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今四川制置使余玠主蜀以来,由于行事作风独断专行,朝中有人比其为唐朝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某些政敌亦攻击其有自立为四川王之心。传闻朝廷早已选好了暗帅,随时可以取代余玠。但这很可能是有心人有意放出的风声,因为四川地方官员多是余玠亲自任命的心腹——除了自任为利戎司都统的姚世安外。因而蜀地最近有流言说,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正因为背后有皇帝支持,他才如此放肆,敢于公开陈兵与余玠对抗。
张珏曾听刘霖悄悄议过此事,忽听到阮思聪提及暗帅与暗探一事,暗探倒也罢了,暗帅又能跟余相公公子余如孙来到钓鱼城有什么关系呢?
不解地问道:“余公子到底来钓鱼城做什么?”
阮思聪道:“自从出了王夔事件后,朝中有重臣要对余相公不利,暗帅一事大概也是真的。既然是暗帅,肯定是目下在四川任职的地方官员。
小张将军觉得谁最有可能被朝廷选中?”
张珏道:“这我可说不好。”蓦然醒悟过来,多半是因为兴戎司于驻军中地位最重,余玠怀疑王坚是暗帅,所以派了儿子余如孙来调查,好作出对策。自刘甲以来,历任利东安抚使都曾被怀疑是暗帅人选,王坚以兴戎司主帅身份兼任利东安抚使,被余玠怀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阮思聪道:“本来有谣传说利戎司擅自举代的都统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四川守将中,以王大帅威名最高,军功最大,而且兴戎司是最靠近重庆的屯驻大军,因而…”他没有说完,下面的话显然是“王坚才是最有可能的暗帅人选”。又补充道:“但这是我个人的猜测,未必就是真有其事。这件事,我只对小张将军一个人说过,连王大帅也没有提过。”
张珏道:“阮先生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阮思聪道:“或许余公子是因为别事来到钓鱼城也说不准,譬如因为军营牢房中的那名神秘囚犯。王大帅问过负责保护女道士的王立,他也不知道余公子来了钓鱼城。目下小敏失踪,既然那支木叶乐曲曾令她极度紧张,或许神秘囚犯是一条有用的线索。牢房是兴戎司地盘,将军哪天进去巡视,即使无意中看到什么,就算余相公、余公子知道,也不能多说什么。”
张珏会意,道:“是,我明白了,多谢阮先生提醒。”又问道:“那么住在寅宾馆中的女道士呢?”
阮思聪道:“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王立将军也不肯说。依我个人浅见,能令余相公如此兴师动众,派出自己的亲兵来保护的,只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探子,或是秘使。”轻轻冷笑一声,拱手告辞。
送走阮思聪,张珏本想立即赶去兴戎司牢房,但一想到如意那张失望的脸,便先回来自己家中,预备跟妹妹交代一声。走到院子时,见到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感觉,心道:“我不能再失信于如意。就依她所言,放一天假吧,晚上再回军营不迟。”遂大踏步进来。
张如意听到脚步声,叫道:“哥,我热了一碗豆腐,就放在桌上,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水烧开,你就去洗澡,等你洗完,就可以开饭了。”
张珏道:“好。”几口将豆腐吃了,自己去院中打了几桶井水,倒入浴桶。
张如意提了热水到房间,又道:“石头应该也烧热了,在火灶里。”
张珏便拿火盆盛了石头,再将石头尽数倒入木桶中。“滋滋”一阵乱响,白气冒出,再伸手一探,水已十分热了。他便脱了衣服,跳入木桶中。肌肤被热水一烫,毛孔舒张,格外舒服。他也懒得动手,只静静坐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忽听见如意叫道:“哥,你醒醒!”张珏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竟坐在浴桶中睡着了,忙问道:“我睡了多久?”张如意道:“有好大一会儿了。要不是担心水凉了,我也不忍心叫你。快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我给你新拿了一套内衣,就放在浴桶边上,你试试。”
