可李子睿却镇定自若:“不是找生活吗,那边。”他指指厨房方向,“去吧,那里才是你的抗争之地。”
仰天长叹,颜希晓又要坐回沙发:“没天理啊,我这么个事业型女强人,回来还得屈尊浸身油烟。”
“女人操劳家务就是最大的天理!”身子还未彻底坠下,颜希晓又被李子睿用力拉起,“去吧去吧,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是正道。”他连推带拉了她几把,笑道,“我这肚子还饿着呢,赶紧去厨房实现你的剩余价值。”
两人又嬉闹了半晌,希晓这才不甘不愿地去厨房:“李子睿,帮我剥几瓣蒜……”
“冰箱里的豆腐给我拿来……”
“去,把葱好好洗洗……”
……
被指使得晕头转向的李子睿终于在最后一次时忍不住反抗:“希晓,你能不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不能!”她高扬唇角,烟雾蒸腾中的眸子竟透出几分粲然光亮,颇有些挑衅地拿起勺子冲他比画,“反正我忙得很,你也不能消停……”
嘴里说着有损男人之风,可李子睿还是挽起袖子,以一副异常笨拙的姿态进入厨房。看着她挥舞着铲勺的娴熟与纯然,他心里突然涌起奇妙的感觉。
似乎,这样下去就很好。
似乎,就可以如此尘埃落定。
饭毕,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希晓嘴里嗑着干果,突然听李子睿开口:“听说关于岳潼的事处理了?”
咀嚼的动作微停:“嗯。”随即抛过手机,“打开收件箱,第一封短信就是他的。”
反击,晦暗不明(6)
李子睿打开一看,就俩字:“谢谢。”
“你说他打下这两个字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颜希晓反过头来看他,“欢呼雀跃?或是咬牙切齿?”
“他今天下午到我办公室了,”李子睿似是叹气一般地回应,“说不出来的感觉,与我对话的整个过程都是微笑的,可那些话,偏偏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挑衅意味。”
“他不是被孙培东以借调之名申请调到D市分部吗?听说还是市场总监,虽然城市差了点,但也算是对得起他了。”颜希晓轻笑,“就这样,还有什么可挑衅不满足的?”
“不知道。”李子睿微微一怔,“反正他最后说了一句挺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李子睿,夫人能为,后继有人,你可真是双喜临门。”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子睿扬眉,唇角已生出粲然弧度,“夫人我可以理解,说的就是你呗。可是这后继者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走了之后,还会有另一个岳潼成天与我争锋?”
他是打趣的表情,显然是没将岳潼的话听到心里去。可是颜希晓心中却猛地一颤,眼前突然出现那日镜头。
记得那次在医院门口,她与岳潼上演了一场不期而遇,从此才陷入阴谋暗局。当时只觉得是偶然邂逅,可今日想来,难道是岳潼故意安排下的棋局?
那么,她有孕的事情,他是知道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显然岳潼知道这孩子不是她与李子睿所生。可是,这怀孕的事情被人知道,就如同导火索靠近了火源,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几日不见的同事都说她胖了,显然她身体已经产生了一定变化。尽管她越来越喜欢穿韩款衣服,尽管她越来越偏爱大版裙衫,但是小腹的成长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纸包不住火,何况她试图包下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现在是四月,因她骨架原本就小,并未显出怀孕症状,可是到了六月,七月,那又该怎么是好?
