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仪将凌云拖出来,拔出长刀架在他颈间,只待段功一声令下,便要斩下他的头来。凌云不出声求饶,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阿盖此刻进退两难,她知道段功言下之意只要说自己认识刺客,便有回旋之地,可她心中尚有一个更大的顾虑,逼迫她不能与凌云相人。但如果她不认他,他就会人头落地,她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么?
眼见段功眉目森然,缓缓举起了手,她知道那只手一旦落下,凌云便要身首异处,再也无法忍耐,叫道:“停手!”正欲承认凌云是自己的同伴,忽听得有人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伽罗站在二楼廊下,批头散发,一脸病容,惊愕地望着院中。段功见她只穿贴身衣裤,知她刚被从床上惊醒,颇觉歉意,只是不便说什么,轻轻咳嗽了声。杨智忙道:“我们在办正事!伽罗,你快回房睡觉去。”伽罗道:“你们的正事,就是要趁我睡觉的时候,拿刀在我的院子里杀死我的病人吗?”言语虽无礼,却是质问得义正词严。众人心想这里确实是她的地盘,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如何应对,便一齐等段功示下。
段功本意只是要逼阿盖说出实话,并无心杀凌云,只是一时未顾及场所,被伽罗误会。他虽是总管,权高威重,伽罗于他却是情若儿女,当此情形,很是尴尬,将来若被夫人知道他意欲在僧奴的住处杀人,更不知要如何怪他。
施宗见段功为难,忙上前道:“城中来了急报,请信苴速回去翠华楼。”段功道:“好。”抬脚便往外走。
施宗知道弟弟与这帮孩子厮混得不错,向施秀使了个眼色。施秀忙道:“伽罗,抱歉惊扰了你好梦,我们这就走了。改天我再向你赔罪。”挥手命人将阿盖和凌云都带出去。
伽罗却不肯甘休,叫道:“信苴,你不能就这么将刺客带走,我还没有完全医好他。你再派人拷打他,他会死掉的。”段功顿住脚步,道:“嗯,这个…”伽罗赌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割自己的血救他了。”大有埋怨的口吻。
段功微一沉吟,道:“那好,还是先留他在这里养伤。有劳伽罗你了。”低声对施秀嘱咐了几句。施秀躬身道:“遵令。”命羽仪将凌云重新扶回书房躺下。
伽罗颇不放心,下楼要跟进书房看看究竟,施秀忙将她扯到一边,道:“伽罗,还有件事,昨日药师殿丢了两副孔雀胆,你看会不会是有人随手拿走的?”伽罗不以为然地道:“谁没事拿毒药做什么?再说了,孔雀胆虽是天下剧毒之药,偏偏药师殿有现成的解药,拿走又有什么用?”施秀绝无怀疑她之心,不过随口一问,希冀侥幸能得到些提示,听她这般说,也就算了。
阿盖被带走之时,颇有恋恋不舍之意,几次回首凝望书房。段功等人瞧在眼中,均知道她明明认识刺客,却要拼命矢口否认,当是怕受到牵连,可又偏偏不擅长撒谎,装也装得稚嫩,眉目神色之间,真情实感一览无遗,无不暗笑。
回到翠华楼,段功命人带阿盖进来,问道:“小娘子现下还打算告诉我要紧的事是什么么?”阿盖道:“当然。我是梁王使者,如今中庆被红巾围困,危在旦夕,请信苴立即发兵援救。”
众人这才真真正正大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她跟刺客凌云相识,而刺客跟邹兴有勾结,那么她也应该是明玉珍的人,施秀更一度以为她是明玉珍义女明玥,孰料她一张口,竟然自称是梁王一方的使者。
段功愕然半晌,才问道:“小娘子自称是梁王使者,可有何凭证?”阿盖自怀中掏出一枚一寸见方的印章,道:“我有梁王的兽钮金印为信物。”
杨智接过来,只见那印章金光闪闪,印文果然是梁王之印,持此印者可以任意调动军马,统兵作战,干涉地方一切事务。当即朝段功点了点头,示意阿盖所言不虚。
虽然知道了阿盖的真实身份,可众人心头疑惑更重——她既是梁王使者,为什么要化装成汉人出现?为什么来到大理后不直接到五华楼向接待官员表明其使者身份?她是不是早有预谋,派凌云去刺杀邹兴,以彻底断绝大理与明玉珍结盟的可能?
