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见薛涛住处也派了牙兵,愈发起疑,正要往里强闯,忽听得背后马蹄得得,牙将邢泚率大队骑兵赶到。兄弟二人交换一下眼色,当即拔出刀来,制住两名牙兵。邢泚命人围住二人,怒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太尉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反叛么?弓弩手!”骑兵一齐张开弓弩,对准唐氏兄弟。
唐棣道:“我们兄弟只想见见段少府,问几句话就走。”邢泚道:“留后有急事召你们回府,速速放下兵器跟我回去,不然我可要不念旧情、下令放箭了。”唐枫冷笑道:“你试试看!”邢泚当真一挥手,数支羽箭飞出,射到唐氏兄弟脚下。
唐棣道:“好。”放开牙兵,抛下腰刀。唐枫道:“大哥,你…”唐棣厉声道:“放手。”唐枫无奈,只得松手丢了兵刃。邢泚命人收了腰刀,让出两匹马来,道:“这就走吧。”带人拥了唐氏兄弟飞骑离去。那两名牙兵面面相觑一阵子,照旧回来门槛守卫。
刘叉瞧见情形,咋舌道:“这刘辟当真是要一手遮天了。”空空儿低声道:“走吧。”绕到后院,轻松攀过院墙,往灯火处摸去。
只见院中寂寂,段文昌正在月下徘徊,低低吟道:“西风忽报雁双双,人世心形两自降。不为鱼肠有真诀,谁能夜夜立清江。”丝毫不为适才门前的吵闹介怀。刘叉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从花丛中现身叫道:“段少府!”
段文昌先是吓了一跳,待开清来人,慌忙往前院看了一眼,问道:“刘兄如何来了这里?”刘叉道:“我带了一位朋友来看你。”招手叫空空儿出来。段文昌道:“呀,你是精精儿的师兄空空儿么?”空空儿大奇,问道:“段少府如何知道是空某?”段文昌道:“我听刘兄讲过你许多事,心下早仰慕已久。如今这成都城里怕是少有人不认得你,就连薛家娘子的大门上都贴有你的图形告示呢。快,二位跟我进来。”
领着二人进来房中,掩好门窗,将灯光挑得弱些,这才道:“抱歉,这里一直有人监视,薛娘子又已经歇息,怕是要怠慢了。空郎冒险前来找段某,是想知道你师弟精精儿的案子么?”空空儿道:“是,还望少府将实情相告。”
段文昌当即说了精精儿的供状及卷宗上描述的杀人经过。空空儿道:“这不可能,我师弟再笨,也不会笨到杀人后将尸首丢进水中,那不是有意要暴露自己么?况且他以偷盗为生,向来独来独往,不会有什么同党。”段文昌道:“尸首落水是最大的疑点,我和林推官也一眼就发现了。询问你师弟时,他说自从他两个多月前入百尺楼盗窃不成被擒后,一直被囚禁。他本来被关押在节度使府地牢中,一个多月前转押到府狱时半路为人救走,当时已经风传是你空空儿所为,韦太尉为此大发雷霆,下令全城搜捕,这一节我倒是早就听过。”
空空儿道:“可是我明明昨日才到成都。”段文昌道:“嗯,我猜可能是有人故意劫走你师弟,然后将他秘密关押在某处,为的就是后来将太尉之死嫁祸给他。不过既然你师弟无辜,也没有同党,可太尉首级又去了哪里?这是我一直未能想通的一点。”
空空儿吃了一惊,立即想起苍玉清来,那块神秘的苍玉早已经归还给她,每每那块苍玉出现,不都是有一具无头尸首出现么?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魔咒。韦皋之死,她刚好出现在成都,这绝不会是巧合。若真是她所为,她又为什么要救他,还指引他来找段文昌问明真相?
