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脑海中登时出现了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她本就对自己医术底气不足,愈想愈是心惊胆寒,忽道:“不行!”抬脚便往翠华楼跑去。施秀叫道:“哎,伽罗,南禅房该往这边走。”
伽罗却不理会,一鼓作气朝大厅跑去。翠华楼围遭警卫的羽仪众多,但个个认识她,又见施宗、施秀率人跟在她后面,也不阻拦。
段功犹在厅中议事,译史李贤宗正在禀告城中五华楼刚刚出了大乱子,梁王使者大都手下和建昌部落头人阿荣为一女子大打出手,都动了真家伙,不仅双方各有损伤,还祸及不少无辜。
段功皱紧了眉头,道:“阿荣脾气有点急,人也有些莽撞,可大都是梁王王傅,是梁王府的第三号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跟阿荣贸然动手?”一时感到大惑不解。
杨智知道信苴已经很是为今晚刺客之事烦心,现在居然又出了更头疼的事,当即埋怨道:“译史,你既负责陪伴梁王使者一行,何以不加以劝阻?”李贤宗道:“是,属下失职,愿领责罚。”神态甚是恭谨惶恐。
段功挥手道:“译史处事老练,多年来不曾出一点纰漏,想必事出有因。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都、阿荣两方都是我大理贵宾,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李贤宗道:“回禀信苴,详细经过情形是:夜更时分,属下陪同梁王使者大都一行往五华楼饭厅用餐,阿荣头人刚巧就在东首隔壁的饭厅。两方虽说认识,可也没有互相招呼,只是各自安安静静地喝酒。酒过三巡时,楼丁突然领进来一位年轻女子,说她自称有急事要找梁王使者。大都问她是谁,那女子便取下头上的次工来…那汉人女子…容貌十分美丽,大都一行所有人一见她,全都呆在了那里。只是还来不及说话,阿荣头人不知怎地就闯了进来,一把扯住那女子,非要她去隔壁陪他喝酒。大都一名手下隔得近,上前去拉开阿荣头人,不料一把被摔了个大跟头。阿荣头人又大声呼哨,叫进他的随从,预备强力将那女子抢走。属下正要上前劝解,大都一伙人已经拔刀在手,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似是要将那女子抢回来。事情发生得极快,双方就这么动上了手,从厅里打到厅外,从楼内打到楼外。混乱中那女子手臂也受了伤,属下赶上前将她扯在一旁后,立即去叫了五华楼守卫来,只是双方随从众多,又均是凶悍勇猛之辈,守卫不但阻止不成,还有数人被砍伤。属下万般无奈,只好派人去请罗苴子,幸得段真大将军及时赶到,用武力强行将两方分开,这场打斗才算勉强终止。”
段功道:“如此说来,阿荣挑衅在先,大都动手在先,双方各有不是。”李贤宗道:“是,信苴说的极是。”段功道:“后来情形如何?”李贤宗道:“双方各自回去住处,段真大将军暂且派有人看管。蒙古使者一方有几人受伤,他们说自己带有金创药,也不让楼长请医师。属下特赶来请示信苴,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段功沉吟道:“嗯,症结在那女子,她…”
一语未毕,忽见伽罗闯了进来,嚷道:“信苴,我不行,真的不行!”她如此冒失,满堂无不愕然。段功一愣,问道:“什么不行?”施宗、施秀等人已经追了进来,见信苴已经发问,也只好肃立一旁。
伽罗道:“我是说我的医术不行。信苴,你还是赶紧派人从城中另请医师吧,别误了大事。”段功这才会意过来,笑道:“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上次夫人生病,不就是你治好的么?”伽罗道:“那可不一样…”段功道:“莫非你也跟白沙医师一样,绝不肯医治汉人?”伽罗急道:“当然不是…”段功温言道:“不是就好。伽罗,你也别紧张,我陪你一道去,如何?”伽罗见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知道再也无法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段功又向李贤宗道:“五华楼打斗一事,阿荣挑衅在先,你回城去告诉他,他既是我的女婿,也算是大理的半个主人,可别酒后失了礼数,让外人笑话。”李贤宗道:“遵令。那么梁王使者那边…”段功道:“你将我适才原话同样告知梁王使者便是了。”李贤宗应道:“遵令。”
