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大吃一惊,道:“竟然有这种事?”王坚道:“这件事真假难辨。
虽然大理大权一直在高氏手中,段氏备受屈辱,空有皇帝尊号。但历代大理皇帝均虔诚向佛,更有数位皇帝退位出家为僧,似乎不大可能因一己之私而引兵燹到大理国境,如此,不是引狼入室吗?即便段氏能因此而夺回国中大权,从此也要屈服在蒙古铁蹄之下,必须缴纳赋税,必须遣派皇子到蒙古做人质,还必须派军队跟随蒙古军东征西讨。此等劳民伤财作为,就算段氏能够容忍,但也会自此失去大理民心,威望声名反而不及一直以来积极抗蒙的高氏了。”
张珏道:“大帅怀疑是蒙古人有意放出假消息,想令大理在大战前因内讧而先自乱阵脚?”王坚点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惠恩法师的消息来源也很可靠,所以本帅才说真假难辨。本帅昨晚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原是希望等你尽快找到高言大将军等人后再说,却不想出了这等意外。”
原来王坚今早得报大理大将军高言被杀后,便立即联想到惠恩密报的消息,多信了几分不说,且立即怀疑到了小敏头上。
张珏讶然道:“原来将军认为小敏是大理段氏派来的。”
如此,倒是能解释小敏在上天梯遭擒后当面指证高言一事。她是段氏心腹,有意与高氏为敌,纵然失手,拼死也要拉高言下马。至于高言,刚开始并未认出小敏,后来大概想了起来,知其与段氏有密切关系,心中诧异不止,不知道大理皇帝为何会派她来钓鱼城。但段、高争权的矛盾不能公开化,更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他独自来到护国寺,想找小敏当面问个明白。从此点看来,如果大理段氏暗结蒙古真有其事的话,高言尚不知情。
然内中也还是有一些疑点——小敏用迷药放倒兵士牛二,穿其戎服混上上天梯,分明是要盗取火药配方。大理既然已决意降蒙,如何又派小敏来盗取火药呢?难道是打算将其作为见面礼送给蒙古人?还有若冰,嫌疑愈发大了。小敏被押送来药师殿,虽只是张珏个人的临时决定,但小敏一被押进药师殿,若冰便要求刘霖等人退出去,只留下小敏一人。
而且是她主动提出要让小敏在药师殿休息一晚。那么若冰和小敏是不是事先认识,她留下对方本就是有预谋助其逃走呢?而高言被杀,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段氏内结蒙古的阴谋?杨深适才认出若冰后,立即认定就是她杀死了高言,也许若冰正是段氏皇族一方的人。之前杨深既然认为小敏不可能杀死高言,表明段氏暗中投敌一事尚未外泄,那么高言和若冰之间明显是个人恩怨了。小敏不符合现场物证,那么杀死高言的应该是若冰了,若冰事后又将小敏藏在了哪里?
张珏虽然心头疑云大起,但总算略略松了口气,照目前形势看来,小敏没有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王坚道:“刘霖既然说小敏个子不够高,不可能刺中高言胸口位置,那么就只有若冰了。其实从一开始,本帅就知道她嫌疑最大。”
他赶到护国寺后没有立即指出若冰的嫌疑,且对杨深怀疑高睿、张珏勾结一事不予质疑,有意纵其作为,其实目的是想要看看若冰的反应。
张珏道:“可若冰娘子人在厢房中,人尚在昏迷中啊。”王坚道:“本帅下山之时,与阮先生讨论过,我们都认为若冰很可能是自己撞伤。但人体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她即使下了很大决心,自残时身体也会自行收缩,不受意志控制,因而她受伤应该不重,很可能早就清醒了。这一点,本帅到了护国寺后,愈发可以肯定——厢房窗上一度有人影闪动,应该是若冰在窗边偷听外面的动静。”张珏道:“惭愧,下官竟没有留意到。”
王坚道:“这不怪你。若不是本帅先从惠恩法师那里得知大理段氏可能内结蒙古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若冰头上。目下小敏不知所踪,事情似乎更复杂了。若冰指名要你进去,也许是要告诉你真相,也许是要为她自己辩护。无论如何,你要特别留意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果确定是她杀了高言,也不要轻举妄动,只暗中派人监视她,再设法从她身上找到小敏。本帅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须得立即赶去重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张珏道:“是。那么杨深将军…”王坚道:“你是怕杨深会干扰你查案吗?我会请他跟我一道去重庆,如果他坚持留下来,我就派人将他和大理诸人软禁在寅宾馆中,但你要尽快弄清真相。还有,因段氏通敌一事尚无实证,有可能是蒙古人的反间之计,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泄露出去,引发大理国内乱。”
张珏道:“遵命。那么高睿…”王坚面色一沉,道:“这件事上你犯了大错,四十军棍还要照打。但你妹妹张如意带蒙古人入城、刘霖有意替她顶罪之事,本帅就不追究了。高睿我要带去重庆府,交给余相公处置。”又问道:“如意当真喜欢他吗?”
