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字谓之,宋太宗朝进士。此人工于算计,机敏狡猾。他为了迎合宋真宗,大搞上天书活动,曾随宋真宗赵恒巡视。大礼结束后,赵恒下诏赐给随行大臣玉带。当时随行大臣共有八人,但行宫库房中只有七条玉带。不过,尚衣局存有皇帝备用的一条玉带,称为“比玉”,价值八百万钱。赵恒见玉带数目不足,便想用比玉补足数量。丁谓很想得到这条比玉,但其官位在其他七人之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丁谓便故意对办事的官员说:“不必动用尚衣局的玉带,我自己有小腰带,暂且拴上它来行辞谢礼,等回到京城另外赏赐也不迟。”办事官吏觉得丁谓很大度,便具实奏报,赵恒觉得有理,便按丁谓的方法去做。结果,随行大臣都接受了赏赐的玉带,而丁谓自己的腰带仅仅像指头一样宽。赵恒看在眼中,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立即告诉办事官吏:“丁谓的玉带与同列官员差别太大,你们迅速取一条来与他更换。”办事官吏报奏说只有尚衣局的那条比玉,于是赵恒决定把比玉赏赐给丁谓。事见沈括《梦溪笔谈》,丁谓的机敏诈变由此可见一斑。
开始,丁谓依附权臣王钦若等人,时人称其为“五鬼”。王钦若便是在澶渊之盟后谗言寇准罢相的人。奇怪的是,尽管丁谓依附王钦若,但寇准却十分欣赏他的才气。赵恒即位之初,寇准就大力举荐丁谓。当时的宰相李沆(寇准同科进士)十分鄙视丁谓的人品,说:“纵观丁谓的为人,难道可以使其位于他人之上?”寇准为人尖刻,当即回敬道:“像丁谓这样的才气,难道能够长久使其位在他人之下?”李沆说:“日后你总会想起我这句话的。”但寇准始终不以为然。
丁谓当上副宰相后,开始小心谨慎,对寇准十分谦恭。有一次中书省宴会,寇准在豪饮后,菜汤沾到了胡须上。丁谓看到后,马上起身为寇准擦拭胡须。寇准不但不领情,反而十分恼火,当场讥讽丁谓说:“你现为参政,国之重臣,怎么能为长官擦拭胡须呢?”丁谓一时难以下台,不由得恼羞成怒,结下深怨,发誓要报复寇准。
此事也可见寇准的性格,自视甚高,性情刚硬,言语尖刻,经常弄得人难以下台。这些没有必要的口舌之快导致他一生树敌甚多。比如当年签订澶渊之盟的曹利用后来担任枢密使,执掌军机。寇准看不起曹利用,认为其既无品行,又无才气。两人每每有意见分歧时,寇准总是大声训斥曹利用说:“你是一介武夫,怎么能识大体?”由此导致曹利用恨寇准入骨,倒向丁谓一边。二人联合起来与寇准分庭抗礼,导致党争不已。
而随着赵恒身体状况的恶化,刘娥权力越来越大,成为宋帝国实际上的统治者,其一举一动,对当时的政局,尤其是对寇准与丁谓两派之间的党争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刘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主要是以翰林学士钱惟演和副宰相丁谓为首:因刘娥义兄刘美(实际上是前夫)娶了钱惟演之妹,而丁谓则是钱惟演的姻亲。
而之前,刘娥宗族横行不法,强夺蜀地百姓盐井,被人告发。宋真宗念及刘娥,想就此不问。但寇准铁面无私,坚持要求依法惩治,由此得罪了刘娥。只不过刘娥隐忍未发。
天禧四年(1020年)六月,赵恒得了风瘫病,政事多由皇后刘娥主持,钱惟演、丁谓一派立即权势熏天。寇准和李迪对此深以为忧。
赵恒自以为一病不起,想将皇位传给太子赵祯。宦官周怀政将宋真宗的心思秘密告诉了寇准。有一天,寇准请屏除外人,对宋真宗说:“皇太子是万民所仰,愿陛下考虑到后继之事,传位给太子,并挑选端方正直的大臣来辅佐。丁谓、钱惟演是奸邪之徒,千万不能让他们辅佐少主。”赵恒点头答应。寇准立即密令翰林学士杨亿草拟表章,由太子参政监理国事,并打算用杨亿辅政,替代丁谓。
这是相当重大的应变行动。杨亿深知事关机密,非同小可,连夜亲自撰写书稿。然而,纰漏却出在了寇准本人身上。寇准“性豪侈,喜剧饮”,结果喝醉了酒后泄露了机密,被丁谓知道。丁谓质问李迪说:“官家(指宋真宗)马上就要恢复健康,看你们怎样处理此事?”李迪回答说:“由太子参政监国,是古来就有的制度,为什么不可以呢?”
