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郡想了想,道:“那好,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去崇仁坊找你。”空空儿劝道:“郡娘子可别再四处去飞檐走壁了,如今这长安城里危险得很。”第五郡道:“危险?这里最危险的人就是你了,我可是听人说你是个大麻烦。”
空空儿也不分辩,只道:“若是娘子不愿意让魏博的人见到,可以去告诉我一个叫罗令则的朋友,就住在崇仁坊软禁吐蕃内大相的宅邸旁边。”第五郡道:“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空空儿迟疑问道:“清娘可还好?”第五郡道:“你很关心她么?”
空空儿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问起苍玉清来,见第五郡嘲笑地盯着自己,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告辞了。”
离开咸宜观后,空空儿径直赶回崇仁坊,找到进奏官曾穆质问道:“进奏官派人跟踪监视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让他们殴打不相干的老人家?”曾穆奇道:“哪里有这种事?我确实下令不准柜坊再支钱给空巡官,可没有派人去跟踪你,如今这进奏院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哪里有空余的人手?”
空空儿早料到曾穆绝不会承认,确实如万年吏所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做出交代,只能愤愤回来房中。又觉得呆在魏博进奏院实在窝火,便携剑往罗令则宅邸而来。到了吐蕃内大相宅邸前,却见守卫的已经不是当日所见的老弱残兵,而是一队队的神策军士,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来到罗宅门前,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正要转身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罗令则笑道:“原来是空兄。你怎么不叫喊一声?我还以为是…”朝隔壁指了指,道,“这些神策军大爷们来了这里,总是来借各种东西,有借无还,所以我可不敢再轻易开门。”空空儿道:“隔壁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神策军士?”
罗令则一边引他进来院子,一边迅速将门关上,道:“你不知道么?道上传闻,吐蕃赞普出五百万贯的高价,招徕江湖侠客营救论莽热回吐蕃。以吐蕃财力,这五百万贯可就是倾其国力了。”空空儿道:“吐蕃肯出这么多钱来换回这论莽热,想来他也是个人物,朝廷何不将他尽快处死,以永绝后患?”罗令则叹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唉,朝廷官场上的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永远搞不明白的。”
空空儿见那块大玉石头仍在原地,颇为惊奇。罗令则笑道:“倒是有胡人来买,出价二十万贯,不过我想还是留着它吧,镇宅。”又问道,“侯少府情形如何了?”空空儿便说了侯彝被神策军士带去大明宫一事,道:“目下始终打听不到侯少府下落,我担心得很,一度在想他会不会已经被皇帝秘密处死。”罗令则道:“决计不会,当今皇帝苛刻贪婪,但为人却十分精明,当年李适虽被立为太子,代宗皇帝钟爱的却是郑王李邈,李适闹出了许多事,但最终还是他登基即位,没有极高明的手腕是做不到的。”
空空儿听他直呼当今皇帝的名字,颇为惊异,罗令则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似只是顺口而出,续道:“侯少府现在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皇帝不敢害他性命,空兄大可放心。”
空空儿如何放心得下,道:“进奏院郁闷得紧,小弟想来罗兄这里住几日,不知道是否叨扰?”罗令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空兄不嫌寒舍简陋,愿意来盘桓住下,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一会儿还要去波斯公主家里参加晚宴,空兄不如跟我一道前去如何?她那里美酒既多,也好借酒遣怀。”
主人这么说,空空儿也只好同意,又问道:“罗兄如何与波斯公主结识?”罗令则道:“说来也是巧得很,小弟一直在江淮一带游历,几年前正好赶上扬州兵乱,公主当时正在扬州,被平卢节度使李师古派兵拘禁,我看不惯那些平卢兵胡作非为,趁乱救了她出来,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波斯公主。”
空空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罗令则是萨珊丝的救命恩人,早已相识。罗令则笑道:“不怕空兄笑话,小弟一向贫寒,买这处宅子的钱其实也是公主出的。”空空儿道:“此宅见过血光,罗兄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将那杨志廉的人头到底如何处理了?”罗令则一惊,随即泰然笑道:“空兄到底还是知道了。”他这般说,便已经承认翠楼那里面的无名尸首确实是神策军中尉杨志廉。
空空儿道:“我自己可想不到,是侯少府看到杨志廉出殡由时日上推算到的,只是还不及确认,御史台就派人将他叫去。”罗令则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相瞒。空兄和侯少府之前早已经猜到是我处理了王家娘子藏在玉石下的首级,也没有深入追究,二位高义,小弟一直很是感激。当日空兄在翠楼发现的无头尸首,确实就是杨志廉。我一直不肯声张,是因为他执掌神策军兵权,权势极大,能控制整个关中地区,既然他暴死在翠楼后,宫中都没有动静,我为何要挑明真相,给艾雪莹一家带来无妄之灾呢?”
