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静道:“可是今日我们在李亿身上并没有发现九鸾钗,很可能是杀他的凶手取走了。”李言道:“会不会杀李亿的人就是为了得到九鸾钗?”
鱼玄机突然记起国香曾经提到有人在饭馆喝醉了酒,说要卖九鸾钗,由此还引来了同昌公主,会不会那声言要卖钗的人就是李亿?抑或是杀死李亿的凶手?不过按照国香所描述的时间来推断,卖钗人出现在饭馆,应该是昨日以前,而李亿昨日才死,那么,那卖钗人肯定就是李亿了。当下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言肯定地道:“肯定是李亿。这样便完全合上了。他拿了九鸾钗,因为醉酒后太过张扬,声明要卖掉这件珍宝,甚至还引来同昌公主打探,结果被盗贼盯上,盗贼一直尾随其后,寻机杀死了他,夺走了九鸾钗。”
裴玄静仔细勘察过李亿尸首,留意到一些细节,却又提出一个新的疑问:“但盗贼劫宝杀人,用刀用剑岂不更方便?李亿又是如何中了美人醉呢?我仔细检查过尸首,李亿口腔和鼻孔中均有美人醉的粉末,凶手应该是用沾有美人醉的衣袖、手帕之类,捂住了李亿的口腔和鼻孔,导致李亿吸入美人醉而死。”
案情重新陷入困境,几人一时无语。还是绿翘道:“既然想不出来究竟,不如先休息吧。”众人这才意识到夜已阑珊,于是决意各自去歇息。李言叮嘱了妻子几句,自离开咸宜观前往胜宅求宿。
鱼玄机毫无睡意,打算去书房收拾从鄠县带回来的温庭筠的诗稿。裴玄静便一同跟随前往。
望着一大堆的诗稿,裴玄静问道:“炼师打算如何处理这些诗稿?”鱼玄机道:“飞卿自己已经将词整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将他的诗与词合成一本《温飞卿集》。”
裴玄静信手拿起桌案上的另一堆纸稿,仔细翻阅了数篇,问道:“这些都是炼师的诗作吧?”鱼玄机道:“我可不敢全部据为己有,最上面的几首都是绿翘作的。”
裴玄静惊讶地道:“是么?可是看起来…”鱼玄机道:“笔迹一样对不对?”裴玄静道:“文风也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是两个人做的。”鱼玄机叹道:“绿翘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本来出身名门,后因曾祖父卷入了甘露之变被杀,她们全家被没入官中为奴,从此沦落。绿翘原本是裴夫人的婢女。我嫁给李亿为妾后,裴夫人便将绿翘给了我,本意是派绿翘来监视我,唉…”
裴玄静道:“但绿翘却与炼师一见投缘,情如姐妹。”鱼玄机点头道:“我们确实很谈得来。绿翘本来不识字,但人相当聪明,跟着我识字做诗不久,便能以假乱真。旁人都分不出是我写的,还是她写的。”深深叹了口气,“不仅如此,绿翘对我有恩。那时候,裴夫人经常借故打我,我一度非常灰心,天天以泪洗面,全靠绿翘从旁劝慰,才算挺了过来。”
裴玄静迟疑问道:“李亿就任凭裴氏毒打你么?”鱼玄机道:“裴夫人出身名门,娘家是有名的山西闻喜裴氏。李亿一心思量着前途,哪里敢得罪她?有一次,裴夫人竟然追到鄂州,操着大棒朝我打来…当时我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一旁的绿翘扑了上来,替我挡了那一棒。那一棒刚好打在了她腿上,从此以后,她便成了瘸子。这件事后,我意识到人生遇合,自有定数,姻缘也不可强求,这才回到长安,到咸宜观出家做了女道士。”
裴玄静道:“原来如此。炼师志趣高远,对这等负心汉子与好嫉妇人,原本也不值得再放在心上。”她这话有很深的婉劝意味,结果却反而触动了鱼玄机的绵绵情丝。一时之间,她耳边恍然又响起了李可及的歌声:“…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从书房出来后,裴玄静便跟着绿翘前往东厢房。绿翘道:“东厢房原本是彩羽道友的住处。去年炼师请画师来修补观内脱落的壁画,结果壁画还没有弄完,彩羽就跟画师私奔跑了。自从她走后,东厢房便一直空着…”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裴玄静进去。又道:“娘子若是有甚么需要,直接告诉我便是,我就住在对面西厢。”临出门时,见裴玄静闷闷不乐,便顽皮地道:“若是娘子睡不着觉,后面有个院子,种满了梅花,娘子可以去月中赏梅。”裴玄静自知她是好意玩笑,竟然点头答应。
安置好裴玄静,绿翘心中犹自惦记着鱼玄机,短短几日内,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生怕她会伤心而想不开,便干脆抱了被褥,走到鱼玄机卧房外道:“炼师!”鱼玄机果然尚未就寝,忙过来开了门。
