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不愿意尚未查清楚的案情给白秀才这类开茶肆的人听到,便没接口,又问道:“后来呢?”白秀才道:“那之后,那些歹人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可就惨了,被孤零零地绑在这里,冷得要命。”
张珏道:“往东是梅林,再是悬崖,无路可走。这些人要离开这里,必须经过琴泉茶肆,茶肆中总有兵士,应该有人看到。”招手叫过赵安,命他去寻昨夜滞留在琴泉茶肆过夜的兵士,看是否有人见到一群人出去。
刘霖道:“你店里伙计包子说他早上来叫过你,没人应声。”白秀才气呼呼地道:“我听到他在院子外叫我,拼命挣扎呼喊,他居然没听见,转身走了!”
张珏问道:“你昨晚出来查看究竟时,可看到我妹妹这边情形?”白秀才道:“灯早灭了,应该是睡着了。”
张珏道:“那些歹人应该是想借助我们白、张两家的院子潜入药师殿去。打晕你,又将你绑起来,是怕你觉察后叫喊,惊动其他人。但如意住的房间更靠近院墙,为何歹人没有对付她呢?”
白秀才道:“你妹妹睡觉死,没有被吵醒呗。”又愤愤道:“哼,我听到如意早上从院子里出去,我大声呼喊,她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个聋子耳朵!”
梅应春道:“你口中被塞了那么一大团破布,还能大声喊叫吗,细声细气的,猪哼哼都不如,谁听得见!”
白秀才道:“哟,好你个梅秀才,拐弯抹角骂我呢。我怎么得罪你了?”梅应春道:“我哪有骂你,只是实话实说,是你自己倒霉,被人绑了扔在角落里,怎么还怪起别人了?”
张珏不明白这二人如何互相瞪上眼了,一语不和,便拌上了嘴,忙道:“好了,二位别争了,白秀才人没事就是万幸。”又沉吟道:“但那些歹人并不能确定如意是不是睡着了,而且不会被惊醒,他们不会冒这个险。连你白秀才都绑了,多对付一个女子不过是举手之事。”
刘霖道:“但今早如意还来药师殿了啊,看起来也没什么事。”张珏道:“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叫过一名兵士,命他去寻如意回来。
他见再也问不出更多线索,便让白秀才好好休息,自己领了刘霖等人回来自家院子。到东墙查看时,果见梯子还横在墙角下。自张家土墙往药师殿院墙一段,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应该是高睿爬墙时留下的。
刘霖道:“这梯子上系着一条绳子,是做什么用的?”张珏道:“不知道。兴许是如意有什么用处吧,得问她才知道。”
刘霖仔细勘验一番,又发现了一道绳索磨痕,忙道:“我之前的推断错了,不是用的飞钩甩索,墙上没有钩爪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将绳索甩过院墙,这边有人使劲拉着,充当站桩。而且他们用的不是普通绳索,因为没有细毛留下,极可能是皮索。”又奇道:“不对啊,墙上没有脚印。就是猴子爬绳,也得手脚并用才行啊。”
梅应春道:“刘兄不是说,应该是有人在这边拉着绳子充当站桩吗?拉的当然是墙那边的人,这边墙上没脚印有什么奇怪的?”刘霖道:“梅兄,你在那边时,嫌味道不好闻,总捂着鼻子,所以现场看得不仔细,那边墙上也是没有脚印的!”
