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都大吃一惊,就连掏鸟人也愣住了,似乎全然不能相信。李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尹君是说死刑么?”温璋怒道:“怎么,你还要本尹再说一遍?”掏鸟人听了,这才瘫倒在地上,号嚎大哭起来。
李言虽然畏惧温璋,但又心想:“毕竟是一条人命,说不得,还是要冒险一试。”于是壮着胆子道:“可是我大唐律法没有相关的条文规定,到底要如何处置掏鸟人。况且现今已是春季,我朝律令,每岁立春后至秋分,不得决死刑。即使尹君判处掏鸟人死刑,也该等到秋后处决。”温璋怒气更盛,道:“大唐律法是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可以治这个掏鸟人的罪,但这件事属于灵异事件,乌鸦竟然会告状!这样的事件,如果处理不当,会影响天子和上天的关系,因此必须从严从重从快判决。来人,立即将此人押回京兆府,验明正身后,按恶逆处罪,押往西市斩首示众。”
旁人见他声色俱厉,不敢再做任何辩白。当下有两名差役上前,执住掏鸟人臂膀,将他半拖半拉地带走。走出老远,犹自能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哭声。
便在此时,另有一名差役飞奔而来,躬身禀道:“尹君,亲仁坊发生了命案,西门坊正王文木昨夜被杀了。万年县尉杜智已经到达,特命小的来请尹君示下。”裴玄静讶然道:“亲仁坊?那不就是咸宜观与胜宅的所在地么?”差役道:“王文木正是死在咸宜观的后墙外。”裴玄静匆忙望了李言一眼,道:“我们去看看!”不待丈夫回答,便抬脚朝亲仁坊赶去。
原来当日早上鱼玄机一行与温璋一道进城,随自各奔东西。裴玄静因温璋吩咐,要到京兆府阅览了解飞天大盗案情,也随同温璋前往。不料鱼玄机一行刚与裴玄静分手,便遇上了长安的一大帮人当街玩耍“乞寒之戏”。
乞寒之戏是一种源自西域康国的玩冬游戏,不畏寒冷的人们脱下衣服,光着上身走上街头巷尾,各执盆罐,互相泼冷水、投烂泥、追逐嬉闹取乐,其中还间有旋转如风的胡舞,所以又称为“泼寒胡戏”,自唐初传入中原以来,在京师十分盛行,一度被认为是勇敢者的游戏。当年发动“安史之乱”罪魁祸首的安禄山、史思明二人均好乞寒之戏,以致后来曾有人以此为由向皇帝上书,要求禁止这种游戏。
这日刚刚下过大雪,道路本已泥泞不堪,“乞寒之戏”的冷水泼处,均结成冰珠,车马更加难行。鱼玄机一行人好不容易穿过沸腾的人流,所乘坐的马车却因为道路太滑,陷进了沟里,车者赵叔也误打误撞地被一乞寒的少年拿雪球掷中,一头栽下车来,摔伤了腿。幸好有尉迟钧、黄巢、昆仑、苏幕同行,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连人带车送回家去,由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到达亲仁坊时,却见已经有不少金吾卫士和差役站在那里,万年县尉杜智满脸疲倦,正强打精神,向南门坊正询问着甚么,一见鱼玄机便道:“鱼炼师,你回来得正好!”忽见到尉迟钧主仆竟然与鱼玄机一道,后面还跟着山东贡生黄巢,颇为惊讶,但他有公务在身,无暇闲话,只略微点头招呼,便续道:“鱼炼师,坊正王文木在你们咸宜观后墙外被人杀了!因为下雪的缘故,尸体刚刚才被发现!”顿了顿,又道:“还有人在你们咸宜观外的墙壁上写了字…”
