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秀奇:道:“禁区有高墙隔断,又有武僧把守,你们如何能轻易混进去?”李芝麻道:“我们没有直接走寺内,而是从寺外进去的。”众人听得稀里糊涂,施秀问道:“如何从寺外进去?”
李芝麻当即做了解释,原来他们来到无为寺后,就特别留意观察地形及寺内防守情形,发现无为寺戒备相当森严,要悄无声息地溜进中院几乎不可能。但他们却意外发现南禅房南首角落的杂物房开有南面的窗户,拴条绳索,自窗户缒下,可以到达双鸳溪边,再沿溪流往上走上一段,便可以借助钩绳工具从一座小楼的边角翻入禁区——那座小楼,凑巧就是段僧奴和伽罗的住处。进入中院后,李芝麻和许江武去了翠华楼,这是事先商议好的路线,许江武负责找寻翠华楼五楼,李芝麻负责找寻翠华楼其他地方,姬安礼则去了药师殿。
施秀想到孔雀胆失窃一事,忙问道:“为什么要派姬安礼去药师殿?”李芝麻道:“嗯,我们事先打听过,禁地中以翠华楼最为重要,但多年来潜入翠华楼取藏宝图的人不计其数,却无一人得手,除了戒备森严外,也许藏宝图真的没有收藏在那里。我又听说还有一处药师殿,也是要害机密之地,虽说听起来只是放药材的地方,或者收有什么宝物也说不准,要不然何以能成为禁中之禁?所以我特意安排了一人去药师殿,也是以防万一。”
施秀道:“这么说,你派姬安礼去药师殿,目的只是找藏宝图,并没有盗窃其它东西?”李芝麻道:“当然!我想不出无为寺中还有比藏宝图更贵重的东西。”
施宗道:“可翠华楼、药师殿防守非疏,周遭不断有武僧往来巡视,你们如何能进得去?”隐有问是否有内应的意思。李芝麻道:“我们之前未进过中院,不知道内中情形,进入禁区才发现这里守卫相当严密,一时进退不得,只好躲在花丛下等待时机。等了许久许久,我觉得已经没有多大机会,正打算原路退回时,突然前院传来了打斗之声,巡视的武僧立即都飞奔赶去,我们才得以趁虚而入。”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段功朝杨智点点头,杨智便问道:“这刺客应该也是你们计划之一吧?不然为何会如此凑巧?”李芝麻愕然道:“杨大人是说刺客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不,不,刺客一事我绝不知情。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要安排刺客引开武僧,也不会以邹大人性命为赌注。”
施宗冷冷道:“可邹大人不是还活着么?”他这一诘问甚是有力,李芝麻一时呆住,难以反驳。
段功道:“嗯,多谢李大人坦诚相告昨夜详细情形。不过无为寺中出了一些事情…”指了指脱脱房内,续道,“贵使者一行不宜再留居寺中,况且邹大人受了伤,还是搬回城中医治方便些。”
李芝麻已经听说药师殿医师决不肯医治汉人,尤其昨夜闹了一场,他们也确实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当即便点了点头。
段功道:“施秀,你安排使者一行今日搬回城中五华楼。至于联姻结盟一事,请李大人替我转告贵主明王及邹兴大人,恕我大理…”
李芝麻猜他将要拒绝结盟一事,知道话一出口,万难挽回,大叫道:“过错全在我一人,我愿意以死谢罪。”他入寺前已将兵刃交出,身上并无兵器,当即抓住旁侧施秀腰间浪剑拔出,手腕弯转,横过剑刃,迅速往自己喉咙间抹去。
事出仓促,施秀武功不弱,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李芝麻会突然动手,竟被一招抢去随身兵刃,又见他堂堂汉子横剑自杀,不由愣在当场。
李芝麻铁心要死在段功面前,手上毫不迟疑。那浪剑白光凛凛,剑刃未及颈间,已觉森森寒意。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老母、妻儿的音容笑貌,自亲人们十年前惨死在脱脱刀下,梦中从无相见,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清晰忆起他们的脸来。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心头微叹,闭上了眼睛。
忽感面前微风飒然,有人蹿上前来,抓住他右手大力一扯,那刚贴及他项间肌肤的剑身被生生拉开,他又从鬼门关转了回来。定睛一看,救他的人竟是总管段功。
段功手上加劲,夺过浪剑,还给施秀,这才道:“李大人何必如此。”又见李芝麻颈中已经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正慢慢渗出滚大,忙叫道:“来人,快送李大人回房治伤。”
李芝麻知道再说无益,只好行了一礼,跟羽仪走了出去。段功望着他背影,叹道:“也是一条好汉子。”
施宗不解地道:“信苴为何不问李芝麻脱脱被杀一事?”段功道:“脱脱被杀与他无关,他若能手刃仇人,定会痛快地承认。”杨智也道:“何况昨夜他们形迹暴露后,一直被软禁在南禅房,庭院中有羽仪把守,他不可能溜到回光院中来杀人。”施宗大惊道:“这么说,是…是我们自己人杀了脱脱?”