杨智却蓦然想起一事来,问道:“梁王使者和阿荣头人在五华楼大打出手,行省使者没有卷入其中么?”李贤宗道:“没有。”顿了顿,又道,“现在想起来,这一点甚是奇怪,当时通事杨庆也陪着行省使者在隔壁西首饭厅用餐,这边打得惊天动地,他们应该听得一清二楚,竟是始终没有一人出来。”
段功回头问道:“渊海,你不是说行省使者只是个少年么?”杨智道:“是,行省使者名叫马文铭,是行省平章政事马哈只长子,才十余岁,在行省理问所任知事。”段功嘿了一声,道:“这少年可不简单。”挥了挥手,道,“译史,你先回城去办事,明日一早再与张判官一道陪梁王使者到无为寺来。”
刚走出几步,施宗又抢上前来,低声禀告在药师殿园苑中发现姬安礼一事。段功道:“既如此,就带他跟我们一道去南禅房。”施宗一时不明信苴为何处置得如此宽宏大量,却不敢违命,只得应道:“遵令。”
一干人前呼后拥出来翠华楼。段功叫过施秀,低声问道:“宝姬可有了下落?”施秀道:“没有。有人说亲眼见到宝姬往龙首关去了,属下已经派人知会龙首、龙尾二关守将,命他们严查出关之人。”
段功“嗯”了声,拧紧了眉头,似是很为此事烦恼。一旁伽罗心早已经砰砰乱跳,生怕信苴向自己追问宝姬下落,自己偏偏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万一露了口风可就遭了。幸好段功不再发话,此后一路无言。
来到南禅房门口,守在院中的几名羽仪闻声迎将出来,见信苴亲至,无不惊诧。段功问道:“使者伤势如何?”一名羽仪道:“正要去禀告信苴知晓,有一位罗先生已经用药为使者止住了血。”
段功大奇,问道:“这位罗先生莫非就是无依禅师的旧友,住在东厢房中,名叫罗贯中的?”那羽仪道:“正是。罗先生说创口太深,还需得用针线缝上,属下正要去药师殿。”伽罗忙道:“我药箱中有桑皮针线。”
段功命人将姬安礼先扶回房内休息,又命众人留在院中,仅带伽罗、杨智、施宗、施秀几人进来邹兴房间。一名羽仪守在堂内,见到信苴到来,忙抢上来参加,却被段功挥手止住,示意他不得声张。
进得房来,正见一名瘦削文士坐在床侧,左手端着只瓷碗,右手正抓着一把糊状的药,往床上使者邹兴的伤口处抹去。邹兴本已经舒醒,药膏抹在伤口虽然有止血效果,但触动伤口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当即又昏死过去。另有一身材臃肿的行商站在床侧,关切地注视着,正是那有“聚宝盆”之称的江南巨富沈富。
沈富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他不知道大理总管今晚来了无为寺,也不认识段功,先一眼留意到样貌异常的伽罗,不免一愣,又见她手中提着药箱,只以为是送药的来了,忙道:“罗先生,针线取来了。”言语之间极是客气。罗贯中颇为沉稳,也不回头,只道:“拿过来给我吧。”
段功向伽罗点了点头,伽罗便自药箱中取了桑皮针线穿好,走近床边递过去。忽见罗贯中左手碗中的灰黑药膏黏黏糊糊,有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像是厨房烧糊了的菜,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罗贯中也不答话,只用沾满药膏的手接过针线。一旁沈富忙道:“这是用菜油调制的还魂草灰。”
伽罗自是知道还魂草是外伤良药,但将植株烧成灰,再用菜油调制入药,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又见罗贯中拿针线缝合伤口姿势甚是笨拙,浑然不似有经验的医师,忙问道:“罗先生,你真的懂医术么?”