张珏道:“会不会是这样——有人借助土墙和梯子从那边爬上了药师殿高墙,然后走到这里,再将绳索系在腰间,垂吊下去?这样便不会在墙上留下脚印。”
刘霖道:“呀,还真是。张兄怎么想到的?”张珏道:“我们军营的兵士常常以垂吊作为游戏。”因钓鱼城是山城,悬崖峭壁极多,军中历来将垂吊作为训练科目,以备不时之需。
梅应春不解地道:“这些歹人既是来做坏事,身手应该都不差,至于那么弱吗,还要将绳索系在腰间,慢慢垂吊下去?”刘霖道:“或许是怕留下线索。”
张珏道:“梅秀才提醒了我,这些歹人应该都是身手不错的人。对于训练有素者而言,无须将绳索系在腰间,直接双手握绳,双脚盘圈在绳子上,便可以滑下去。从东面药师殿过来的话,跟前面两种情况一样,手上有劲者,仅凭双手便可以攀绳而上,但需要这边的人拉紧绳索。再不济者,便可将绳索系在腰间,自己不出力,直接由这边的人拉起来。再有人站在墙头接应,便轻松多了。你们看,这道磨痕很深,应该是用力拉动绳索时留下的。”
梅应春道:“小敏一定是将绳索系在腰间的人了,她原来是这么逃走的,亏我之前还以为她被人杀了灭口。”蓦然反应过来,问道:“杀死高言的凶手会不会是小敏的同伙?小敏为了逃走,指使同伙杀了高言,打晕了若冰?”
张珏道:“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二位,若冰为了让小敏安睡,在房中点了含有迷药的薰香,因而小敏对昨夜药师殿发生之事一无所知。而据若冰娘子自己说,打晕她的人是高言大将军。”当即说了若冰的叙述,只隐瞒了若冰大理公主身份及其过去故事。
梅应春登时大为欣慰,道:“如此,若冰应该不是凶手了。一定是高言冲进去要见小敏,若冰因其在睡觉,上前阻止,二人先是争吵,后来高言干脆动了手,将若冰打晕。正好小敏同伙翻墙到来,便夺刀杀了高言,然后带走了小敏。就是用的张将军说的将绳索系在腰间的法子,将她吊过墙去。”
刘霖道:“那为什么大理杨深将军一见到若冰,就指她为杀死高言的凶手呢?”梅应春道:“大概过去若冰在大理与高言有仇,偏偏高言死在若冰房中,昨晚药师殿中又只有寥寥几人,其他人嫌疑都被排除,只剩下了若冰。当时大家伙儿都想不到有人翻墙进来,这墙这么高,谁能想得到呢?杨深便误以为是若冰杀人。张将军,你说呢?”
张珏道:“我也认为很可能是接走小敏的歹人杀人,但这些人在这边搞这么大动静,绑了白秀才,却放过我妹妹,着实不合情理。”
刘霖道:“张兄,如意的房间在哪边?我去看看。”张珏便指了妹妹房间。
如意虽是女子,房间却甚是简朴,也不如何整洁,看起来灰扑扑。
除了床之外,只有一个柜子、一个箱子、一条几案,连梳妆台都没一个。
倒是几案上挂着一张大弓,甚是引人瞩目。
刘霖进房间转了一圈,来到窗前时,立即发现了异常,叫道:“张兄,这里!”
张珏忙赶过去,却见木窗底缝下有一段香灰,再赶去窗外,亦是如此,这才醒悟道:“原来歹人用了迷香。难怪有人在院子拉绳子,如意都惘然不知。”
事情终于开始水落石出起来。大致的经过应该是——张珏派人将小敏押送到护国寺时,她的同伙一直在暗中跟踪,预备设法营救。偏偏若冰对小敏生出了几分同情,将她留宿在药师殿中。半夜时,高睿离开张家,在张如意的帮助下翻入药师殿内,结果反而被困在那里。大理大将军高言闯进来找小敏,结果认出了若冰。若冰因不愿意旁人知道往事,先用薰香迷晕了小敏,后与高言发生争执,被高言打晕。而此时小敏同伙已经将隔壁白秀才打晕,又用迷药将张如意迷晕,由西院垂绳进入药师殿中,正好见到若冰为高言所伤一幕。高言曾告诉杨深,说小敏是其叔高和至交好友之女,而那位至交好友曾对大理国有大恩,那么极可能小敏和同伴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人。高言身上没有防御伤口,大概也认识小敏同伙,不然以他的武功,不会被对方猝然夺过兵器,一刀杀死。
同伙随即进房抱走小敏,在同伴的帮助下,将其用绳子吊过高墙,自己随即缘绳逃走。既然小敏人已昏迷,那么白秀才听到的发出尖叫声的女子应该是另有其人了,也就是说,小敏同伙中,至少有一名女子。
凶手行凶的过程及身份来历基本有了眉目,剩下的疑问就是动机。
小敏同伙是因为要救小敏不得已杀了高言,还是本来就是为行刺高言而来,在药师殿遇到不过是个巧合?如果是后者,那么段氏暗结蒙古一事很可能是真的了。