丁谓立即将此事报告给刘娥。刘娥立即在赵恒面前诬陷寇准要挟太子,预备夺取朝廷大权。史书记载此时赵恒已经不记得先前与寇准的谈话,于是罢免了寇准的宰相职务,这是寇准第二次罢相,也仅仅只做了一年宰相。显然,这是在为赵恒打掩护,不过是要掩饰赵恒畏惧妻子的事实。实际上,到了赵恒晚期,刘娥已经牢牢掌握了朝政大权,宋真宗有心无力,如同当年的唐高宗与武则天的情形。
寇准罢相后,李迪和丁谓担任宰相。而寇准被降为太子太傅不说,赵恒还挑选了最小的地方“莱”,封寇准为莱国公。这是赵恒恼怒寇准口风不严,导致事败。这个微妙的细节多少可以说明赵恒不满刘后坐大,只是他天生性格懦弱,已经无力改变。一个强硬的皇后,与一个软弱的皇帝结合,结果只能是皇后干政。如果皇后还比皇帝长寿的话,垂帘听政更是不可避免。
寇准一派失利,导致形势急转直下。宦官周怀政一向依附寇准,更是感到深重的危机。当时朝廷崇尚道教,周怀政趁机托神造符,掠取国库钱财,言国家休咎,评品朝廷大臣,相当招人怨恨。朝中不少大臣都告发周怀政。寇准因为周怀政一直顺从自己,他也需要在皇宫中安个亲信,因此一直没有追究。
寇准被罢相后,周怀政日夜惶恐不安,决定铤而走险,派其弟周怀素召客省使(接待外使的官员)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等,准备发动政变,一举杀死丁谓,用寇准为宰相,奉赵恒为太上皇,罢刘皇后预政,传位给太子赵祯。结果,这件事被杨崇勋告诉了丁谓。丁谓知道事情紧急,立即换上便衣,乘坐妇人用的车辆,连夜找曹利用商量对策。
第二天,丁谓将此事上奏赵恒和皇后刘娥。赵恒下诏审讯周怀政,周怀政满口招认。赵恒暴怒之下,竟然还想严惩太子赵祯。皇帝发了大火,群臣谁也不敢说话。只有宰相李迪从容地上奏:“陛下有几个儿子?竟然想如此处理。”赵恒这才醒悟过来,便不再追究太子。
幸亏李迪从中斡旋,此案才没有株连太多,仅仅只杀了周怀政一人了事。但丁谓却趁机对寇准大加迫害,将其一贬再贬,先是降为太常卿、知相州,后徙安州,再贬道州司马,最后被放逐到边远的雷州(今广东海康)去当司户参军,等于被发配到那里去充军。寇准离开京城那天,大臣们由于害怕丁谓,都不敢去送行,只有王曙以“朋友之义”为寇准饯行。从此,寇准远离了他所热衷的名利场,最后死在南方。
寇准遭贬,据说是丁谓和刘娥勾结起来,背着宋真宗干的。据《宋史·寇准传》记载,宋真宗一直都不知道寇准已经被贬出朝,他还曾经很奇怪地问左右说:“为什么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寇准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这才知道寇准被贬的谕旨并非宋真宗的意思。然而,刘娥势倾朝野,也没有人敢告知皇帝真相。甚至宋真宗在病逝前,还对近臣说群臣中只有寇准与李迪是可以托付国家大事的重臣。