张珏应了一声。忽听见外面有人叫道:“小张将军人在里面吗?属下有要事禀报。”却是赵安的声音。
张珏道:“我在…”却听见张如意问道:“什么要事?是蒙古人打到钓鱼城了吗?”赵安道:“当然不是。”
张如意道:“是有人死了吗?”赵安道:“也不是。”张如意道:“那就不要来找我哥。他今天放假。”
张珏道:“如意,别胡闹,快让赵安进来。”张如意笑道:“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准你出去,也不会让旁人进我家的门。”
赵安见她倚门而立,巧笑嫣然,却又凛然不可侵犯,怔了好半晌,才隔窗喊道:“将军派属下去问昨夜可有人见过一群人从茶肆出去,是有人见过四五个山农模样的人进来,后来又出去。这些人进来时背着柴禾、米肉、菜等物品,旁人还以为他们是往茶肆送货的,也未多加留意。离开时,还有个人对着后堂喊了一声:‘白秀才,我们走了。’愈发没有人起疑了。”
张珏问道:“那么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赵安道:“往护国寺方向去了,上山不可能,应该是往飞檐洞方向去了。属下已派人往那边搜寻,又找了画师,看能不能画出那几个人的样貌。”
自护国寺往上,多是官署之地。而飞檐洞以东,则有大片民居,譬如带杨深回家喝酒的兵士龙井便住在那一带。
张珏道:“你做得很好。”
张如意道:“怎么,你们两个当我说话是放屁吗?居然还这喊起话来了。”
张珏道:“我再问一句。那些人出去时,可有背着一名女子?”赵安道:“没有。就是四五个山农走了出去。”
张珏心道:“这些人既是为救小敏而来,她又中了迷香,应该是被人背负着才对啊。”又问道:“那么这些人中可有女子?”赵安道:“没有。至少没有人留意到。”
张如意道:“不准再问啦。哥,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张珏只得道:“我知道了。赵安,你先回去歇息,晚上我回军营找你。”赵安道:“遵命。”
张珏穿好衣服出来,桌上已经摆了六盘菜肴,居然还有一盘牛肉、一盘羊肉、半只烧鸡。
张如意道:“咦,这身衣服还蛮合身的。”张珏道:“嗯,我觉得也还不错。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张如意道:“是婶婶在世时为你做的,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你穿它的样子。”顿了顿,又笑道:“不说这个了。哥,你过来这边坐下。因为不知道哥哥今天会回家吃饭,没什么准备,鸡是我找白秀才借的,肉是我从店里拿的。奇怪,昨夜有人莫名其妙送了许多菜来茶肆,店里根本就没有订过这些。”
张珏坐下来,道:“应该就是那伙歹人用来作掩饰的。”
张如意道:“就是用迷香迷晕我的歹人吗?哎呀,早知道…嗯,反正是歹人白送的,不要钱,不吃白不吃。”又问道:“昨晚隔壁药师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当真是若冰娘子杀人吗?”
张如意虽是张珏至亲,他却不能跟她谈及案情内幕,只简短地道:“目前案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应该不是若冰杀人。”
张如意道:“好了,不谈这些让哥心烦的事了。每样菜都尝尝看,就算不好吃,你也先对付着填饱肚子。”
张珏笑道:“这可比军营里的饭菜丰盛多了。”当真每样都尝了一口,赞道:“如意,你的厨艺当真进步不小。”忽见妹妹坐在对面,双手撑着脸庞,巴巴地看着自己吃饭,心中一动,放下筷子,叹道:“好像我们兄妹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吃饭了。”张如意道:“哥知道就好。”
张珏道:“如意,我知道,是哥哥不好,自从翁大娘…算了,不说这个,好不容易我们兄妹坐一起吃个饭,我们今天就开开心心地吃饭,争取把这满桌的菜消灭干净,如何?”张如意笑道:“那实在再好不过了。”
吃到一半时,张如意忽道:“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娶亲,给我找个嫂子啊?”