鱼玄机不等他说完,便急忙朝咸宜观奔去。只见咸宜观后墙外围了不少人,有差役,有金吾卫士,也有赶来看热闹的闲人。绿翘与一名红衣女子也远远站在一旁。鱼玄机匆忙赶将过来,本自担心绿翘有事,见到她安然无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红衣女子一见到鱼玄机,立即兴奋了起来,远远便叫道:“鱼姊姊!”鱼玄机一见到她,也是喜出望外,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国香,怎么是你?甚么时候来的?”国香道:“我昨日才到长安,来咸宜观找你,绿翘说你出了远门,我便在咸宜观住下了,结果今早起来逛了一逛,回来才听说这里出了命案。”鱼玄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绿翘道:“我们也不知道事情究竟。适才万年县尉带人来敲门,我才知道王老公死在了咸宜观外头。”
鱼玄机忙挤过人群。只见咸宜观后墙上从右往左清晰地写着:“生不畏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字迹极为潦草,不成章法。“王”字下有一个小小的木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染料,因天气寒冷,已然凝固。木桶旁边还有一把刷子。坊正王文木刚好仰天躺在“生”字下,半边身子都掩在雪地中,额头到鼻子上有一道明显的血迹。脑后也有少许血迹,已经成为血冰。
鱼玄机一见那墙上的笔迹,便觉得十分熟悉。绿翘跟将过来,也道:“炼师,字迹与一年前的一模一样,肯定是王文木干的。”
杜智已经带着南门坊正、尉迟钧等人跟了过来,问道:“为甚么说是坊正老王做的?”绿翘气愤地道:“王文木总是来我们咸宜观找炼师借钱,从来都是有借无还。而且也不是干甚么正经事儿,全拿去买酒喝了,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开始炼师还借给他,后来咸宜观一度快维持不下去了,哪里还有钱借给他。他借不到钱,就不停地在门外埋怨炼师。我忍不住,出来数落了他几句。从此以后,王文木每次到咸宜观外的时候都要骂骂咧咧的,均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杜智皱眉道:“王文木身为坊正,竟然会做出这等事?”似乎不大愿意相信。尉迟钧忙道:“这点我可以作证,实情确实如此。”
鱼玄机前天离开亲仁坊时还见过王文木,今日回来便已经阴阳相隔,颇有人生无常之感,心想人死为大,便有心为其开脱,道:“其实最近一阵子,王老公已经好多了。”
绿翘冷笑道:“炼师别以为他突然变成甚么善人了,还不是因为李近仁李君主动送了他一笔钱!”鱼玄机大感意外,问道:“李近仁给过王老公钱?”绿翘自觉失言,后悔不迭地道:“唉,本来李君叫我不要告诉炼师的,都怪我一时气愤,还是说漏了嘴。”鱼玄机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绿翘又道:“这还没过几天!昨日王文木又来观外骂人了。”杜智奇道:“昨日?”绿翘道:“嗯。就在国香到来之前。不过当时李近仁李君也在咸宜观观里,他全听见了,可以替我作证,我可没有冤枉他!实话说,王文木这种人死了倒也清净!”
杜智道:“可是目前的局面明显对你们咸宜观不利。”绿翘奇道:“难道还会有人怀疑是我杀了他么?”杜智看了鱼玄机一眼,不再说话。绿翘见县尉如此神色,更觉惊讶,问道:“杜少府不会连炼师也怀疑上吧?她昨晚可是不在观里。”
一旁黄巢忙道:“对,鱼炼师昨晚与我们都住在城外客栈,我和王子殿下都可以作证。”尉迟钧也道:“鱼炼师昨晚确实跟我们在一道。”杜智见众人误会他怀疑鱼玄机杀人,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鱼玄机忽插口道:“我知道杜少府的意思,绿翘有嫌疑,李近仁有更大的嫌疑…”绿翘道:“不可能!李君昨晚住到胜宅中去了!”顿了顿,又不服气地,“要说嫌疑,那我还可以说昨晚在这亲仁坊区内的所有人均有嫌疑呢!”
杜智正待再解释,只听见有人叫道:“让一让…”赫然是李言的声音。鱼玄机惊喜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裴玄静正与李言一道挤过人群走来。
国香一见,也大为欢喜,叫道:“裴姊姊,你也来了!”
