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问道:“什么?你要找谁?你爹又是谁?”然而发出来的只是“呜呜”之声。
小敏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可在救出我阿兄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一名男子奔过来道:“前面的人拿住了牢头,可他说安公子早被人带走了。巡逻的兵士就快过来了,这里很危险,我们快些走吧。”
小敏便伸手摸了一下张珏的脸,幽幽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这才起身问道:“可知道我阿兄人被带去了哪里?”男子道:“不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打听。”
张珏本已确定小敏及其同伙是大理段氏派来的,然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是大理奸细,她只是来找她兄长。以她适才处于优势的地位,完全可以杀了他灭口,当然没必要再撒谎骗他。如此,就表明他之前的推测完全错了。一时心头疑云再起,只可惜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敏和同伙离开。
等了一会儿,张珏听到对方远去,便勉力挺起身子,靠膝盖慢慢挪行。
因双足被并绑在一起,活动余地极其有限,只能一点一点挣扎着行进。不过数步距离,却花费了将近一刻的功夫,还出了一身大汗,膝盖和脚踝被磨扯得生生作痛。好不容易摸到长刀掉落处,张珏背转身子,摸索着握住刀柄,拖出刀身,先割断手足之间的连索,再将手腕凑上去,费了半天劲,终于割断绑带。他双手得脱束缚,忙挖出口中枯草,拔出刀来,举刀去割脚上绑缚,忽见那绑索打的结很有些特别,想了想,没有直接割断结处,而是从环套割断。又将断绳收入怀中,这才爬起身来,裤子却立即松落下来。张珏只得提着裤子先奔到牢房,要了一根绳索,勉强系上裤子,又告诉狱卒道:“牢监出了事,快派人到四周搜索,尽快找到他。”
出来牢房,张珏叫了一队巡视兵士,先赶来军营辕门,问道:“适才有没有兵士打扮的人出门?”守门兵士道:“有一队兵士出去了,共有八个人。”
这八个人,除了制住张珏的四个人与小敏外,另外三人应该就是暗中伏击牢监者。
张珏大怒道:“若是歹人穿了兵士戎衣,趁太阳落山、众军归营时混了进来,这倒也罢了。然而军营中实行夜禁,不得军令,如何敢深夜放人离开?”守门兵士慌忙辩解道:“他们说是奉小张将军的命令去追捕奸细,又出示了将军令牌,小的哪敢阻拦?”
张珏这才知道小敏刚才扶自己坐起的时候,趁机从自己腰间摸走了令牌。又气又怒,急忙派人出营去追捕小敏等人。
兵士道:“不如立即放出响箭烟花,通知各关卡拦截。”张珏道:“他们手里有我的令牌,放响箭又有什么用?深更半夜,只会惊扰百姓!”
虽明知可能已经晚了,还是派人分别知会各关卡,凡见到持张珏令牌要求通行的人,一律拿下。所幸巡逻兵士在一堆乱草中寻到了牢监,人只是被打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张珏顾不上歇息,叫了赵安等心腹部将连夜上山。沿途关卡均未见到有持张珏令牌的兵士,只说有不少换下岗的兵士,成群结队往护国寺方向去了。
赵安道:“这些歹人穿了我兴戎司的军服,通行关卡无须令牌。又混在众兵士当中,怕是一时难觅踪迹。要不要属下去知会各城门,对出城者加强盘查,以防天亮后歹人混出城去?”
张珏摇头道:“他们这些人暂时不会离开钓鱼城的。况且各城门都张贴了小敏画像,她逃不出去。”又想到小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百般复杂滋味,对那个娇俏聪明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行近钓鱼台时,远远见到张如意在台上垂首徘徊。这可是从所未见之事,张珏忙赶过去,叫了一声。张如意倒是吓了一跳,随即跃下台来,招呼道:“哥。”
张珏问道:“茶肆今晚不忙吗?”张如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珏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张如意道:“我没事。对了,适才工匠唐平来过茶肆,还问哥哥在什么地方,说有要事禀报。话音刚落,正好见到唐平过来,便叫道:“唐大哥,我哥在这里,你不是要找他吗?”