张珏一怔,半晌才道:“忽然没来由的说这个做什么?”张如意道:“将来我总要离开你,那时候你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再没有人照顾你,我放心不下。钓鱼城那么多未婚女子,一大半都对我们小张将军仰慕得紧,你没一个看得上吗?”张珏大为窘迫,道:“嗯,这个…哪有的事!可千万别瞎说。”
张如意道:“没瞎说啊。哥哥是四川最年轻的统兵大将,年青有为,又武艺高强,箭术无双,那些女子不喜欢你,不是瞎了眼吗?我是你妹妹,你有什么可害羞的?哥,我问你,你觉得若冰娘子怎么样?”
张珏大吃一惊,忙道:“你胡说什么?若冰娘子她可是…”忽想到若冰的大理公主身份绝不能泄露,忙及时收住下面的话。
张如意道:“可是什么?我瞧得出来,若冰娘子对你有好感。每次她来茶肆买豆腐,都会问起你。你看白秀才、梅秀才那些人,在她跟前,马屁拍得山响,她也从来没主动问过半个字。”
张珏还是头一次听说,道:“真的吗?若冰娘子每次都会问我?”张如意道:“当然是真的啦。今日在药师殿中有那么多人,她不是指名只叫你一个人进去吗?难道你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
张珏一时默然无语。他生平接触的女子不多,十八岁前,只有娘亲、翁大娘和如意三人,十八岁到钓鱼城投军后,几乎日日在军营中,竟是连翁大娘和如意也疏远了。因为若冰半个军医的身份,他倒是偶尔会与她打交道,还去药师殿看过几次外伤。由于对方的医师职业和精湛医术,他一直很尊敬她。而今知道了她的过往及身份,又多了几分同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念头。要说亲近,他生平最亲近的女子,便是那为人救走的小敏了。一想到昨晚他搜她身上时,无意中触碰到她乳房,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忽见妹妹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似是看穿了自己心事,不由得脸色一红。
张如意笑道:“哥哥喜欢若冰娘子,对吧?瞧你脸都红了。”张珏忙摆手道:“不是的。”料想也解释不清楚,便及时转换话题,问道:“尽在说哥哥了。那么如意你呢?你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唉,都怪哥哥,一直顾不上家里的事,更不要提你的终身大事了。既然今天好不容易坐一起吃饭,你跟哥哥说心里话,你可有喜欢的男子?”
张如意笑道:“我喜欢哥哥你啊,还有王大帅。”
张珏道:“那不是一回事。我是问,你心中可有爱慕的男子?”张如意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我自然有自己倾心爱慕的男子,可他心中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
张珏本生怕妹妹说出高睿的名字来,听了这话,才长舒一口气。高睿为了她万里迢迢追来钓鱼城,又宁死不肯说出半夜从她家离开的事,用情不可谓不深,她却说喜欢的男子心中没有她的位置,那么那人显然不是高睿了。忙问道:“他是谁?”
张如意道:“我不想说。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张珏心道:“如意极少离开茶肆,她喜欢的男子,必是来过茶肆的。
她说‘明知道不可能’,或许是因为我们张家出身寒微,而对方门第高贵,她自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难道是余相公的公子?余公子每次来钓鱼城公干,都会特意到琴泉茶肆坐上一坐,还总是指名让如意泡茶。如意茶技不及白秀才十分之一,余公子如此,不过是要找机会跟她说话罢了。难道如意因此而对余公子生出好感来,却又自知高攀不上?”
张如意又道:“虽然我名字叫如意,其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你看天底下的那些夫妻,能有几个像安乙仲和汪红蓼那样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不幸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在我而言,一厢情愿的事,不提也罢。如果一定要我嫁,我就嫁给高睿。就算我不爱他,他也爱我,肯为我死,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张珏道:“如意,你该知道,高睿才是那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人。”见妹妹神色郁郁,便道:“我其实也不希望高睿有事,甚至我希望他能平安离开宋境,回去蒙古,继续做他的宠臣。要不然这样,我派人赶去重庆府…”
张如意断然道:“不,我不要哥哥你为难。你也不用再管高睿,随他去吧。若是余相公杀了他,那是他的命。若是蒙古人杀了高氏全家,那也是他们高家的命。早晚有一天,我也会随他们去的。”
张珏心中陡然生起一丝不祥的感觉来,问道:“你干吗这么说?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只要有我在,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张如意道:“哥,你不懂的。”张珏道:“你告诉哥哥,我不就懂了吗?”
