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泚道:“可是已经有许多人看到丽娘进来节度使府,她现下人不见了,旁人问起来要怎么说?”刘辟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儿。这样吧,你先把血弄到他二人身上,然后将楚原、太尉尸首和丽娘的衣衫也扔进摩诃池中,这样可以说丽娘也被精精儿杀了,沉入水中,找不到尸首。一会儿我自己从窗口跳下,假装也是被人扔下,你们再救我上来。可别再出差错。”
邢泚道:“遵令。”急忙带人下去,扳开机括,松开精精儿,拖上楼来,将他双手按在韦皋断颈处,又往他衣衫抹了几下,照猫画虎拖过玉箫如法炮制一番。
刘辟走到窗口一看,见脚下深不见底,一阵晕眩,不免有些畏惧,忙道:“我还是跟你们下到一楼再跳。你们留个人在这里,等我们到一楼了,先扔太尉尸首,再将那铜烛台扔下去,假装是丽娘落水。”
安排妥当,当即来到一楼设厅,先喂精精儿和玉箫服下解药。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砰砰”两声巨响,有重物自楼上坠下,落入水中。外面牙兵已然惊觉,喝道:“是谁?”刘辟便爬上窗口,叮嘱道:“千万要快些救我上来。”邢泚道:“遵令。”刘辟一咬牙,跃入摩诃池中。晋阳早往腰间自刺了一刀,也跟着跃入池中。
此刻精精儿正好清醒过来,茫然睁开眼睛,邢泚一挥手,牙兵们一拥而上,将他和玉箫抬起来扔入水中。外面有牙兵禀道:“邢将军在么?楼上似乎出了事情。”邢泚拉开门,皱眉道:“本将也听见了,可太尉交代过,不得他命令,谁也不准上楼。”忽听见窗口一名牙兵道:“水里有人!”
众人慌忙赶来水榭,果见水中有两个人正在挣扎,却是迷药已解的精精儿和玉箫。邢泚故作惊讶地叫道:“咦,这不是被通缉许久的精精儿么?来人,快抓住他,弓弩手上来,可别再让他逃走了。”牙兵轰然答应,当即有数人跃入池中去拿精精儿,另有数人弯弓搭箭,对准了精精儿。精精儿忙叫道:“别射,别射,我不会游水。”
一名牙兵叫道:“刘使君也在那边,好像还有几个人,”邢泚道:“快,快,都救上来。”
片刻之间,大批牙兵赶来水榭。精精儿药劲刚过,手脚酸软,又根本不会游泳,呛了一肚子水,很快被人扯上来,重新上了手铐脚镣。他自二个多月前在百尺楼误触机关被韦皋擒住后,一直被囚禁,其间虽有变故,但从来是镣铐加身,手足不得半分自由,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忽见玉箫也被从水里捞了上来,湿漉漉地极是狼狈,更加不明究竟。
至于后来林蕴和段文昌从卷宗中发现蛛丝马迹,多方讯问求证,推断出丽娘才是凶手,刘辟与她合谋,却还是距离真相甚远。刘辟早知林蕴为人执拗,段文昌聪明过人,听说这二人一回来成都就提审精精儿和玉箫,后来又召了重伤中的楚原问话,知道二人起了疑心,急忙率兵赶来成都府署,不惜撕破脸皮将林蕴囚禁,又拿薛涛威逼段文昌就范,这才算缓解了危机,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新任支度副使卢文若的意思,既然已经有玉箫和精精儿的供状画押,是时候将二人当堂杖死,然后对外公布是病死狱中,从此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再也无人知道真相,这也是原先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然而自出了丽娘横空冒出、割走韦皋首级的意外后,刘辟便改变了主意,虽则他严令不得外泄韦皋人头被割走一事,但毕竟许多牙兵亲眼看见无头尸首被捞上岸来,韦皋尚有不少心腹,这些人一心要为太尉报仇,不光是要精精儿和玉箫性命那么简单,追索同谋、寻回首级才是最要紧的事,这当然要部分着落在精精儿身上,从他口中拷问出同党下落。狱中秘密处死极容易落人口实,尤其今日出了林蕴意外赶回问案的事后,更需要小心行事,不然惹起军中骚动可就前功尽弃。