张珏道:“如意自己说对他谈不上喜欢,但他救过如意性命是真事。”
王坚道:“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二人都没有将来。高睿他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蜀地都很难说。”
张珏有心替高睿说几句求情的话,然他也知以高睿的身份,连王坚都无权处置,只有蜀帅余玠甚至朝廷诏令才能决定其命运,因而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未说出来。
王坚重新回到庭院中,道:“杨将军,本帅这就要赶赴重庆府,我私下有些话要对你说,一会儿请将军随我出寺,我们另找个清静的地方。”
杨深道:“是。”又问道:“那么这里…”
王坚道:“这里自有张珏处置。杨将军放心,我已下了死命,务必查明真相。”
杨深转头看了厢房一眼,道:“可是…”王坚上前一步,低声道:“杨将军,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作‘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夹杂不清的事,自己人不好处置,不如交给外人来办,也许反而能发现更多真相。”
杨深一时怔住。
王坚道:“杨将军尽管放心,张珏有勇有谋,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他知道轻重。我们这就走吧。”杨深便不再多说,任凭王坚挽了手,一道走了出去。
张如意见两名兵士上前执住高睿手臂,要将他带走,忙上前攀住张珏臂膀,问道:“哥,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张珏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如意道:“不行,他是为了我才会来这里。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找王大帅说。”还欲去追王坚一行,却被兄长扯住。
张珏道:“别胡闹了,快回家去!”张如意当即骂道:“全都怪你,你明明答应了我不说出高睿身份。”
刘霖忙道:“如意,这怎么能怪你哥呢?你明明知道张兄的身份,还强迫他答应你的条件,不是有意令他为难吗?张兄也是没办法,不得已才说了出来。”张如意道:“我有强迫我哥吗?哥,你自己说,是你事先答应了我,我才将高睿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不守信用,如何能统率这么多部属?”
张珏无奈,只得叫道:“来人,送如意回茶肆去。好好看着她,不准她离开茶肆一步。”张如意大怒,道:“高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原谅你。”恨恨而去。
张珏道:“小孩子胡乱发脾气,不用理她。刘兄,我去见若冰娘子,麻烦你和梅秀才…”梅应春抢着道:“是让我们去勘查高睿翻墙的地方吗?不劳张将军交代,我们也要去看的。”
张珏道:“正是,有劳二位了。”梅应春道:“举手之劳而已。”
刘霖和梅应春受了张珏托付后,先赶来勘验药师殿西墙。
梅应春念念不忘若冰之事,问道:“刘兄,依你看,若冰娘子跟那大理大将军高言是什么关系?”刘霖道:“应该是生死仇家吧。不然为何杨深将军一见到她就认定她是凶手?”
梅应春道:“会是这样吗?若冰娘子性情虽冷,却是悬壶济世,不计报酬,这样的好人,会有仇家吗?”刘霖道:“若冰一直不愿意提及过去之事,或许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梅兄,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这就叫作关心则乱。”
梅应春道:“刘兄跟若冰娘子算是老朋友了,你就这么不关心她的生死吗?”刘霖道:“放心好了,若冰不会有事的,不然王大帅就不会将杨深叫走了。”
梅应春道:“嗯,有道理。”又问道:“那么刘兄认为真的是若冰娘子杀了高言吗?”刘霖道:“梅兄以为呢?”梅应春道:“这我可说不好,不过若冰娘子的性子,倒是个敢作敢为之人。”
刘霖道:“若冰的身高倒是符合凶手的特征,而且她常常攀山岩采药,手足劲力远过于寻常女子。但这不是直接证据,没有任何实证,又没有证人,仅凭杨深这个醉酒汉子的几句话,难以指控若冰杀人。”
梅应春道:“刘兄的意思是,就算是若冰杀人,也无法定罪?”
