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甲而推出了乙,既然结果不是乙,那么原因也就不会是甲。虽然不算百分之百的缜密,但确实极有道理。
傅春立即耸然动容,道:“难道素素认为凶手是夏潇湘?”薛素素道:“老实说,我从内心深处不愿意相信她是凶手。我上次到冯府扮武旦时见过她,她虽然已经算是有名份有地位的姬妾,但仍然是一副极为卑微的姿态,那些下人也不怎么拿她当主子对待。我觉得这样的女子,应该是没有胆量做杀人的事的,况且要杀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夫君。但就目前官府所找到的证人和证据来看,凶手既然不是冯士杰,就只能是夏潇湘了。”
齐景云很是不解,道:“可毒药分明是下在夏娘子自己的玉杯中啊。”薛素素道:“这就是夏潇湘的高明之处了。冯尚书一死,她作为身边人,必然成为首要疑犯。但如果最终发现毒药是下在玉杯中,旁人就会误以为是凶手要害的人是她,冯尚书之死只是误杀,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她,她由此可以轻松脱身。我猜应该是在小沈进去万玉山房前,她就已经拿有毒的水诱冯尚书喝下,再将玉杯放回卧室中,这样就万无一失。”
傅春道:“不错不错,素素的推测的确可以完美地解释整个行凶过程,现场发现的物证也都能对得上。但我还是有两点疑问:第一,杀人依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重要的是要有动机。尤其是下毒,事先得精心谋划、预备好毒药,那么夏潇湘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她为什么要毒死自己在冯府甚至是世上的唯一靠山?第二,按照素素的推论,玉杯是夏潇湘脱罪的重要证据。但今日在大堂上,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全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郑国贤随口的一句话,王千户才会带人到万玉山房再次取证,才会意外发现玉杯的端倪。如果不是这样,玉杯这一关键证据就完全被忽略了。按照常理,夏潇湘应该迫不及待地指出书房中饮食无毒的破绽,主动督促主审官去寻找毒药来源才合乎情理。”
薛素素歪着头想了一回,道:“你我都不是夏潇湘肚子里的蛔虫,不了解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她有她的杀人动机,只不过旁人不知道而已。至于玉杯这一证据,不管出于谁的提示,你们不是都已经找到了吗?我当然希望夏潇湘不是凶手,但我更希望小沈没事。”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名世一眼。
王名世便站起身来,道:“明日还要审案,我这就告辞了。”先行辞去。
三人颇为无趣,又饮了几杯闷酒。傅春叹道:“素素,你别怪我多嘴,你关心小沈没错,可这么说就是伤了王千户的心了。”薛素素道:“谁说我关心他了?我谁也不关心。”赌气进去书斋去了。
次日,北镇抚司继续审理礼部尚书冯琦被害一案。由于有新物证出现,第二次过堂前,镇抚周嘉庆先与指挥佥事郑国贤、千户王名世在后堂密议了许久。来旁听的冯士杰等得都不耐烦了,几次起身到大堂外徘徊。如果不是假扮成亲随的傅春阻止,怕是他早就一走了之。
大半个时辰后,堂官们终于出来,各自就座。周嘉庆一拍惊堂木,命校尉带犯人上堂,先取玉杯给夏潇湘看,问道:“你可认得这玉杯?”
夏潇湘勉强抬头看了一眼,茫然不答。她虽不再像上次那样在公堂上只知道哭泣流泪,却也变得痴痴傻傻,似乎对一切的苦难和折磨都麻木不仁起来。
沈德符忙道:“我认得。那是我前不久送给冯太夫人的寿礼,本来是一对,这是其中一只。”
众人这才知道玉杯来历,连傅春和鱼宝宝也是头一次听说玉杯原来是沈德符所送,极是惊讶。
周嘉庆便命传冯府仆人冯七上堂,询问玉杯究竟。冯七道:“这玉杯确实是沈公子送给太夫人的寿礼,太夫人很喜欢,自己留了一只,另一只送给了二夫人。”
傅春这才知道之前仆人说的玉杯是冯琦所送并不是事实,心道:“太夫人这么做,是很明显要抬高夏潇湘地位的意思。如此看来,冯士杰的嫌疑就相当重了。他要维护嗣母地位,想下毒害死夏潇湘,既有动机,也有机会,当日又正好进去过万玉山房。”想到此处,便转头留意冯士杰,果然见他正傻傻地瞪着玉杯发呆,显是满腹心事。
周嘉庆又问道:“你可有留意到当时这两名犯人有什么异常之处?”冯七道:“异常之处?没有吧。”挠了挠头,才道,“嗯,倒是老爷死的当日上午,沈公子在大门前跟二夫人说了很久话,小人觉得有些怪异,因为二夫人话向来是极少的。好像沈公子还塞给二夫人什么东西。对了,是个玉戒指。”
周嘉庆一拍桌子,道:“这就是铁证!果然是早有预谋,嘿嘿。”
沈德符虽然不大明白“铁证”是什么,但料来不是什么好事,慌忙辩解道:“我当时只是在逗二公子玩儿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怪异的。玉戒指也是给二公子玩的。”
周嘉庆一拍惊堂木,喝道:“还没有问到你,不要随便随意插话!”顿了顿,又问道,“你觉得是谁下毒害死了你家老爷?”