寇准被贬斥后,丁谓担心李迪与寇准交好,会帮助寇准复相,于是勾结刘娥,罢免李迪的宰相位。尤其阴险的是,丁谓打算将寇准和李迪置于死地,挖空心思地想出一条毒计,他让去向寇准和李迪传达圣旨的宦官在马前悬挂一内插宝剑的锦囊,使人误以为是降旨赐死的样子。李迪为人耿直,立即上当,一看见宦官就误以为是皇帝降旨赐死,主动要求自裁。幸亏被儿子抱住,才没有枉送性命。宦官如法炮制来找寇准,众人见到宦官杀气腾腾的样子,都十分惶恐。唯独寇准镇定自若,说:“朝廷如果是赐下臣死,下臣要亲自看看圣旨。”丁谓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寇准去职后,民间对他十分怀念,流唱歌谣说:“欲时之好呼寇老,欲世之宁当去丁。”丁就是指丁谓。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丁谓后来因事被贬,放逐之地是崖州(今海南),恰好要经过寇准被贬的雷州。听说丁谓要来后,寇准的家仆打算为寇准报仇。寇准就将这些家仆锁在房间里,放任他们赌博,另外派人携带一只蒸羊去送给丁谓。一直等到丁谓走了,寇准才将家仆们放出。
雷州气候恶劣,生活艰难,加上忧愤不已,寇准身体很快垮下来。天圣元年(1023年),寇准突患重病,他急忙命人取来当年宋太宗赐他的通天犀玉带,沐浴后具朝服束带,北面再拜,呼左右趣设卧具,就榻而卒,时年六十二岁。此时,宋仁宗赵祯刚刚即位不久,改寇准为衡州(今湖南衡阳)司马。然而,圣旨到时,寇准已经死去。
寇准本人很有文采,诗词写得清丽宛转,旖旎多情,如《江南春》云: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
一泓春水,烟波渺渺;岸边杨柳,随风飘荡。萋萋芳草连绵不尽,一直蔓伸到遥远的天涯。夕阳下,孤零零的村落寂寥无人,只见凋谢的杏花飘落满地。这样饱含伤春情愫的小词竟然是出自一代名臣寇准之手,实在令人惊诧。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中评论此词说:“观此语意,疑若优柔无断者;至其端委庙堂,决澶渊之策,其气锐然,奋仁者之勇,全与此诗意不相类。盖人之难知也如此!”其实,寇准的一生几经沧桑,也许正是以诗意来寄托自己流年风雨、壮志难酬的感伤。

 


第12章 回首望云中——宋与辽(12)


寇准死后,因家无余财,其妻宋氏(宋太祖开宝皇后的幼妹)入宫启奏,请求朝廷拨款,从雷州搬运寇准灵枢回故土安葬。结果,朝廷给予的拨款仅够运灵枢到宋氏住地洛阳,根本不够运回寇准故乡下□。当时朝政大权都在刘娥手中,这显然是刘娥故意所为,表明她仍然不忘当年寇准大公无私惩治刘氏宗族之仇。一直到寇准去世十一年后,刘娥病死,宋仁宗得以亲政,才下旨准寇准归葬故土,并为寇准昭雪,下诏复寇准官爵,追赠中书令、莱国公。宋仁宗还诏命翰林学士孙□为寇准撰神道碑,并亲笔题“旌忠”二字为碑额,立于寇准墓前。皇帝亲自题写碑额,在当时是无以伦比的荣耀,由此也总算对寇准几起几落的一生作出了肯定。
关于刘娥,史官因其以贫贱之身登上权力巅峰,又是女流之辈,对其人多有赞誉,其实看她执政时信用之人如丁谓、王钦若、曹利用等均为奸邪之辈,便可知道其政治水平高下。刘娥执政前,宫廷支付财富需要“合同凭由”,而刘娥当政后,内侍只要拿着“白帖子”,就可以随意支取库房物品,国家财富被耗费殆尽。尤其是她浅见薄识,无视军备和边防,导致积贫下又添积弱。而这种积贫积弱的形势在宋仁宗亲征对西夏的战争中暴露无遗。
最后要再简略提一下澶渊之盟后辽国的状况。
澶渊之盟是在萧燕燕手中签订的,她也由此成为辽国历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她虚心诚恳,用人不疑,执法严明,丝毫没有女子的软弱。同时她自己也习知军事,有男子一般的气魄,甚至“亲御戎车,指麾三军,赏罚信明,将士用命”,为辽国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更是成为后世政治家效法的对象。