段功面色阴沉了下来,施宗不敢再说,屋中陷入难堪的沉默中。过了许久,段功才道:“渊海,你看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杨智早有主意,忙道:“依属下看来,这件事若真追查起来,无为寺中定会人人自危。不如先不要声张,旁人问起,我们也不表态,只说已经将明王使者一行送去五华楼软禁,让人误以为我们依旧怀疑是他们,这样真凶定会放松警惕,才好趁机追查。”段功道:“嗯,渊海,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去办。你再将李芝麻进去中院的法子告知达智,请他想法子弥补这防守上的漏洞。”杨智道:“遵令。不过,属下想让杨宝来帮忙。”段功道:“也好,你需要一个熟知无为寺的人从旁协助,杨宝聪慧过人,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正逢施秀安排好人手送明玉珍使者一行回城回来,上前请示道:“信苴,刺客和那汉人女子阿盖要如何处置?”施宗道:“不如将他们与使者一道送回城中,一路也可以看看他们的反应。”段功道:“你认为刺客确实跟使者有勾结?”施秀习惯性地瘪了瘪嘴角,道:“没有勾结才怪!李芝麻他们几个正无法进去翠华楼时,忽然就有刺客冒出来引开了武僧视线,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段功却道:“我相信李芝麻并不认识刺客。”他见李芝麻之前坦承闯入禁区之种种细节,真追究起来,已经是重罪,即使多条安排刺客假意行刺的罪名,也不过尺上多一寸,实无必要再刻意隐瞒,何况其人轻财重义,断无抛弃部下求生之理,指认刺客,反倒可以替他求情。再加上施秀提过那汉人女子阿盖自认与刺客相识,然她在南禅房见到李芝麻时,情状却是毫不相识,她能在五老樟对着兰花浩叹落泪,显然是个感性之极的女子,怎可能见到故人毫不动容?抑或她一开始就是惺惺作态,伪装得太好?可她独自在山谷中,事先并不知道段功也会去五老樟,怎么能未雨绸缪?
然而几人只有段功一人认为刺客与明玉珍使者无关,就连杨智也觉得行刺事件是人为事先安排好的计划,道:“或许李芝麻真的不知道一事,不过还有一个邹兴。李芝麻的话确实解释清楚了大致经过,但还有一些疑点,比如李芝麻说他们三个天黑后来到邹兴房间,将邹当支走,告诉邹兴不要离开房间,然后就离开了南禅房。可是根据邹当的说法,他听到李芝麻三人一直跟邹兴在房中说话,李芝麻三人已经不在,说话的肯定另有其人,这人会是谁呢?我觉得他就是刺客。我猜邹兴老早就知道李芝麻的计划,不过没有说破,任其作为,但暗中又安排了刺客这一着棋子。”施宗道:“杨员外说得极是,难怪邹兴能悄无声息地遇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先听到的是桌椅倒地声,而不是呼叫打斗声。”
段功听了也觉有理。杨智又道:“不过邹兴既如此老谋深算,肯定早安排了退路,就算我们去质问他,他也决计不肯承认。”段功沉吟片刻,道:“走,去看看那刺客。”杨智安排好两名武僧守卫回光院,这才去追段功。
一行人刚出回光院,便遇到羽仪杨安道、杨胜坚二人,禀告说在高潜住处并未搜到孔雀胆,甚至连那一院住着的高浪、杨宝、段文等所有世家子弟的房间都仔细搜过,没有任何发现。段功道:“既如此,就先放了那四名被关起来的僧人。理由嘛,就说是一场误会。再去药师殿告诉白沙医师,两副孔雀胆失窃一事,切记不可外泄。”杨胜坚道:“遵令。”慌忙拉着杨安道去了。
施秀想到六名嫌疑人只有无依禅师一人还未搜查,便悄悄问施宗道:“无依禅师那边你派人盯了么?”施宗道:“当然。一会儿就会有消息。”又问道,“高潜身上搜过么?”施秀道:“没有。他人不是一直在大殿么?”段功已然听见,道:“既然僧人搜过身,高潜也该如此。施秀,你派人去办,虽然我不信高潜会去偷孔雀胆,可他既有嫌疑,就该与僧人一视同仁,免得旁人说我护短。”施秀道:“遵令。”