她快人快语,浑然不知忌讳,杨智忙斥道:“伽罗,不可无礼。”伽罗道:“我哪有无礼?你看他缝针的样子,根本就不懂医术。”杨智叫道:“伽罗…”罗贯中忽道:“这位小娘子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懂医术。”口中说着,手上却依旧有条不紊地缝着创口。
众人听他坦承其事,一时呆住。沈富忙道:“罗先生虽不懂医术,可他博学多才,读过许多书。”伽罗道:“可是…”段功道:“伽罗,你先出去看看姬大人的伤势如何了。”伽罗奇道:“姬大人?是躲在药师殿外的那个汉人么?他哪有受伤,不过是被曼陀罗花熏醉了而已。”
杨智向施秀使了个眼色,施秀忙上前道:“伽罗,我有一件奇事要告诉你…”不由分说地将伽罗扯了出去。
段功道:“小女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二位切莫见怪。”沈富连连道:“哪里!哪里!”态度甚是谦卑,浑然不似名动中原的大富商。罗贯中则始终不发一言,慢条斯理地将创口缝好,又将药膏尽数涂抹到邹兴胸口,这才起身往桌上的铜盆中洗手。
段功见他文质彬彬,心中很是喜欢,问道,“罗先生还有什么其它需要么?”罗贯中道:“嗯,如果不麻烦的话,请再准备一锅人参汤,等伤者醒过来时服用,以助恢复神智。”沈富忙道:“今日刚巧买了一些人参,放在我房中,我这就去拿。”云南草药誉满天下,他既是商人,到此采购有大批还魂草、人参等罕见药材,亦不足为奇。
段功如何能要他的人参,道:“不敢有劳先生费心。”回头道:“速派人去药师殿,命药童煎一锅人参汤端来。”施宗道:“遵令。”
段功又问道:“敢问罗先生,伤者伤势如何?”罗贯中道:“当无大碍。”段功道:“有劳先生,多谢了。”罗贯中道:“在下丝毫不懂医术,信苴却如此信任,我才应该多谢。”他注意力一直在伤者身上,甚至都未正眼瞧过旁人一眼,不知竟如何猜到段功身份。
段功微微一笑,道:“先生请到外面说话。”一旁沈富听说眼前这个谦和温儒的男子便是控驭西南的风云人物段功,早惊得呆了。
几人来到堂屋,忽闻得外面有拍门喊叫声。杨智走到门口,喝问道:“出了什么事?”施秀奔将过来,低声道:“是李芝麻吵着要来看使者伤势。”他在翠华楼后遇到李芝麻后,深知其形迹可疑,派人送回南禅房后,便将其锁在了房中。
杨智不敢擅决,上前禀报。段功道:“放他出来,将南禅房所有扣着的人都放了。”杨智迟疑了下,才道:“是。”命施秀去放人。
段功又道:“今夜无为寺中出了刺客,惊扰了二位不说,我属下又不明情况,一度软禁二位,实在是抱歉了。”沈富见他以大理总管之尊,亲自向自己赔礼道歉,早已经受宠若惊,忙道:“岂敢,岂敢。在下沈富,久仰信苴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罗贯中也道:“信苴太客气了。”
段功道:“无依禅师跟我提过,说是罗先生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大理,意在借阅翠华楼藏书。”罗贯中道:“正是。听说翠华楼藏书之多,为南中之最,存有大量唐宋书籍,而中原历遭兵祸,毁迹无算,只怕翠华楼中许多藏书早已成海内孤本。”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显是对那些束之高阁的书籍向往不已。段功笑道:“借书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个条件…”
正说着,李芝麻一头闯了进来,见堂内尚有好几个外人,不免一愣。沈富却一眼认出了他,惊道:“呀,这不是…不是李将军么?”李芝麻却不认识他,不便招呼,见他一身汉人打扮,只朝他一点头。
沈富道:“将军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沈富呀!将军驻守徐州时,我往城里运过十万石粮食…”李芝麻道:“呀,想起来了,你是张士诚的结拜兄弟沈万三!”沈富喜滋滋地道:“正是我!原来将军还活着!当年脱脱攻破徐州后大肆屠城,听说血流成河,鸡犬不留,我们都以为…”见李芝麻皱了皱眉,忙改口道,“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将军。太好了!”