段功正欲询问究竟时,忽有羽仪进来禀告道:“梁王使者大都求见信苴,说是有要事,现正候在禁区门外。”
段功猜大都多半是因为合仲告知他脱脱被杀一事,不过他来得正巧,刚好可以验证眼前这个阿盖的身份,便命道:“请他进来。”又向阿盖问道:“小娘子是与王傅大都一道来的大理么?”
他这话问得饶有深意,若是阿盖与大都同时来到大理,她躲在暗处不肯露面,自然是有所图谋,毫无疑问,凌云也是受她指使。然则以梁王之老谋深算,怎么会派如此稚弱的一个少女来主持此等大事?她不仅太过年轻,且少不更事。
却听见阿盖答道:“不是。大都是第一批使者,他十日前离开中庆,当时明玉珍兵马前锋才刚到金马山。我比大都晚三日离开,中庆已经被红巾大军围困,我是乘船自滇池逃出。”段功吃了一惊,暗道:“红巾进兵竟如此神速,短短三天就突破了中庆外围防线。看来明玉珍率兵亲征,声势不可小觑。”又忖道,“大都到达大理不过才三日,她晚三日出发,至少昨日便该到了,看来她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
却听见阿盖语气明显急促了起来,连连催道,“还望信苴念在同为大元子民,唇亡齿寒,尽早发兵相救,梁王府上下,必感大理大恩大德。”段功听到她提到“唇亡齿寒”,不禁想到昨夜脱脱的长篇大论,斯人已逝,言犹在耳,颇为感念,当即道:“此事事关重大,段某尚须多斟酌,还需与大将军们商议。”
阿盖听他话中明显有推托之意,不过是不愿意当众明说,中庆危急,她日夜忧心如焚,再也顾不得矜持,追问道:“大都比我早到几日,信苴一直不肯召见,推说须商议斟酌,是不是无意发兵襄助?”段功不愿意再谎言欺骗这样一个明媚少女,点了点头,道:“是的,段某确实不愿意大理卷入这场兵祸。”
阿盖不觉露出失望之极的表情,垂下头去,泪光涟涟。
大厅中一时陷入沉默。恰好译史李贤宗陪着大都进来,大都前脚刚踏进门槛,一眼见到阿盖,登时惊喜交加,忙抢上前拜见道:“大都参见公主殿下。”又奇道:“公主怎生到了这里?”阿盖正强忍泪水,只点了点头,道:“嗯,好。”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一直被当作是明玉珍部下的阿盖,就是当朝公主押不芦花,也就是梁王孛罗之爱女,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昨夜阿盖去五华楼找梁王使者大都一行时,蒙古人一见到她尽数呆住,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所以当阿荣不知好歹地轻薄她时,大都等人按捺不住愤懑,一齐动上了手。
段功也惊愕异常,他早料到她这样容貌气质的女子,一定有不平凡的身份,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大理死敌梁王孛罗的女儿。
却听见大都又关切地问道:“公主到底是何时来了大理?昨晚来不及…”阿盖连日辛劳,身边唯一的侍卫凌云又身陷囹囹,正满腹委屈,忽听得有人关切发问,再也忍不住,啜泣道:“王傅,信苴不愿意发兵襄助。”话音未落,泪水已是豆滚而下。
大都虽早知段功有拒绝之意,这话却是从公主口中转述出来,难免措手不及。他望望阿盖,再看着段功,讷讷道:“信苴,这…”段功道:“公主远道而来,尚未好好休息。施秀,你派人护送公主先回五华楼休憩。王傅,请你暂且留下。”施秀道:“遵令。”走到阿盖面前,笑道:“之前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则个。公主,这就请吧。”阿盖当众洒泪,虽情之所至,但回过味来,也颇觉尴尬,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段功凝视她背影,颇多感慨,虽然她确有几分形似年轻时的高兰,可又是那么不同——高兰确是贤妻良母,自幼如姊姊般照顾他,包揽一切,半点不要他操劳,然其纤细中自有一股霸道,段功敬重她,可多少也有些怕她;而阿盖是如此娇贵,如此弱不经风,一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总让人有种要去呵护她的冲动。