颜希晓侧头,只见李子睿正半眯着眼睛歪在沙发一侧,显然已经有了困意。她不是一个有着侥幸心理的人,可是看到这般情境,不知道为什么,竟将刚刚泛起的勇气又打消了下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颜希晓暗暗叹气。
以后路途多磨难,她却只屈从于现在的平静温暖。
可过了几日,颜希晓便深刻地体会到了一句话:侥幸度日,无异于自毁前途。
可惜这世界上有千般东西,却唯独有一种没被研发出来,那就是后悔药。
她这几天与李子睿关系很好,自从上次事情之后,与他慢慢有了新的相处之道。两人似乎越来越喜欢沉浸于这样微妙的家庭氛围中,比朋友更亲密,比夫妻稍疏离,每日几乎都有暧昧地贴近于让人浮想联翩的经典言语。虽然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最白开水不过的夫妻法则,可是对他们而言,却是最新鲜的相处体验。
这样的生活,让颜希晓不由沉迷,让李子睿不由挂系。
在楚阳的工作越来越忙碌,地位高了,也就意味着承担的责任愈来愈多。只经历了两周这样的日子,颜希晓便有点承受不住。此外,一向很安静的小腹突然有了造反之势,这两天睡觉老觉得肚子踢腾得慌,所以,颜希晓打算午休时间抽个空去医院看看。
恰好李子睿当天中午有应酬,早早打来电话让她中午自己吃饭。颜希晓应了一声,抄起包便跨出公司大楼。因为有了上次和岳潼相撞的前车之鉴,她还特地四处观察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上了车,迅速检查完毕,医生给的结果就是,缺铁性贫血,需要补血。此外,孩子长得很健康。
她还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孩子的模样,小小的一团儿,像是豌豆一样在她腹中寄居,可能是因为画质缘故,看得并不是太清楚,而且是只给了个屁股面对自己的母亲。医生说:“以后要一个月过来检查一次,下次测糖筛。”
希晓迭迭答应,眼看着时间不多,抱着一大堆育儿资料便走出了医院。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想,总不能抱着这些东西去公司,便招呼司机师傅转向折回家里,打算送完资料再去公司。
物业通知这几天电梯出现故障,好歹希晓家层数不高,希晓便憋着口气一层一层地爬上去。
快要到自己家楼层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大作,希晓掏出手机,竟是物业的号码。
“喂,你好。”希晓上来就应道,“我们上个月的物业费交齐了,水电费也没拖欠,至于其他零散费用,更是预付的。”
“李太太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在说缴费问题。”听到她连珠炮似的抢白,物业人员不由好笑,“这儿有个大爷,现在就在我们的传达室里,说是去你们家的。”
“啊?”
接下来便听到话筒里传来陌生声音:“我找子睿……”
乡音浓郁,竟是来自C市的口音。希晓不由一怔:“您是哪位?”
电话又被物业接过去:“他说他是李先生的爸爸,也就是说,是您的公公。”
“可是李太太,你连你公公都没见过吗?”
“公公?”接触到这两个字儿的瞬间,希晓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机械地踏上楼梯,任话筒喧扰如斯,自己却只能木然以“嗯啊”之类语气词回应。
终于,心不在焉造成了最大的恶果。忙于想着公公一词儿的颜希晓,一时没注意脚竟踏空,“啊”的一声,便歪倒在楼梯下面去了。
接连滚了好几个台阶,颜希晓才勉强控制住下滑的趋势。以手撑地,想慢慢站起。可是,钻心的痛楚却蔓延而来。
她一直以为是腿部扭伤所以才痛,但是体会了几秒钟,才发现痛苦来源竟是小腹。
刹那间,不祥的感觉腾涌至脑海。手机摔在一侧,仍发出喂喂的声响。颜希晓强忍住周身痛楚,艰难挪移过去拿起手机,只一声“喂”之后,便再也没有言语气力。
头脑一歪,漫天黑暗在眼前慢慢铺展,颜希晓如同坠入了一个可怕的深谷,任自己下沉,却没有自救能力。
最后映入眼眸的,竟是李子睿担忧的眼睛。
她勉强自己微笑回应,却看到了自己与他最黯然无光的前途。
孩子,希望或是末路(1)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颜希晓眨眨眼睛,仿若有灵犀一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颀长身影。清晨阳光淡薄似雾,李子睿斜靠在窗台边,仿佛已经没入尘烟,映在希晓眼中,竟有几分缭绕的不真实。
她想喊他,却不敢。
努力让自己勾起以前的思路,他们是协议夫妻,又不涉及真正的感情,犯不着对他如此介意敬畏。可是这样的感觉竟对自己现在的困境丝毫不起支撑作用,在突然遭遇到李子睿转动的瞳眸时,希晓还是不争气地垂下眼睑。
有一种难过叫做无颜相见,有一种愧疚叫做无言以对。
她屏住呼吸,仿佛刻意用太过静谧的存在来消除现在氛围的尴尬。却听“吱呀”一声门响,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子睿……我在外面买了粥……”
颜希晓听出来了,那是她“公公”的声音,来源于C市,味正音足。
“爸,不用小声了,她醒了。”李子睿接过保温壶,到距她不远的位置上坐下,“喝不喝?”