施宗心道:“高潜是夫人亲侄,这事还是尽量办得不动声色方为妥当,以免开罪了夫人。”忙低声吩咐道:“施秀,你亲自去办。”
施秀会意,当即带了几名羽仪往前面大殿而来,却不见高潜人影,问起来才知道高浪被召走后,他和杨宝前后脚都跟了出去。正揣度高潜去了何处时,忽远远见到总管夫人高兰携了随从正往山门而去,似欲出寺,杨宝、高浪、高潜三人正混在她身后的羽仪、侍女中。忙匆匆追了上去,叫道:“夫人请留步!”
高兰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施秀见她面带惊容,忙道:“回夫人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寺里目下人手短缺,属下想让高潜留下来帮忙。”
高潜大吃一惊,道:“我么?”连连摇头道,“我不留下!我能帮上什么忙?”他这样的反应,自然令人更加怀疑他就是那个盗窃了孔雀胆的内贼。施秀笑道:“有件事,只有你才能帮上忙。”高潜道:“不,我决不留下,我要跟姑姑回城去。”态度极是坚决。
施秀道:“你现在做了羽仪啦,是我下属,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顽皮胡闹了。我命令你留下。”见高潜欲往高兰身后躲,忙抢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到一边,命羽仪捉住他双手。不过毕竟他是高兰的亲侄子,羽仪也不敢过分无礼。
高潜挣扎叫道:“我不想留下!姑姑!姑姑!”高兰温言道:“羽仪长,高潜虽是你下属,不过信苴命他跟高浪、杨宝二个随我回城,想来你也明白信苴的用意,是也不是?”施秀道:“是,不过有件事尚须禀报夫人…”将高兰请到一旁,低声说了孔雀胆失窃一事。
高兰先是满脸愕然,半晌才道:“高潜自小在无为寺中长大,这里便是他的家,他胆子又极小,怎么会去偷孔雀胆?再说了,他偷那个东西能有什么用?”
施秀本来也认为高潜是六名嫌疑人中最无可能的一个,不过他适才的反应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见夫人极力为高潜说好话,不免十分为难——他知道高兰是总管府第一不能得罪的人,真较起劲来,信苴还得听夫人的——细想了想,便道:“既是如此,属下有个主意,不如先不说破,搜一下他身上,若什么都没有,就让他随夫人回城,属下也好交差。夫人以为如何?”高兰点头道:“很好,我来办这事。”
她回过身来,叫过高潜、高浪、杨宝三人,笑道:“我回过神来了,你们既然当了羽仪,就该换上羽仪的衣服。”高浪不明所以,问道:“夫人是让我们现在换么?这一时哪去找羽仪的衣服?”高兰道:“施秀,让你手下脱下衣服来,跟他们三个换。”她如此计谋,施秀很是佩服,忙道:“遵令。”招手叫过三名羽仪,命他们脱下衣服与高潜三人对换。羽仪不明究竟,面面相觑,施秀喝道:“还不快脱!”羽仪道:“是。”虽然无奈,也只好开始脱下外衣。
高浪出身富贵,不情愿穿别人穿过的衣服,猜到是施秀在捣鬼,瞪了他一眼,又问道:“夫人,一定要这样么?”高兰道:“今日是你们第一天当羽仪,理当如此。”高浪道:“可是…等到回城再换不行么?”高兰淡淡道:“嗯,你回城再换也行。高潜,你快换上,让姑姑看看你穿羽仪衣服的样子。”高潜道:“是,姑姑。”
高浪听高兰隐有不快之意,又见一旁见杨宝一言不发,已经脱下了衣服,忙道:“不敢有违夫人之命。”虽不愿意,也换上了羽仪的衣服。高兰笑道:“嗯,这才是好孩子。”
一旁施秀瞪大眼睛,瞅见三人均脱得只剩下贴身衣服才换上羽仪衣服,虽然身上也各有一些零碎物品,不过却没有孔雀胆。那孔雀胆非寻常粉末,而是类似麝香的胶块状物体,须得整块使用,所以才以副来论。
高兰等三人穿好衣服,上前笑道:“虽然衣服不怎么合身,不过人确实精神了不少。施秀羽仪长,我们可以走了吗?”施秀忙道:“恭送夫人。”