裴玄静乍然见到国香,很是意外,但她来不及闲话家常,只是点头回应,便径自走到围墙下,仔细勘察墙上的字迹和雪地上的尸体。国香奇道:“裴姊姊在做甚么?”鱼玄机道:“她在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李言任凭妻子作为,只将杜智拉到一旁,窃窃私语。
当下众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裴玄静,只有国香一刻也不得闲,忙着告诉鱼玄机她来长安后的经历:“鱼姊姊你不知道,我昨日一到长安,便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公子公子被恶人拿石头掷中了额头,血流了一脸。大正月的,莫名其妙地挨了一石头,可真够倒霉的,不过人还好,没甚么大事儿。有人认出了他是右拾遗韦保衡,要帮他到万年县报官…”
鱼玄机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陡然听到“韦保衡”三个字,登时留了神,问道:“那后来呢?”国香道:“后来可就更奇怪了,路人好心要帮他报官,却被他粗暴地拒绝了。后来他的随从赶过来扶他,也被他不耐烦地将手甩开了。”
鱼玄机道:“那随从是不是二十来岁,身材瘦弱?”国香道:“是啊,原来鱼姊姊也认识他。”鱼玄机道:“他应该是韦保衡府中的乐师陈韪。”一时之间,不由得又想起来下毒害死温庭筠的凶手——韦保衡、李近仁、李亿、李可及、陈韪,到底是谁呢?
国香犹自絮絮叨叨,继续讲她的经历:“…我突然发觉肚子好饿,怕是捱不到咸宜观了,于是就在路边找了家馆子,吃完才知道长安的尖馒头这么贵,我带的钱根本不够付帐。店家还解释之前并非如此,说是去年关中大旱后,长安的粮价突然翻了五番,他们也不得不跟着涨钱。难怪我来长安的路上,遇到那么多人以捡橡实为食。哎,当时真是羞也羞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脱身,想报出鱼姊姊你的名号,可又怕丢了你的面子。幸好我命大福大,遇到了一位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娘子,她帮我付了酒账。对了,她还说要再找我玩,我就告诉她我就住在咸宜观。鱼姊姊你不会怪我吧?”鱼玄机随口答道:“当然不会。你一来就能结识到如此见义勇为的朋友,这是好事。”
国香笑道:“是啊。她人很好的,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她还送给我一条手绢。”一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条纹路精致的手帕,炫耀道:“好看吧?”鱼玄机道:“好看。”突然意识到甚么,取过那条手帕看了看,惊讶地道:“这是纹布巾。”国香奇道:“纹布巾?很名贵么?怪不得梅灵送我的时侯,她那个随从还想阻止,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鱼玄机失声道:“你说她叫梅灵?那她是不是姓李?”国香道:“是啊,鱼姊姊认识她么?”鱼玄机心想:“李梅灵便是当今皇帝爱女同昌公主,她送给你的这条手帕纹布巾是稀世珍宝。既然公主没有表露真实身份,那么我也不便拆穿了。”于是便道:“不,不认识。”
国香不知内情,又道:“梅灵那个随从,样子很奇怪,老是愁眉苦脸的,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好听极了。”鱼玄机暗想:“那便是李可及了。只是不知道这二人怎么会到寻常饭馆吃包子。”便问道:“他们也是到那里吃饭吗?”国香摇了摇头:“不是。好像那个随从在向伙计打听甚么事儿,大概是有人在那家饭馆喝醉了酒,说要卖甚么物事,而梅灵想买,所以特来询问。”
鱼玄机心想:“劳烦同昌公主亲自寻访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她突然意识到甚么,灵光一现地问道:“那小娘子想买的物事是不是叫九鸾钗?”国香也不能十分肯定,道:“好像是吧。我听那随从跟梅灵提了很多名字,甚么鹧鸪枕、翡翠匣、火蚕绵的,好像其中也有九鸾钗。”
鱼玄机心中顿时如同翻江倒海,忖道:“鹧鸪枕、翡翠匣、火蚕绵这些都是同昌公主拥有的宝物,她唯独没有九鸾钗。看来真是李可及下毒害了飞卿,他一心想要得到九鸾钗以讨好公主和圣上。果真如此的话,我自当为飞卿讨回公道。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九鸾钗又落到了他人手中。”她心中疑问甚多,以她干脆的性格,恨不得即刻就要去找李可及问明真相。
又听见国香续道:“还有奇事在后头呢。我出饭馆的时侯,又遇到了韦保衡和他的随从,还听见他跟梅灵的随从打招呼,好像叫他‘江军’甚么的,原来他姓江。”鱼玄机心想:“是将军,哪有甚么江军。”当下也不说破,任她说下去。
国香道:“不过后来就很顺利了,我问了路,找到咸宜观,一敲门,却是个男的,吓了我一大跳。后来才知道他叫李近仁,是特意送食盒来给鱼姊姊的,不过鱼姊姊不在,尽数进了我和绿翘的肚皮…”鱼玄机骇然地望着她,这个毫无心计的女子,竟然在到达长安后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便遇到了除了李亿外的所有疑凶,这是意外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某种注定?