也正是因为萧燕燕太过出色,辽圣宗不得不一直处在母亲的羽翼和光环下。直到萧燕燕死后,辽圣宗才真正开始执政,不过基本上还是延续萧燕燕执政时的国策。他是辽主中在位最久的皇帝,非常崇拜唐朝诗人白居易,曾亲自将《白居易讽谏集》翻译成契丹文,不过晚年异常迷信佛教和道教,穷奢极欲。
此时的辽国汉化日深,契丹贵族已经不再以读书为耻。尤其是辽国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是与南朝(宋朝)平起平坐的北朝皇帝,在正式场合都穿着汉服,接见宋使时也是如此。不过接见一旦结束,便立即又换回胡服。
辽圣宗死后,长子耶律宗真即位,为辽兴宗。这位辽兴宗是一个性格活泼而纯真的人物,他经常化装成老百姓到民间微服私访,出没于酒肆、佛教寺院、道观等地,一是明察暗访,二是网罗人才,王纲、姚景熙、冯立等地位显赫的高官都是以这种方式被挖掘出来的,甚至有些和尚被拜为三公、三师。他放荡不羁,还与教坊使者王税、轻谦等人结为异姓兄弟,经常出入其家,见到王税的父母,也如儿子般揖拜。辽兴宗本人十分迷恋绘画,曾经将自己手绘的鹅、雁等作品赠送给宋仁宗,颇受好评。精于书法的宋仁宗也亲自作飞白书(书体之一)还礼答谢。
不过,辽兴宗的皇帝当得并不顺利。他的生母萧耨斤(辽圣宗元妃,原为宫人)野心勃勃,与辽圣宗皇后萧菩萨哥展开激烈的权力之争,辽兴宗一度处于无权的地位,“不亲庶务”,无所事事下,难免郁郁寡欢。萧耨斤害死萧菩萨哥后,犹不知足,还打算废除儿子的皇位,改立少子耶律重元为帝。幸好耶律重元及时将母亲的阴谋告诉了兄长,辽兴宗下定决心囚禁了生母,这才正式开始亲政。
然而,对于辽兴宗而言,又有新的危机,弟弟耶律重元自恃有功,势力越来越大,对皇权形成了威胁。辽兴宗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封重元为皇太弟,承诺将来传位给他,由此埋下了更大动乱的隐患。辽兴宗的妥协、退让,只能让重元更加嚣张。两兄弟的矛盾逐渐激化,为了取得优势,甚至都暗中谋求宋朝的支持。
辽重熙二十三年(1054年),宋使王拱辰在混同江拜见辽朝皇太后和辽兴宗,记载了所见所闻:“契丹国母爱其少子宗元(即重元),欲以为嗣,问拱辰曰:‘南朝太祖、太宗,何亲属也?’拱辰曰:‘兄弟也。’曰:‘善哉,何其义也。’契丹主曰:‘太宗、真宗,何亲属也?’拱辰曰:‘父子也。’曰:‘何其礼也。’既而契丹主屏人,谓拱辰曰:‘吾有顽弟,他日得国,恐南朝未能高枕也!’”(《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七》)。由此可见,辽兴宗与耶律重元的矛盾已经剑拔弩张。
辽兴宗死后,儿子耶律洪基即位,为辽道宗,他必须面对叔叔耶律重元坐大的重大威胁。为了缓和紧张局势,辽道宗听政的第二天,便册重元为皇太叔,享有入朝免拜、不称名的特殊待遇,不久又任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再赐金券,尊宠倍至。但耶律重元的儿子涅鲁古果断阴狠,怂恿其父夺取皇位,一场阴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策划。
