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光义心情非常不好,即使先前攻取太原、收服北汉也不能弥补,因而对在攻取太原中有功劳的将士也不给予奖赏。宋军将士对此意见很大,个个心怀不满。赵德昭见将士们议论纷纷,生怕军心不稳,便善意向赵光义建议立即论功行赏,以安抚将士。赵光义正为幽州之败而恼怒,没听完就大怒说:“战败回来,还有什么功劳?什么赏赐?”赵德昭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军征辽虽然失利,但终究荡平了北汉,请陛下分别考核,量功行赏。”赵光义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喝道”等到你做皇帝时,再行赏不迟!”赵德昭开始还不明白叔叔为什么突然发火,惊在了当场,后来才幡然醒悟,不敢申辩,只是匆忙出宫。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赵德昭气愤难平,问左右随从:“带刀了吗?”随从见他满脸通红,情绪十分激动,不敢说带有兵器,怕出意外,便搪塞说:“我们进宫,按规定不准携带利器,所以身边没有带刀。”赵德昭越想越恼,越恼越悲,迅速走入自家的茶酒阁,关上阁门,取桌上的水果刀自刎而死,死时年仅二十九岁。
赵德昭气激自杀,不能不说与之前误传宋太宗失踪、宋军欲立赵德昭为帝有关。赵光义虽然是一时气话,但猜忌之心一览无疑。赵德昭身为宋太祖之子,对斧声烛影之种种议论不可能一无所闻、一无所想,而现在被亲叔叔猜疑,无以自诉,只能以死来明志了。
赵德昭之死十分令人意外。赵光义闻讯后赶来,表现出大为后悔的样子,哭着说:“你这个傻孩子,叔叔只是气头上的话,你怎么也当真,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命以亲王礼安葬赵德昭,赠中书令,追封魏王,后改吴王,又改越王。
其实,追悔肯定不是赵光义的真实心思,他应该从赵德昭身上感到了强大的威胁。他晚年曾经说过:“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二》)此言当是针对他屁股下的皇位有感而发,也再次表明了宋朝不以外患为威胁、而注重对内的国策。
谋立赵德昭为帝虽然只是乱军中的一个提议,并未真正实施,但却是一个有力的信号——赵光义即位已经四年,处处处心积虑,却依旧没有完全收服人心和军心,向着赵匡胤诸子的人依然大有人在。虽然提议立赵德昭为帝的将领的名字不得而知,但时人都怀疑就是与太祖赵匡胤关系亲密的石守信、刘遇和史□。这三人都是宋朝开国名将,石守信更是号称宋朝开国第一功臣,但却在高梁河之战后就立即被降职处分,具体原因不明,不由得不让人怀疑与赵德昭事件有紧密的关联。
如果说赵德昭之死还事出有因的话,赵德芳之死就格外令人生疑了。赵德昭死后一年多,太平兴国六年(981年)三月,宋太祖赵匡胤最小的儿子赵德芳神秘暴病身亡,年仅二十三岁。赵德芳本是赵匡胤病危时预备召进宫继承皇位的人物,史书上对他离奇的死没有做任何说明,成为又一桩疑案。他的死,彻底消除了对赵光义皇位的威胁。朝野间怀疑赵德芳死在赵光义之手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从来无人敢公开议论。至此,赵匡胤仅存的两个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全部死去,愈发加重了“斧声烛影”的迷雾。
宋军在高梁河之战中遭受惨重失败,从此也开始了宋朝与外族作战屡战屡败的历史。此后,辽军不可一世,打算乘势南下,辽燕王韩匡嗣与耶律沙、耶律休格统兵攻宋,与宋将赵延进、李继隆等军战于满城(今河北塔院村)。赵延进、李继隆劝说主将崔翰等改变宋太宗赵光义预授之阵图,改八阵为前后二阵,集中优势兵力,这才得以大败辽军,由此可见宋朝兵制的致命弱点。
辽燕王韩匡嗣一军全军覆没,只有他本人只身逃窜,而耶律休格则全军退走。两相对比之下,韩匡嗣的懦弱一览无遗,辽景宗大怒,亲自训斥韩匡嗣说:“尔违众谋,深入敌境,尔罪一也;号令不肃,行伍不整,尔罪二也;弃我师旅,挺身鼠窜,尔罪三也;侦候失机,守御弗备,尔罪四也;捐弃旗鼓,损威辱国,尔罪五也。”(《辽史·卷七十四·韩知古传》)下令将韩匡嗣斩首以正军纪。皇后萧燕燕曾经许配给韩德让为妻,虽然尚未过门便已经入宫,但却不忘旧情,极力替昔日情郎的父亲求情,韩匡嗣才免于一死,只被贬职了事。