送走高兰一行,施秀匆忙赶回中院,却见段功尚滞留在翠华楼中,同伦判官张继白正在禀事,等他退出,这才告知孔雀胆仍无下落一事。段功刚好与高兰错过,这才知道夫人已经离寺。
施秀又道:“现在只剩了无依禅师身上及住处还未搜过。”施宗道:“无依禅师之事,羽仪不便出面,我已经请达智暗中监视,伺机搜索其住处,只是搜身一事,怕是得请了尘住持出面。”段功点头道:“你做得很对,此事尚须知会住持,等大殿法事了结后再说。那两副孔雀胆肯定还在寺内,速派人传令给张希矫,凡出寺者均仔细搜索。”交代完孔雀胆一事,这才起身去审问那刺客。
进来伽罗居住的兰若楼院子,一派清幽景致,只有院中老井泉水涌出,汩汩有声。书房中的羽仪听见人声,抢出来查看,见到段功,忙上前参见。
段功问道:“伽罗呢?”羽仪道:“伽罗昨日隔血救人,闹了大半夜才睡。一早白沙医师来看过,说她失血不少,虚弱得紧,需要静养休息,给她吃了药,她现今还在楼上昏睡。”顿了顿,又道,“夫人刚才也来过,到楼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段功道:“嗯,知道了。”猜到夫人心疼爱女失踪,不过是想来僧奴住处看看,此刻也无暇顾及,又问道:“刺客醒了么?”羽仪道:“醒了,刚给他吃了饼喝了水。”
段功大步踏入书房,只见那刺客另换了一套干净的灰色僧服,仰面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段功走近他身侧,他也只是转眼看了看。段功回头命道:“去带阿盖来。”
刺客突然起了反应,挣扎着侧起身来,手足间镣铐哗哗作响。段功见他如此失态,猜他必然认识那女子阿盖,且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施秀原以为那“阿盖”不过是个假名,如今看来,那女子还真的叫阿盖。
却听见段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现在还是不肯说么?”刺客料他预备以阿盖来要挟自己,忙道:“行刺一事只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还请信苴不要牵连无辜。”施宗喝道:“信苴问你话,还不快答,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刺客无力坐起,用单臂支撑了一会儿,便重新跌回竹床中,胸口起伏不定,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颓然道:“我叫凌云。”他自就擒以来,一直缄口不言,倔强顽强,此刻终于屈服。
施宗道:“是谁主使你来无为寺行刺的?”凌云道:“没有人主使我,我与明玉珍和邹兴结有世仇。”
杨智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明玉珍使者住在无为寺中?”明玉珍使者住在无为寺一事极其机密,他猜应该是内部有人泄露了出去。凌云道:“我本来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喘了口气,才续道,“…听说明玉珍派使者来与大理结盟。刚巧我昨日在苍山游览迷路,遇到一位白族小娘子…”
施秀听了心念一动,心道:“莫非他说的就是宝姬?”只听见凌云道:“那小娘子看我是汉人,就问我是不是红巾明玉珍派来的使者,住在兰峰下面的无为寺,我这才知道那些人原来藏在寺庙中。”
施秀忙问道:“你是说你昨日遇到我之前,见过宝姬?”凌云道:“原来她就是总管之女。她对我只说她叫宝姐,是逃婚到山上避难的。”
本来众人对他的话尚半信半疑,但听到这里便全信了,“宝姐”是段僧奴乳名,只有极少人知道,她逃婚一事昨日才发生,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若不是她自己亲口说出,这凌云如何能知道?