冯七愣了一愣,才道:“镇抚官爷是问小人么?小的可不知道。不过沈公子自小就常出入冯家,老爷一向很喜欢他。二夫人为人也很好,在小的们面前也从来没有架子,对老爷更是敬如天神。按理说…”
他本来想说夏潇湘和沈德符不大可能下毒害死老爷,可转念想到书房里面只有冯琦、沈德符、夏潇湘三人,所以冯琦一死,沈、夏二人理所当然地成为首要嫌疑犯;而书房外面只有自己一人,婢女印月正好请假不在,若是说沈、夏不可能下毒,那岂不是等于说他自己有嫌疑么?迟疑了片刻,遂改口道:“这个…小人实在不敢瞎猜。但当时书房里确实只有老爷、二夫人、沈公子三个人,除了他们两位,小人想不出还有别人会有机会暗害老爷。”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老爷非常依赖二夫人,饮食都要经过二夫人之手后才能吃得下。”
周嘉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命冯七在小吏记录的供状上签字画押、按下手印,又转头问道:“冯公子,你认为是谁下毒害死了令尊大人?”
冯士杰与沈德符交好,根本不想参与这种场合,只是迫于嗣母之命来此观案,听镇抚问他的意见,既没有勇气为沈德符开脱,也不愿意说出违心之语,只得勉强应道:“这里是公堂,自有镇抚秉公断案…”
傅春忽插口道:“冯大公子当日进过万玉山房,也是嫌疑人之一,镇抚怎么能问他的意见呢?”
周嘉庆曾特意向王名世打听傅春来历,王名世只简单答道:“他不是什么人,不过之前在冯府寿宴上为陈厂公解过围。”
周嘉庆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得知傅春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陈矩赏识的人,自然更要忍让三分,也不敢拿出堂官的架子来呵斥,只耐着性子解释道:“傅公子说的极是。但有多名仆人可以做证,冯大公子进去书房是在午饭后,如果是他下毒,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时隔不久,夏潇湘回来万玉山房,又过了一个半时辰,冯尚书才回到家中。那玉杯是夏潇湘专用,下午那么毒的太阳,一个半时辰中,她不可能连一口水都不喝,如果是冯大公子下的毒,她早就该被毒死了。所以由此可以断定,冯大公子跟案情无关。玉杯中的毒药只能是夏潇湘所下,目的在于日后好为她自己脱罪。”
傅春心中暗道:“不错,这是个极好的推论。虽然素素也推断冯士杰与此案无关,但周嘉庆所言的可信性要比素素的强多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王名世抑或是郑国贤的见解。嗯,肯定是王名世,这些人中,就他还是一号人物,其他人都是草包。他昨晚在素素那里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但却有意不说,当真是心深似海,令人捉摸不透。”
沈德符这才知道发现了新物证,惊道:“玉杯中下了毒药?”本能地转头去看好友,显然极是震撼,难以置信。傅春点了点头,示意证据是真。
周嘉庆便命人往注入半杯清水,再用银针探视,毒性犹在,银针立即变得青黑。又喝问道:“你还装作不知道么?”沈德符道:“我…我是真不知道。”转头问夏潇湘道,“真的是你杀了冯伯父?”夏潇湘只是木然不应。
沈德符却还是不能相信,连声否认道:“不,这不可能。二夫人不可能下这样的毒手。适才冯七也说过,二夫人在冯家的名声都很好,对冯伯父敬如天神,她怎么可能下毒害死自己的丈夫?”