段文昌道:“刘辟现在派人搜捕你,就是因为找不到所谓带走太尉首级的精精儿的同党,没有办法结案交代,你正好适时出现,又是精精儿师兄,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替罪羊。”刘叉怒道:“奶奶的,这些官员为了名利,不惜陷害无辜,空空儿,不如我跟你一道去劫狱,将你师弟救出来。”
段文昌道:“如今西川尽在刘辟掌握,劫狱只是白白送死。空郎,我猜刘辟并不知道你魏博巡官的身份,你不如以魏博名义堂堂正正地去拜访他。刘辟意在得到西川节度使的位子,他虽得将士死力,但在朝中没有任何名望地位,正需要外援,只要你亮出魏博的名字,他肯定不敢再对你下手。”
刘叉道:“可既然精精儿没有杀人,刘辟肯定怕空兄从旁相救,他自己送上门去,岂不是正好自投罗网?”段文昌道:“正因为如此,刘辟才可以拿精精儿来要挟利用空郎。他是进士出身,绝非一般纠纠武夫。”
空空儿不愿意拿出魏博的名头,不过段文昌提议直接去见刘辟也许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当即道:“好,我明日就去找刘辟。段少府,你已经猜到谋害韦皋的真凶就是刘辟本人,对么?”段文昌沉默不应。
刘叉却是不能相信,道:“怎么会是刘辟?他不是韦太尉最信任的心腹么?”空空儿道:“他们四个人在百尺楼顶饮酒,机密重地,旁人谁也不准上去,结果韦皋被杀,丽娘沉水,玉箫成了勾结我师弟的杀人凶手,唯有刘辟一人安然无恙,而且成为韦皋之死的最大收益者,我实在想不出谁比他更像凶手。”
段文昌道:“这只是推测,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太尉首级失踪一事。另外丽娘甚是可疑,我和林推官都怀疑她…”忽听得隔壁有女子低声叫唤一声,忙道,“薛娘子醒了,我得去看看。”
刘叉和空空儿便起身告辞。空空儿道:“段少府冒着生命危险告知我真相,空某感激不尽,大恩来日再报。”段文昌道:“何足挂齿,段某帮你们其实也是帮我自己。韦太尉风云西川二十年,心机、谋略、胆识无不是上上之选,何等英雄人物,却能被人杀死于无形间,对手不可小觑,二位千万要小心。”
空空儿、刘叉二人谢过段文昌,依旧原路翻墙出来,回到江边,苍玉清果然还等在那里。几人一道乘船回来仓库,进来后也不点灯,摸黑坐下。苍玉清问道:“问到了么?”刘叉道:“段少府是个爽快人,人也够仗义,当然问到了,真凶就是刘辟,精精儿是被嫁祸的。”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脸色,但苍玉清的声音听起来毫不惊奇,只问道:“具体情形如何?”空空儿便将段文昌所言详细转述了一遍,道:“娘子对那那无头尸首如何解释?”苍玉清没有理会他话中背后深意,只道:“这个不难解释,韦皋人头是被丽娘带走了。”
空空儿大吃了一惊,他听段文昌提到丽娘被抛下楼后溺水而死,还微微奇怪了下,为何独有她的尸首没有找到,不过并未多想,哪知道苍玉清一语点破关键,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如此解释最为合理。所有人想不到这一点,一是因为丽娘是刘辟侍妾,二是一个弱质女流难以有此胆识和心机。丽娘带走了首级,现场少了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将韦皋尸首及其他人抛入摩诃池中,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丽娘失踪的事实。而刘辟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追捕丽娘,而是另外需要一个替罪羊,因为丽娘亲眼看见了他杀死韦皋,有他把柄在手。
这些关节他一瞬间即想得明白,只是唯一不能理解是苍玉清为何能一语道破天机,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成都到底有什么目的?正待发问,忽听见苍玉清厉声道:“空空儿,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刘叉忍不住失笑道:“娘子,你何必用这种口气?空空儿素来吃软不吃硬,你好言好语问他,他准保什么都告诉你。”苍玉清喝道:“空空儿!”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是。”
苍玉清道:“你与罗令则一度走得极近,是么?”空空儿道:“是,我们是酒中知己。”苍玉清道:“你可知道正是你这位酒中知己挖地道救走了吐蕃内大相论莽热?”
空空儿的惊讶更是远在刚才得知丽娘带走韦皋首级之上,他这才知道罗令则为何要买下崇仁坊王景延的故宅,原来就是因为它恰好在论莽热被软禁的宅邸的旁边,就算不是凑巧因为王景延杀人逃走、王立着急出手,罗令则多半也要另想办法办法弄到手——他早有图谋,要营救吐蕃内大相论莽热出去,若强行闯入营救,必然满城风雨,从长安到吐蕃万里迢迢,关卡无数,如何能出长安城就是个大问题,自王宅下挖地道确实是最省事最安全的法子。当日罗令则曾亲口告诉空空儿吐蕃赞普出五百万贯的高价,招徕江湖侠客营救论莽热回吐蕃,莫非他也是为了五百万贯钱?这确实是令人想不到的一点,空空儿回想起当日与罗令则一道在翠楼豪饮阔谈,而今不到一年功夫,已经是物是人非,就算将来遇到,还不知道是友是敌,不由得很是心酸。
忽听得刘叉也诧异道:“我在灵池听段少府提过,据说论莽热被人救出后回吐蕃,而是来了西川刺杀韦太尉。莫非…丽娘是论莽热派来的杀手?”苍玉清道:“我去打听过,丽娘是刘辟本年五月自京师回成都时半路收的,恰好是在论莽热逃走后,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又喝问道:“空空儿,这事你可参与其中了么?”