又道:“哥,我走了。”闷闷回家去了。
张珏见妹妹失落寡欢,料想必有心事,但他有公务在身,一时不能顾及,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她走远。
唐平道:“小张将军,小的有要事…”张珏道:“很急吗?不急的话,明日到官署再说。”唐平忙道:“上天梯丢了一罐火药。”
张珏大吃一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平道:“小的是今晚换班前才发现的,但火药被偷,应该是昨晚发生的事。偷火药的人,就是小张将军亲手捉住的女奸细。”
张珏道:“你是说小敏吗?”又狐疑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唐平道:“因为除了她,作坊间再没有进过外人。”
张珏皱眉道:“我当时让你立即清点物品,你不是说没有丢失东西吗?”
唐平道:“这就是那女奸细的狡诈之处。她将配好的火药每罐倒了一些,乍然一看,药罐都还在,小的就以为没丢。今晚交班前盘点称重时,小的才发现,每罐差不多丢了一两,共有八罐被动过,加起来可不少。”
张珏皱眉道:“可昨晚我有搜过小敏身上,并没有发现火药。”
唐平道:“小的都瞧见了,小张将军并没有亲自动手搜那女奸细,只是她自己将身上东西拿了出来。其实还有许多地方,都可以藏东西的,比如衣裙下。她不让小张将军搜她身上,不正表明她心中有鬼吗?”见张珏目光中大有审视之意,忙解释道:“当然,这是小的猜测。小张将军也知道,我们作坊的人离开上天梯,是要被军爷搜身的,包括小的自己在内。我们没有任何人被搜出火药,难道那八两火药自己飞了不成?”
张珏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唐平道:“只有小张将军一个人。火药在小的当值时失窃,小的自知有错,没敢直接上报火器监。因为小张将军人最和气,又好说话,小的直接来找将军,希望…希望能饶过小的这一次。”
张珏道:“那好,你先不要声张,我自有主意。等查清楚事情究竟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你。”唐平道:“是。那小的回家去了。”
正好昨晚奉命护送高言回寅宾馆的两名兵士过来请罪。张珏道:“虽然有杨深将军为你们求情,可你们两个喝酒误事,各罚打十棍。还有你,龙井,偷偷在家中酿果子酒,违反禁酒令,再加打十棍。你二人可是心服?”二人齐声道:“心服。”
张珏道:“军棍暂且记下。我再给你们俩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龙井,你家不是就在工匠唐平家附近吗?你和田川二人这几天不用在军中当值了,换上便服,专门跟着唐平,看他在捣什么鬼。”
龙井适才也在旁边,听到了唐平的叙述,愕然问道:“将军不相信唐平的话吗?”部将赵安也道:“工匠离开都要被严格搜身,唐平能捣什么鬼?
偷火药的人多半就是小敏。她大可将火药包了藏在裙子下,或是衣带中。”
张珏不及多解释,只道:“我也是以防万一,去办事吧。可别让唐平发现了,有什么可疑之处,速来禀报。”龙井、田川只得应命去了。
上到半山,经过州治、州学等官署时,赵安忽笑道:“今晚没有听到刘教授吹曲子,还真有些不习惯。”又叹道:“他的未婚妻子虽然不幸早逝,可也算人世间的幸运女子了——未婚夫夜夜在钓鱼台吹曲怀念,托寄深情,许多活着的人,都没这个福分。”
张珏摇头道:“对刘霖则未必是一件好事。人放不下过去,便是一种苦。”忽尔心念一动,暗道:“如意从来不会没来由地跑到钓鱼台上发呆,难道也是因为这个?难道她心上人竟是刘霖?她知道刘霖心中只有未过门的亡妻,所以才说‘他心中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一时也难以确定,只能等手头公务处理完,再回家找妹妹好好谈上一谈了。
进来将军府,张珏命人到后衙叫醒阮思聪,告知了适才在军营中发生之事。
阮思聪默默听完,摸捋着长髯,道:“原来是这样。”忽指着张珏手腕道:“将军,你受伤了!你的手流了血!”