张如意道:“啊,我是说,人都会死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对不对?”张珏道:“话是如此,可是…你是不是还在怪哥哥说出了高睿身份?”张如意道:“当然不是。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是大宋将军,合州副帅,必须那么做。”
张珏道:“那么你也不会鲁莽地偷跑去重庆救高睿了?”张如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当然不会了。我从来没去过重庆,还不知道路怎么去呢。”又意兴阑珊地道:“况且高睿落在了余相公手里,一定被关押帅府中,我能救得了他吗?”
张珏这才略略放心,道:“你知道就好。”
张如意道:“哥,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想说,我有些累了,回头再说吧。你先回房睡觉,如果再有人来找你,我就放你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张珏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当真回房和衣睡下。他自认为有很多心事,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不想这一倒下,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一片昏黑,竟然已经是傍晚了。张珏大吃一惊,忙起床穿好戎衣,挂了兵器出来。张如意正收衣服回来。
张珏忙问道:“我睡了这么久,居然没人来找过我?”张如意笑道:“有好多人来找你,不过都被我拦在院门外了。找你的人,都在茶肆里等着呢。”
张珏“嗨”了一声,道:“那哥哥先走了。”张如意道:“嗯,记得有空常回来啊。你换下来的这身衣服,等晾干后,我让人给你带去军营。”
张珏道:“知道了。”
出来茶肆时,果见张万等数名亲信兵士候在茶肆中。
张万忙上来禀报道:“刘教授和梅秀才刚刚走了。他们等了小张将军好久,实在困得不行,就说先回去睡觉了。”
张珏道:“我知道了。阮先生可有派人来过?”张万道:“有。来人说,阮先生请小张将军明日一早回将军府议事。”
张珏道:“若冰娘子那边怎样?”张万道:“小张将军走后,她进了房间,对着高言大将军的尸体发了半天呆,忽然落下泪来。后来就没什么了,她自己又回去厢房休息。刘教授和梅秀才还来敲门求见,她不肯开门。刘教授说是因为案子,她才勉强出来应答了几句,也没让他二人进去。后来换班的人来了,小的就来这里了。将军是想回护国寺吗?”
张珏道:“不,我们先回军营。”又见张万满眼红丝,其余诸人也极是疲累,问道:“你们换班后,怎么不回去歇息?”张万道:“小的们想等将军。”又笑道:“不过也没白等,如意娘子犒赏了我们几个一大碗肉呢。”
张珏道:“一会儿回去军营后,你们几个立即回营房休息,不到明天天亮不准起来,这是命令。”张万笑答道:“是,遵命。”
一行人趁着皎洁月色回来军营。张万等人自回营房,张珏独自朝牢房赶来。
牢房也位于军营中,与营寨隔大天池南北对望。这里有一处八角井,有泉水终年不断,因而又称为八角井牢房。这里关押的要么是征战中的俘虏,要么是捕获的间谍,要么是犯了军规的宋军兵士,极少有涉及地方民事、刑事案件的普通罪犯。风光虽佳,却是槛栏重重,守卫极为森严。
牢监正要离开,忽见张珏到来,忙将他迎进狱厅,笑道:“小张将军亲自到了,小的有失远迎。”张珏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昨晚那名吹木叶的犯人在哪里?”
牢监道:“哎呀,小张将军来得迟了,今日有人将他带走了。”张珏道:“带去哪里?”牢监道:“这小的怎么能知道?”
张珏道:“那么来提他的是什么人?用的什么凭证?”牢监道:“来人还是当日押送犯人到牢房的那些人,用的是盖有四川制置司帅府大印的公文。”又悄声道:“他们是余公子的人,赵安将军应该早已禀报小张将军了吧?”