绿翘道:“我怕冷,今晚想跟炼师挤着睡,好么?”鱼玄机立即意识到她的好意,不由得分外感激,道:“多谢你,绿翘。”绿翘调皮地道:“谢我做甚么。我还得谢谢炼师肯让我进门呢!”走过去将被褥放在床榻上。
鱼玄机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绿翘回过头来,笑了一下:“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炼师挤在一张床榻上谈天说地了。”鱼玄机也勉强笑了一下。猛然之间,她隐隐约约觉得绿翘的话仿佛另有深意,不由怔怔地望着她,却见她正忙着收拾床榻上的被褥,并无异常。
夜色中的亲仁坊格外寂静。此刻,一个人影正如幽灵一般,在咸宜观外徘徊。咸宜观后墙处,突然出现了另一条黑影。他穿一身紧身夜行衣,头和脸部均用黑布包住,看不清面孔。黑影点地一跃,便轻松地翻进了后院。他似乎对咸宜观的地形极为熟悉,径直来到一棵梅花树下,从腰间取出一把小铲子,弯下腰来,刚挖了一下积雪,突然听见墙外有动静,急忙停下。后墙外,幽灵一般的人影正悄然经过。
黑衣人凝神静听,见墙外再无动静,思索片刻,便前院走去。他悄然无声地行走着,径直来到绿翘卧房外,刚伸手要去推门,却听见裴玄静在背后喝道:“是谁在哪里?”黑衣人大吃了一惊,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裴玄静急忙去追。到得后院,二人便交上了手,一番旗鼓相当的剧烈打斗。裴玄静三番五次欲扯下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巾,始终未能得手。那黑衣人料不到裴玄静一介女子,竟然武艺不弱,几次欲摆脱对方逃走,均被紧紧缠住,不能如意。情急之下,他从腰间取出一节短棒做兵器,迫退裴玄静一步,趁机用木棒在墙壁上一点,借力跃上墙头,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鱼玄机、绿翘听到动静,各举灯烛赶来,急问道:“出了甚么事?”裴玄静道:“适才有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闯了进来,可惜让他跑了。”
三女重新回到厅堂坐下。裴玄静告知始终无法入睡,想出来走走,却突然发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绿翘的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鱼玄机听了,不禁大为困惑,纳罕地问道:“黑衣人为甚么要进绿翘的房间?”绿翘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何况我刚才不在房内,睡在炼师房里呢。”
鱼玄机沉吟半晌,才迟疑道:“或许…这个人…他…是冲我来的?”其他二女大吃了一惊。裴玄静忙追问究竟道:“炼师为甚么会这么说?”鱼玄机道:“绿翘居住的西厢卧房,原本是我的卧房。她的卧房原先是紧挨书房的那间。去年入冬后,我因为怕冷,为了取书方便,就与绿翘换了卧房。”
绿翘惊魂不定,道:“难道是他?是不是他想来杀炼师为那恶婆娘报仇?”裴玄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他是谁?”绿翘道:“李亿员外。”裴玄静看了一眼鱼玄机,见她心事重重,便道:“李亿已经死了。”绿翘道:“说不定他真的借尸还魂了。”说完已然觉得凉风嗖嗖,阵阵寒意,禁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裴玄静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短棒!刚才那黑衣人使的兵器正是短棒!他肯定就是杀死坊正王文木的凶手!”顿了顿,又道,“这人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出入墙头如履平地,绝非等闲之辈,会不会就是扰得长安鸡犬不宁的飞天大盗?”鱼玄机与绿翘相顾骇然,齐声问道:“可飞天大盗来我们咸宜观做甚么?”
今晚这事真是蹊跷离奇,裴玄静也无法回答,一时不禁联想起三个月前银菩萨于胜宅失踪、又神秘被埋在咸宜观黄金印下的情形。当时苏幕曾提过飞天大盗跃入了咸宜观后院,只是众人均想是内贼所为,认定是苏幕看错了。如今看来,苏幕所见之人与裴玄静所交手的黑衣人多半就是同一人。可正如绿翘所问,飞天大盗来咸宜观做甚么?为甚么来过一次后,还要再来一次?他到底有甚么目的?
