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冷笑道:“堂堂大理国将军,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下如此重手。”又道:“你跟我到我房间,我给你上点药,片刻就能消肿。”
出来主殿,若冰先到龙眼井打了一桶水,提到房中,取了小半碗水,调上药粉,再取过一条汗巾,丢入碗中,让其浸透药水。
小敏道:“我跟娘子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若冰道:“我对谁好,对谁不好,不需要理由。你过来这边躺下,拿这块药巾敷在脸上。”
小敏接过药巾闻了一闻,道:“咦,这是无为寺的药吗?可谓十分珍贵了。不过最好是用救疫泉泉水做引子,井水只能将就了。”
若冰惊讶地“啊”了一声,道:“你还真是大理人。”小敏笑道:“当然了。我在大理出生,在大理长大,是地地道道的大理人。”
若冰道:“那么真是高言派你到上天梯盗窃火药的吗?”小敏道:“这个…我不能说。”
若冰道:“你都当着小张将军指证高言是主使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小敏道:“那是两码事,总之就是不能说。”又问道:“大理四季如春,风光如画,大宋则是战争不断,烽火连天。娘子为何要摒弃舒适安稳的生活,来钓鱼城这样的地方呢?”
若冰也不当回事,随口反问道:“你说呢?”小敏道:“嗯,一定是有什么比战乱让你觉得更可怕的事,所以你不得不离开大理。”
若冰一时愣住,出神好半晌才道:“你先敷药,我去打点水。”自到隔壁厨下瓮缸中打了一壶热水,等她回来房中时,小敏竟已歪在床上睡着了。
若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轻轻为小敏盖上。自己则掩门出来,到药师殿院门前告知刘霖、梅应春等人,小敏确实是大理人。
张珏听了经过,奇道:“小敏当真这么回答吗?这可真奇怪。”若冰道:“我倒不觉得奇怪,我猜她本性纯真善良,是不愿意谎言欺骗我。”
张珏哑然失笑道:“小敏明明不是受高言大将军指使,她却当着我的面诬陷对方,娘子居然还说她本性纯真善良?居然还相信她不会对娘子说谎话?”
若冰道:“小敏之所以用谎言应付小张将军,只因你是她的对头。小张将军不妨将心比心,她一个少女,如何会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钓鱼城?又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上天梯这样的军事重地?一定是有什么事,逼迫她不得不这么做。”又想起小敏说自己离开大理缘由的那句话来——“一定是有什么比战乱让你觉得更可怕的事,所以你不得不离开大理”——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却是明心见性,言中了契机。
张珏见若冰神情落寞,显是推己及人,又由小敏联想到她自己。由此看来,若冰应该并不认识小敏。如果小敏真是大理段氏所派,她与若冰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果知道若冰是大理公主的话,她肯定不会再向对方隐瞒实情,但她却坦白地告诉若冰说:“我不能说。”既然小敏不肯吐露真实身份,便表明要么她并不是大理段氏的奸细,要么她不认识若冰,不知其公主身份,要么两者兼而有之。小敏不知道若冰就是段霜公主一事几可确认无疑,那么她到底是不是大理段氏派来的呢?她如果不是段氏所派,为何要在上天梯上攀诬大将军高言呢?高言为何又会深夜赶来药师殿见小敏呢?
若冰似是猜到张珏的心思,道:“据我观察,高言起初来药师殿,应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小敏。虽然那支芦管曲子令他想到了我,但《打歌》在大理颇为流行,就凭一支曲子,并不能确定我人就在钓鱼城中。
况且刘霖公子的芦管并非我所教,是在广州跟小龙女娘子学的,我想高言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人就在药师殿中。”
张珏道:“嗯,我也相信高言大将军是为小敏而来。他如果猜到娘子就是药师殿女医师,大可直接声称来求医,而不必提及小敏的名字,徒然惹嫌疑上身。”又问道:“娘子可知道高言来找小敏做什么?”