鱼宝宝知道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夏潇湘,她万难脱身,沈德符为她辩护,只会徒然揽祸上身,忙道:“你不是说过么?冯尚书死时,一手扯着你的衣袖,一手指着夏潇湘。这分明是在暗示你,夏潇湘就是凶手。”
沈德符却固执地摇摇头,道:“不。杀人要有动机,二夫人根本没有杀人动机。既然没有动机,又怎么可能事先准备好毒药投毒呢?”
周嘉庆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有情有义的男子,到眼下这一步,还要竭力为你的姘头辩解。本官现在就当堂讲出你的动机。各位,证人冯七刚才说过,沈德符昨日上午到过冯家,还跟夏潇湘在门口聊了半天,本官敢说这二人的关系一定不寻常。肯定是他们之间有奸情,结果被冯尚书发现,他们气急败坏之下,干脆杀死冯尚书灭口。”
一语惊人,公堂上上下下,就连傅春这样机智的人都呆住了。这虽然只是周嘉庆的胡乱臆想,但它确实极好地解释了沈德符和夏潇湘杀人的动机。而今他二人是仅有的两名嫌疑人,一旦动机确认,就等于是铁板钉钉的凶手,足以定罪了。
周嘉庆见众人沉默不语,很是得意,道:“像这种因为男女通奸而杀人的案子本官见得多了,一看这二人就知道有问题,女的年轻貌美,男的英俊潇洒,年龄又正相当,一旦对上眼,那还不得是像干柴烈火。”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快些老实招供,不然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来人,搬刑具出来!”
几名掌刑校尉取了一具铁器出来,上面崩有一些钢丝,外形颇似琵琶。
周嘉庆大声恐吓道:“你们一个是礼部尚书的侍妾,一个是国子监贡生,当堂剥下裤子打屁股有辱斯文。但本官实话告诉你们,这刑具可比打板子还要厉害。唐代酷吏来俊臣的名字你们都听说过吧?他曾发明过不少专门对付重犯刑罚,其中一件叫‘鼠弹筝’,专门用来拷掠犯人双手,剧痛难忍,却又不会立即昏死过去,厉害无比。昔日宋太宗在斧声烛影中即位后,人心不服,他可是用鼠弹筝降服了不少对手。摆在你们面前的叫‘琵琶’,就是鼠弹筝的改良版。快说,是不是你们通奸合谋害死了冯尚书?”
沈德符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只是徒然大叫道:“冤枉,冤枉啊。我跟二夫人总共只见过几次面,哪有苟且之事?镇抚不信,可以传冯府下人们作证。”
周嘉庆笑道:“既是苟且,当然要掩人耳目了。看样子,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说实话了。”瞟了一瞟王名世,见他木无表情,心中有数,抽了一支鉴,道,“最毒妇人心。来人,先拷问这谋害亲夫的贱人。”
四名掌刑校尉抢上前来,二人挟住夏潇湘肩膀和手臂,令她直着身子半跪在地上,另二人握住她双手,将手指一根根套入刑具的钢丝中。夏潇湘话也说不出来,只恐惧地瞪大眼睛。片刻后,校尉扳动机关,她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身子像水蛇般狂拧了几下,便叫道:“我招,我招。”
周嘉庆示意校尉略略缓力,却不完全松开刑具,问道:“犯妇夏潇湘,你是不是跟国子监贡生沈德符有奸情?”夏潇湘连声应道:“是,是。”
周嘉庆道:“你们是怎么合谋害死冯尚书的?”夏潇湘道:“我们…我们…”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忽觉手指上钢丝再度绞紧,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耳中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嗡嗡”鸣叫。锥心剧痛之下,话语顿时出奇地流畅起来,哭道,“我们…我和沈公子一直有私情。昨日老爷叫沈公子来书房议事,沈公子偷偷摸了我的手,被老爷当场发现。老爷质问我们二人的关系,很是生气,不得已,我们只好合力毒死了他。”
沈德符大惊失色,道:“二夫人,你可千万不能瞎说。”又愤然道,“镇抚用酷刑套取口供,惨烈荼毒之下,无论你要二夫人承认什么,她都会照你的话说。如此,不是另一桩荷花儿冤狱么?”