张珏这才知道自行割断绳索时不小心弄伤了手腕,而他气愤之下竟没有觉察。一时也顾不上,匆忙拿赵安递过来的汗巾随便裹了一下,道:“难怪小敏昨晚听到木叶声后会如此紧张。那吹木叶的神秘囚犯就是她要找的人,也就是她的兄长。”
大概的经过应该是:昨晚刘霖在钓鱼台吹了一支芦管乐曲,声飘数里。那神秘囚犯被秘密关押在军营牢房中,重铐加身,不见天日,大概心底早已绝望。忽听到乡音,也许是心有所感,也许是认为那是来营救他的人的信号,遂捡了一片树叶,吹以相同的曲子回应。小敏听到木叶声时,情绪相当激动,囚犯既是她兄长,她当然听出是至亲所吹。至于大理国大将军高言亦为芦管乐曲所吸引,甚至赶来钓鱼台向刘霖打听,则是因为他与公主段霜有一段往事。
阮思聪道:“那么小敏昨晚设法混入上天梯,也是为了找她的兄长?”
张珏点头道:“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小敏虽然聪明伶俐,却明显涉世未深,不谙世事。她称她是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寻找兄长,大概起初并无帮手。她只知道兄长被捉,带来了钓鱼城,却不知道他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她大概也知道兄长对捉拿者极为重要,料想他一定是被关在最隐密的地方,所以她到钓鱼城后就直接打听哪个地方守卫最森严,结果旁人告诉她说是上天梯,又听说那里有一排房子,是钓鱼城最神秘的小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兄长被关在那里,所以设法混了上去。这也符合当值工匠唐平称她在作坊到处寻找却没有动手拿物事的情形。
阮思聪听了张珏的推测,点头道:“将军说得不错。先不管小敏来历,她如果真是来盗火药配方的奸细,那么昨夜逃走后就该设法离开钓鱼城,而不是再度冒险混进军营牢房。”
赵安摇了摇头,忍不住插口笑道:“不过这位小敏小娘子当真天真得可以,就算她兄长真的被关在上天梯。那里防守严密,她能混上去已是侥幸,还能指望救出人后又顺利离开呢?”
张珏忽尔心念一动,想到自己的妹妹如意来,若是他也身陷险境,以如意的性子,应该也会不顾一切地来找他,跟这小敏一样。
赵安蓦然明白过来,道:“将军怀疑唐平说谎,是因为已经知道小敏到上天梯其实只是找人的?”张珏点点头,道:“不仅如此,唐平还寻找各种理由,将火药失窃一事往小敏身上推。”
赵安道:“不过唐平说的也有道理,小张将军确实没有搜过小敏全身,而唐平等人身上又没有发现火药。除了小敏,实在没别的嫌疑人了。”
张珏道:“这些我自然会想到,小敏嫌疑的确最大,但唐平一再指出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以他的性子,他只须辩清跟他无干即可。这件事,回头再说。我最担心的是,小敏和她的同伙没有救到人,还会继续惹是生非。”
阮思聪道:“起初小敏应该独自出门寻兄,她父亲发现后,也知道这天真的女儿多半要惹出大麻烦,便派了人出来寻她…”“咦”了一声,道:“小敏告诉小张将军的原话是什么?”