满城之战被辽人视为奇耻大辱,以致身体一向不好的辽景宗决定御驾亲征,要对宋军进行残酷报复。三年后,他本人也在满城这个地方遭受了一次覆车之鉴。
5.杨业之死
杨业入宋后,先是任右领军卫大将军、郑州刺史。此时,宋太宗赵光义仍然没有放弃要用对辽战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打算,认为“杨业老于边事,洞晓敌情”,任命其为代州(今山西代县)知州,兼三交(今太原北)驻泊兵马部署。另外一员大将潘美任三交都部署,刚好是杨业的顶头上司。
潘美,字仲询,大名(今属河北)人。初仕后周,官至客省使。潘美与宋太祖赵匡胤素厚,北宋代周后,颇受重用。潘美身为武将,一生南征北战,在北宋消灭十国过程中,起了积极的作用。他是宋朝开国功臣,所以不大瞧得起自北汉投降的杨业。潘美对杨业的态度也代表了绝大多数宋将的态度,可以说,杨业日后因失援而血染疆场的悲剧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种下了。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三月,杨业入宋第二年,辽国驸马萧多罗(一作萧咄李)率军十万进犯雁门关(今山西代县西北)。杨业见辽军人多势众,来势凶猛,便只派少数士兵固守关城,自己率几百骑兵悄悄迂回到辽军背后,出其不意,从雁门关北口南向袭击辽军。辽军此刻正忙着攻打雁门关,突然被人从后面冲击,阵势立即松动,有溃败之迹象。而雁门关守军则趁机开关,挥军杀出,与杨业前后夹击,辽军大败,萧多罗也被斩杀,辽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海被生擒。这就是著名的“雁门关大捷”。
之后杨业因功升职,“领云州观察使,仍判郑州、知代州事”。辽军从此畏惧杨业,“自雁门之捷,契丹畏之,每望见业旌旗即引去”,辽军一见杨业的帅旗,就望风丧胆,落荒而逃。“杨无敌”的称号大概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流传。
这里特别要多提一句,杨业“领云州观察使”,只是遥领,因为当时云州(即山西大同)仍然在契丹人的手中。
此时,杨业入宋还不到一年时间。他一个降将身份,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受到宋太宗赵光义的高度重用,自然引起了宋朝勋将们的嫉妒和不满。从此,“主将戍边者多嫉之,或潜上谤书,斥言其短”。据一些野史记载,这“主将戍边者”其实就是杨业的主帅潘美,由此可见后来的戏剧小说痛恨潘美,将其斥为奸贼,决非空穴来风。虽然赵光义出于用人的考虑,依旧对杨业表示出信任,但这位杨令公“疏外之臣”的本质地位却没有改变,在朝中陷入了孤立。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十月,急于报满城之战之仇的辽景宗亲率大军南侵,双方在雄州(即瓦桥关,今河北雄县)鏖战一月,互有胜负,后因辽景宗主动退兵而结束了战事。
太平兴国七年(982年)四月,辽国再发三万骑,兵分三路攻宋。其中中路袭击雁门关,被杨业打得大败。另一部辽军进攻府州(今陕西府谷),为宋将折御卿所败。
另一路则由辽景宗亲自率领,与宋军大战于满城。经过激烈的拼杀,辽军大败。辽守太尉奚瓦里中流矢死,统军使耶律善补也被伏兵所围,正要被宋军俘虏之时,得枢密使耶律色珍率兵营救,才免于全军覆没。辽景宗出师不利,狼狈不堪地班师回京,不久后就死了。他大概没有料到,他精明能干的妻子萧燕燕在他身后继承了他的事业,并以女流之身不断率军亲征,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就在辽景宗死去的这一年,党项人李继迁叛宋,西北边疆再起风云。