吐蕃是唐朝大敌,曾一度攻陷长安,代宗皇帝被迫出逃,而今又尽占西域、河西之地,唐军无还手之力。空空儿知道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得说个明白,忙道:“我确实不知此事,也不知道罗兄会为了钱财营救论莽热出去。娘子认识我空空儿已非一日,当知道我为人,这等背叛朝廷之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若是我当日知道罗兄心怀叵测,也一定会加以阻止。”苍玉清道:“好,这是你说的,背叛朝廷之事,你是决计不会做的。”空空儿道:“是。”
刘叉道:“到底是刘辟是凶手,还是丽娘是凶手?”苍玉清道:“我猜是刘辟,如果是丽娘,他不需要再找精精儿做替罪羊,之前精精儿转狱时被人救走,也定是他暗中派人所为,不然时机哪能拿捏得刚刚好?可见他处心积虑,早有预谋。”
刘叉道:“那我们干脆将刘叉的恶行公布于众,这样大伙儿都知道他才是真凶。”苍玉清道:“这可不行,咱们既没有真凭实据,精精儿、玉箫也已经招供画押。”
刘叉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刘辟只手遮天?”苍玉清道:“虽则在你我看来,刘辟这些人只手遮天,玩弄权势,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但西川老百姓却未必这么认为,百姓们只在意衣食温饱,蜀中富庶,只要局势平稳就能人人生活无忧。现在韦皋暴死,蜀中无主,再次面临动荡局面,这是西川士民最不愿意看到的。韦皋之子韦行式不成器,刘辟出来主持大局,正是大势所趋,说他众望所归也不为过,起码他在西川十几年,是个熟面孔,总比朝廷新派以个不知道什么样的节度使要好。刘辟既得军心,又的民心,至于他用了什么手段,铲除多少异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她这番黑暗中的迂谈阔论,不仅刘叉听得目瞪口呆,就连空空儿也是叹为观止,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一直隐身在神秘的阴翳中,他暗中揣度她的身份,只以为是个身份神秘的女侠,类似王景延一般,或许背后有什么权势显赫的人物在支持也说不准,然则此刻听到她一番话,才知道她高见远识,不比朝中那些重臣差多少,一时间,心下更是自惭起来。
隔了好半晌,刘叉才讪讪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救出精精儿?”苍玉清道:“我倒有个主意,就看你们二人敢不敢做。”刘叉道:“有什么不敢做的?空兄,不如你我今晚一起去劫狱,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苍玉清道:“我说的可不是劫狱。你二人武艺再高,终究寡不敌众,况且刘辟早有防备,大狱四周埋伏了许多弓弩手,你二人冒险前去,只能白白送死。”
空空儿问道:“娘子有什么主意?”苍玉清道:“刘辟现下唯一畏惧的人,不是你空空儿,而是那带走韦皋首级的丽娘。我猜她应该是江湖刺客,丽娘也不是她的真名,她混到刘辟身边,一定是想要刺杀韦皋,只是被刘辟抢先下了手,她坐收渔人之利,趁机取走韦皋首级,给刘辟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乱摊子,所以卷宗上才会有那么多漏洞。我打算冒充丽娘,去引刘辟出来,他一心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肯定会调动大批人马伏击,节度使府防范大不如平常严密,你二人趁机闯入后署,绑走韦皋夫人张氏和儿子韦行式,用他二人的性命来交换玉箫和精精儿,这是唯一的办法。”
刘叉失声笑道:“既然刘辟都敢下手杀死韦皋,如何还会在意他妻儿性命?”苍玉清道:“这可未必,韦皋声望卓著,刘辟若能救得他妻儿性命,那可是大大提高了他的形象,再也无人怀疑他是谋害韦皋的真凶。”刘叉摇头道:“即便如此,这等绑架妇女的行径非大丈夫所为,我刘叉也是不屑去做。空兄,你说呢?”