刘霖白了他一眼,道:“梅兄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吗?”梅应春呵呵笑道:“不说了,我总算放心了,不说便是了。”又问道:“那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刘霖道:“当然是来证实高睿的供词了。这不是之前梅兄自己说过的话吗?”梅应春道:“啊,是,我自己说过的。”
刘霖知他心思全在若冰身上,对其颠三倒四也不足为奇,只摇了摇头。
二人寻来靠近张家院子的一段院墙,果见红墙脚下的花丛被压倒了一大片。
梅应春捂住鼻子,道:“这里应该就是高睿翻墙落下的地方了。院墙这么高,他摔下来居然安然无事,可真是命大。”因茅厕也在附近,气味不大好闻,便催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刘霖却发现了异常之处,指着墙头道:“梅兄,你看那是什么?”
梅应春仰头看了半晌,道:“掉了一道红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的。”
刘霖道:“是绳索磨的,而且落漆很新,应该就是昨晚新造的。”梅应春立时反应过来,道:“呀,高睿说他是摔下来的。他没有用绳索,那就是另外有人用绳索攀进了药师殿。”
刘霖道:“也许是有人搭绳索翻了出去。”梅应春道:“刘兄是说小敏吗?”刘霖点头道:“不然她去哪了?兵士们已经将药师殿翻了个遍,连龙眼井都打捞过了,也没见到她一根头发,她一定是逃走了。”
或许是高言进来药师殿后,与若冰起了争执,二人动了手,小敏趁此机会逃了出来。可药师殿院门前有兵士守卫,她出不去,便来到西墙下面,借助绳索逃了出去。
梅应春道:“院墙这么高,就算小敏找来绳索,绳索那端无处凭力。”
刘霖道:“有一种飞钩甩索,就是将绳索一端绑上带爪的钩子,甩过墙后,就能钩住墙壁。不过小敏被捕后,张兄搜过她身上,没有发现有类似的工具。或许她临时从药师殿找到了钩子之类的东西也说不准。走,我们再去小张将军家那边看看。”
二人回来庭院中,见张珏部下赵安还在厢房外徘徊等待,便将发现小敏借助绳索翻墙逃走一事先告知了赵安。
梅应春道:“张将军还在里面吗?”赵安道:“还在里面。等张将军出来,我即刻将二位公子的发现禀报于他。”刘霖道:“那我们先去西面张将军家看看。”
走出老远,梅应春还几度回首,凝视厢房方向,显是心中挂念若冰不已。
却说张珏来到厢房前,举手轻敲了两下房门。只听见里面应道:“请进。”他便推门跨进门槛,叫道:“若冰娘子。”
若冰半倚在卧榻上,见张珏只站在门口,便道:“我知道张将军怕旁人说闲话,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想说给将军一个人听。请将军关好门。”
张珏只得掩好房门,问道:“娘子伤势好些了吗?可需要什么药?我这就派人去找。”若冰道:“多谢。我只是头部受了撞击,稍微有些头晕,算不上重伤。张将军不是很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张珏道:“是。目下高言大将军被杀,小敏失踪,娘子又受了伤,我虽从药师殿搜出高睿,偏偏他不是凶手。这里面谜团实在太多,还望娘子明言解惑。”
若冰轻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人海茫茫,天涯万里,又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是会再次遇到。当真是天意。”张珏问道:“娘子说的‘遇到’,是指高言大将军吗?我猜你们是认得的。”
若冰道:“我们何止认识?我是高言的未婚妻子,我们自幼指腹为婚,一起长大。”
张珏知道大理国皇帝姓段,但朝政大权却在高氏家族手中,高氏世代为相,且女子嫁给段氏为皇后,男子则娶段家公主为驸马。高言是相国高祥次子,地位尊贵,照例该娶大理公主。如果他与若冰自小指婚,那么若冰的身份就是…一时想也不敢想,结结巴巴地道:“娘子你…你…”
若冰缓缓道:“不错,我姓段,名叫段霜。我的父亲,便是当今大理皇帝。”