却听见大都道:“信苴,适才合仲说…”段功料他要替合仲辩解与脱脱被杀无干,当即道:“此事真相未明之前,请王傅暂且不必再提,以免祸及自身。”大都悚然而惊,当即躬身道:“是,下官谨遵信苴训示。”
段功道:“我倒有几句话想问清楚王傅。”大都道:“是。”段功道:“嗯,不知道王傅可否讲讲梁王派你出使来大理的前因后果。”大都道:“是。十几日前,明玉珍大军进入云南境内,势如破竹。十日前,红巾前锋已经到达中庆城东的金马山,虽尚隔有盘龙江天险,可大王见红巾来势汹汹,担心中庆难保,与驴儿丞相商议后,决定派下官来向信苴求救。”
杨智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明玉珍也派使者来了大理?”大都是个率直的蒙古汉子,不擅撒谎,略加犹豫,便老老实实地道:“是。在下官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士兵外出巡城时抓到了一个红巾探子,得知明玉珍派了司寇邹兴前往大理结盟。大王听了更加紧张,连连催下官和行省使者赶快上路。”
杨智道:“行省使者不是另有使命么?为什么还要梁王去催促?”大都道:“具体情形下官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是驴儿丞相去找的行省,因为平章政事马哈只不在,又找了他儿子马文铭。”
段功道:“那么昨晚翠华楼打斗,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都道:“说起这事,下官实在惭愧极了。昨晚我们在饭厅吃饭,忽然有人来找,那人取下次工时,下官才发现那人竟是阿盖公主,一时呆住,不知道公主何时来了这里。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阿荣头人就闯了进来。不过当时下官并不知道他是建昌头人,公主是大王的掌上明珠,他胆敢对公主轻薄无礼,下官一时忍不住,便上前动了手。”
段功道:“既然你已经认出了阿盖公主,为何不表明她的身份?”大都道:“当时一片混乱,阿荣及他手下凶悍无比,哪里来得及解释?后来公主又悄悄拉住我,叮嘱我不可泄露她身份。”
段功与杨智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均是一般的心思,看来阿盖确有图谋,也许她来大理的使命就是刺杀明玉珍使者,想不到凌云被擒,她也被卷入其中,无可奈何下只能表明真实身份以求脱身,她不肯与凌云相认,自然是不愿意刺杀一事牵扯上梁王。可还是那句话,她明明是个毫无心计的女子,如何能主持行刺这等大事?既然她是梁王爱女,梁王又怎能让她跋涉千里,到大理涉险?
忽见施秀匆匆进来,到段功身侧,低声禀道:“信苴,公主不肯走,她想去伽罗那里看看刺客。”段功心道:“她不是不肯与凌云相认么?嗯,她之前之所以不认凌云,是因为凌云刺杀明玉珍使者败露,她担心这种用卑劣手段铲除对手的行为引起我的反感,不同意重修旧好。然而适才我已经明言不会发兵,她大事难成,认不认凌云亦不那么重要了解。”当即道,“让她去吧。”又低声交代道,“施秀,你陪着她去,弄清楚刺客到底是不是受她指使。”施秀道:“遵令。”
大都见施秀行色匆匆,忙问道:“是不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情?”段功道:“没有,公主想在寺内逛逛。请问王傅,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凌云的人?”大都道:“凌云?当然认识,他是我们梁王府第一勇士,是大王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又追问道,“是凌云护送公主前来大理的么?”段功点了点头。大都道:“他人在哪里?”杨智道:“他刺杀明玉珍使者被擒,现已被关押起来。”大都大惊道:“什么?”