张珏道:“她说她其实不是什么大理奸细,没有人派她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的。”阮思聪道:“不,不,后面那句,说她爹派来的那些人的那句。”张珏道:“他们也不是坏人,是她爹雇来找她的人。”
阮思聪道:“这可奇怪了,为何她父亲只派人来寻她却不是来救她兄长的呢?”张珏道:“那会儿小敏身处险境,也许她忘了提了。如果不是来救她兄长的,那些人如何还会跟她一道潜入军营?这可是随时会丢掉性命的事。”阮思聪道:“嗯,也对。小敏昨晚被小张将军擒住后,大概那些人就发现了,昨晚设法将她救了出去。”
张珏“啊”了一声,道:“阮先生倒是提醒我了。昨晚我在上天梯抓住小敏,然后将她带到了护国寺,途中只在琴泉茶肆停过一次。那些人很快就知道小敏遇险,当夜就设法将她救走,他们一定在茶肆或是护国寺派了眼线。”
阮思聪道:“不错,一定是这样。换作我,也会将眼线安插在那里。
那里不但是钓鱼城最热闹之所在,且是上山赶去官署的必经之路。只要监视那个地方,基本上可以了解钓鱼城中的大致情形。”
赵安道:“小张将军,属下奉命去问昨夜在茶肆过夜的兵士,他们说看到那几个山农打扮的人往护国寺方向去了。当时属下以为是往飞檐洞方向去了,但派去的人回来说,没人见过这样一群人,会不会…”
张珏陡然醒悟,道:“最可能的是,这些人化装成香客,就住在护国寺客房中。香客给寺庙捐香油钱,多是金银现钱,无须兑换交子,且不会惹人起疑。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知道护国寺周遭的地形,以及小敏当晚被关在药师殿中。赵安,你立即带人赶去护国寺,先将前后门堵住,只说要查找惠恩法师及小鲁凶案线索,然后仔细搜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不过尽量不要影响寺中僧人和香客。我与阮先生再商议点事,稍后即会赶来与你会合。”
赵安道:“遵命。”点了一队人马,急忙赶下山去了。
张珏和阮思聪又商议了几句,虽然由于今晚小敏的意外出现,导致之前的推测完全被推翻,但许多线索反而由此关联起来。譬如那吹木叶的神秘囚犯,原来是小敏的兄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敏兄妹到底是什么人?余相公公子余如孙为何要抓他?为何又将他秘密关押在钓鱼城?
张珏道:“高言大将军曾经告诉过杨深将军,小敏并不姓张,小敏多半是个假名。今晚说我听到有人对小敏说:‘安公子早被人带走了。’
他们兄妹很可能姓安。”
阮思聪“呀”了一声,道:“安?呀!呀!”
张珏奇道:“阮先生为何如此惊讶?莫非你认得这对兄妹?”阮思聪道:“不认得。但他们可是姓安啊。大名鼎鼎的广安安氏,小张将军想不起来吗?”
张珏道:“呀,难道他们兄妹是前任蜀帅安丙之后?”阮思聪道:“当然是安丙之后了!不但是安丙之孙,还是安氏夫妇之后!大名鼎鼎的安乙仲,他与汪世显之妹汪红蓼的故事,小张将军应该听过很多遍了。”
张珏惊道:“阮先生认为小敏兄妹是安乙仲和汪红蓼的孩子?”

第六章 怅望何处

奇异的忧伤在早春薄雾间缓缓游走。这男子没有留下姓名,便这么走了。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他一定是不幸的,所以决然选择了轻生。但活着的人就是幸福的吗?烽火几季,战及苍生,世道的起落早将所有人一同拖入了深渊。这钓鱼城的宁静,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草薰风暖,楼阁笼轻雾。墙短出花梢,映谁家、绿杨朱户。寻芳拾翠,绮陌自青春,江南远,踏青时,谁念方羁旅。 昔游如梦,空忆横塘路。罗袖舞台风,想桃花、依然旧树。一怀离恨,满眼欲归心,山连水,水连云,怅望人何处。
——曹组《蓦山溪》
张珏猜出小敏兄妹是安氏夫妇的孩子后,自己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且难以置信的并不是对方的传奇身份,而是他已隐隐猜到小敏兄长安公子被秘密囚禁的原因,心道:“莫非如意说余相公正预备再出奇计刺杀蒙古皇子阔端,指的就是这件事?”