空空儿道:“此事确实甚奇,宫中宦官没有声张,大概是因为杨志廉尸骨无存,又找不到人头,无从对质。”罗令则道:“尸骨无存?莫非空兄以为前日杨家下葬的是空棺?”空空儿道:“难道不是么?”罗令则道:“当然不是,不过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首而已。”空空儿失声道:“怎么会呢?当时我看到尸首后即赶去报官,回来后尸首便即消失不见,前后相隔不过一刻功夫,当时才刚刚解除夜禁,任谁也难以带一具尸首离开,侯少府派人仔细搜过虾蛤蟆,始终没有任何痕迹。”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万迁所传的化骨药粉来。
罗令则道:“你们当然找不到,那具无头尸首已经被跟随杨志廉的小太监从地道运走了。”空空儿吃了一惊,道:“什么?地道?”罗令则道:“昔日玄宗皇帝喜爱到曲江芙蓉园游玩,但又怕频繁出行惊扰京城百姓,于是花费巨资在西城墙内里修建了一道夹墙密道,从兴庆宫一直通到曲江。翠楼本是日严寺后院,并非普通民宅,修有什么暗道也说不准。那杨志廉来时门口不见任何动静,肯定是经暗道进来。”
空空儿道:“即便如此,可那杨志廉官任神策军中尉,身边如何不带随从?这于理不合。”罗令则道:“空兄,你难道没有看到艾雪莹身上的那些伤么?像杨志廉这些无根之人早已不是真正的男人,无法再享受男女欢爱,总有些变态的嗜好,他是残缺之人,肯定不愿意旁人见到。莹娘之前不是说翠楼还有仆妇么?想来也是因为看见了什么被杨志廉杀死,所以莹娘再也不敢雇请下人。杨志廉既然要在翠楼逗留过夜,肯定会让手下先退回密道。”空空儿不免疑云又起,心道:“你既然早看到艾雪莹赤身裸体,为何不拿件衣衫盖住她身子?嗯,有可能是因为恐慌的缘故,不过既然是准备进来杀人,后来又断然处理掉杨志廉首级,可不像是没有胆量。”疑惑归疑惑,这一点却是不便多问。
罗令则道:“空兄清晨看到无头尸首赶去报官后,正好杨志廉手下自密道进来接他回去,发现出了事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先将尸首从密道抬走。出了这样的事,艾雪莹当然不敢对官府说出半个字。至于后来为何宫中一派平静,无人出面追究杨志廉被杀真相,则不是我所能知道。不过听说那些大宦官内部也斗得相当厉害,杨志廉意外被杀,神策军中尉的位子空了出来,不知道该有多少人拍手叫好呢。”
这件困扰了空空儿多时的无头尸首案至此才算完全解开,回想起因贪杯去翠楼饮酒所引发的种种奇遇,一时感慨万千。
忽听见外面车马辚辚,随即有人在门外叫道:“罗郎在么?”罗令则忙应声去开门,却是个彩衣仆人,道:“我家主人请罗郎前去赴宴,也好聊谢当晚在波斯公主府上郎君挺身斗贼的义举。”罗令则又惊又喜,问道:“尊主是舒王殿下么?”仆人道:“正是。外面已经备好车马,这就请罗郎随小人走吧,萨珊丝公主已经到了。”
几日前天降大雨,许多人都说是舒王诚心求雨,由此感动了上苍,德宗皇帝也因为舒王求雨有功下诏令褒奖,而今舒王恩泽、声望之隆已经远远超过太子,京师再度流传舒王才是天命所归的真正太子,罗令则忽得邀请,不免受宠若惊,忙道:“等我跟朋友交代一声。”奔回院中低声道:“空兄,舒王相邀是个好机会,我正好可以打探一下侯少府下落。”空空儿道:“如此,太感谢了。”
罗令则道:“这里正堂三间,一间是堂屋,东面一间是小弟卧室,西面一间是书房,西厢房一间是茅厕,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堆放了许多杂物,进不得人。我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空兄不如今晚先在小弟卧室将就一晚,明日再作计划如何?”