另有一则,刘辟威望远远不及韦皋,想要拥护韦皋之子韦行式为下任西川节度使的人不在少数,若他能漂漂亮亮办好这件案子,将精精儿和玉箫公开行刑,不仅可以立威扬名,还可以赢取人心。韦皋夫人张氏已经几次询问案情,似乎并不相信玉箫有胆量勾结外人谋害韦皋,她祖父、外祖父、父亲均是宰相,显历台阁,家族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其兄长张弘靖是朝中名臣,风传即将拜相,这样的人刘辟当然要尽量笼络,若能让她亲眼看见杀害她夫君的凶手被处死,自然会大大感激他,说不定日后还会提携他。况且已经过了秋分,只要朝廷批复即可执行死刑,少则数日,多则半月,也不在乎多等几天。
不过眼下的麻烦事是,不能公然追捕带走首级的丽娘,因为她已经“溺死”,尸骨无存,必须得再找一个人作为精精儿的同党抓起来,到时与精精儿、玉箫一起处死,案子方能圆满结案,至于找不找得到首级倒不那么重要。精精儿根本不明白事情究竟,也不了解是谁带走了首级,刘辟下令刑讯,不过是恼恨他与玉箫眉来眼去,存心让他多受痛苦而已。
可怜精精儿和玉箫无辜卷入一场大阴谋,各受过一遍酷刑,昏死过去,又被重新拖回死牢囚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精精儿隐隐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勉力睁开眼睛,却是卓二娘,心头一喜,便要坐起来,哪知道百骸俱散,根本动弹不得。
卓二娘见他面如金纸,气息昏昏,忙道:“精郎还是不要动的好,你…找我来有事么?”
她一直对精精儿很有好感,不料他二个月前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只在次日有牙兵来搜了他住的房间,将行囊全部拿走,才知道他因擅闯节度使府重地被捕,已经骇异得嘴巴歪了。昨日又听侄子郑注说他是一个剧盗,而且还与太尉侍妾玉箫勾结害死韦皋,更是匪夷所思。一早成都府狱卒老武来请她,她本不愿意惹祸上身,老武找到了精精儿藏在房中的飞钱,得了大好处,当然极力游说,说这是犯人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卓二娘被劝不过,只得勉强来到府狱,但见到精精儿如此凄惨状况,跟两月前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又大生同情,忍不住问道:“精郎,你当真是剧盗,害死了韦太尉么?”
精精儿道:“我是剧盗不假,可二娘真相信我会勾结玉箫杀死韦太尉么?”
卓二娘当日亲眼见到刺客在酒肆行刺韦皋,是精精儿从旁出手相助,他若要害人,当时才是大好时机,何须再费尽心思闯入节度使府中?不过她一个小小老百姓,怎敢去妄谈这些涉及大人物的事?也不敢接话,只问道:“精郎有什么事?”精精儿道:“我想请二娘帮个小忙。”
卓二娘早猜到他找自己是因为信不过狱卒,这“小忙”一定非同小可,她敬慕韦皋有如天神,实在不愿意跟害死他的人再有任何瓜葛。精精儿看出她的不情愿,忙道:“精精儿是个孤儿,并无父母亲人,自师傅去世,所挂念者唯有我师兄一人,我只求二娘能帮忙带给口音给他。”
卓二娘毕竟妇道人家,一听“孤儿”二字,心中顿时软了下来,咬咬牙,道:“好,你想我怎么帮你?”精精儿道:“九月初二是我师傅忌日,我与师兄约好在八月二十日——也就是明日在合江亭相会,再同去峨眉山拜祭师傅。二娘只须当日代我去合江亭见我师兄空空儿,告知他我如今身陷牢狱,无法再同他一道回师门,请他自己去峨眉,也代我在师傅坟前上一柱香。”
卓二娘闻言大大松了口气,道:“这么简单?”精精儿道:“就这么简单。当然不会让二娘白跑,精精儿自有酬谢。我在我房里房梁上藏了一包东西,二娘搭个梯子爬上去就能找到。”
卓二娘已经知道狱卒老武从房中床下木板中找出一张飞钱,而且顺利到酒肆对面的米氏柜坊兑成了现钱,忽听说房梁上还有东西,大是惊奇,问道:“是什么东西?”精精儿笑道:“二娘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传话给我师兄的事,就拜托二娘了。”卓二娘道:“行,这事不难。那我先走了。”精精儿道:“是,多谢。”
卓二娘出来大狱,却见卢文若带着数名牙兵守在门口,笑道:“二娘今日怎么有空来大狱这样腌臜的地方?”