忽见一名武僧与一名羽仪一同进来,武僧将一团物事交给施宗,三人附耳低语了一阵。施宗错愕万分,半晌才挥手命武僧、羽仪退下,走到段功身边,低声道:“脱脱被杀有重大发现。”段功便道:“王傅先回大殿,我们稍后再谈。”大都有许多话想问,却不敢违命,只好道:“是。”
等李贤宗、大都完全退出,施宗才道:“适才达智暗中潜入无依禅师房中搜索,并未找到孔雀胆,不过却找到一件带血的僧衣。”段功道:“一件带血的僧衣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是无依禅师练武不小心,受了刀伤,他不是还去药师殿要过金创药么?”施宗道:“可这件僧衣血迹大不一般。”将手中僧衣抖开,命一名羽仪举给众人看——只见数点血迹大约成一排直线,散在右肩膀处。施宗站到血衣旁,抬起左手,虚握成拳,从右至左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段功面色登时严肃了起来。杨智惊道:“羽仪长是说僧衣上的血是某人喉咙被割开时喷溅出的血?”他本想直接说“脱脱”,可一想到僧衣的主人是无依禅师,不免有些惊惧,便模糊说成了“某人”。施宗道:“正是。当时某人应该是站在桌案前,凶手潜入房中,预备从后面袭击,某人有所察觉,转过身来,凶手立即上前一刀,割在某人喉间,鲜血喷出。凶手身材应当比某人略高,如此才造成这般形状的血迹。”
厅中一时沉寂,脱脱身材高大,无为寺中比他高的人极少,无依禅师恰恰就是这极少人中的一个。
段功问道:“无依禅师目下人在何处?”施宗道:“去了南禅房。信苴放心,属下已经派有武僧监视。”杨智道:“寺中重要人物都在大殿听经,他此刻去南禅房做什么?”施宗道:“奇怪的就在这里,无依禅师表面是去找沈富、罗贯中,不过他进去时正好遇到李芝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暗中监视的羽仪说,看这二人的眼神,分明是认得的。”杨智惊道:“可无依禅师从没有提起过。”施宗道:“他可能不愿意旁人知道他认识明玉珍使者。”
杨智忖道:“李芝麻当然是想杀脱脱的,可他既没有兵刃,又被软禁在南禅房中,但无依禅师却多的是机会。”施宗道:“正是。脱脱出身蒙古世家,自小勤练骑射摔跤之术,却被一刀隔开喉咙,刀口如缝,利索干净,可见下手之人功夫非凡。”杨智道:“而且房中除了尸首倒地外,并无其它凌乱痕迹,脱脱没有丝毫反抗便被杀死,他应该与凶手认识。脱脱八年来足不出户,所认识者无非寺中之人,这…”一时迟疑,不敢再说下去。
段功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施宗,你吩咐监视的武僧,决计不可外泄一字,也千万别惊动无依禅师。等大殿法事做完后,请了尘住持、段真将军即刻来翠华楼议事。”他心中仍牵挂被盗走的孔雀胆下落,只因这毒药为大理独有,昔日曾引发过巨大危机,可相关的人、相关的地方都搜过了,那两副孔雀胆到底去了哪里?
第四章 五华楼
却说施秀陪着阿盖重新来到兰若楼,一进来院中,便见几名羽仪守在院中,伽罗在书房中咯咯发笑,似在与那刺客凌云交谈。阿盖脸色微变,忙抢入房中,果见伽罗正坐在竹床边,笑颜如花,那凌云虽然依旧落落穆穆,却不再似以往那般冰冷。
凌云见到阿盖进来,急欲坐起,刚抬身便又倒了下去。伽罗道:“哎呀,你这人真是的,都叫你不要乱动啦。”回过头来,问道:“你是谁?干吗随便闯进别人的屋子?”施秀道:“伽罗,不可无理,她是梁王的女儿,本朝公主。”
伽罗才懒得理她公主不公主,咯咯笑了两声,问道:“你们又来打什么坏主意?施秀羽仪长,咱们可说好了,我的病人伤好之前,你们谁也不许动他。”阿盖走近竹床,指着凌云道:“他是我父王的部属,是我的侍卫。”
施秀听她终于指认刺客,不免一惊,伽罗更是一愣,全然不明所以。
只听见凌云道:“属下擅自行刺,连累公主受惊,请公主恕罪。”伽罗惊道:“什么?你是梁王手下?你们两个…原来是一伙儿的?”