原来若冰是大理公主身份,按照皇家惯例,年少时在无为寺学习医术、武艺和诗书,与高言算得上青梅竹马。她对高言说不上喜欢,只是不反感,对于自小就被安排好的婚姻,也是莫之奈何,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她情窦初开时,爱上了羽仪长董琪,尝到爱情真正滋味,才有了反抗父母包办婚姻的想法。但相国高祥和未婚夫高言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她还来不及筹划私奔事宜,董琪便被逮捕,接连数日被施以各种酷刑,最后刮肉锤骨而死。据说董琪的惨叫声惊天动地,连行刑的狱卒都听不下去。若冰曾狂奔进皇宫,跪在父皇段兴智脚下苦苦哀求,求他出面救董琪一命,救他自己的羽仪长一命,她愿意嫁给高言,从此再也不见董琪。然而父皇除了抚摸她的秀发、哀声叹气之外,再无只言片语。
她再见到董琪时,他已经成为了一堆碎骨。她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刻骨仇恨——她恨高氏贪婪残暴,夺取了大理大权不说,还杀死了她的爱人;她恨父皇懦弱,只知道吃斋念佛,任凭高氏作威作福,骑在段氏头上。虽然她一度想杀了未婚夫高言替董琪报仇,但很快为高言识破。
高言倒也不杀她打她,只威胁说如果她再这么做,就要对付她的父皇和兄弟姊妹。她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虽是公主身份,却只是个女子,没有继承权。除了逃避,她再没有别的抗争命运的方式。于是在董琪死去一个月后,她化装逃离了大理,隐瞒身份,辗转来到大宋广东一带,化名若冰,以行医为生。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少女,尝尽颠沛流离之苦,最终遇到广东经略安抚使宋慈义女小龙女,才在其好心帮助下安顿下来。
后来她在广州遇到几个卖药材的大理人,听说高言始终未婚,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下落。因大理以海贝为货币,时常会派人到广东、福建沿海大批收购,那一带大理人颇多,她担心在广州日久,会为高言发现行踪,遂跟随朋友刘霖来了四川合州,在钓鱼城安了家。不想高言为观城防来到钓鱼城,机缘巧合下,二人再度遇到。
张珏惊讶异常,道:“娘子…噢,不,公主殿下…”若冰忙道:“小张将军千万别这么叫我。我一听到‘公主’或是‘段霜’两个字,就好像看到了我不幸的过去。将军还是叫我若冰或是娘子吧。”她化名若冰,自然是因为名字叫霜,取“冷若冰霜”之意。
张珏道:“是。娘子适才所说的‘再度遇到’,是指昨天夜里高言大将军来到药师殿吗?”若冰道:“不。在那之前,我已经见过高言一次。”
原来昨晚白秀才来药师殿看病,若冰曾得他多方照顾,亲自送他出去时,为寺外芦管乐声所吸引,便一道出来,欲到钓鱼台边欣赏刘霖迎风吹管的风采。刚到寺门口,便见到高言一行匆匆赶来。高言更是跳上钓鱼台,向刘霖打听着什么。若冰料想高言也是为芦管乐声引来,忙退回了药师殿中,所幸并未为高言看到。不想后来高言因为要找小敏而闯进药师殿,最终还是见到了她。
张珏这才恍然大悟,道:“虽然高言大将军是进来找小敏的,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娘子你。但在这之前,高大将军已从蛛丝马迹发现娘子人可能在钓鱼城,所以见面时他说‘果然是你’,而不是‘是你’。”又问道:“那么那支芦管曲子…”
若冰道:“那是我们大理白族的《打歌》。”张珏道:“《打歌》?”只觉得名字好生奇怪。
若冰道:“原本是有歌词的。”她轻轻哼唱起来:“古时候的天地现在还有,古时候的日月现在还明,古时候的山河现在还在,古时候的人现在不见了。”雪白的脸上泛出红晕来。一时间思绪无限——起初她为董琪吸引,便是因为他用芦管吹起了这支《打歌》,后来二人在无为寺外幽会,也是以这支曲子为暗号。这么多年过去,她心中一直记惦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已经只剩含混的印象,记不大清楚了,他成了模糊的影子。芦管旋律虽然空远,却依旧熟悉。三生的旧梦,只空留下一些零落的痕迹,是可惜,还是可叹?