空空儿尚有些踌躇,那彩衣仆人又在外面催道:“好了么?”罗令则道:“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路过坊里酒肆,我再让他们送些酒菜过来。”他如此细心,空空儿甚是感激,也不再推辞,道:“如此便多谢了。”罗令则笑道:“你我酒中知己,何须谢字。”自出去上车,随那彩衣仆人去了。
主人突然离去,只留下空空儿一人,好在他也无聊惯了,等了一会儿,当真有酒肆伙计来叫门,一人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一人一手一坛老酒,拿到屋里摆满一桌子。空空儿去摸怀里钱袋,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局促。一名伙计笑道:“郎君不用再掏了,罗郎已经付过钱了。”
送走伙计,空空儿急不可待地奔到桌旁,先揭开泥封,搬起酒坛,倒口便喝,竟然是烧酒而不是甜酒,虽然远不及剑南春那般清冽香醇,也不及郎官清,但性子够烈,入口极辣。他一口气喝下去小半坛,这才坐下来边吃酒菜边饮酒,到天黑时,酒菜没有吃完,两坛酒倒是喝得精光。外面早已经夜禁,无事可做,便摸黑到床上躺下。
依稀梦中,又回到了外祖父家旁的那条易水河,昔日燕太子丹送荆轲刺秦于此作别,他与浣娘一起牵了手,在河边嬉戏追逐。玩累了两人便躺在山坡上,浣娘拿出手帕盖在脸上,好象睡着了。然而等他醒来时,浣娘总是坐在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光像雾水一样朦胧。迷离惝恍中仿佛又看见浣娘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空空儿笑道:“哎哟,我又睡过了,你怎么不叫我?”忽听见鼓声大作,浣娘脸色一变,难过地道:“我要走了。”
空空儿吃了一惊,就此惊醒,原来是解除夜禁的鼓声响起。坐起来一看,自己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是留宿在罗令则家里。出来将昨日的剩菜吃完权当早饭,也不及收拾,打算先赶去皇城打探侯彝消息。
到西坊门时,见数名万年县差役把守在门口,对出去的人一一仔细盘查询问,似乎崇仁坊发生了大事,空空儿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差役跟随侯彝办事时见过空空儿,一见他便高声道:“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众差役立即一拥而上,夺下空空儿手中长剑,将他双臂扭住。空空儿愕然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领头差役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你们魏博进奏院的人报官拿你。看在你跟侯少府是朋友的份上,就不给你上锁链了,不过郎君自己可得老实些,别给我们惹麻烦。”空空儿道:“到底是什么事?”
差役们也不与他分说,只押着他往魏博进奏院而来。到进奏院门前,十数名魏博卫士持刀站在门口,如临大敌。
领头差役道:“抓到空空儿了,他刚刚要从西坊门逃出去,人交给你们。”两名魏博卫士忙上前扯住空空儿,将他押进来。却见院中横躺着两具尸首,都是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
进奏官曾穆闻声赶出来,一见空空儿便怒道:“瞧你做的好事!”两名死者是他最心腹最信任的人,竟然在他自己的地盘上遭人割喉惨死,如何叫他不怒?