张珏思虑一番,极为忧虑——按照现场情形来判断,来救小敏的至少有四人,两人拉绳,一人背负小敏,一人在墙头接应。想来这些陌生人进来钓鱼城已有一段时日,而守城巡逻兵士却没有人发现异常,这可算是重大失误了。而从小敏曾潜入上天梯来看,这些人即使是为了高言来到钓鱼城,但还另有目的,小敏未能得手,必然还有后续行动。
刘霖又提了一个疑问,道:“为什么这些人要将白秀才打晕绑起来,而用迷药对付如意呢?”梅应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白秀才听见动静出来,先遭了歹人暗算。歹人再去隔壁,见如意娘子已经睡着,无须动粗,便用了迷香。”
张珏见刘霖还是连连摇头,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梅秀才说的有道理啊。”刘霖道:“嗯,梅兄说的是不错。但宋慈宋相公说过,人行为都是有既定的习惯模式,一旦出现异常,便是有问题。可惜我太过愚笨,竟看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梅应春哈哈笑道:“刘兄的问题就在于想得太多了!宋相公的心得多是经验,但人不能读死书,而要随机应变。况且这些歹人都训练有素,更懂得灵活机动了。也许他们本来也是想用迷香迷倒白秀才的,可偏偏他自己先出来了。”
张珏却得到了某种提示,忙找了一张草纸,到窗下将香灰小心刮下,包了起来。
刘霖跟出来问道:“怎么了?”张珏道:“这香灰,跟我在若冰娘子房中见到的薰香灰…”他本想说一模一样,但转念想到自己并不是刘霖那样勘验现场、物证的行家,便改口道:“很像。”
刘霖道:“这倒是重大发现了。走,我们再去药师殿看看。”
张珏掩好房门出来,经过白秀才门前,见他正坐在堂屋中翻阅账本,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便招呼了一声,道:“白秀才,我们走了。”白秀才道:“好走,不送。”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道:“都怪这交子越来越不值钱,上个月又亏本了。”
白秀才以吝啬爱财著名,旁人看到他在堂中时,十之八九是在数钱或是算账。他又叫道:“喂,张将军,下次你见到余相公得跟他说,这交子实在贬值得厉害,他该想想法子了。”
张珏忽然“呀”了一声,倒吓了刘霖一跳。刘霖问道:“怎么了?”
张珏道:“白秀才倒是提醒我了,小敏这些人来到钓鱼城,总是要吃要喝要花钱…”
虽同是大宋领土,四川货币不同于别处,官方货币是交子。
梅应春道:“呀,我也想到了,他们一群人,来钓鱼城必定要吃饭住店,不是蜀人,手里没有交子,多半是金银交易。”
张珏道:“正是如此。”便将香灰交给刘霖,让他和梅应春先去药师殿,自己则预备先回官署。
正好兵士回来禀报道:“如意娘子不肯回来。”张珏道:“她人在哪里?”
兵士道:“在那边梅林的悬崖边坐着。不过小张将军放心,有两名兵士看着她,出不了事。”
张珏想了想,便命兵士多召集人手,到城中各处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外来的人用金银等现钱付过食宿钱,或是用金银换过交子。
那兵士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交子不值钱,没有人愿意收,行商、旅客都是用金银支付,怕是城里能找到许多这样的人。”张珏道:“这是一伙人,至少有四五个人,应该会武艺。你通知下去,暗中查访,不要惊扰百姓,有了线索便来禀报。”兵士应命而去。
张珏便赶来梅花林中,果见张如意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上发呆,两名兵士站在她身后不远地方。他招手叫过兵士,道:“你们跟了我一日一夜啦,先回军营歇息吧。”
一名兵士道:“小张将军不也是从昨日早上忙到现在都没有歇息过吗?小的们不累。”张珏道:“我跟如意说过话后,就会回自己家歇会儿。
你们去吧。”兵士道:“那好,小的们先走了。一会儿叫换班的人来这里寻将军。”
张珏道:“甚好。”等两名兵士走远,这才走过去叫道:“如意。”张如意道:“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张珏径直在她身边坐下,道:“如意,你可知你昨晚一直身处险境?”