张珏点点头,道:“辛苦你了。你是不是已经换班了?快些回家去吧。”
牢监道:“那么将军你…”张珏道:“我在这里坐上一坐,再回去营房。”牢监道:“是。小张将军请便。”自行出去了。
等牢监离开,张珏招手叫来牢子,令他引自己去关押过神秘犯人的牢房,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一时不明白这犯人为何如此重要,只得闷闷出来牢房。
他经常巡夜,目光犀利,一眼瞟见石墙外有名矮个子的兵士对墙而立,身影甚为眼熟,忙叫道:“喂,你在那里做什么?军营不准随地便溺,你不懂规矩吗?”见对方不答,以为他害怕,便走过去笑道:“我是张珏,你听不出是我的声音吗?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又见这里凑巧是了望塔的死角,笑道:“你倒是会选地方方便。”
那兵士蓦然回过头来,却是女扮男装的小敏。
张珏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忽听到脑后有劲风袭来,不及回身,忙伸手去拔兵器,手刚碰到刀柄,后脑便重重挨了一记,一时晕头转向,身子失去平衡,直扑在小敏身上。
他的下巴碰到了她的脸,鼻中闻见一股淡淡幽香,一时间几疑是在梦中了。
有人自背后赶上来,一手横勒住张珏脖颈,一手紧捂住他嘴唇,将他拖开。另有两人上前,分别执住他两只手臂。三人合力制住他,往他脚下一绊,将他强按到地上跪下。
张珏挣了一下,却未能挣脱掌握。他的手腕被反托住,微微一动,对方便出力反掰,手腕几欲折断。这几人非但力气奇大,且配合得天衣无缝,绝非普通百姓,即使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是身怀绝技的江湖豪侠一类。
又有一名兵士打扮的人过来摘下张珏腰间兵器,拔出刀来,便要朝他胸口刺去。三年前,他曾随蜀帅余玠攻打为蒙古人占领的原兴戎司驻地兴元府。战场上的刀光箭雨、激烈厮杀也及不上此刻凶险,他已感受到刀光的森森寒意,这是他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他将要在他自己的军营中,被他自己的兵刃杀死。
小敏忽抢了上来,叫道:“不要杀他。”那举刀的男子道:“他可是合州宋军的副帅…”小敏道:“我说不准杀他。”
那男子微一犹豫,依然挺刀刺出。小敏见状大惊失色,急扑上来,挺身挡在张珏面前,惊道:“你做什么?”那男子勉强收住刀势,道:“我也是迫于无奈,他看见了我们的相貌。”小敏道:“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再说。”
那男子见她如此舍身相护,只得应道:“就依从娘子便是。”插刀入鞘,又举起刀柄,欲打晕张珏。
小敏又道:“不要伤害他,将他绑起来就好。”
那男子无可奈何,随手抛下长刀,往地上薅了一大把枯草,挽成细长草把状,强塞入张珏口中,令其无法出声。又与同伴一起将张珏按倒在地,抽出他裤带,在一端打了个结,再从另一端将布带撕成两半,将他手脚牢牢缚住。
小敏道:“你们走开,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那四名兵士打扮的男子似是对她颇为敬畏,闻言便走到一边。小敏忙上前扶张珏起身,他因手足绑索相连,只能靠墙跪坐。
小敏问道:“刚才那一下,痛不痛?”她明知道张珏口被堵住,却还要问他问题,不免有些可笑。
枯草直入咽喉,塞得甚是严实,张珏难以自行吐出,只能干瞪着小敏。
小敏道:“小张将军,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是没有法子,不绑住你,你就会反抗叫喊,暴露我们的行踪。你先听我说…”叹了口气,幽幽道:“之前我被你捉住,没有告诉你实话,是因为我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我其实不是什么大理奸细,没有人派我来,我是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我来钓鱼城,也不是想偷你们的火药、火器什么的,而是来找人的。”又看了一眼身后,道:“他们也不是坏人,是我爹雇来找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