阮思聪道:“本来天下姓安得多的是,然而能令余相公公子亲自出马、又如此秘而不宣者,除了安乙仲和汪红蓼之子,还能有谁?”他因张珏也不是外人,便直接说了出来,“余相公急需扭转目下的不利局势,然而武攻需要劳师动众,且胜负未分,难以一时建立。而最有效的,莫过于行刺敌方主帅。这,就是当年行刺汪世显事件的再次上演。”
蒙古主帅汪世显被公认是“坏蜀”的罪魁祸首,也是宋廷的心腹大患,即所谓“今日之患,不在鞑,而在秦巩”。甚至连当年一度与汪世显私交甚密的赵彦呐、安癸仲、曹友闻等人也受到大力攻讦,被指责为“四境不治而交秦巩”。十年前,余玠在朝廷殷切的目光中出任四川制置使,到任不及三个月,便以奇计杀死了汪世显。一时间,朝野振奋,余玠亦声威隆起,为其后来采取一系列措施治蜀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汪世显遇刺身亡的时间,正与张珏到钓鱼城投军是同一年。他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满城军民都在谈论余玠奇计诛杀奸贼,又好奇那汪红蓼躲去了哪里,其兄汪世显可以说间接因其而丧命,她却再也未出现过,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目下得知小敏兄妹竟是安乙仲与汪红蓼的孩子,这才隐约推测到这对乱世中的奇男女多半是躲去了大理,难怪以汪氏及安氏两大家族的势力,也一直未能寻到他们。
阮思聪之前曾以为余玠独子余如孙悄悄来到钓鱼城,行踪又如此诡秘,是因为余玠怀疑兴戎司主帅王坚是朝廷暗帅,现既能肯定余如孙另有目的,并不是来监视王坚,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
张珏道:“若真如此的话,余相公要对付的必然不是汪世显之子汪德臣或是汪良臣——他二人影响力不及其父十分之一——多半是要对付蒙古皇子阔端。但已经有汪世显的前车之鉴,阔端还会再上当吗?”
阮思聪道:“这就是为什么绑架安氏夫妇的孩子,多半是要挟汪红蓼亲自出面。听说汪红蓼有倾城倾国之色,当年蒙古皇子阔端对她一见倾心,汪世显要将她嫁给阔端,她自己却不愿意,悄悄离家出走,逃入宋境,设法找到了未婚夫安乙仲,然后一起远走高飞。真可谓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可惜命运弄人,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老天爷始终不肯放过她。
余相公先是用她的名义,刺死了她兄长汪世显,现在又要利用她的孩子,要挟她亲自去对付阔端。唉,上苍当真对她不公。”
他究竟是文人,忍不住感慨一番,又觉得那汪红蓼毕竟是汪氏家族的重要人物,自己公然在合州副帅面前同情敌人,实在有些过了,忙补充道:“适才一番言论只是于汪红蓼个人而言。虽说她的遭遇值得同情,但对我大宋来说,却是件大大的好事。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不但可以借汪红蓼之手除掉阔端,而且足以陷秦巩汪氏于不义,即使蒙古人不杀他们,也不会再予以重用了。”
张珏道:“余相公深谋远虑,既然他决定这么做,必是有他的道理。
但我不大明白的是,安公子既是重要棋子,为什么要将他关押在钓鱼城,而不是留在重庆府呢?”
阮思聪道:“汪红蓼这件事又不如何光彩,余相公当然决计不会让外人知道,也不会亲自去做。余如孙公子出面,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事不成,最好无人知晓。如果将安公子关在重庆,那里来往办事的人多,耳目也多,极容易泄露。听说朝廷还往重庆派了许多暗探,暗中监视着余相公。据说制置司门前的水果摊贩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敢不给余相公让道,还敢当面跟余相公顶嘴争吵。安公子既然对后面的计划至关重要,当然不能留在重庆府。比较起来,钓鱼城反而最合适,是距离重庆最近的山城。别看重庆是帅府所在地,论城高池深,防卫周密,远远不及钓鱼城。即使因计划泄露而导致新的危机,也尽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在现任知州余知州身上。”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余相公被奸人陷害摆布,调离了四川,那才是蜀地军民的损失。”
张珏道:“阮先生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可余知州为什么又要将安公子关押在我们兴戎司牢房呢?”
阮思聪道:“因为余知州人虽住在州府,却一向不理政务,官署里面多是两位冉先生的耳目。余相公大概是不愿意冉先生知道这件事,不然为何偏巧在这个时候将二人调走?然而冉先生在合州十年,余知州才不到两年,你说谁更根深蒂固呢?州府都藏不下余知州的秘密,钓鱼城中就更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了。比较起来,还真是兴戎司牢房最安全、最妥当。”
张珏道:“那倒也是。如果不是昨晚那木叶声,我派了赵安去找人,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那里面藏有一个神秘囚犯的。”蓦然想到一点,忙问道:“既然如此,他们将安公子从兴戎司牢房带走后,也应该不会再送回州府。那么会将他关押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