若冰摇头道:“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谈及这个问题。高言进房坐下后,情绪很激动,说想不到会在钓鱼城见到我,要与我好好谈一谈。”
她叹了口气,再度回忆起昨夜与高言相对的情形——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是她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伙伴,目下是执掌大理兵权的大将军,但她对这个人却是有恨无爱。尽管这么多年悬壶济世的行医生涯过去,恨意消退了不少,但离一个“爱”字,依然还差十万八千里。她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直到永远。然而高言对她的爱恨交加却是不减当年,两人闷坐了许久后,终于开口交谈,高言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大将军风度,问了一些“过得可还好”之类的话,很快就原形毕露,指责若冰当年不该私自逃走、有负婚约,令高氏颜面失尽。她怒气顿生,忍不住嘲讽道:“大理国是你们高家的,连皇帝都被你们踩在脚下,我想不到高家原来还能有丢面子的事。”高言大怒,二人遂激烈争论起来。彼时小敏闻了薰香,在内室中昏睡;高睿藏身在药师殿主殿中,不敢出来;院外兵士听见了争吵声,因得过若冰嘱咐,也不敢进来。
张珏见若冰讲到关键之处时,却停了下来,忙催问道:“那么后来呢?”若冰道:“后来高言就动了手,上前扯住我的手,说要带我回大理成亲。我当然不同意。他是大将军,作威作福惯了,见我挣扎反抗,不肯就范,大怒下反拧了我手臂,将我往药案上压去,想将我反绑起来。
结果我额头撞上了案角,人就晕了过去。再后来…”
她轻叹了口气,续道,“我醒过来,人就已经在厢房中了。我勉强起身后,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高言昨夜被杀,小敏也失踪了。”
张珏有意问道:“那么娘子怎么看小敏失踪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杀了高言大将军,然后逃走了?”若冰道:“小敏失踪,我也觉得离奇,但决计不会是她杀人。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小张将军,我因为不愿意旁人得知过往恩怨,先进内室点了薰香,这香中混有迷药,可以令人昏睡到天亮。”张珏道:“可是…”
若冰神色忽然又变得冷峻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姿态,不再是适才那个感伤往事、楚楚可怜的女子,冷笑道:“怎么,小张将军是怀疑我的薰香药力不够吗?我敢说,我用的剂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她是大理人,言谈之间仍会不由自主地涉及家乡风物。张珏却根本不知道大象是什么,踌躇道:“有一句话,也许有些冒犯失礼,但我不得不问…”
若冰道:“张将军是想说我嫌疑最大吗?”张珏道:“不是…”料想对方冰雪聪明,一定看穿了自己心思,掩饰无益,便干脆承认道:“是。娘子也该知道,昨晚娘子房中有三个人,一人失踪,一人被杀,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本来即使这样,也没有人会——包括我——会怀疑娘子。可适才娘子亲口讲述了跟高言大将军的一段恩怨,娘子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也表明你有杀人动机。高大将军又不顾身份,对娘子动了粗,也许娘子情急之下动了手…抱歉,这只是我的推测,也许完全是错的。”
若冰道:“无妨。小张将军有什么话,不妨都直说出来。”
张珏道:“适才杨深将军一认出娘子,便认定是你杀了高大将军,也许正因为他知道娘子深恨高氏,还曾有行刺高言之举,所以…”
若冰道:“我明白。”既不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问道:“这件杀人案子发生在钓鱼城中,小张将军压力应该不小吧?”张珏道:“这是当然。高言大将军身份非比寻常,不能当作普通案件来处理。我目下第一要务,就是要找出真凶。娘子…”
若冰道:“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小张将军,我累了,想歇息一下。”