她正要详细询问,却见裴玄静已经检查完现场,走过来向众人道:“虽然大雪将凶手脚印这些重要痕迹都掩盖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杜智已经听李言说了京兆尹温璋让裴玄静协助查案的情况,他虽然并不如何了解裴玄静,但一名弱智女流能得京兆尹如此器重,料来其必有过人之处,便客气问道:“娘子有何发现?”裴玄静道:“坊正王文木应该是到咸宜观的墙外来刷字,意外遇到了凶手,凶手为了灭口,才杀了他。”
南门坊正不知道裴玄静身份,他虽然与王文木关系一般,但毕竟同为坊正,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免怀疑地问道:“娘子凭甚么这么说?”裴玄静道:“大家看,王文木的右手和左手手掌上沾了白色染料,因此在木桶的手柄和刷子上都留下了清晰的白色掌纹。从手柄和刷子的掌纹来断定,王文木应该是左撇子。”南门坊正:“对,左撇子这一点我可以证实。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些字就是老王写的。”
裴玄静道:“请再看他的脸上和前胸的衣服,都有斑斑点点的白色染料,那是他在仰头刷字时留下的。尤其能说明问题的是,他是左撇子,左脸和左边衣服上的涂料要比右边的多。”众人一看,果然如此,顿时无不叹服。
杜智也开始对眼前这位娇弱的娘子刮目相看,又问道:“那娘子如何得知王文木是因为偶然遇到凶手被杀呢?”裴玄静道:“这一行字,从右往左,并无其特之处。但刚好王文木是左撇子,刷完最后一个字‘王’的时候,左臂自然会往左收回——也就是说,‘王’字最后一横该有一个钩——跟上面的两横一样。但最后这个‘王’字,最后一横却还没有刷完。这表明王文木刷到这里的时候听到了甚么,来不及写完,因此落在最后的是个点。”
杜智道:“也许他听到有人走过来。”裴玄静点点头:“正是如此。王文木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后,担心自己被识破,于是将木桶和刷子扔在墙角,走过来查看究竟。当他走到‘生’字这里时,刚好遇到了凶手…根据伤口处的残痕来看,凶器应该是一根木棒,长不过尺,宽不过寸,凶手就用这件凶器,迎头击到王文木的头顶上,王文木仰天倒下。这个时候,他本来还没死,只是失去了知觉,但因为天气寒冷,他在外面已经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倒在雪地后,很快就被冻僵了,无法动弹…”
南门坊正半信半疑地道:“娘子说老王是冻死的?”裴玄静道:“最后的死亡原因如此。当然,直接的凶手仍然是那个给了他当头一棒、将他打晕的人。”
南门坊正愣了愣,突然指着绿翘嚷了起来:“是她杀的!就是她杀了老王!”绿翘刚要辩驳,鱼玄机拉了拉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跟南门坊正一般见识。
果听杜智问道:“坊正这么肯定,可有甚么凭据?”南门坊正道:“绿翘经常跟老王吵架,大伙儿都知道的,这就是凭据。”裴玄静道:“可是你应该知道绿翘腿不方便吧?”南门坊正道:“当然知道了,是被李亿那个恶老婆裴氏打瘸的嘛!”他突然意识到甚么,“也是哟,绿翘腿不方便,不大可能杀死老王。”众人见他自说自话,很快就自己将自己驳倒,都一齐哄笑了起来。
南门坊正感到受到了嘲笑,更加不甘心,便指着鱼玄机道:“那肯定就是鱼炼师杀的!老王有一次跟我说,他曾看见鱼炼师用一种很奇怪很可怕的眼光看着他,吓得他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国香忍不住插口道:“眼光能杀人么?恐怕是这王老公自己心里有鬼吧?”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南门坊正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道:“就如你们所说,老王是到咸宜观来刷字,那更加说明鱼炼师有杀人的动机和嫌疑!人就死在咸宜观外,绝对跟鱼炼师脱不了干系!”尉迟钧道:“我与黄公子都可以证明,鱼炼师昨天晚上不在长安城。如果坊正还不相信,可以到京兆府去向府尹求证,昨夜他跟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听到他搬出了京兆尹的名头,南门坊正这才蔫了,讪讪地缩到人群中,不敢再说话。
裴玄静道:“凶手不会是咸宜观的人。他会武艺,是个练家子。”杜智见她态度相当肯定,不由得顿生自惭形秽之感,当即问道:“娘子凭甚么这么判断?”裴玄静道:“杜少府请看死者伤口的位置,棒刚好打在额头正中。伤口周围淤痕很小,可见手法拿捏得恰到好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死者打晕,却不致命,只有高手才能做到!”