那一声像是自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渗透着浓浊的寂寥和落寞。颜希晓轻轻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公公”一下子走到她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斜了李子睿一眼:“你这娃子别讨人厌,希晓如今可是我们李家的大功臣。肚子里可是我们李家的种,你在这儿咋还不冷不热的?”
说完,便将李子睿挤到一边,看着希晓堆起满脸微笑:“娃儿,我是你爸。当初你们俩结婚的时候这个孽种没给我说。”他又瞪了李子睿一眼,直到视线回归她身上时,才重现慈祥笑意,“你这娃也真是的,有孩子了也不和子睿说。男人都心粗手粗的,人家医生问子睿的时候他竟一问三不知。幸好苍天有眼哦,这次没丢了孩子……”
颜希晓只能维持尴尬笑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用余光扫了李子睿几眼,只见他淡淡看向自己,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此时的目光却让人感觉疏离到寒酷。
刹那间,颜希晓心如刀割。
这个淳朴的公公一心还以为她是李家的功臣,一个劲儿地夸赞她种种好处。颜希晓干巴巴地笑听,只觉得子睿爸爸的每一次笑意,都像是一把轻刀细细划到她的心底。小腹痛楚虽缓,但痒痛感觉却犹在,再加之情势尴尬,希晓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刚一活动,便听他低斥道:“子睿,你媳妇儿要翻身呢,还不过来帮忙!”
“不用不用。”希晓猛然摇头,看李子睿走来,更是想要直身证明自己能自食其力。谁料想只是一动,膝盖却有钻心的痛感袭来,她猛然吸气,身子不由一歪,正想自己又要出丑的时候,耳边传来低沉嗓音:“别动。”
倏然抬头,自己已经被整个包裹起来。李子睿一手扶她起身,另一手靠在她背后放好抱枕:“你膝盖摔伤了,所以暂时不能动。”他低头看着她,“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行。”
希晓“嗯”了一声,不想去探究他深邃眸瞳中的含义。却见他转身,看向一旁仍喜笑颜开的子睿爸爸:“爸,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儿就行。”
子睿爸爸又嘱咐了几声,这才不甘地离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希晓只觉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觉竟袭涌上来。
原以为李子睿会在没有外人之后,怒而质问她这个孩子的来历,并且根据合同条款,一条条数落她的罪行,最终结果就是,给她定一个不可翻身的罪名,然后按照合同规定的最严厉的惩处处理。
孩子,希望或是末路(2)
她垂着头,毫无意识地绞着病房蓝色的被褥,弄成一个结儿,再拆开;再弄成个结,再拆开。如此反反复复,心中早已做好面对他暴风骤雨般训斥的准备。
有三种可能:
如果他不说出太难听的话,只是申明她此行有碍夫妻协议的执行,她便做个认错的样子,乖乖承受一切后果。
如果他说得稍微难听一些,但只要不威胁到她的自尊与人格,那她便当是他心中怒火不平,给他一个撒气的机会,同样老实承受。
如果他说得无法听下去,那么她就与他一掰两分。好吧,鉴于她犯了这么大个错误,那些无法想象的恶果,她都自己承受下去。
颜希晓这才发现,在脑海中勾勒过这几种假设,都是在说自己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证滔滔,罪无可忍。李子睿还未给自己定罪,自己已经把自己处以极刑。
她尚且把自己想成如此,他还不跟她闹上天去?
正在心底艰难地进行着思想斗争,耳边突然响起低沉声音:“你吃不吃饭?”