张珏一愣,然对方即使不是大理公主身份,也是众人钦佩的医师,目下还没有实证证明是她杀人,不能硬来,只得应道:“是,娘子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若冰又道:“小张将军,请暂时不要对旁人提及我的公主身份。当然,你是军人,须得将案情及时上报王大帅和余相公,这我能理解,但请不要告诉刘霖、梅应春那些人。”
张珏料想杨深既认出了若冰,大概已将她真实身份告知了王坚,亦轮不到他上报了,便应道:“多谢娘子信任张某,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娘子放心,不得军令,我绝不会对外泄露你的真实身份。”见若冰已侧身躺下,便退了出来,招手叫过部下张万,低声吩咐道:“你先带一队人在这里守着,稍后我再派人来换你。如果若冰娘子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她去办。有什么人来见她,或是她去了哪里,都要记下来向我报告。”
张万道:“遵命。”又问道,“杨深将军说的是真的吗,当真是若冰娘子杀了高言大将军?”张珏道:“你说呢?”张万挠挠头,道:“属下可说不好。不过就算是若冰娘子杀人,那也是那位高大将军该死。”显然内心深处极尊敬若冰。
张珏忙道:“这话可不能再说。总之,你要保护好若冰娘子。”
正要离开药师殿时,忽见部下赵安在一旁,张珏这才想起昨晚木叶传乐之事,走过去问道:“对了,昨晚捉到的吹木叶的人呢?对方可是大理人?”赵安道:“属下没有捉到人。”
张珏一愣,道:“你不是说…”赵安忙道:“属下是说已经找到吹木叶的人,人就在军营中,但没有捉到人。这是一件天大的怪事,小张将军怕是听到这件事后,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张珏皱眉道:“这一夜出的怪事还少吗?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安便大致叙述了经过——
他昨晚奉命去寻那吹木叶的人,一路循声寻去。过了薄刀岭后,听到那木叶乐声依然在响,一遍又一遍,心中不免疑惑更重——刘霖夜夜吹箫,是随韵寄情,这吹木叶的人反复吹奏,倒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
一名兵士指着西北方向道:“似乎是从牢房那边传过来的。”赵安点点头,道:“去看看。”
就在赵安一行到达牢房时,乐声正好戛然而止。牢监闻声迎了出来,问道:“赵将军深夜到来,可是要提审谁?”赵安问道:“适才木叶吹出的曲子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牢监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
赵安道:“是什么人在吹木叶?”牢监道:“下官也不知道。”
赵安道:“你不知道?不是牢里的囚犯吗?”牢监道:“是牢里的囚犯,但下官既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原来,不久前合州知州余大成亲自领人押了一名男子来到军营牢房,称对方是极其重要的犯人,让牢监好好看管,手足均要上重铐,但不得虐待,还要尽量满足他的需要。
赵安道:“我要见见这囚犯。”牢监道:“这下官可不敢做主。”
赵安当即斥道:“这里是兴戎司的牢房,我们又不受余知州节制,有什么敢不敢的?别忘了,你人在军营,吃的是军粮,怎么反倒胳膊肘朝外拐了?”牢监道:“是,是。可不光余知州交代了,余相公的大公子也亲自交代了,不能让旁人见他,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说话。”
余玠大公子名如孙,取辛弃疾诗“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意。他也在父亲幕府任职,掌管机要文书。
赵安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秘?偏偏还要关在我们兴戎司的牢房,一定是个重要人物。”牢监忙道:“这小的可不知道。本来余知州和余公子亲自送囚犯来牢房的事,下官也不该多嘴说出来的。告诉赵将军,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了。”
赵安虽可以不将合州知州余大成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重视蜀帅余玠的独子余如孙,只得道:“那好,我也不让你为难,就不进去了。不过我是奉小张将军之命来寻那吹木叶者,今晚出了一些奇怪的事,小张将军怀疑不是巧合。为了回去好交差,我还得多问一句,那囚犯多大年纪?”