杨智问道:“那你是如何潜入无为寺的?”凌云道:“我下山时遇到他…”指了指施秀,“他向我追问一位小娘子的下落,我这才猜到宝姐可能大有来历。于是我重新回去,悄悄跟踪她。她一路沿溪流下山,来到寺外一处小楼外,那里二楼的窗口处挂着条绳子,她沿绳子爬进了二楼窗口,我由此得到的提示…”他却是不知道他所说的小楼,正是他目下所在之地。
众人这才知道段僧奴逃走后又重新回到了无为寺,难怪四处关卡都回报说没有见过她。杨智惊道:“难怪…难怪杨宝他们几个如此言行怪异…”
段功也瞬间明白过来,高浪所称的不能说的理由,其实就是因为僧奴当时也藏在回光院中,他们几个孩子讲义气,一定守口如瓶,所以才总会解释不清楚。这也确实让人想不到,谁知道他派人四处寻找的女儿,当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一念及此,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施秀。
施秀忙道:“属下失职,我这就领人到楼上去搜。”段功道:“不必了,僧奴人已经不在这里了。”施秀道:“可是寺外有罗苴子守着,宝姬如何能出得去?除非她再上兰峰。”杨智连忙拉了拉他,低声提醒道:“夫人…”施秀这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拦住高兰一行时夫人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因为段僧奴当时正混在侍女当中。夫人一力维护高潜,不是要包庇侄子,而是担心高潜一个人留下露出马脚,暴露了段僧奴行踪。也难怪夫人主动让高潜、高浪、杨宝脱衣表示清白,不过是为了赶紧了结后好将段僧奴带出无为寺。
段功哼了一声,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使者具体住处?又是如何行刺的?”凌云道:“我守在溪边时,见到有三人从一处窗口缒吊下来,其中一人说话是蜀中口音,我猜他就是使者随从,于是等他们从另一处翻墙进院后,从他们爬下的那根绳索爬了上去。我听见西厢房有人在读书,闯进去一看,果是明玉珍使者邹兴,便上前刺了他一剑,转身逃出…”
忽听得门外羽仪禀道:“信苴,人带来了。”将那汉人女子阿盖带了进来。凌云一见到她,“啊”了一声,便欲起身,只是他腰间伤势太重,无力可使,刚抬起头胸,又重新倒了下去,但却依旧强拧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那阿盖一进门,目光仿佛被线牵引一样,不由自主地先落在凌云身上。她的反应却甚是奇怪,只紧蹙了一下眉头,迅疾将头扭转,不再看他,只向段功道:“我之前在山谷中见过你,你便是大理总管段功么?”
段功道:“正是段某。小娘子有何见教?”阿盖道:“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对信苴说,请跟我到外面来。”意殊落落,语气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完转身便走。
施宗见她语气甚是不敬,明明是阶下囚的身份,却浑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当即抢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喝道:“信苴没有发话,你不能离开。”
他习武之人,这一抓自然用力,阿盖吃痛,惊叫了一声。却听见凌云叫道:“快放开她!你们不可对她无礼!”情急之下,一骨碌从竹床上滚了下来,触动伤口,痛得大叫一声。
阿盖“啊”了一声,甩脱施宗的手,回过身来,脚下一动,似欲上前搀扶凌云,却又强行止住。众人见她双手颤动不止,极是激动,却始终不敢看那刺客一眼,显是怕一见之下,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
段功知她正遭受巨大的情感折磨,她不过是个花样少女,年纪比自己的女儿僧奴大不了二、三岁,心下颇感不忍,命人扶起凌云,抬回床上,又对阿盖道:“小娘子请随我来。”
到得庭院中,回身问道:“小娘子说有要紧事要对我说,到底是什么?”阿盖道:“嗯,是…”转头望了一眼书房,又顿住话头,迟疑起来。杨智问道:“阿盖娘子可认识邹兴邹大人?”阿盖道:“邹兴是谁?”段功道:“那么屋里这位叫凌云的刺客呢?”阿盖一呆,随即摇了摇头,意甚坚决地道:“不认识。”
施秀道:“小娘子,你不久前还亲口承认过认识刺客,说是想来瞧瞧他的伤势。”阿盖道:“那么一定是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