张珏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感受。这《打歌》歌词充满了历史沧桑的味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兴与衰,荣与辱,得与失,人世就这样向前发展着,而真正不朽的恰恰是生民养民的土地。十年前,他来到钓鱼城投军,立誓要用手中的兵器保护合州这片土地。十年间,他为钓鱼城披肝沥胆,终以不到三十岁年纪升到兴戎司副帅的位置。而十年后,二十年后,又会是什么样子?所有的丰功,所有的伟绩,终究都会成为过去,到将来,他亦会成为“古时候不见了的人”,钓鱼城还会巍然屹立吗?
他勉强定了定神,见若冰也正陷于凝思中,露出从所未有的伤怀样子来。原来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藏着那么多苦,那么多涩,那么多酸,却无人能够诉说。连泪,也只能悄悄地一个人流。她明明是一国公主,却甘心做一名漂泊的游医,过着自我放逐的生活,到底是人生的不公,还是命运的玩笑?她背井离乡,用精妙医术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上苍不能给她安排一个安定的生活,还要让她陷入目下的困境?
若冰收敛心神,幽幽叹了口气,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小张将军应该最想知道高言进来药师殿后发生的事,对吧?”张珏道:“是。娘子应该知道,高言是大理国大将军,有外国使节身份。他莫名死在钓鱼城,不查清楚究竟,我们很难向朝廷和大理交代。”
若冰道:“其实我所知也不多。”大致讲述了经过——原来昨晚高言吵吵嚷嚷闯入药师殿称要找小敏后,不想先遇到了若冰。他见到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乍然出现在眼前,惊得呆了。而若冰见行踪已露,避无可避,便邀请高言进房再说。小敏当时已经惊醒,正要起身时,却被若冰进来阻止。若冰说来了一位老友,没什么大事,随即点了含有迷药的薰香,好让小敏昏睡。院外兵士听到激烈争吵,以为是高言在厉声训斥小敏,其实只是若冰、高言二人在争吵。
张珏大吃一惊,道:“娘子在内室中用了迷药?”若冰道:“那是对身体无害的迷药,只会让人昏睡六个时辰以上。我这么做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让小敏知道我的身份。”
张珏愈发吃惊,问道:“娘子原先并不认识小敏吗?”若冰道:“当然不认识。小张将军为何会这样问?”
张珏不便明言,只好道:“娘子一向不爱理人,我听说娘子特意留小敏在药师殿歇息一晚,还以为…”若冰道:“我只是看她很疲倦的样子,一时起了怜悯之心。”
张珏道:“那么娘子认为小敏会是大理派来的奸细吗?”他有意将主使者说成“大理”,而不是“高言”。
若冰道:“我可以肯定小敏是大理人,但她决不是高言派来的奸细。”
这一点,张珏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如果小敏是高言的奸细,高言怎么会昨夜跑来药师殿找她呢?那不是傻子吗?
若冰又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她是奸细,她来钓鱼城,应该是另有目的。”
张珏道:“小敏在上天梯被我亲手捉住,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盗窃火器或是火药配方呢。她因为这个而来到钓鱼城,不是奸细是什么?”
若冰道:“我问过小敏,是不是高言派她到上天梯盗窃火药。她回答说:‘这个…我不能说。’我又问她都当着小张将军指证高言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她回答道:‘那是两码事,总之就是不能说。’”
原来刘霖、梅应春等人退出药师殿后,若冰留意到小敏脸上的红肿,问道:“敏娘脸上的伤,是被他们打的吗?”小敏道:“是被杨深将军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