辽景宗死后,即位的小皇帝耶律隆绪只有十二岁,由母亲萧燕燕摄政。母寡子弱,辽国局势一度不稳,宋辽两国开始处于休战状态。但赵光义雄心不已,心中还在酝酿更大的计划,以求一雪之前被射两箭的耻辱。刚好宋知雄州(今河北雄县)贺令图在这个时候上书,说辽主少国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乘此机会直取幽云。贺令图尤其强调了辽国太后萧燕燕妇德败坏,与汉人大臣韩德让的私情人尽皆知,认为如此伤风败俗,定然招来国人痛恨,辽国上下不齐心。
这个贺令图说起来也是沾点边儿的皇亲国戚,他父亲贺怀浦是宋太祖赵匡胤结发妻子贺氏(追谥为孝惠皇后)的兄长。赵光义还没有当上皇帝前,贺令图便在其藩邸行事,因此赵光义即位后,便平步青云。他没有什么真本事,一心只想贪功生事,因为是赵光义藩邸旧人,对赵光义的心思非常清楚,因而首谋北伐。
其实这个时候,萧燕燕在侄女婿耶律色珍和旧情人韩德让的协助下,已经稳定了局面,正处于国势上升盛的阶段。而所谓妇德败坏、女人贞节一条,因为习俗不同,契丹根本就无人在意。但赵光义却信以为真,不顾参知政事李至的反对,不顾北伐准备不足的实际情况,甚至不与宰相商量,便决定对辽用兵。
雍熙三年(986年)正月,宋军大举攻辽,这也是宋朝历史上最后一次对辽北伐。宋军兵分三路,东路军以曹彬为主、崔彦进为副,率主力十余万出雄州(今河北雄县),直取幽州;西路军以潘美为主、杨业为副,王□、刘文裕为监军,率西路军出雁门;中路田重进部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取蔚州(今河北蔚县)。按照宋太宗赵光义的计划,三路大军一起发动,由曹彬所率的东路军大张声势,扬言直取幽州,持重缓进,将辽军主力吸引在幽州以南,西路、中路军则趁机北上,攻占沿途州县,然后与东路军会师,共取幽州。
潘美和杨业率领的西路军出师后,克寰(今山西朔州东)、朔(今山西)二州后,转破应州(今应县),沿途所向披靡,连战连胜。到了四月,西路军已经攻占了云州(今山西大同)。如此辉煌的战绩,给东路军的曹彬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为了争功,曹彬等不及与中路和西路军会师,便孤军冒进,往攻涿州。
再看辽军方面的应对。萧燕燕得知宋军三路压境后,并没有分兵抵挡,而是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破曹彬的东路军,因为东路军进军的地形平坦开阔,便于契丹发挥骑兵之长。辽将耶律休格先奉命赶到涿州,虚张声势,疲惫宋军,不久后,萧燕燕与儿子辽圣宗率精骑数万进抵涿州东,与耶律休格对涿州的曹彬宋军形成钳击之势。曹彬见势不利,引军南撤。当时天下大雨,宋军士气低迷,疲惫不堪,耶律休格率精锐骑兵穷追不舍,于岐沟关(今涿州西南)追及宋军,宋军不堪一击,死者数万人。曹彬领溃军逃至拒马河,不顾一切地连夜抢渡逃窜,慌乱中人马相踏,伤亡甚众,河水为之不流。残部退营易水南,又被辽军追及,士卒惊遁,被杀数万。岐沟关战役完全改变了宋辽的实力对比,使整个战争形势都发生了变化,直接促使了宋西路和中路军的惨败。
宋东路军溃败后,辽军立即移师西线,以十万大军开始反攻。宋太宗赵光义见东路主力军大败,无法实现三路大军合围幽州的计划,便令中路军撤守定州,西路军退守代州。不久,赵光义又命西路军出代州,掩护云、应、寰、朔四州吏民及吐谷浑部族南迁。赵光义此举,实际上已经打算放弃四州,迫使四州民众迁往中原后,留给契丹的便是四座空城。
此时,辽军大兵压境,已经攻占了寰州,宋守军千余人均战死。西路军独对黑压压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的强敌,情形十分危急。潘美要求杨业出雁门直趋朔州出战,以阻击辽军,保证民众安全南撤。杨业读书不多,但有智谋,不愿意贸然应对强敌,便向主帅潘美和监军王□等人建议说:“贼势盛,不可与战,姑密谕云、朔等将先出寰,我师次应州,贼必悉众来拒,俾朔州吏民直入石碣谷(今山西朔州南),列强弩千人于谷,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万全矣。”(《宋史·卷二百七十二·杨业传》)。大概意思是说:敌兵势盛,应率兵出大石路,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将,等大军离代州时,云州吏民先出,我军进驻应州,契丹兵必来相拒,朔州吏民乘机出城,我军直入石竭谷,设伏待敌,可保三州吏民的安全。本质上就是主张避开敌人锋芒,声东击西。