段功不便在此耽搁,当即道:“二位原来是旧识,他乡遇故知,当真可喜可贺。”李芝麻问道:“这位是…”沈富忙道:“这位便是大理总管。”
李芝麻大吃了一惊,他早已经留意到院中多了许多羽仪,以为不过是奉命来“保护”使者,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段功,一时间不免有些窘迫,慌忙上前见礼道:“在下是个粗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信苴见谅。”段功道:“李大人何须多礼。邹大人伤势既无大碍,我等先行告辞。”
李芝麻自知今晚自己和同伴闯入禁区先后被人发现,无论如何都难以脱身,却见段功丝毫不提,不免又惊又疑,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段功又道:“罗先生,你适才言及的借书一事,我们明日再谈。”罗贯中道:“是。”段功一挥手,当先而去,杨智忙跟了出去。片刻间,院中羽仪走掉大半。
一行人出来南禅房,伽罗尚追着段功问道:“使者的伤真的给罗先生治好了么?”段功道:“嗯。”伽罗道:“可是那罗先生…”
忽见一名羽仪自前方黑暗中飞奔而来,报道:“禀信苴,刚刚在翠华楼中抓到了一名窃贼。”施宗问道:“也是汉人么?”杨智道:“不用问了,肯定是那一直没有露面的使者随从许江武。”那羽仪道:“正是。”
伽罗犹自惦记藏身在地牢附近的段僧奴,见寺中是非源源不断,顿觉机不可失,忙道:“信苴既还有正事,我先回去睡觉了。”也不待段功答应,一溜烟地跑了。
那羽仪续道:“说来凑巧,属下和张契在翠华楼前当值,听到楼上有些动静,因不得信苴之命,不敢擅自上去。忽然达智禅师领人赶来,说是在外面巡视时,看到有人正从翠华楼顶攀援而下。我们便一道上楼,果然在三楼窗口堵住了那人,现正捆拿在翠华楼前,等信苴发落。”段功拧紧了眉头,道:“先回去再说。”
施宗冷笑道:“这明玉珍使者一行虚张声势,与我大理联姻结盟是假,盗取藏宝图才是真。”施秀道:“阿兄何以知道他们意在藏宝图?”施宗道:“偷入翠华楼的人,要么是为了武功秘笈,要么是为了藏宝图。我想不出堂堂明王使者费尽心机,会只为了几本武功秘笈。倒是如今中原群雄互相征伐,个个忙着招兵买马,真金白银才是他们最需要的。”杨智道:“嗯,我赞同施宗羽仪长的说法。前几年不断有汉人假称要开采大理石,在苍山上四处探访,无非也是要找寻传说中的金库和玉库。”
他们所谈及的宝藏,正是广泛流传于西南民间的南诏四库。原来唐朝时期南诏王多次发兵攻打四川,中原最富庶之地无非蜀中与江淮两地,南诏由此掠夺金银财帛无数,富足甲天下。由于都城中的府库装盛不下,又逼迫俘虏的唐朝军民三千人在苍山上建造了西、中、南、北四座宝库,历时五年始成。宝库修好后,所有参与修洞者均被毒杀,宝库秘密遂不为外人所知。郑买嗣灭南诏后,于王宫密室得到四库藏宝图,按图遍寻,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一怒之下派人发掘了五印山中的南诏王陵,将尸体残骸焚烧后扬灰于沧澜江中,取走地宫中丰厚的陪葬物品,另在。不久后郑氏灭亡,段思平建立了大理国,再次按图索骥,终于发现了北库入口,寻到白银两百余万两,只是首批进入库中的二十二名兵士死在了伏机之下。后又破开了兵库,得到军器数万,兵书两部。然最丰盛最贵重的西库和中库入口始终没有找到,段氏认为天意如此,亦不再费心找寻。不过宝库的流言并没有就此消失,几百年来,想方设法潜入王宫盗取藏宝图的人不计其数。由于有多位大理皇帝在无为寺出家,民间又传说藏书图其实收藏在翠华楼中,导致不少“梁上君子”盯上了无为寺,施宗所指,即怀疑明玉珍使者一行也是其一。
段功叹了一声,道:“当初只在猎豹峰挖开前半座北库,便有二十二名兵士死于伏机之下,我段氏先祖认为人命关天,就此放弃寻宝,想不到四百年过去,依旧有人对这批宝藏念念不忘。就算真被他们寻得了藏宝图,未必能应付得了库中机关。”施秀笑道:“信苴宽厚仁爱,却不知汉人总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来即使机关算尽、赔上性命,在他们看来也是值得的。”杨智道:“金库、玉库的财富数目巨大,无论谁得到,称霸中原指日可待,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雄图霸业更是成就在累累白骨上。明玉珍、朱元璋、张士诚这些人为功业不择手段,才不会在意多少人死在机关之下呢。”