大致说了昨夜有人用迷香迷晕她之事。
张如意惊道:“有这等事?难怪我早上起床时晕乎乎的,我还以为是昨晚睡落了枕。”随即大怒道:“到底是什么人?敢用迷香害姑奶奶我。
给我知道是谁,绝饶不了他。”
张珏道:“我已经派人去搜寻这伙子歹人了。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张如意立即道:“哥,我不想跟你谈高睿的事。”
张珏道:“不是高睿的事。我是想问你昨天晚上的事,你送走高睿前后,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张如意愈发生气,道:“哥,是你说出了高睿的真实身份,又任凭王大帅带走了他,还说要将他押送重庆府。现在你只顾破你的案子,完全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张珏道:“说出高睿的身份,我也是迫于无奈,哥哥给你赔礼了。高睿虽为蒙古人效力,却是高智耀之子,在天下读书人中名气极大,对大宋又没有劣迹,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况且余相公为人最…”
张如意道:“哥哥来钓鱼城十年,还不知道余相公不择手段的做派么?”张珏愕然道:“什么不择手段?”
张如意道:“那好,我问你,那对名气很大的夫妇…就是前蜀帅安相公的儿子和那个蒙古总帅的妹妹。”
张珏道:“你是说安乙仲和汪红蓼吗?”张如意道:“对,就是他们两个。他们对大宋也没有劣迹,还是安相公的儿子,余相公不一样利用他们两个的名义,杀了汪红蓼的父亲汪世显吗?高睿落入余相公手里,他一定会故伎重演。”
张珏道:“就算余相公打算故伎重施,对高睿也不会如何。”
张如意道:“哥,你真是个笨人,亏你在军中这么多年。余相公要对付的又不是高睿的父亲,他正有心出奇计刺杀蒙古皇子阔端,好再立功勋,扭转目下对他的不利局面。高睿是阔端宠臣,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行刺者若是冒充高睿使者刺杀阔端,无论阔端是死是伤,他们高家还有人能活命吗?全家老幼都会被蒙古人处死。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不杀他,高睿还能独活吗?”
张珏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余相公正有心出奇计刺杀蒙古皇子阔端?”张如意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听茶肆中的人说的。”
张珏抓住妹妹的手,问道:“如意,我再问你一遍,你说实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张如意道:“快些放手,你弄痛我了!当真是从茶肆中听到的。”挣脱张珏掌握,起身跑开。
张珏知道妹妹不善于撒谎,她此刻赶快避开,是怕经不起盘问说漏了嘴,忙起身去追。不想刚抬脚跨出一步,便是头昏眼花,一阵晕眩。
他从昨天早上一直忙到现在,体力消耗极大,早上又没有进过食,竟是饿得有些晕了。
张如意奔出一段,转头见到兄长蹙眉抚头,颇为痛苦,微一犹豫,又折返回来,问道:“哥,你怎么了?”张珏道:“没事,我就是有点饿。”
张如意道:“你跟我来。”张珏道:“去哪里?”张如意道:“当然是回家了,我给你做些好吃的。不准拒绝!人是铁,饭是钢,你要保家卫国,也得先吃饭睡觉吧?今日你放假一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王大帅要是怪罪,就叫他来找我。”
张珏道:“我现在是兴戎司代都统,官署还不知道有多少军务等我去处理。”张如意道:“现在又没有打仗,能有多少军务?你一天不在官署,钓鱼城就会塌吗?哥,你干吗总是把军务放在第一位?难道家人对你来说就不重要吗?”