卓二娘精明伶俐,当即猜到有人暗中在监视精精儿的一举一动,不敢谎言欺骗,忙上前将精精儿的话据实禀告,甚至连房梁上藏东西的事也没有隐瞒。
卢文若道:“二娘是个聪明人,这样吧,梁上的东西就归二娘所有,当是奖赏给你,至于代精精儿跑腿给空空儿送口信一事,就由本官派人替你去办吧。你放心,口音我一定带到。”卓二娘不敢违抗,道:“是。”
她一路小跑回来南城,赶路太急,在万里桥上迎头撞上一名白衣女子,将对方手中的几枝桂花撞得脱手飞出,掉下了水中。亏得那女子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没有心思计较。
卓二娘回来店里,低声对丈夫说了精精儿托付带话一事,她倒不是想要同鱼成商量,而是本能地觉得今日之事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想找个人说说心中顾虑。鱼成迟疑道:“不管精郎在外面是什么人,但在咱们店里,他是贵客,他所求之事是人之常情,二娘好心答应了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卓二娘道:“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卢使君从中作梗,非不要咱们再管这事,听说他那人没什么本事,全靠将漂亮妹子嫁给了太尉儿子才得以为官,你说他会这么好心去派人帮精郎传话么?”鱼成吞吞吐吐地道:“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忽见侄子郑注飞快地奔进来,低声道:“咱店里进来了几名官兵,穿得都很光鲜,不怎么说话,可就是赖着不走,怕是来打秋风白吃白喝的。”鱼成道:“我去招呼他们…”卓二娘一把拉住他,道:“打什么秋风,他们是节度使府的人,一定是卢使君派来监视咱们的。”所谓“监视”,自然是要防止卓二娘再去合江亭给空空儿带话。
郑注不明所以,问道:“什么监视?是跟住过咱们这里的精精儿有关么?”卓二娘也不回答,心中却道:“明日才是八月二十,这些人做事如此周密,即使是代传口信这样的小事也要大力阻止,莫非…莫非精精儿当真是被冤枉的不成?”
然而眼下的局面,她还能有什么法子?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就算她想帮精精儿一把,怕也是有心无力。
次日便是八月二十,合江园一带一大早已经是热闹非凡——这里既是码头渡口,无数舟楫停泊来往于此;又是集市,时值金秋八月,正有桂市开张,商旅游客穿梭不绝。合江园则是闹中取静的游览之地,主亭合江亭恰好位于郫江和流江的交汇之处,四周又有芳华楼等阁楼台榭,遍植花草,珍木周庇,奇花中缛,尤以梅花居多。这里号称“一郡之胜地”,历来是文人墨客宴饮娱乐、吟诗作赋的首选之处,流风所及,蔚然成景,无论迎来送往,还是赏景休憩,成都官民都爱选在此地进行。
合江亭为连体双亭,垒基高达数尺,由十根亭柱支撑,构建巧妙,意味隽永。拾级而上,绿野平林,烟水清远,二江风物,尽收眼底。
合江园的管界巡检吕大早早就守候在亭侧的台阶前,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登级合江亭的游客,但一直到中午,始终没有等到他要找的人。忍不住心急,登上亭子一望,却见有一名年青男子靠在亭柱坐在地上,正在闷声拿着酒袋喝酒,不觉一愣。他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落拓的男子上亭,怀疑此人是昨晚便在此等候,忙上前问道:“郎君可是空空儿?”
那男子果然放下酒袋,起身应道:“正是,你是…”吕大道:“小的是这里的管界巡检,有人托我来给郎君带句话。郎君可认识精精儿?”空空儿道:“精精儿是我师弟,巡检怎会知道他?”
吕大道:“郎君师弟精精儿因为谋害太尉身陷牢狱之中,不方便见你,特托小的来给郎君传话。”空空儿一呆,道:“什么谋害太尉?太尉是西川节度使韦皋么?”吕大道:“是,不过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到小的官署再谈,就在前面市集中。”空空儿道:“好,多谢。”
二人一前一后出来合江园,迎面走过来一名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虽看不清面孔,却极尽飘逸之姿。空空儿停下脚步,怔怔望着那女子发呆,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像潮水一般覆盖住他。
那白衣女子正是苍玉情,却是看也不看空空儿一眼,仿若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唯在擦肩而过时低声道:“有诈!”
空空儿一愣,正不解其意之时,忽然自集市人群中抢过来一条大汉,高声嚷道:“空空儿,你怎么在这里?”