荷花儿案是本朝著名冤案,沈德符也是气愤下用来质问主审官。周嘉庆却笑道:“难道你想说是强盗闯进礼部尚书府,毒死了冯尚书,然后又扬长而去么?难不成冯府那些仆人都瞎眼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官看你就是皮痒,别着急,过会儿你就会尝到荼毒的滋味。等本官问完夏潇湘的口供,自然会轮到你。”
王名世忽然插口问道:“犯妇夏潇湘,既然是因为冯尚书发现沈德符摸你的手,你们二人才临时起的歹意,那么你们又从哪里得到的毒药?”夏潇湘道:“我…我不知道…官爷说是从哪里来的,就是从哪里来的。”手指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忙改口道,“我说…我说…毒药是…是沈公子带来的。”
周嘉庆问道:“是沈德符教你将毒药下在玉杯中的么?”夏潇湘道:“是…是沈公子教我的…呜呜,好痛,官爷饶了我吧…呜呜…”
一旁冯士杰再也忍耐不住,起身摇头道:“荒谬,这实在太荒谬了。请恕我先行告辞。”
傅春忙道:“冯兄,请先等一等。”转头问道,“犯妇夏潇湘,你是不是跟冯府大公子冯士杰有奸情?”
夏潇湘早已精疲力尽,只求速死,一听有人厉声发问,忙不迭地应道:“是,是。”
堂上登时一片哗然,就连冯士杰也呆住,结结巴巴地问道:“傅兄,你…你在说什么?”
傅春也不理睬他,又问道:“是不是冯尚书发现了你们母子乱伦、要处以家法,所以你们狗急跳墙,就合伙害死了冯尚书,并打算嫁祸给沈德符?”夏潇湘道:“是,是。啊,痛,痛死了,快些杀了我吧。”
傅春这才道:“各位亲眼所见,正如沈德符刚才所言,在酷刑威逼下,不管给夏潇湘安什么罪名,她都会承认的。周镇抚,我同意你关于沈德符和夏潇湘有奸情的推论,非常有道理,可以极好地解释杀人动机。可我关于冯士杰和夏潇湘通奸的推论也一样很有道理,而且更有道理,同时也一样取得了夏潇湘的口供。这可要如何是好?”
周嘉庆愣了一愣,才道:“你说的根本不可能,冯公子午后到万玉山房的时候,夏潇湘还在北院陪冯老夫人用餐,根本不在书房中。”
鱼宝宝立即挺身而出,摆出了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捉奸要捉双,周镇抚又没有亲眼看见沈德符和夏潇湘睡在一起,怎么就能捕风捉影地认定二人有奸情?你能捕风捉影地认定沈德符和夏潇湘暗中通奸,为何我们就不能说冯士杰跟庶母也有不正常的关系?他们虽是母子,却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又转头道,“郑佥事,你是这里最明白事理的人,你来做个决断,两对男女,前一对总共才见过几次面,后一对却是朝夕相对,你觉得哪一对通奸的可能性更大?”
他表情严肃,问得煞有其事,郑国贤迟疑道:“这个…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王名世虽然也是堂官,却在堂上极少发言,此时见傅春为救沈德符不惜败坏冯士杰声名,还用言辞引诱郑国贤站到他那一方,忍不住喝道:“傅、鱼两位公子,你们可不要信口胡言。”
鱼宝宝正色道:“王千户终于要出头了!千户认为我们诬陷冯大公子和夏潇湘私通败坏冯家名声,那么周镇抚诬陷夏潇湘与沈德符有苟且之事,不也一样败坏了冯家声名?”
周嘉庆斥道:“胡说,本官哪有诬陷?本官是根据证人证词合理推断。”鱼宝宝道:“哈哈哈,合理推断?只不过是有仆人见过沈德符和夏潇湘站在大门口谈了几句话而已!镇抚如果召齐冯府上下,所有人都会作证看见过冯大公子和二夫人说话,而且不只十次、百次。”
周嘉庆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鱼宝宝道:“我哪有强词夺理?周镇抚掌管诏狱,最知道以理服人的道理。只要你证据足、道理大,我自然服你。我要问一句,周镇抚可有沈、夏二人通奸的实证?”