张珏心中一凛,勉强笑道:“那好,我就跟你回家去。”又道:“不过如意,别怪哥哥说你,你那厨艺可真说不上好吃。”
张如意道:“你多久没回过家吃饭了?”张珏道:“嗯,这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多久没有回家吃过饭了,一年,两年,还是几年?难怪妹妹当面责怪数落他。
张如意道:“说不上来吧?那你还敢说我的厨艺不好。”张珏笑道:“那好,我等着尝我妹妹的厨艺。”
兄妹二人出来梅林,正好遇到兴戎司都统王坚的心腹幕僚阮思聪。
不等对方开口,张如意先道:“阮先生,我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
说好了,他今天要放假一天,我要带他回家吃饭洗澡睡觉。”
阮思聪奇道:“谁给小张将军放的假?”张如意道:“我。怎么,阮先生有意见吗?”
阮思聪见张珏满脸苦笑,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有几句话要对张将军说,说完就走。”张如意道:“不行,这口子不能开,不然后面军务就没完没了地来了。”
阮思聪道:“我就说几句话,而且我保证我走后,再没人到你家来找小张将军办事。”
张如意道:“先生当真能保证?”阮思聪道:“保证。”
张如意这才勉强让开,道:“哥,我先回家烧水做饭,你快些回来。
可别耽搁太久。”张珏道:“好。”
等张如意走远,阮思聪才道:“王大帅已经赶赴重庆府。他让我留下来,助将军处理事务。”
张珏道:“多谢。杨深将军人呢?”阮思聪道:“王大帅派人将他送回了寅宾馆,软禁在房间内。杨深已经将若冰娘子的真实身份告知王大帅,原来她是大理国的公主。”见张珏并不惊讶,反而自己吃了一惊,问道:“小张将军已经知道了?”
张珏点点头,道:“若冰娘子自己已经告诉我了,不过她特别交代过不要泄露出去。”
阮思聪沉吟道:“杨深将军也是这么对王大帅说的。或许这是他们大理皇室内部的丑闻,他也不愿意旁人知道堂堂大理公主竟然在大宋做医师。我们既然知道了若冰娘子身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她了。
等王大帅去重庆请示过余相公,再看要如何处置若冰。小张将军,药师殿那边…”
张珏忙道:“阮先生放心,我派了人留在药师殿,一是保护若冰娘子,二来也可以顺便监视,看是否能从她身上追查到小敏下落。”又大致说了昨夜有人自药师殿救走小敏之事。
阮思聪皱紧眉头,好半晌才道:“想不到这其中竟如此曲折。那小敏,很可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但她与若冰单独相处时,为何不表白身份呢?”
张珏道:“这一点我也想过,若冰离开大理已经有十多年,以小敏的年纪,不可能认识若冰,应该也不知道她是大理公主。毕竟若冰失踪已久,大理人不会想到她会在钓鱼城当医师。”顿了顿,又道:“其实所有事情都是由小敏而起,只要找到她,一切疑问便能迎刃而解。”
阮思聪道:“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么小张将军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现在满城都贴着小敏的画像告示,她不可能逃出钓鱼城去。我先回去官署,如果有重要公文,我再来向小张将军请示。”
张珏道:“是,多谢。”又说了赵安在军营牢房中发现的怪事。
阮思聪道:“之前王大帅得到消息,说余相公的公子来钓鱼城,就住在州府后衙,但却没有声张,每日深居简出。”
张珏道:“连王大帅都没有知会吗?”阮思聪摇摇头,道:“没有。这件事,刚好发生在余相公将两位冉先生派去阆州之后,王大帅怀疑余公子也许在执行余相公的秘密任务,不愿意旁人知道,所以之前特别交代了小张将军一句。”
张珏奇道:“王大帅是兴戎司统帅,也是余相公最为倚重的大将,有什么秘密任务,还不能让他知道?”阮思聪道:“小张将军也不是外人,我便直言了,将军可有听过暗帅与暗探的传闻吗?”张珏道:“我听刘霖提过几次。”
四川有“天府之国”之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又因有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极容易形成割据一方的独立亡国。如东汉末年,刘焉、刘璋父子割据蜀地,后为刘备所夺,刘备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又如唐朝覆灭后,王建、孟知祥先后在四川地区建立起前蜀、后蜀政权,分别历时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后蜀前期都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由于没被卷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四川一度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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