正惊疑间,忽听见外面羽仪道:“文公子,你不能进去。”又听见段文道:“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刺客比武。”羽仪叫道:“文公子!文公子!”
却见段文满身酒气,提着剑一头闯进来,指着竹床上的凌云道:“你起来,我们再来比过一回。”施秀上前劝道:“文公子,刺客受了伤,不能跟你比武。何况昨晚你也没输啊,他腰间那一剑,不就是你刺的么?”段文半信半疑道:“当真?”施秀笑道:“千真万确。”
段文道:“那好,我要亲眼看看他伤口。”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伽罗疾步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她出手甚重,段文是前任总管之子,从小到大无人敢打他,一时给扇懵了,捂着脸道:“你…伽罗…你敢打我?”伽罗怒道:“有什么不敢的?就算你当了总管,我一样照打不误。”又喝道,“快给我滚出去!还想再挨一下么?”
施秀忙解围道:“文公子,你醉了,走,我叫人带你去药师殿醒酒。”上前扶住段文,夺过他手中长剑,将他半拉半拽了出去。
趁段文捣乱的功夫,凌云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飞快地塞到阿盖手中,低声道:“公主快些收好。”阿盖问道:“这是什么?”凌云道:“极要紧的东西,千万别让旁人知道。”阿盖一向很信任他,当即顺从地收入怀中。
施秀命人带走段文,这才进房问道:“公主既然承认认识刺客,那么凌云行刺明玉珍使者一事也当是受公主指使。”阿盖道:“凌云确实是我梁王府的人,是我父王的心腹侍卫,可我没有派他来杀明玉珍使者。”施秀笑道:“公主这话怕是无人相信。使者一死,明玉珍迁怒大理,两家结盟不成,反成死敌,受惠最大的难道不是梁王么?”阿盖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派凌云杀人。”
施秀道:“那凌云为什么要冒险行刺?”阿盖道:“嗯,这话我正要问他。”转过身去,凝视着凌云,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凌云道:“邹兴是我凌家死敌,红巾入四川时,他投靠明玉珍,杀死我全家。身为人子,此仇不报,何以存世?这些事,公主早就知道的。”阿盖点了点头,道:“的确,我早知道这些事,这次本不该带你来大理。”
施秀这才知道凌云刺杀使者不过是一己之私,行刺一事阿盖并不知情。可他这些话尚须向邹兴证实,当即道:“公主既与刺杀无关,就请不要再理会此事。”
阿盖不免又气又伤,气的是凌云为报私仇,阻碍了结盟大计,伤的是他如此伤重,还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刑罚,当即问道:“你们…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施秀道:“信苴自有安排。公主,这就请回五华楼吧。”
阿盖知道自己无力救凌云,也不能救他,只好向伽罗道:“有劳小娘子好好照顾他。”伽罗笑道:“这是当然。”又问道,“你当真是梁王的女儿么?”阿盖点了点头。伽罗道:“可惜僧奴不在这里,要不然你们一个是蒙古公主,一个是大理宝姬,肯定很合得来。”
阿盖自知父王在大理声名极差,人人提到无不咬牙切齿,那些人得知她公主身份后,表面尊重,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提防,她虽然单纯,却还是有所感觉。唯独伽罗不同,既不以她公主身份为贵,也不以她是梁王之女为忤,只视她为一个年纪相仿的有趣玩伴。只不过她有她的立场和处境,终究不能像伽罗那般洒脱,只勉强笑道:“有机会一定要结识这位宝姬。”再也不看凌云一眼,昂然走了出去。
凌云尚不知道他行刺邹兴后无为寺中又发生许多变故,自知生机渺茫,此次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当即叫道:“公主!”阿盖略微顿顿脚步,又继续朝前走去,始终没有再回过头来。
出来庭院,施秀叫过一名羽仪,吩咐了几句,命他送阿盖去五华楼,又笑道:“公主正好还能赶上午饭。”
阿盖知道这些人不欲自己再留在这里,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从命。当下出寺上马,望城中而去。大理女子常如男子一般骑马外出,只是那羽仪见她公主之尊,又是一副娇弱模样,骑术却是娴熟精湛,不由地暗道:“到底还是蒙古人,天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