空空儿早已经认出那两具尸首正是之前跟踪过他的人,也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这二人去打了万迁,刚好他之前就此事质问过曾穆,所以这二人昨晚被人杀死在进奏院后,他理所当然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曾穆又连声喝道,“为什么不绑上他?是想让他逃走么?”卫士慌忙去取过绳索,将空空儿反手缚住。
曾穆冷笑道:“兵马使昨日去宫中参加舒王寿宴,至今未归,怕是无人能救你了。空空儿,你杀死自家魏博兄弟,等同反叛,还有何话可说?”空空儿摇头道:“不是我做的,我昨晚人根本不在进奏院。”曾穆道:“那么你人在哪里?”空空儿道:“借宿在一个朋友家中。”曾穆道:“你朋友人呢?叫他来作证。”空空儿道:“他去参加宴会,一直没有回来。”
曾穆连声冷笑道:“瞧瞧我们空巡官心计有多深,你昨日质问本官不成,心中已经起了杀机,所以假意离开进奏院去你所谓的朋友家,你朋友应该也住在崇仁坊吧?你虽然本领高强,但在夜禁森严的京城,随意出入坊里还是难上加难。半夜你溜进进奏院杀了他们两个,再溜回你那个所谓的朋友家,神不知鬼不觉。你知道我早晚要怀疑到你,所以一大早就打算溜出坊去,以你性格,逃走不大可能,想来是要忙着去制造昨晚不在崇仁坊的证据。幸好昨夜就有人发现尸首,及时向万年县报了官。如今没有侯少府再护着你,你预备如何能逃掉罪名?”
空空儿道:“我没有做过。”曾穆道:“想来你也不会承认,我只问你一句,他二人根本不住在一处,为何死的单单是他们两个?怎么,答不出来吧,我替你答,因为只有你才知道他们两个跟踪过你,只有你才这般熟悉进奏院,可以进出自如。”
空空儿知道一切都对自己不利,辩解无力,也不愿意再白费唇舌,道:“进奏官杀我容易,但我没有杀人,真凶另有其人,进奏官一心认定我是凶手,正中了奸人诡计。请进奏官给我一点时间,我自会查明真相。”
曾穆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就是凶手,还有什么真相?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兵马使回来救你。”他倒也不敢就此处死空空儿,怕将来惹怒田兴,当即命道,“来人,将空空儿押下去严刑拷问,直到他招认画押为止。”
忽见聂隐娘急奔过来,叫道:“且慢!”曾穆对聂隐娘颇为忌惮,闻言便命人停下,道:“隐娘是要为空空儿求情么?”聂隐娘摇头道:“进奏官秉公处理,空空儿罪名太大,隐娘不敢开口求情。只是有一点,若当真是空郎杀人,适才差役阻止他出崇仁坊时他应该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为何不趁机逃走?他只要使出武功强冲,那些差役如何拦得住他?他却任凭被带回来,丝毫不加反抗,可见他并不知道进奏院发生了什么事。”
曾穆道:“这不过是空空儿的欲擒故纵之计,他知道一旦逃走就坐实了罪名,回来进奏院至少还有兵马使护着他。”聂隐娘道:“嗯,进奏官说的确实有理。”向卫士要过浪剑,拔出来看了以看,问道:“空空儿身上可还有其它兵刃?”
卫士忙上前往空空儿身上摸索搜了一遍,答道:“没有。”聂隐娘道:“这就是了,这浪剑已经多日未曾出鞘,更是久不饮血,若是空空儿杀人,当找到他行凶的凶器再刑讯定罪不迟。”曾穆不悦地道:“空空儿机灵狡诈得很,肯定早已经将凶器处理掉,一时间上哪里去找?”
聂隐娘道:“进奏官受藩帅之命主理京师一切事宜,隐娘不敢再多言,万一…我是指万一…其实是有人在中间捣鬼,存心挑拨我们魏博自己内讧,那不是正中了奸人诡计么?”曾穆闻言悚然动容,一时默然不语。
聂隐娘道:“进奏官再想想看,虽则空空儿来到京师后是非不断,但他可有做过一件对魏博不利的事?”附到曾穆耳边低声道,“当日我等奉命去绑架舒王,他早已认出我丈夫身形,却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曾穆道:“这可是两码事,不瞒隐娘说,这死的二人昨日刚刚得罪过空空儿,出了他的一位老年朋友。”
聂隐娘道:“嗯,既是如此,隐娘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不过进奏官要处置空空儿,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万一事情闹大了,朝廷借机出面干预,派人来搜查这里,我魏博许多机密就此泄露,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日后如何在京师立足?”