牢监道:“是位少年公子,看情形还不到二十岁。刚刚他就拿着一片叶子,就能吹出如此好听的曲子,依下官看,多半是世家子弟,来头不小。”
赵安听了,便引着兵士回来护国寺,欲向张珏禀报。哪知道张珏因惠恩受伤、小鲁被杀而滞留在山道,耽误了许久,后来更是发生了药师殿高言命案,折腾了一夜,赵安竟是到现在才得闲暇禀报。又道:“小张将军是知道的,余知州素来不管事,主持这件事的一定是余公子本人,不过是借余知州名头掩人耳目罢了。”
张珏听到远在重庆府的余公子居然也悄悄光顾过兴戎司牢房,不觉皱起了眉头。他心中自然极好奇那囚犯的来历和身份,可昨晚在将军府飞舄楼楼上时,上司王坚明明白白地交代过他:“若是最近见到余知州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先不要管他,一切等二位冉先生回来再说。”
余大成将神秘囚犯关押在兴戎司牢房,除了牢房位于军营、看守严密外,还因为合州州狱狭小,只有几间大牢房,挤满了犯人,他不愿意旁人知道神秘囚犯的身份。这本已是一件怪事,更有蜀帅余玠的独子余如孙牵涉其中。而更奇怪的是,兴戎司主帅王坚似乎也对这件事略微知情,不然何以事先交代张珏不要多管闲事?
赵安也是蠢蠢欲动,一心想知道神秘犯人到底是谁,忙问道:“现在要怎么办?王大帅去了重庆府,小张将军就是合州最高统帅,要不要属下用军令到牢房强行提那神秘犯人出来?”张珏道:“不必,先不要去管他。一切等王大帅回来后再说。”
赵安道:“但牢房是兴戎司的地盘,就算闹到余相公那里,我们也不理亏啊。为什么…”
张珏道:“不准再管这件事,这是王大帅的命令。”赵安只得应道:“遵令。”又说了刘霖、梅应春二人发现小敏缘绳逃出药师殿之事。
张珏心道:“小敏吸了薰香,人已经昏迷,哪里还能去爬墙?一定是有人缘绳进来过药师殿,带走了小敏。那人应该就是小敏的同伙了。小敏被我拿住后毫无惧怕之色,甚至有恃无恐,是不是因为她早知道同伙会来救她?”
按照若冰的说法,她撞伤昏晕之前,小敏尚在室内昏睡,那么那同伙一定是若冰晕倒之后才进来房中。如果若冰所言是实——事实上,张珏也认为她所言俱是事实,她不为自己辩护,是不屑争辩,符合她一贯的性格——那同伙会不会就是凶手?如果他跟小敏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便有杀死高言的动机。如此,便能够从旁佐证惠恩法师带来的大理段氏暗结蒙古的消息是对的——段氏为高氏所压,沦为傀儡,但这只是段氏皇族的不幸,且这不幸已经有一百多年,并非当今大理皇帝一人的屈辱。
高氏长期执掌大理军政大权,休生养息,对稳定国势起了重要作用。段氏忽然派人杀死高言,并没有动摇高氏根基,大权仍掌握在高言父亲相国高祥手里,但却由此令大理国丧失了一位良将,一旦强敌压境,军中定然会骚动,不战而乱,外敌便可轻松趁虚而入。而高言死在大宋境内,则可令大理高氏与大宋交恶,高氏孤立无援,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只能望风而逃。
正思虑凶手极可能是小敏同伙时,忽有兵士急奔而来,禀报道:“白秀才昨夜被人打晕了,捆了手脚扔在柴禾堆里。刘教授命小的请小张将军速速过去。”

第五章 人谋如旧

四川有“天府之国”之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又因有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极容易形成割据一方的独立王国。如唐朝覆灭后,王建、孟知祥先后在四川地区建立起前蜀、后蜀政权,分别历时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后蜀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由于没被卷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四川一度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
被西风吹不断新愁,吾归欲安归。望秦云苍憺,蜀山渺渀,楚泽平漪。鸿雁依人正急,不奈稻粱稀。独立苍茫外,数遍群飞。 多少曹苻气势,只数舟燥苇,一局枯棋。更元颜何事,花玉困重围。算眼前、未知谁恃,恃苍天、终古限华夷。还须念,人谋如旧,天意难知。
——魏了翁《八声甘州》
刘霖和梅应春穿过琴泉茶肆时,只见茶客和两名伙计,既不见张如意,也不见白秀才。刘霖问道:“你们老板白秀才呢?”一名外号包子的伙计道:“一早就没见他。小的还到院子外喊了两声,也没人应。大概赶早出去,陪若冰娘子采药去了。”
他负责采买豆腐,所以每晚借住在山下打豆腐的人家里,一大早才担了豆腐来店里,尚不知道隔壁药师殿发生了大事。
梅应春忙问道:“白秀才经常陪若冰娘子去采药吗?”包子笑道:“当然了。老板总说,邻居要互相照应。”
梅应春冷笑道:“这也叫邻居?那他怎么不陪护国寺的和尚去念经?”