几人争论不休,反而是话题的中心沈德符和冯士杰二人一言不发,只相视苦笑。
周嘉庆本来以为这桩案子今日就可以结案,却被傅春、鱼宝宝一番胡乱搅和,弄得人头昏脑胀,甚是气恼,心道:“得先想法子打发走这两个乱七八糟的混帐小子,不然总是个麻烦。但我不能做恶人,得让王千户出面才是。”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先把犯人押下去,好生看管。”
校尉先带走沈德符,禁婆上前拉夏潇湘时,她却瘫软在地,无论如何也不肯站起来。两名禁婆强行拖起她,转身走出几步,这才发现她身子底下除了尿液以外,还有大滩棕红色的血迹,以及一个椭圆形的肉球,血肉模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郑国贤最先看见,先叫了出来,道:“啊,这犯妇有了身孕,当堂小产了。”
郑国贤喝破夏潇湘小产后,她低头一望,身子下果然落有一个未成形的胎儿,惨叫一声,登时昏死过去。惊变忽起,众人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尽皆呆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
只有冯士杰不顾污秽,抢上前抱住夏潇湘,哭叫道:“二娘!二娘!”
众人更是惊奇。郑国贤连声嚷道:“啊,你们看,你们快看,他…冯士杰果然跟夏潇湘有私情!这两位…你姓鱼,对吧?鱼公子,你和这位傅公子可真是神人。”鱼宝宝道:“哪里哪里。还是郑佥事高明,全靠你的指点,才能找到玉杯证物。”
傅春却顾不上去理睬这个脓包指挥佥事,忙抓住机会,上前喝问道:“周镇抚,你擅自用酷刑拷问孕妇,令她当堂流产,这可是冯尚书的子嗣,你到底有何居心?”
夏潇湘当堂小产,这件事必然会传到皇帝耳中。周嘉庆本已惶恐,又听傅春言语声色俱厉,暗示自己有迫害冯尚书子嗣之意,更是吓了一大跳,忙道:“我…我只是照规矩审案。”
还是王名世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周镇抚,不如先派人救护这犯妇,免得她也死在堂上。”
周嘉庆这才回过神来,忙派禁婆将夏潇湘先抬去空房,请大夫延治,又命校尉将那胎儿用布包了扔出去。冯士杰还想跟着出去,却被校尉举刀拦住。
周嘉庆甚是烦躁,在堂上来回走了数圈,最终走到傅春面前,低声下气地问道:“依傅公子看,现下该如何是好?”
傅春咳嗽一声,朗声道:“而今夏潇湘有两份口供,一份是她跟沈德符通奸,合谋毒死冯尚书,一份是她跟冯大公子通奸,谋害了冯尚书。啧啧,真假难辨,真假难辨哪。”
他虽然口称“两份口供真假难辨”,却有意将目光将扫向冯士杰,带有极强的暗示意味。众人适才亲眼见到冯士杰不愿意见到夏潇湘受刑欲起身离开,又不避嫌疑当众抱起她,不由得开始有几分相信傅春的话。
沈德符被带离大堂时,尚未有人发现夏潇湘的异状。他出堂后才听见背后有人惊叫,但不及转头便被校尉强行押走。重新押回诏狱后,心情很是沮丧。
钱若赓详细问了经过,又问了一些问题,凝思片刻,笑道:“贤侄不必再垂头丧气,你很快就要出去了。”
沈德符极为惊愕,忙问道:“钱先生何以这般说?”钱若赓道:“你有一个极聪明的朋友。”
沈德符道:“先生是说傅春么?他人是绝顶聪明啦,但他这次为了救我拖士杰下水未必明智。”钱若赓道:“我倒认为这恰恰是小傅最高明的一招,”
沈德符熟知掌故,自是知道这桩公案,但重新想了一回,还是想不明白傅春在公堂上用奸情死拖冯士杰下水高明在何处,不得不问道:“恕小子愚钝,还请先生明言。”
钱若赓道:“我先问你,依你看来,是谁往玉杯中下了毒?”沈德符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不是我,也根本不可能是二夫人,她没有这个心计。但除了她,我又实在想不到别人,因为冯世伯习惯用自己的茶盏喝浓茶,如果不是二夫人刻意引导,他是不会喝玉杯的水的,也就不可能中毒而死了。”
钱若赓道:“这就是这件案子最奇怪的地方。不仅你不相信,大家伙儿谁都不会相信夏潇湘有能力和动机毒害丈夫,所以镇抚司的堂官一定要扯上你,夏潇湘没有这个心计,你有啊。自古以来,男女私情就是最好的杀人动机。但这些都是后来随着人证、物证陆续浮出水面以后的推断,咱们暂且放在一边。现在先从头开始,冯琦中毒死后,贤侄和夏潇湘立即被认定是首要嫌疑人,原因就在于当时万玉山房只有你们两人。对不对?”沈德符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