嘉祐八年(1063年),刚好是宋仁宗死的这一年,耶律重元与儿子涅鲁古策划在辽道宗秋猎太子山时发动兵变。但消息意外被宫人耶律良得知,报告给了皇太后(辽兴宗皇后)。皇太后将消息告诉辽道宗后,辽道宗竟然不相信。他派使者去召涅鲁古,结果使者被涅鲁古拘留后设法逃回,这才确认叛乱是真。双方大战一场,涅鲁古被杀,耶律重元北走大漠,穷蹙自杀。这一段史实便是金庸先生名著《天龙八部》中大侠萧峰助契丹国主耶律洪基平叛的故事原型。
自宋朝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后,两国边境总体晏然,然而到了辽道宗这里,纠纷开始发生。
熙宁五年(1072年)春,辽国骑兵数千人来到宋辽双方界河里捕鱼,并有部分骑兵越过了界河,当宋朝士兵前来阻止时,双方发生争吵,冲突中辽兵甚至出伤了几名宋兵。宋神宗收到奏报后心有不快,但此时他正顶着巨大的压力支持宰相王安石变法改革,即历史上著名的“熙宁变法”,朝内反对变法的人前仆后继,而且不断有异常的自然现象出现,比如一开年黄河大堤就出现两处大决口,导致洪水泛滥,黄河下游的恩(今河北清河)、冀(今河北冀县)二州受灾严重,宋神宗为此忧心忡忡,食不甘味。而西北边境还有西夏正在虎视眈眈。辽国骑兵越境冲突之事,正好是发生在宋神宗内外交困之时。他权衡利弊下,没有对辽国作出直接反应,只是将情况通报辽国,向辽道宗提出外交抗议。而辽道宗却没有任何反应,小队的辽兵依旧不断进入宋朝境内骚扰。
在宋神宗之前,宋仁宗、宋真宗都是著名的守成之君,基本上完全继承了宋初制定的政策——即宋太祖、宋太宗制定的“祖宗之法”。到宋神宗即位之时,宋朝开国已经将近百年,积弊日深,国内危机日益严重,边境还面临辽国和西夏的严重威胁。而宋神宗即位之初,年轻而富有朝气,对此内忧外患的局面十分焦虑,想缓解危机、富国强兵。他深信要改变现状,变法是唯一的办法,曾经对宰相文彦博说:“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熙宁元年(1068年)四月,宋神宗召王安石入对。王安石力陈富国强兵之术,提出变法理财的主张,而这主张正与宋神宗的理想相同,于是君臣二人决定为了共同的理想实行变法,由此而诞生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政治事件:熙宁变法。理想是好的,但实现起来并不简单,因为治理好一个庞大的帝国不是靠一个皇帝和一个宰相就能实现的。就王安石本人来说,他是一个政治家,更精确地说,他是一个理想的政治学家。如果是一个政治家,没有强有力的执行班子,他一定会等待更好的时机。政治学家则更在意实验他的理想,无论班子得不得力。这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区别。不幸的是,王安石凑巧就是站在理想主义的一边。正因为如此,新法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切实际。加上他识人眼光不准,用人度量不够,熙宁变法慢慢走进了怪圈。而最为关键的是,熙宁变法的影响和意义还不止于此。在新法推行的过程中,变法派与保守派由最初的政见不同,逐渐演变成意气之争,且愈演越烈,从而演变成宋朝历史上最大的党争。