包子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得罪了对方,竟是动了怒的口吻。
刘霖忙问道:“那如意人呢?”包子道:“她去那边林子中去了,还有两名兵士跟着她。是出事了吗?”
刘霖道:“没事,你好好照顾茶肆。”拉了梅应春,径直往后院白秀才住处而来。
到院子外时,果见门窗紧闭,看似白秀才并不在家。刘霖便指着东面的房子道:“那边便是如意的家了,她和白秀才共用一个院子,倒也方便。”
忽听得有“呜呜”的怪叫声,转头一看,却是柴垛后发出来的。
刘霖奇道:“现在钓鱼山上的动物都不怕人吗?”梅应春道:“也许是白秀才养的猪之类的畜生,不用管它。”
刘霖走出几步,却听到那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微觉奇怪,便回身寻过去——出声的却是白秀才。他四肢被绳索反缚住,手足绳索相连,身子成弓形侧歪在那里,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哼哼唧唧喊个不停。
刘霖大吃一惊,忙上前挖出破布,问道:“出了什么事?”白秀才叫道:“痛…快解开我…痛死了…”
那绳结打得甚牢,刘霖怎么解也解不开,只得到厨下寻了刀来,割断绳索。白秀才被绑了半夜,身子早僵了,竟是站不起身来。刘霖与梅应春合力将他半搀半扶到房中,又到茶肆中叫了一名正在喝茶的兵士,命他速去护国寺叫张珏来。
张珏赶到时,白秀才刚囫囵吞下一碗热豆腐,冻得发青的尖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他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便往厨下走去。
张珏忙道:“白秀才,你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拿。”白秀才摇头道:“这件事,小张将军帮不了,只能我自己去。”
张珏道:“你是要去茅厕吗?茅厕在外面。”白秀才道:“谁要去茅厕?
我是挨了一下,可人还没糊涂。”摸索着进了厨房,往火灶口坐了,伸手入灶,往柴灰中掏出一个布袋,打开看了一眼,这才重新绑好,收入怀中。
张珏不放心,跟了进来,问道:“你在做什么?”白秀才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看我的金砂还在不在。”
张珏摇了摇头,心道:“这白秀才当真是爱财如命,手脚一能动,第一个要看的就是钱还在不在。”
白秀才看出他的心思,道:“小张将军可别不以为然,这风云乱世,虚幻人生,只有金钱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张珏笑道:“我没说白秀才不对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好。”他虽长住军营,但毕竟张家、白家名义上算是邻居,又因为如意在茶肆多年,二人极为熟识。他也不多嘘寒问暖,直接问道:“白秀才,你怎么会被人绑起来?”
白秀才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知道!昨天夜里出了好多怪事,我听到外面有好大的动静,还喊了一声,你妹妹如意说是她在赶老鼠。后来又过了一阵,外面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就出来查看,什么都没看见,正要进屋时,脑后便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珏听了经过,并没有什么有用线索,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白秀才又接着道:“后来我醒了过来,就发现自己在柴垛后,像虾米一样被绑着,口中不知道塞了什么,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只听见东院墙下有人来回走动…”
张珏道:“你听到那边有人走动?”白秀才道:“是啊,从脚步声来看,应该有好几个人。还有人说话,因为声音压得低,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其中肯定有个女子。”
张珏道:“女子声音?熟悉吗?”白秀才道:“我只听见有女子尖叫了一声,哪能分辨出熟不熟识!”
梅应春道:“不用说,这女子一定就是小敏。这些歹人是她的同伙,是来接应她逃出去的。”刘霖也连连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