空空儿心中好生矛盾,他确实不愿意去绑架无辜的韦皋妻儿,可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能救出师弟。正踌躇间,又听见苍玉清道:“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况且你们绑架他们母子后,可以借机将真相告知,还韦皋一个公道。张夫人是名宦之女,眼光见识非寻常妇人可比,定然一听就能判断谁真谁假,说不定她还会主动帮助你们。”
空空儿便不再犹豫,道:“好,我愿意去做。刘兄,你本与这件事无干,不如趁早离去,到南方去避一避风头。”刘叉道:“你要我临阵脱逃、置身事外,那可不行。好吧,绑人就绑人,反正都是为了救人。”
空空儿道:“不过刘辟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捕捉丽娘,清娘你有把握能脱险么?”苍玉清道:“只要谋划得当,脱身不难。”
空空儿心中很是感激她为帮助自己孤身涉险,道:“不如由我装成丽娘引刘辟出来,清娘和刘兄去节度使府绑人。”苍玉清道:“不好,万一你被刘辟捉住,只有死路一条,我若是被捉,因与此事无干,还可以再谋脱身之计。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二人既想救人,就听我号令,不得再啰嗦。”空空儿无奈,只得道:“是。”
当下三人在黑暗中密密谋划一番,预备次日黄昏动手,那时正是商贩收摊、庶民归家之时,更容易混入人群中趁乱逃脱。
次日中午,空空儿和刘叉化妆成贫苦脚夫的样子,各自拖了一辆偷来的鸡公车来到城中。一路有无数巡查的牙兵,不过那些人正在搜索客栈、酒肆、民居等易藏身之处,倒也没有遇到麻烦。刘叉到一家杂货店铺买了两条大麻布口袋、擀面杖、麻绳等物,二人来到节度使府后院外等候。
后院外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树林南面则是一座寺庙,白日进香拜佛的游客倒是不少,日落西山时人渐稀少。到暮色苍茫时,忽听到北面人喊马嘶,有大批人马来回奔走之声。刘叉道:“成了!”
按照计划,苍玉清该在此时将刘辟引往北面的武担山。空空儿又等了一会儿,听见人马声渐行渐弱,这才道:“走吧。”二人带好家什,空空儿依旧拿出精精儿送他的攀墙铁棒,与刘叉先后攀进府署。走过花园,来到楼榭最多处,里面灯烛已经掌起,依稀见到有仆妇来回忙碌。
空空儿道:“刘兄,你我分头行事,你去绑张夫人,我去绑韦行式,一会儿后墙下会合。”刘叉道:“好。”他嗓门甚大,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笑道:“这下你们跑不掉了。”
却见无数牙兵高举火把自廊中涌出,空空儿大惊失色,正要往回退,却见墙头也是伏兵四起,弓弩手弯弓搭箭,成百支箭头一齐对准了二人。哈哈大笑声中,西川留后刘辟和牙将邢泚排开牙兵走了出来。刘辟上下打量着空空儿,见他极其落拓,全无精精儿的潇洒风姿,问道:“你就是空空儿?”空空儿道:“是。”刘辟又道:“这不是刘叉么?我见过你的图形告示。空空儿,你明明是魏博巡官,为何跟你们魏博通缉的杀人犯在一起?”
空空儿大感愕然,不知道刘辟如何知道了自己身份,想来这也是对方手下留情、没有下令立即放箭的原因。他生性沉静,当此处境,也丝毫不乱,问道:“阁下想要怎样?”刘辟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就放刘叉走,而且派人送他去南方,保管你们魏博的人找不到他,如何?”空空儿微一沉吟,道:“好。”
刘叉大怒,道:“你们都当我是死人么?刘辟,老子今日…”脚下刚动,几只羽箭呼啸飞来。空空儿手里只有一根擀面杖做兵器,伸杖一拨,打偏两支箭,另一支却射穿了刘叉右腿,他脚下一个趔趄,当即摔倒在地。
刘叉怒道:“你最好射死老子,射老子大腿算什么准头!”
邢泚一挥手,又飞来两支箭,一支射中刘叉肩头,一支射穿他左脚,将他钉在地上。虽非致命伤,却都关节要害处,刘叉痛入骨髓,冷汗直冒,忍不住破口大骂。
刘辟也不生气,笑道:“久闻魏博田氏善于治军,兵马天下最强,我西川将士跟魏博比起来如何?”