当下回到翠华楼,果见使者邹兴的随从许江武被捆缚在楼前阶下。他年纪甚轻,眉宇间却有一股凶神恶煞之气。看守的羽仪看见段功回来,忙抢过来参拜。那许江武听说大理总管亲至,眼睛瞪得老大,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段功。段功只略略一扫,也不睬他,径自进了楼,只命施宗去审讯。只是无论施宗如何喝问,许江武始终一言不发。夜深人静之际,又在佛寺之中,施宗不便动粗拷打,回来请段功示下。
恰逢杨智上楼查验回来,上前禀道:“四楼丹青室、五楼观经处均有明显人为翻动的痕迹。看来他们确实是在找藏宝图。”施宗道:“不如将使者随从逮捕起来,连夜押回城中大狱严刑拷问。”段功道:“不妥。”又沉吟片刻,才道:“先放许江武回南禅房去。不过要派人将南禅房守住,不得我号令,任何人不可进出。”
施秀大为不解,问道:“只是软禁起来,岂不太便宜了他们?”段功道:“我本无意与明玉珍结盟,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料来使者面上无光,伤好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提结盟一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施宗,你去将那刺客带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施宗道:“遵令。”自领人赶去地牢提审刺客。
段功又招手叫过施秀,道:“你去将派出去搜寻宝姬的人手都召回来。僧奴好讲义气,轻易离不开伽罗、杨宝这些伙伴,所以她绝不会去龙首关,应该就藏身无为寺在附近。你分别去问问高浪、高潜,他们一个毛躁自负,一个胆小怕事,或许能探出宝姬的下落。”施秀道:“遵令。”又迟疑问道,“要现在去么?夜色已深,他们说不定早已经睡下了。”段功道:“这些孩子平时就爱看热闹,没热闹看时也要自己搞点乱子出来,现今寺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他们睡得着么?”施秀道:“是,信苴高见,属下这就去办。”
段功这才坐回椅中,杨智见他颇露倦色,当即劝道:“夜深了,还请信苴先去歇息。刺客与使者勾结已是事实,改日再审不迟。”段功道:“嗯,刺客一事恐怕不是这般简单。”杨智道:“信苴明日还要召见梁王使者,实在不宜劳累过度。既然信苴认为刺客另有隐情,不如交给我来审问。”段功微一思忖,道:“也好。”
杨智正要命人知会施宗将刺客押去演武厅,忽有羽仪飞奔来报道:“那刺客在地牢中昏死了过去,施宗羽仪长说今晚怕是审不成了。”杨智吃了一惊,问道:“何以会如此?有人拷打他了么?”羽仪道:“没有人打他,是之前围捕时他身上中了一刀,我们都没有发现。”
原来先前在树林动手时,刺客腰间已然受了极重的刀伤,就擒后双手被反缚在背后,无法为自己止血,血流了一路,但他自己不说,黑夜中旁人也留意不到。后来他被悬吊在地牢中,伤口血液总算自行凝结。但不久后伽罗跑来用剑斩断铁链,他摔下地牢,创口再次迸裂,终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杨智自是不知道这其中究竟,赶到地牢处,羽仪已经将刺客用绳索吊了上来,平放在地上。施宗上前用火把一照,见他面若金纸,气息奄奄,知道他失血太多,又未及时发现医治,怕是有生命危险,回头问道:“这可要怎么办?他是汉人,白沙医师决计不肯出手医治。迟了怕是来不及了。”杨智道:“先送他去伽罗那里,让伽罗设法延治,我再派人回城去请医师来。”
施宗实在不怎么信任伽罗的医术,不过当此情形,也别无他法,当即命人抬了刺客,望伽罗住处兰若楼而来。到得院外,杨智见小楼上尚有灯光,扬声叫道:“伽罗!伽罗!”
那灯光却倏忽灭了,施宗大奇,抢进院中,喝道:“是谁在哪里?”只听得伽罗应道:“是我…是我…”
却见灯光又亮了起来,伽罗举着灯烛走下楼来,道:“你们可是吓着我了。”施宗问道:“楼上就你一人么?”伽罗道:“宝姬又不在,当然只有我一人。大半夜的,你们又来做什么?”杨智道:“给你送了个病人来。”伽罗惊道:“哎哟,那可不行。你们干吗不去找那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