不过倒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来人真是飞天大盗的话,那么肯定不会是李亿了。且不论李亿武艺如何,唐朝尚武成风,士人好骑马、射箭、击剑之术者大有人在,且高手层出不穷。单说三个月前飞天大盗已经闹得长安不得安宁,而根据广陵刺史的卷宗,李亿当时还在广陵为官的。
当此情形之下,自是耿耿难寐。裴玄静突然提起想向绿翘学如何泡制菊花茶,绿翘虽觉奇怪,但还是特意教她煮了一壶。原来这菊花茶颇为麻烦,先是一年前将菊花洗净后晒干,再与茶叶混合,装在坛中,埋在地下,一年后方可取出;饮用前,先将菊花茶碾碎了放在一旁,再加水入茶釜煎水;当水开始冒鱼眼气泡时,加入一小撮盐;当水如涌泉般沸腾时,先舀出一勺水来,再将茶叶末子倒入茶釜中;等到泡沫四溢时,再将舀出的水加入茶釜止沸;等到水再次沸腾,才算大功告成。而这次的水,用的并非咸宜观内的井水,而是昨夜的雪水,自有一股独特的清冽之气。
有了这一壶菊花茶,时光似乎流逝得快多了,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郁难捱。绿翘这才知道裴玄静的深意,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等到天色一明,三女便急急赶到后院。后院空空如也,一派静谧,只有漂浮的渺渺雾气,恍然如梦境般迷离。怒放中的梅花掩映于晨雾中,风露晓妆,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裴玄静走到墙根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墙壁上除了昨夜黑衣人用木棒点过的痕迹外,还有半个鞋印。鱼玄机道:“很浅的半个鞋印,像是有人从这里翻过墙。”裴玄静点点头,指着鞋印和木棒印迹道:“深浅差不多,说明力道也差不多,完全可以证明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一边说着,一边从从院角搬来一架梯子,放在鞋印下的墙角处,登上梯子,从墙头往下探视了一番,随即下来道:“这半个鞋印,应该是在杀坊正老王的那天晚上留下的。”又解释道:“当夜大雪,飞天大盗来到咸宜观,也许是预备盗取甚么财物,也许是有其他目的。他正准备下手之时,坊正王文木来到咸宜观后墙外。他右手提着木桶,左手拿着一只刷子,开始往墙壁上刷字,打算再次陷害咸宜观,以激怒京兆尹。王文木在外面长时间的不走,飞天大盗被惊动了,担心有变,不敢再多停留,便跃出墙外。他武艺再好,要跳上这么高的围墙,也需要借力。这半个鞋印就是他借力的地方。但是雪夜寂静,这一动静也惊动了坊正王文木,王文木走过来想查看究竟,刚好与跃出墙外的飞天大盗遇上。于是飞天大盗迅速取出短棒,击打在王文木头顶,将他打晕后,任凭他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她担心二女不明白,道:“这个鞋印的位置,离墙上的‘生’字不算太远…”又往南走出数步,‘生’字大概就在这个位置,王文木也就是死在这里。”
鱼玄机听了深为叹服。只有绿翘还是疑窦重重,问道:“娘子的推断很有道理,可是这飞天大盗到底来我们咸宜观来做甚么呢?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我们咸宜观一贫如洗,哪里有甚么可偷的?”顿了顿,忽又想起一桩旧事来,问道:“会不会是有人雇请了飞天大盗,来咸宜观盗取黄金印的菊花?”
裴玄静不明究竟,问道:“这与黄金印的菊花有何干系?”