鼻尖弥漫的全是粥香,颜希晓怎么也不会料到是这种情景,出事儿之前,李子睿都不曾如此待过她。而今日,他却要喂她吃饭。“我自己来就行。”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正注射在右手的输液瓶,“左手吃饭也是可以的。”
“我来吧。”不经她抗议,他已经在她被子边铺上了一小块餐巾,又拿着勺子搅了搅粥,以手背试温之后皱眉,“我没喝,你要是觉得热了,就说一声。”
她应了一声,乖乖地吞咽下去他凑过来的一小勺,或许是因为半坐着吃饭不舒服,只吃了几口,唇边便有粥渍残留而下,希晓下意识伸手去抹。只是刚欲抬手,唇角便感觉到一丝清凉,李子睿竟用手指抹去她唇角的粥渍。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心底蔓延。
两人无言,喝粥反而成了缓解尴尬的唯一手段。直到粥碗见底,李子睿问她:“还吃吗?”
很轻很轻的声音,甚至不及他平日说话的三分气力重。可希晓却觉得如钝刀一般划得难受,她摇头,终于艰涩启口:“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什么话都没有要说的?”
“没有。”
颜希晓轻笑,仿佛突然置身于两极一般,全身泛起难耐的冰寒。她直直地看向那个男人,不再愧疚,不再怯懦,不再敬畏,只是那般大胆地、坚决地看着他。反而是那个刚才还淡然自若的男人,充当了胆小的畏惧者。他低着头,收拾着刚用完的餐具,在餐具与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碰撞声音中,并不看她一眼。
“我不会做饭,我爸爸做饭味道也一般。你要是想吃什么东西,下午发短信告诉我。”他依然是头也不抬,只是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塑料袋里,提起转身,“还有,我向孙培东请假了,工作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先去上班去。”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便起身欲走。
“李子睿!”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颜希晓终于忍不住低唤。
可是,那个男人只是脚步一滞,便再次离开。
头也不回。
在历经四天的医院生活之后,颜希晓终于回到家。一路上,李子睿终于不像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时候那么冷酷,有时候还会对颜希晓的话答上几句,虽不像个尽职的丈夫,但也不至于面无表情。
坐在自己的卧室,颜希晓想起出院时的情境。医生在检测她各种体征都正常之后,突然板起脸来低斥李子睿:“做丈夫的都要有点担当,妻子怀孕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是险中大幸,要不然以你妻子的体质,搞不好一辈子都怀不上了!”
孩子,希望或是末路(3)
而当时的李子睿只是点头,闷声不语。倒是公公表现得无比谦卑:“医生,医生,我们回去一定小心。”
虽然他们没有像以前那般大吵大闹,甚至连半分红脸迹象都没有出现,可是希晓却越来越有失落的感觉,仿佛心里某个地方被断然剥空,还泛着微酸的痛苦。
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也早就想到了千般结果来应付今天的纠葛。可是时至今天,颜希晓仍然发现自己走投无路。短短几日,她经历了与李子睿由最和睦关系到冰酷交往的温热锐减,这样的过程,渐渐让颜希晓感觉到前途未卜,生活无望。
仿佛只有苦笑能衬托起现在的心情,颜希晓微微摇头,唇角刚勾出一弯自嘲,耳边便响起敲门声音。她抬头,正看见李子睿站在她面前。
那双深邃眼睛仿佛身浸死水,原本澄澈的瞳眸没有一分光彩。他看着她,声音平静无奇,仿若只是在申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颜希晓,我爸爸来了,恐怕还得像上次你舅妈来一样,我们得……”
“我知道。”希晓并没有等他将话说完,便抱起枕头跳下床,“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客厅,子睿的爸爸正坐在那儿看电视,一见到希晓急忙招手:“希晓,过来坐。”
希晓应了一声,与李子睿并排坐到一起,便见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听子睿说你们是一个公司的?”
“是。”
“你也是C城的?”见她回答简练,子睿爸爸却丝毫不减兴致,“哪个地方的?”