空空儿别无选择,只好道:“好,你们放了刘叉,来拿我吧。”抛下了手中木棒,不再抵抗。数名牙兵奔过来,拿镣铐锁了他手脚,仔细搜他全身,摸出一根铁管来。刘辟一见便笑道:“你还真是精精儿师兄,本帅在他身上也见过类似的工具。”
空空儿不知道对方如何能算到自己要来绑架韦皋妻儿,心中很是不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刘辟笑道:“本帅带你去见一个人。”空空儿顿时心底一沉,暗道:“糟了,一定是清娘已经为对方擒住。”
刘辟倒也真是守信,回头指着刘叉命道:“将这个人送去南方。”刘叉道:“老子不去!”刘辟道:“那可由不得你了。”命人将刘叉抬走。
到了前院官署,天早已经黑定,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是在堂中等候的却不是苍玉清,而是聂隐娘,她虽无镣铐加身,四周却是牙兵环伺,手扶刀柄,虎视眈眈。空空儿大吃一惊,当即猜到聂隐娘是为营救夫君赵存约而来,想来她公然表露了身份,刘辟由此知道她夫妇均是魏博的人。
聂隐娘乍然见到空空儿更是惊讶,问道:“空郎,怎么会是你?”又道,“原来那要以丽娘名义引刘相公出去的人是你。”空空儿不明究竟,问道:“隐娘如何会知道?”聂隐娘歉然道:“抱歉,隐娘不知道这一切,坏了你的大事。我本来已看到通缉你的图形告示,可四下找不到你,又着急救存约出来…”
空空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辟道:“今日能顺顺当当地擒住你,真要多谢这位聂隐娘通风报信呢。”
原来今日下午聂隐娘忽然来到节度使府署外,表明魏博武官的身份,自称有要事求见留后刘辟。牙兵见她一介女流,如何能信她是魏博武官。聂隐娘当即告知她有丽娘在手,刘辟听说后立即火速召见。聂隐娘称已经擒住了丽娘,想用她来交换夫君赵存约。刘辟不免半信半疑,聂隐娘拿出了一根发簪,倒真是韦皋被杀当晚丽娘所戴的首饰。可即便聂隐娘真有丽娘在手,她定然也知道了事情真相,刘辟又如何能轻易放她离开?聂隐娘又询问正被通缉的空空儿到底犯了何事,并告示他也是魏博武官,而且是节度副使田兴的结拜兄弟,更是让刘辟吃惊。二人正交锋僵持之时,忽有飞骑自节度使府门飙过,马上骑士射出一封书信到牙城上,牙兵送进来一看,是丽娘所写,要挟刘辟到武担山相会。刘辟有意将书信拿给聂隐娘看,聂隐娘一见便笑道:“这是贼人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肯定是要到后衙去绑架太尉夫人。”刘辟道:“娘子如何知道?”聂隐娘道:“不瞒相公,这法子我也曾想过。”刘辟这才恍然大悟,一边假意派兵往武担山而去,一边亲自带人来后衙埋伏,果然等到了空空儿、刘叉二人。他既忌惮魏博田氏威名,不愿意空空儿拼死相搏,所以拿刘叉性命要挟他束手就擒,反正刘叉留在西川早得韦皋许可,又不过一介莽夫,成不了气候。
空空儿听说经过情形,长叹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法子?唯有盼望苍玉清能逃过此劫,不要再来救他了。
刘辟道:“你们二位既是魏博的人,刘某倒也不敢怠慢,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怎样解决,还想听听二位的建议。”聂隐娘道:“我用丽娘换我夫君,再用论莽热的人头换取空空儿,如何?”
刘辟大奇,问道:“隐娘知道论莽热在哪里?”聂隐娘道:“当然,不然隐娘如何能捕到丽娘?”言下之意,已经确认丽娘就是论莽热所派来的杀手。又道,“她的名字也不叫丽娘,而叫王景延。”
一旁空空儿听见,不免惊奇万分,那个在翠楼杀了神策军中尉杨志廉并割走首级的女商人不正是叫王景延么?该不会跟聂隐娘所称的王景延正是同一人?她在京城崇仁坊的旧居被情夫王立转手卖给了罗令则,罗令则又从那处宅子下挖地道救走了论莽热,论莽热脱身后转瞬派来一个名叫王景延的女刺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