鱼玄机当即说明了情由:原来长安素有斗花的传统,一些富豪权贵争相在自己的园林中种植奇花异草,以此为夸耀,尤其以牡丹与菊花为甚。武宗会昌年间,曾有数十名士人结伴到慈恩寺赏牡丹,花色众多,却偏偏没有深红色。正深以为憾时,一名老僧将众人领到一处小院,顿时眼前一亮,原来那里种有一株开有上百朵花的深红牡丹。消息飞快地传开了。当晚,便有黑衣人潜入慈恩寺中,掘走了这株罕见的牡丹。不仅如此,盗窃者还在原地留下了三十两黄金,以作为补偿。一年前,也曾有人半夜潜入咸宜观,掘走了最大的两株黄金印,不过这个窃贼比较小气,并没有留下黄金做补偿,只留下了两斤蜀茶。幸好后来不知是谁传出消息,黄金印只有才咸宜观才能开出方形的菊花,一旦移植到他处,便变成了普通的菊花,之后才再没有人打黄金印的主意。
裴玄静突然听说此等雅闻轶事,不由得觉得十分新奇。不过仔细一想,即使飞天大盗真是为黄金印而来,也该直接到廊下,又何必绕到后院这般费事?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鱼玄机也道:“这事确实甚奇,飞天大盗来这里应该不会是为了黄金印。或许咸宜观里面有甚么珍稀之物,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绿翘奇道:“莫非是昔日咸宜公主在观里埋下了甚么宝藏,飞天大盗是来咸宜观是为了寻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话有理,又问道,“炼师,当初一清师傅临死前将咸宜观托付给你的时候,有没有交代过甚么?”鱼玄机回想了半天,始终记不起来昔日师傅临终遗言有甚么特别之事。
裴玄静却突然有所发现,留意到一棵梅花树下的积雪有铲子挖动的痕迹,急忙上前将积雪扒开,地面上露出了一些新土,显然有人挖开过这里,而且就在最近几天。
裴玄静忙问道:“绿翘,你最近动过这些树吗?”绿翘奇怪地道:“没有啊,我和炼师从来都没管过这些梅树的。”鱼玄机也点头道:“我们根本不怎么到后院来。”裴玄静道:“这应该是前几天刚刚挖开又重新掩埋上的,后来刚好被大雪掩盖了痕迹。绿翘,你帮忙找个能挖土的工具来。”
绿翘刚及转身,鱼玄机拉住她道:“我去。”奔进厨下找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子,与裴玄静二人手忙脚乱地将土挖开,却是一个大包袱。打开一看,三人登时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原来里面全是宝气耀眼的金银首饰。
绿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嚷道:“天哪,真被我说中了,我们咸宜观真的埋有宝藏啊!”鱼玄机道:“咸宜公主在世距离现在已有上百年,可这包袱很新,周围的土也很新,肯定不是前人所埋藏的宝藏。”
裴玄静细细翻看了几件珠宝,才道:“这不是咸宜公主留下的宝藏,而是飞天大盗盗取的长安富户的赃物。”原来她受京兆尹温璋相邀,协助调查飞天大盗一案,已然在京兆府大略翻过失窃物品清单,眼前不少珠宝都符合清单上的描述。
鱼玄机更加感到不可思议:“我实在弄不明白,这飞天大盗的赃物怎么会埋在我们咸宜观里呢?”不解地望着裴玄静。裴玄静道:“也许飞天大盗来这里并不是来偷盗的,而是要将他之前盗取的财物找个妥当的地方藏起来。绿翘刚才说了,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咸宜观一贫如洗,因而这里反而是最好的藏赃物的地方。”
鱼玄机道:“这般推测很有道理。想来昨夜大雪纷飞时,那飞天大盗也偷偷溜进了咸宜观后院,开始埋金银珠宝。就在他忙碌的时候,王老公也来到咸宜观外忙碌。当飞天大盗埋好珠宝,跳出墙外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听到动静的王老公。于是,飞天大盗为了杀人灭口,迅速取出木棒,击打在王老公头上…”
绿翘道:“飞天大盗并没有痛下杀手,说不上是杀人灭口。”她素来痛恨王文木,心中反而多少有些感激杀了他的飞天大盗,是以有意为其辩护。裴玄静道:“这是因为飞天大盗知道王文木肯定会被冻死。大家想想,如果王文木不死,也许会追踪到财宝就埋藏在咸宜观里,那样飞天大盗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绿翘还待再说,却听见前院传来了有力的拍门声,便道:“我去开门。”
来人却是李言、杜智与尉迟钧,各有疲倦之色,大约是昨夜亦未睡好缘故。三人听绿翘说了昨夜黑衣人闯进咸宜观以及适才在后院发现了飞天大盗赃物的经过后,骇然失色,急忙赶将进来,却见裴玄静与鱼玄机已经将包袱取回厅堂。众人免不得一番议论。
杜智负责追查飞天大盗一案,他昨天刚刚到京兆府查看了长安县尉崔公嗣递送上来的相关卷宗,记得其中的一起记录着:大约四月前,张翰林家起夜的仆人看到了一名黑衣人,刚要叫喊,结果被黑衣人当头给了一记闷棒,打晕了扔在花丛中。过了好长时间,仆人才自己苏醒过来。当天夜里,张翰林就失窃了不少财物。这与裴玄静所言的飞天大盗的手法完全一致,因而完全确认了她的推断。
坊正王文木被杀案意外破获,又离奇地寻找到了飞天大盗的部分赃物,众人都深觉鼓舞。尤其是杜智,已经连日因飞天大盗一案备受压力,现在意外有所斩获,可以交差,不由得对鱼玄机和裴玄静感激不尽。
李言又道:“可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为甚么飞天大盗一定要选择咸宜观后院作为藏赃物的地方呢?”