这句话切中了曾穆和魏博最忌惮的要害,也令他迅疾对聂隐娘刮目相看,不由得很是后悔昨夜一怒之下报官搜捕空空儿,忙问道:“那隐娘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聂隐娘道:“不如先放了空空儿,命他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期限,让他找出真凶,找不到的话再处置他不迟,打也好,杀也罢,这样兵马使也无话可说,不至于得罪人。”
曾穆沉吟道:“这个…”聂隐娘道:“莫非进奏官担心空空儿会趁机逃走?隐娘愿以魏博名义起誓,若是他敢逃走,无论天涯海角,隐娘当亲手割下他的人头,奉到兵马使面前。”
曾穆是个极聪明的人,见无论哪种结局都对自己有利,忙道:“好,就依隐娘之言。”命人解开空空儿绑绳,道:“看在隐娘的份上暂且饶你。我给你二十日期限,到时捉不到你所称的真凶,再唯你是问。”空空儿道:“是。”
聂隐娘走到空空儿面前,道:“你的人头现在可是攥紧在他人手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无所谓了。”空空儿道:“是,多谢隐娘。”
走过去检视那两具尸首颈间伤口,力道既不重也不轻,刚好致命,当是武艺了得的高手所为。沉思片刻,问道:“进奏官只派了他二人跟踪我么?”曾穆道:“当然。”
空空儿心道:“前日万老公门外起码有四、五个大汉在朝里面张望,万年吏也曾经说过他们自己先打了起来,打胜的二人——就是眼前这两具尸首——又赶去打了万老公。嗯,原来不止一拨人在监视我,想来另外的那几人不是御史台就是京兆尹的人,无非是想从我身上追查到刘叉下落。莫非是打败的那几人记仇报复?可他们既然连这二人都打不过,如何进去守卫森严的进奏院杀人?”一时难以想通,便道:“我要出去办事了,进奏官不用再派人跟着我,我自己会回来的。”曾穆冷笑一声,命人将浪剑还给他,讥讽道:“我可日夜等着空巡官抓到真凶的好消息。”空空儿竟然点点头,道:“好。”
空空儿径直出了崇仁坊,往西来到皇城向监门卫士打听侯彝下落。一名卫士道:“已经有好多人来问过了!我们也进去问了狱丞,说是侯少府前夜被神策军带走后就再也没有送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空空儿一时怔住,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忽有人拍了拍他肩头,转头一看,竟是第五郡,结结巴巴地道:“郡…郡娘子…”第五郡道:“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你站这里发什么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这里是皇城,不可以随意逗留,快些走吧。”上前牵了空空儿的手,将他拉离了顺义门。
空空儿凄凉道:“侯少府他…”第五郡道:“他人很好,放心吧。”空空儿道:“什么?他…他还活着么?”第五郡道:“当然啦,活得好好的。只是他不能再留在长安了,圣上下了诏令,要将他调离京师,贬为常州义兴县尉。不过也好,江南我还没有去过,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空空儿听到侯彝还活着时已经是喜出望外,又听说他被贬为外县县尉,表明他案子已结,不用再遭受御史台的酷刑审讯,也不必再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理寺狱中,如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免半信半疑,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第五郡道:“怎么,你不信?那就当我骗你的好了。”抬脚便走。空空儿慌忙追上前去,问道:“是真的么?侯少府人现在哪里?”第五郡道:“想知道么?偏不告诉你。”空空儿几次叫她,她也不予理睬,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紧跟她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城西北面的通化门,通化门有“东来第一门”之称,往来行旅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空空儿一眼就留意到了苍玉清,她一身白衣,悠然凝视着北方,似在等待什么人,风韵淡雅,隽丽闲远,有一种超群旷世的丰神,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忽有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她面前,车后两名随从翻身下马,自车内扶下来一名青衣公子,虽然面色焦黄,却是不失英气俊朗,竟然是侯彝。苍玉清迎上前去,低声说着什么。空空儿从不知道侯彝竟是与苍玉清认识,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局面下再见到,更想不到苍玉清等的人就是侯彝,一想到侯彝为人、性情、才干、声名无不远在自己之上,不由起了自惭形秽之心,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