李言道:“也许他本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将王文木击晕,才好从容逃走。”杜智道:“凶手也有可能完全是误打误撞的普通人,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用棒打了王文木,因为力道不够却没打死。”裴玄静道:“普通人很难用一根宽不过寸的木棒一下就将人击倒。少府请看,王文木是直挺挺地倒下的,可见这迎头一击相当又狠又准又快。”又叹了口气,惋惜地道:“可惜,大雪将脚印掩盖了,不然的话,应该能找出更多蛛丝马迹来。”
国香插口道:“昨晚我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叫醒了绿翘,绿翘却说是风声,非不让我出来。要不是她拦着…”绿翘道:“要不是我拦着你,说不定你现在跟王文木一般,躺在那里了。”国香本来还想埋怨绿翘不该拦阻了自己,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这才不吭声了。
杜智奇道:“昨夜大雪,天气奇冷,一般人都恨不得缩在家里,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大半夜出门。老王大冷天跑出来,自是为了报复咸宜观。那么杀死他的凶手是为了甚么而来呢?”众人也觉得蹊跷,站在雪地里议过一回,却无结果。人群也开始慢慢散去。杜智命人将王文木的尸首抬走,打算返回万年县衙再说。裴玄静却要求留在咸宜观,李言不便勉强,便嘱咐了妻子几句,自己前去京兆府。
黄巢也想跟裴玄静一般留在咸宜观,哪怕多看一眼鱼玄机也是好的,但却不便开口,便对尉迟钧道:“殿下,要不你我也留下来,看有甚么能帮到鱼炼师。”尉迟钧尚在踌躇中,裴玄静忽道:“若是二位能留下,那真是再好不过。”鱼玄机听她如此说,有些意外,只好道:“就怕劳烦了殿下和黄公子。”黄巢忙道:“只要炼师不嫌我们打扰便好。”极为谦恭,大有巴结讨好之意。鱼玄机看在眼中,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只佯作不知。尉迟钧便吩咐昆仑、苏幕将各人的马匹先牵回胜宅,再多送些食物到咸宜观来。
裴玄静又特意向鱼玄机说明京兆尹命她从旁协助调查温庭筠一案之事,鱼玄机点头道:“如此甚好。飞卿和王老公的案子都与咸宜观有关,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招呼众人往观里走去,自己则走过去挽起裴玄静的手,悄声交谈着。
黄巢对她一言一行都极为留意,只觉得她这句话颇为古怪,暗自想过一回,悄悄拉住尉迟钧问道:“殿下听没听到,鱼炼师刚才说温庭筠和坊正王文木的案子都与咸宜观有关?”尉迟钧道:“老王与咸宜观有关,是因为死在咸宜观外,咸宜观的人又被认为有杀人的动机和嫌疑。温庭筠的案子…”一时迟疑,莫非是因为她与温庭筠的私人关系,所以才这般说?当下低声说了自己想法,黄巢却道:“我猜她说温庭筠之死与咸宜观有关,是说与咸宜观某个人有关。”尉迟钧道:“如此可就说不通了,咸宜观只有鱼炼师和绿翘两人…”
正悄悄瞎议论着,忽见南门坊正从后面追来,叫道:“鱼炼师!”鱼玄机正忙着将从国香口中得知的九鸾钗一事告诉裴玄静,不及回应。绿翘之前被南门坊正胡乱攀诬,已经十分不快,以为他又要来滋事,当即厉声喝道:“你又来做甚么?”南门坊正怯生生地道:“有件事…”
鱼玄机已然走过来,问道:“甚么事?你是不是想到了甚么?”南门坊正道:“我昨夜当值,半夜在坊内巡视的时候,遇到过李近仁李君。当时他正向咸宜观方向走来…”众人大吃了一惊。鱼玄机急问道:“你能肯定么?”南门坊正道:“绝对不会错。李君经常来咸宜观,我认得准他。”国香突然道:“我也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