第9章 回首望云中——宋与辽(9)
但这个提议首先遭到监军王□的反对,他认为有数万精兵在手,不该畏惧辽军,主张从雁门关北上,从马邑出军,正面与辽军决一死战。护军刘文裕也赞成王□的主张。杨业听后当即反驳说。“不可,此必败之势也”。王□很不高兴,不无讽刺地说:“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意思是说你杨业一贯号称是“杨无敌”,如今大敌当前,你居然推三阻四,拖延着不去杀敌,你是不是有投降契丹的打算哪?话中的语气已经是讥讽杨业怯懦怕敌。
王□的话深深刺痛了杨业的心。他当即气愤地说:“我又不是怕死不想战斗,只是这样死了,事情也解决不了。既然你们责备我畏惧不前,我就只好冒死前去。”到了这个地步,倘若杨业坚持不肯出战,便有通敌的嫌疑。而主帅潘美的态度相当微妙,始终不发一言,显然,他一直不喜欢杨业,甚至还相当嫉妒杨业,所以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坐观成败的姿态。
被迫出军之时,杨业已经知道自己被置于必败之地,但还是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即请潘美遣步兵和弓箭手埋伏在陈家峪口(今山西朔县南,通往忻、代的要道),等他转战至此,就从两侧出兵援助,袭击辽军,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挽回全军覆没的局面。潘美当时答应了,也确实与王□带着人马赶到了陈家峪口。
辽军主帅耶律色珍得知杨业出兵后,立即派部将萧挞凛(一作萧挞览)设伏兵于中路,自己亲自率兵去与杨业交战,且战且退。杨业不知有诈,纵兵追击,结果进入了埋伏圈,萧挞凛伏兵四起,杨业四面受敌,孤军奋战,尽管宋军英勇杀敌,终因力量悬殊,惨遭失败,自朔州南三十里狼牙村方向败退。
此时,陈家峪口的潘美一军一直按兵不动,观望等待。王□派人登上托逻台(今山西朔县西南山上)了望,见不到任何动静,认为辽军已经败走,为了追击辽军争功,立即率先领兵离开了陈家峪口。潘美见王□离开,也以“不能制止”为借口,率军沿着灰河(今山西朔县恢河)西南后撤。行到二十里时,潘美得知杨业失利的消息,不但不出兵援救,反而迅速逃跑。
杨业率众浴血奋战,且战且行,从白天一直战到黄昏,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陈家峪口。按照杨业事先的计划,倘若宋军事先伏兵在此,以逸待劳,必然能挽回败局。不料陈家峪口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杨业“望见无人,即拊膺大恸”。这哭声,饱含了一个忠臣被国家抛弃的最后绝望。
此时,杨业麾下还有一百余人,他知道辽追兵目标在他,不忍这些人同死,便对他们说:“你们都有父母妻子,与我同死无益,不若逃出去奏告皇帝。”但他平时治军严明,善待士卒,总是与将士同甘共苦,深受拥戴,如今面临生死关头,没有一人肯离去。这其中就有岳州刺史贺怀浦,即首谋北伐的雄州知州贺令图的父亲,宋太祖孝惠皇后的兄长。
于是杨业奋力再战,身被数十创,犹手刃数十敌,终于为流矢所中坠马,马亦被射中受重伤,终于被辽将萧挞凛俘虏。杨业之子杨延玉(戏曲小说中杨七郎杨延嗣的原型)、淄州刺史王贵(当时已经七十三岁)、岳州刺史贺怀浦全都力战而死。杨业见于史书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上遇我厚,期讨贼捍边以报,而反为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一句“奸臣所迫”,道尽了心中的愤恨与不甘。
曾经战无不胜的“杨无敌”最终成为阶下囚,心情之凄苦悲凉可想而知,最终在被押赴辽国途中,杨业绝食三天而死。耶律色珍砍下了他的脑袋,献给辽主报功。“天下闻其(杨业)死,皆为之愤叹”。最直接的效应便是:云、应、寰朔州将吏闻杨业战死后,无一例外地弃城南逃。因为在他们看来,“杨无敌”一旦死去,宋朝再无强将能抵挡契丹的铁骑,事实也确实如此。