到了当年六月,辽国在边境大修城堡,检阅军队。宋雄州(今河北雄县)知州张利一将这一情况紧急上奏,认定契丹即将大举南侵,希望朝廷早作准备。宋神宗征询朝臣意见时,宰相王安石认为“修城堡、阅军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朝廷应该以静制动,切不可因小失大。此时的王安石正处于最受皇帝信任和支持的阶段,他的意见一言九鼎,于是宋神宗下令张利一不得轻举妄动。此后,辽军骑兵不断在河北地区滋事,甚至还在拒马河南岸设置口铺。王安石依然主张以静制动,认为宋朝不该主动生事,只要能够忍耐一时,辽道宗绝对不会南侵。事情确实如王安石所言,契丹骑兵骚扰宋朝领土的现象竟然慢慢消失了。
然而到了熙宁七年(1074年)春,辽道宗派萧禧出使宋朝,要求宋辽双方重新划定河东(今山西)、河北(今河北)的蔚(今河北蔚县)、应(今山西应县)、朔(今山西朔州)三州的地界。宋神宗明知辽国是无理取闹,有趁宋朝西北战事吃紧之机落井下石的意味,但依旧派吕大忠为使者前往辽国商议边界纠纷一事。宋辽官员在大黄平开会,吕大忠属于强硬派,坚决不同意辽国的无理要求,双方因而争论不休,会议没有任何结果。
次年,辽国再派萧禧出使宋朝,强词夺理地要求尽快解决双方地界问题。为了要挟宋朝,萧禧还有意滞留在汴梁,迟迟不肯返回辽国。知制诰沈括查阅了枢密院的有关档案资料后,认为辽国所争的四处主要地界都是无理要求:蔚州(今河北蔚西南),如果以分水岭为界,宋方将损失七里以上领土;朔州(今山西朔县),原以黄嵬山(今山西原平东北)北脚为界,若改以分水岭为界,则辽所争土地达三十余里;武州(今山西神池县)所争领土南北达十里;应州(今山西应县)所争领土达二十里。根据这些资料记录,沈括一一驳斥了辽国使者萧禧,萧禧无言以对,理屈词穷下才不得不离开宋朝返回辽国。
然而,沈括的胜利不过是嘴皮子上的胜利,并非外交上的胜利。此时的宋神宗已经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同意王安石罢相,国内攻击王安石“变法乱天下”的大臣络绎不绝,皇帝几乎没有任何心思来应付地界一事,便解除了吕大忠的职务,改派韩缜、张诚一前往河东谈判边界问题,其实是有意以割让领土为代价,对辽国让步。
当时朝中元老大臣如曾公亮、文彦博、王安石、韩琦、富弼等均强烈反对妥协,但宋神宗无心外事,一心只希望事情尽快解决。最后谈判的结果,辽国争得了西边的天池(今山西神池县境)之地。这样一来,宋辽双方蔚、应、朔三州边界就是完全按照水流南北的分水岭为准,宋朝长城以北的领土全部为辽国所占。
辽道宗虽然在与宋朝和皇叔耶律重元的争斗中都占了上风,但辽国内部的斗争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陷害皇后萧观音、太子耶律□的悲惨事件。
萧观音,枢密使萧惠之女,辽道宗皇后。她是辽国著名才女,不但弹得一手好琵琶,还能诗善文,这在尚武成风、崇尚骑射的辽国十分罕见。她这样内秀的性格,当然不喜欢辽道宗动辄驰马狩猎的作派,时常予以劝谏。辽道宗开始还敷衍两句,后来听得多了也就烦了,逐渐疏远了萧观音。萧观音从此失宠。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她写了十首《回心院词》,流露出希望能挽回丈夫的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