“兰山区。”
“哦,那离我们那里远着了……”子睿爸爸突然叹气,“你们那里是城市,是好地方。”
“不远吧?”想起李子睿曾经说过自己家在奎杨区,那么距离他们兰山区只有一小时不到的车程,又如何能称起“远”这个字?“你们奎……”
手背突然一痛,希晓刚欲脱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原本想说,奎杨区距离兰山区不远,只用一小时便可到达。可是看李子睿的举动,分明是不想让她说。
可子睿爸爸却不解风情:“咋个不远咧?”典型的C市口音且呈上升语调,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家在呈邑,距离兰山要好几个……”
“爸爸!”李子睿突然打断他的话,“不早了,希晓身体不好,明天还得上班,我们先去睡了……”
说罢,他便一把拽起颜希晓,欲把她拉向卧室。
“子睿!”只走了两步便被身后的声音喝住,颜希晓回过头去,却见子睿爸爸紧紧蹙眉,不大的眼睛泛出锐利之光,也许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他指向他们的手都在颤抖,“你给我站住!”
希晓觉察到情势不妙,秉着孝顺的原则,只能听话地站在原处。却听李子睿冷哼一声,抓着她手的手竟还用力了些:“走。”
“子睿,你给我站住!”
“你个孽种,还反了你了!”只听身后响起“哗啦”一声,子睿爸爸突然气极起身,拿起一个茶几上的纸巾盒就向他们摔去,“要不是看在我孙子的面子上,家里的账我还没有和你清完呢!”
被这一突如其来景象惊呆的颜希晓被李子睿护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子睿爸爸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你现在本事不小啊!不听老子的话不算,连老子的房子和林地也敢卖,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可好,还找起老子的碴儿来了!”
“爸,这四周还住着邻居呢!你以为这是咱们的后坡店?”抓着希晓的手却逐渐加力,李子睿皱眉,低吼道,“只要稍微一高声,这儿的前前后后都能听见。您大老远来一趟,为儿子保留点面子行不行?”
孩子,希望或是末路(4)
“老子给你面子?谁给老子面子?”子睿爸爸气不可遏,骂道,“你娘的给老子想想,你做的是有面子的事儿吗?”他指着李子睿,眼睛却转向希晓:“儿媳妇你来评评理,这孽种为了在J市出人头地,他娘的竟把李家的宅基地和林地都给悄悄卖了!你不在农村你不知道,这卖宅基地,就相当于抛家弃业的叛祖离宗啊!”
纵然颜希晓从小生长在城市,也不免知道祖宅一词对农民的含义。特别是对偏远山区的人而言,血缘伦常概念尤为浓重,而这宅基地,便是体现这一族底蕴的重要东西。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紧牵她手的男人,只见他紧抿嘴唇,英挺的眉宇间拧起万般厉色,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唇角微微颤抖几分,终是降低语调:“爸,这事儿以后说,您要是没房子住,我给您再添置一套。”
“你到底有钱还是没钱?”子睿爸爸不依不饶,“前段时间你到底是要去杀人还是要放火,需要那么多钱补贴进去?你在J市不是挺能赚的吗?怎么还得再另外搭上这么多钱?”
这一段话句句质问,听起来已经是十分噎人。希晓脑海中突然跳跃出一个想法,难道当时李子睿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宽裕,想要卖宅基地和林地才能买起房子?
而李子睿接下来的回答,足以验证她的答案。
他看着老人,眼眸中突然迸出火焰,如同压抑已久的困兽,连声音都充斥着无奈痛苦的色彩:“爸,你以为这个城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以为这个城市是谁人都能来,谁人都能留的?你以为这个城市是人人都会无忧安乐,像我们老家那样只会背靠太阳头顶天的?”
“要是我不努力,别说咱们李家的宅基地,就是半个后坡店的房子,都抵不过这儿一个小小的厕所价值!”似乎说到激动处,李子睿扯起父亲,快步走到客用洗手间旁边,指着里面低吼道,“你知道这儿都值多少钱吗?光这点芝麻大的地方,就得八万元啊!何况是这么大的整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