西流不返日滔滔,陇上犹歌七尺刀。
恸哭应知贾谊意,世人生死两鸿毛。
——宋·刘敞《杨无敌庙》
从杨业之死中可以看出北宋朝廷对北方降将始终有猜忌之心,而北宋初年的所谓开国名将大多名过其实,才干、胸襟都不过尔尔,曹彬如此,潘美也是如此。曾有不少人为潘美辩护,认为不救援杨业的责任在监军王□而不是他。事实上,就在杨业死后不久,关键时刻背约不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事再一次发生在潘美身上。
当时辽军自胡谷入代州城下,声势浩大,宋将卢汉赞生性怯懦,主张固守,知州张齐贤则主张出战。当时潘美大军刚好驻扎在并州,张齐贤派使者向潘美求救,约定内外夹击辽军,潘美当场满口答应。但使者在回来的路上被辽军抓获,张齐贤一直没有得到消息。潘美随即又觉得风险太多,再派人去告诉张齐贤,说不打算如约。然而张齐贤聪明绝顶,意识到自己的使者已经被辽军捕获后,认为辽军只知道潘美要来,却不知道潘美不来,刚好可以以计退敌。于是,张齐贤连夜发兵二百,到代州西南三十里处,专门负责晃动旗帜,点燃火把,以装做是潘美方面的救兵。又发步卒二千人埋伏在土镫砦,好掩击辽军归路。布置已定,张齐贤亲率厢军二千人直捣辽营,辽军见西南火光冲天,旗帜摇动,怀疑是潘美大军赶到,担心腹背受敌,当即北撤。刚到土镫砦,宋军伏兵四起,辽军大败,辽国舅详稳挞烈哥也在乱军中被杀。此战宋军虽然得胜,但全靠张齐贤指挥若定,若不是他随机应变,杨业的悲剧说不定要再一次在代州上演。
当然,因为杨业名气极大,宋太宗赵光义还是特意下诏悼念:
“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故云州观察使杨业,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而群帅败约,援兵不前,独以孤军,陷於沙漠,劲果□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
诏书写得倒是慷慨悲壮。只是,如此“诚坚金石,气激风云”的优秀将领,皇帝真的完全信任过他吗?从杨业为宋守边疆的第一天,到兵败身死,一直为副,从来就没有担任过真正的主帅,这只是偶然的巧合么?显然不是。
赵光义还象征性地对间接造成杨业之死的罪魁祸首进行了追究:潘美被削三任,降为检校太保。但他是功勋重臣,又是皇亲国戚(潘美第八女嫁给了宋太宗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宋真宗),所以次年又复旧官;外戚刘文裕配隶登州(今山东蓬莱),但“岁余,上(赵光义)知业之陷由王□,召文裕还,俄起为右领军卫大将军”;杨业之死的主要责任被推给了监军王□,配隶金州(今陕西安康),后死于召还途中。
最有讽刺意义的是,倒是辽人懂得尊重真正的英雄和对手,在密云古北口修建杨无敌庙,以祀奠杨业。在杨业死后近一百年时,元祐四年(1089年),苏辙奉使辽朝,出古北口(今北京怀柔东北),作《过杨无敌庙》诗:
行祠寂寞寄关门,野草犹知避血痕。
一败可怜非战罪,太刚蹉独畏人言。
驰驱本为中原用,尝享能令异域尊。
我欲比君周子隐,诛肜聊足慰忠魂。
北宋苏颂《和仲巽过古北口杨无敌庙》诗云:
汉家飞将领熊罴,死战燕山护我师。
威信仇方名不灭,至今遗俗奉遗祠。
杨业的事迹代表“先民之志节,立国之精神”,因而他本人成为宋、辽两国敬仰的英雄。
杨业死后,杨业之子杨延昭(本名杨延朗,因避讳宋真宗在上天书事件中所臆造的圣祖赵玄朗而改名)子承父业,常年在前线任职。他骁勇善战,爱兵如子,俸禄全部用来犒劳士兵,冲锋时必定身先士卒,论功时则把功劳让给部下,所以将士均愿意为他效死力。杨延昭镇守边防二十几年,辽人对他非常敬畏,称他为杨六郎。这杨六郎的意思并非因为杨延昭是杨业第六子,而是辽人敬佩杨延昭的神勇,以南斗六星比拟杨延昭。南斗六星是星宿神,即二十八宿之斗宿,北方玄武之第一宿。杨延昭的儿子杨文广后来也成为抗辽名将,曾在范仲淹帐下带兵,并跟随狄青南征。为了收复失地,他曾向皇上献出阵图及进取幽、燕的策略,但壮志未酬,抱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