这彪形大汉正是刘叉,他本一直盘桓在灵池县尉段文昌住处,因不见段文昌回来,又听说西川节度使韦皋新近暴毙,担心有事,所以赶来成都瞧瞧究竟。灵池在成都东五十里,合江园是入城必经之路,不过他刚好能在这里遇上空空儿,也真是再凑巧不过。
空空儿乍然见到刘叉,也是惊奇万分,问道:“刘兄如何也在这里?”刘叉道:“说来话长,你来成都做什么?”空空儿道:“与我师弟精精儿相会,他…”一旁吕大忙道:“二位久别重逢,不如到官署坐下来再叙旧不迟。”
空空儿朝苍玉清望去,却见她虽然走出老远,却停下脚步,似在等待自己,便道:“多谢巡检传话,不过我还有要事…”吕大慌忙上前扯住他衣袖,道:“你走不得!”回头大嚷道,“他在这里,空空儿在这里!快来人,快来人!”
刘叉上前一把将吕大扯开,推倒在地,喝道:“你做什么?”空空儿见前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呼喝,知道有大队人正朝这边赶来,忙道:“快走。”忙拉住刘叉,赶上苍玉清,问道,“清娘,你…”苍玉清道:“先离开这里再说。”领着二人下来渡口,登上一条乌蓬小船,艄公旋即操浆划水,慢慢往西而去。
却见岸上市集大乱,人群来往奔跑,尘土飞扬,大队牙兵涌出,四下张望搜索。刘叉道:“空空儿,这些官兵到底是要抓你,还是要抓我?”空空儿苦笑道:“我哪里知道?清娘,还请告知究竟,这些官兵为何突然出现?你怎么也会在这里?”苍玉清道:“你师弟精精儿因为杀死前任西川节度使韦皋被捕下狱,这些人拿你是因为怀疑你是精精儿的同党。”
空空儿道:“清娘说我师弟杀人?不会,他虽然爱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但决计不会杀人,更别说是西川节度使这样的大官了。”苍玉清道:“听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空空儿道:“女人?是不是叫杜秋娘?”苍玉清道:“不,叫玉箫,不过听说是后来才改的名字,原先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
空空儿道:“我师弟现下情形怎样?”苍玉清道:“还能怎样?他在酷刑下认了罪、招了供,只等朝廷批复下来就执行死刑。”空空儿道:“那好,请娘子让船靠岸,让那些牙兵抓到我带我去官府,我想见见我师弟。”苍玉清道:“你去就是送死。”
空空儿道:“我昨日刚到成都,又没有犯法,他们凭什么拿我?我去官府只想见见我师弟。船家,请将船靠边停一下。”苍玉清怒道:“我说了不准去,你自己去送死容易,你还想救出精精儿么?”
空空儿一呆,道:“什么?”苍玉清道:“我知道精精儿不是真凶,但具体情形经过我也不清楚。从成都到京师路途遥远,韦皋死讯至今还没有传到京师,就算执行精精儿死刑的批文回复下来,那也是半个月后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查出真相。”
空空儿道:“娘子为何要救我?”苍玉清道:“我不是要救你,我自己也想要查明韦皋死因。”
空空儿闷了半天,实在无话可说,半晌才问道:“怎么不见第五郡娘子?”苍玉清道:“她私自去江南找你义兄侯彝了。”
刘叉奇道:“原来你和侯少府结拜成兄弟了。”空空儿点点头,这才问道:“刘兄如何也在这里?”刘叉便大致说了经过。
苍玉清道:“刘郎竟与段文昌熟识?那再好不过,他和推官林蕴一道重审过精精儿的案子,但很快林蕴被捕下狱,段文昌却被放了出来,他一定知道些底细,咱们先躲一躲,晚上再去找他。”
刘叉道:“段少府现今人在哪里?”苍玉清道:“在浣花溪薛涛居处。”刘叉道:“段少府到底还是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他与段文昌在一起厮混几月,酒酣之时互相吐露心声,早知段文昌心底一直爱慕薛涛,只是畏惧韦皋,不敢流露。现下韦皋既死,障碍已去,檀郎谢女当可终生厮守。
小舟划过万里桥,来到米氏柜坊后院旁的渡口停下,这后院尽是一间间仓库,专门租给行商存储货物用。三人下船来,苍玉清拿钥匙开了一间仓库,闪身进去,里面堆了一些货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角落边有桌椅、食物、水、被褥等物,显是早有准备。
刘叉道:“娘子就住这里么?这也太不像闺房了。”苍玉清道:“你们先住在这里,我住在对面的锦江春酒肆。”指着墙角道,“这儿有几坛酒,你们先喝着,不够再告诉我。”
空空儿关怀精精儿下狱一事,破天荒地没有见到酒立即眼开,只问道:“娘子是如何知道我师弟并非真凶?”苍玉清道:“想要韦皋死的人很多,轮不到你师弟来动手。”她似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道,“你可知道,你们魏博武官赵存约行刺韦皋不成被擒住,一直被关在狱中,不过他没有露出身份,韦皋至死也不知道他是魏博的人。”
空空儿大奇,心道:“赵存约何以会刺杀西川节度使?不过无论如何他是隐娘的夫君,隐娘于我有恩,我总要想办法救他出来。”忙问道:“赵存约人关在哪里?”苍玉清冷笑道:“你眼下自身难保,既想救这个又想救那个,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难题再说。”不再理睬空空儿,自己开了门出去,回身将门锁上。
刘叉道:“空兄很忌惮这位娘子么?她到底是什么人?”空空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刘叉道:“那你为什么总是听她的话?”