杜智是万年县尉,最熟悉这一带的情况,也道:“亲仁坊靠近繁华热闹的东市,我也不认为这里会是一个合适的藏宝地点。”裴玄静道:“不管怎样,赃物就在这里,飞天大盗选择咸宜观一定有他的原因和目的。”
绿翘突然语出惊人地道:“飞天大盗会不会是为了栽赃嫁祸给我们咸宜观?”杜智道:“这实在不合情理。飞天大盗作案多时,好不容易窃取来的财物,为何只为了嫁祸就轻易送还他人?”
尉迟钧天生富贵,从来不在意财物,倒是支持绿翘的想法,道:“我认为绿翘说得有理。如果不是为了嫁祸,飞天大盗为甚么昨晚会出现在绿翘房外?他似乎是想故意引起注意,引你们到后院。”绿翘当即道:“王子殿下说得极对!本来后院地面被积雪覆盖,赃物并不容易被发现。偏偏那一处积雪有挖动的痕迹,肯定是飞天大盗故意留下的线索。”
裴玄静却是不同意这一推断,道:“如果飞天大盗是为了栽赃给咸宜观,那么他为甚么要连续来两次呢?第一次的时候,他无意中遇到了坊正王文木,正是最佳的栽赃给咸宜观的机会,为甚么还要就此杀了王文木灭口呢?”
这一诘问甚为有力,一下子便推翻了绿翘的猜测。众人只觉得迷雾重重,越想越觉得头绪越多。现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杀王文木的就是飞天大盗。众人商议一番,决定由杜智先将赃物送去京兆府。国香却在这个时候批头散发地闯了进来,嚷道:“我也要去。”裴玄静知道她与李亿两家世交,自小相识,她要求同去京兆府肯定是想最后看看李亿的尸首,便道:“如此,杜少府就带国香一起去吧。”
杜智与国香一走,众人总算略微松了口气。鱼玄机自与绿翘到厨下烧水做饭,厅堂只剩下李言夫妇和尉迟钧三人。
裴玄静突然问道:“王子殿下,如果你是飞天大盗,会把辛苦偷来的财物藏到我家后院吗?”尉迟钧道:“当然不会了。”裴玄静道:“为甚么不会?”尉迟钧笑道:“我放谁家都可以,绝对不会选你家后院。娘子那么精明细心,还不得一下子就发现蛛丝马迹啊。那我之前不是白忙活了?”裴玄静若有所思。李言:“玄静,你是不是想到甚么了?”裴玄静摇了摇头。
李言温言道:“玄静,我知道你关心鱼炼师。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昨晚想了一夜,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所有的案子,包括温庭筠之死,坊正王文木被杀,李亿之死,飞天大盗,还有李亿妻子裴氏之死,甚至包括三个月前的银菩萨失踪案,这几个案子本来毫无关联,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跟鱼炼师有关。就像六颗独立的珠子,只有鱼玄机这根线能将它们穿起来。”
裴玄静听了悚然而惊。尉迟钧细细一想,觉得不无道理,讶然问道:“果真如此。莫非果真如京兆尹所言,鱼炼师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三人一时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裴玄静才缓缓道:“我不信。”
此刻,在厨房中,绿翘也正在与鱼玄机讨论同样的话题。绿翘道:“我越来越觉得是有人有意针对炼师了!先是温先生离奇中毒而死;后是坊正老王被杀,就死在咸宜观外,多少跟我们有关;再是李亿员外。无论死的是谁,都跟炼师有关系。现在又冒出个飞天大盗来,本来一杆子扫不着的人,偏偏还把赃物埋在了咸宜观里。”她看上去紧张极了,显然很是为鱼玄机担心。
鱼玄机没有回答,但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已经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感到一张巨大的命运罗网正在慢慢向她收紧。可是她不能让关心她的人知道,不能让绿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