空空儿一愣,无言以对,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大吃大喝。苍玉清留下的酒是烧酒,又醇又烈,正对空空儿性子,当即饮了个痛快。外面不断有马蹄声、呼叫声传来,大约是官兵正在四处搜捕,酒肆、客栈肯定是重点搜查目标。
到了晚上三更时分,苍玉清果然来开了门,领着空空儿、刘叉二人摸黑出来,重新上了小船,依旧是那名艄公,悄悄往上游划来。河水轻缓,无边的宁静中自有一派诗情画意。两岸间或几盏昏黄的灯光,没精打彩地在黑暗中挣扎。
划出三、四里路,艄公停在北岸边,道:“到了。”听声音甚是年青,浑然不像他外表那般苍老。
苍玉清道:“前面半里处的精舍就是薛涛住处,原本是节度使别墅,韦皋特意划了一处别院给她。这件事我们不便出面,你二人自己去找段文昌问个清楚。”刘叉奇道:“我们?娘子说的还有谁?”苍玉清也不理睬,只道:“我在这里等着,小心有刘辟的人在暗中监视段文昌。”空空儿道:“多谢。”拉着刘叉跳上岸来,往前赶去。
刘叉问道:“你的剑呢?”空空儿道:“被魏帅收了。”刘叉听说魏博节度使收了浪剑,不免很是惊奇。
原来空空儿被放出掖庭宫后不久即被聂隐娘制住,押回魏博进奏院,他义兄田兴已经返回魏博,进奏官曾穆倒也没有杀他,只将他囚禁在槛车中送回魏州,请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发落。田季安命推官邱绛审讯空空儿,邱绛也查不出他杀死曾穆心腹的实证,又加上田兴从旁求情,只以屡次违令为由将他重责了一百军棍。不过他的浪剑却被田季安收去,不予发还。那剑原是田承嗣赐给田兴之物,田兴为此颇生芥蒂,好在空空儿全不在意。
刘叉道:“你跟田兴是结拜兄弟,论起辈分,不还是魏帅的叔叔么?”空空儿苦笑道:“我算哪门子的叔叔?”
二人摸索行到薛涛精舍外,灯火朦胧,大门微掩,门口果有两名监视的牙兵,正倚靠在门槛上打盹。刘叉道:“我去杀掉他们。”空空儿道:“何必多杀人?咱们翻墙进去。”
正要离开,忽见两名跨刀男子奔近大门,牙兵登时惊醒,急忙上前拦住,道:“唐侍卫,你们不能进去。”
这两名男子正是唐棣、唐枫兄弟,他二人昨夜听信精精儿信口胡言,连夜到武担山搜索,一直忙到今日中午,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林空,这才知道是上了精精儿的当,忙回来大狱,狱再向精精儿逼问,却被牙将邢泚率兵挡住,说留后刘辟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杀害太尉的凶手,以防万一。二人悻悻出来,意外听到府中差役谈及推官林蕴昨夜审问精精儿后被莫名下狱,这才觉得事情蹊跷。唐枫道:“该不会真如精精儿所言,真凶另有其人?”二人急忙去找晋阳和楚原问案发情形,虽然与官方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唐棣却发现晋阳腰间的伤口在左前侧,刀刃分明是自前面刺入,这可与他所称的被人从背后袭击大不相同。晋阳忙声称记不清了。唐氏兄弟愈发起了疑心,从楚原那里听到段文昌也参与了复审,便欲来找他闻明究竟,只是一直有人暗中跟踪,好不容易到晚上才甩掉监视的牙兵,摸黑赶来浣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