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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恋爱不同凡响之处,在于对象是她的老师,教物理的。她物理成绩不好,常常被留下开小灶。老师是师范大学刚毕业的本科生,家在乡下,住学校单身宿舍,有时艳官就到老师宿舍里补习功课。她坐在靠床的老师的书桌前,老师坐在床头,手指着课题一句句教她。老师的手,虽然出生于农家,因为从小读书,没出过蛮力,所以是一双斯文的手。指甲剪得整齐干净,骨骼匀称,甚至有些绵软,在艳官眼睛里移动着。然后,她就嗅到了老师的气息,不吸烟也不喝酒,年轻健康,吃食又简朴的清新的气味,但毕竟是男性,且是成熟,自有着特别的分泌。这么补习着,艳官的物理没有什么进步,其他科目也在下滑。此时已临中考,师业和学业都在关键时刻,师生是乘在一条船上,荣辱与共。物理老师几近哀求她多多用心,很聪明的人,为什么总是犯愚笨的错误?她的回答是:抱抱我吧,我很乖。
老师正当婚龄,乡下的父母对他的婚事催逼也很紧,他当然是要找一个城里的受教育的妻子,从此过上与父辈完全不同的生活。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在学生中物色,一是犯校规,二也是中学女生还很年幼,等她们长成,不知等多少时候,又发生多少变故。农村出来的青年多半头脑实际,也比较守规矩。可是,挡不住周围的形势啊!四下里全是早熟的女生们,热衷于实践伤感电视剧里的情节,这一个,就是艳官,又自有一种大胆的吸引。再讲,老师也是看过电视剧的,哪个年轻人不是伤感主义的?两人这么好上了,事情进行得很机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应该说这段恋情对艳官是有益的。她安静下来,异性的温情,冒险的亲密关系,满足了她骚动的心。她真的变得很乖,与同学们相处和顺起来,各门功课,尤其物理,成绩见长。这一段日子,是艳官整个求学生涯中最光明的一段。早晨起来,骑车往学校去,一路上景色鲜艳,风和日丽,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尽变得风趣可人。幼儿园门口,不愿与母亲分离的小孩的哭脸,相骂的路人,店铺门楣上缺字的招牌,都引她发笑。暗地里,与老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激情一泄千里。在老师都是真实的前景,他已经铁定心等学生长大,娶媳妇进门。乡下人的顸颟更加激动艳官,使她感到老师的深情,两人越来越缠绵,终于有一天,艳官发现自己怀孕了。其时,艳官升入高中不到一年,年龄是十六岁。
谈情说爱在艳官是精神活动,不曾想会生出如此具体的后果,全不为她所预计。老师呢,忽然明白与学生结婚成家是太遥远的事情,要经历多少煎熬。他从网上搜索到上海一家解放军医院设有少女意外怀孕求助,记下电话地址,两人摸了过去。到了解放军医院,看艳官走进去,自己只敢等在对马路的树底下。夜里,在私人小旅馆阴暗的客房,守着发热的艳官,口口声声说着将来结成夫妻,做牛做马地待她,却看不见一点将来,无限渺茫。艳官本不是为人妻母的人,听到“夫妻”两个字只会加倍厌烦。事情发展到此,于双方有违初衷,从上海回去后,两人就都淡了。好在,艳官所读高中是在另一所,如不是刻意,见面也见不着。
这一场事故先是将艳官吓了一吓,过去以后则丰富了她的阅历,从此,她看同龄的男女生,就有了过来人的心情,看学校生活,则是曾经沧海的感慨。她身心经历了蜕变,从少女到女人,这蜕变完成得过于仓猝了,许多准备都没有做好,就略过去了,最后的成形就多少是缺损的。就是说,她其实并没有认识男女关系的真正意义,却已经看轻了它的价值。同样,对人生也是,她也不怎么太了解,便早早放弃了它的严肃性。但是,她毕竟还年轻,又有数倍于人的元气,不管她自觉不自觉,新鲜的经验还是汲入生活,修复着创口。倘若是积极的、正面的经验,也许能使她有比较鼓舞的命运;若是负面消极的,那么,平复的创口底下,潜藏着的阴暗性,就会如沉渣泛起。
大约一年之后,在大街上,艳官与老师不期而遇。老师身边走着他的妻子,戴着近视眼镜,看起来也像是他的同行。她穿了一件孕妇衫,手挽在男人的臂肘里,看起来挺幸福的样子。艳官停下自行车,脚支在地上,眼睛直逼着昔日的爱人,看着他躲闪了目光从身边走过,然后掉转车头,跟在身后徐徐地骑去。爱情早已经灰灭,复燃起的是一蓬妒火。老师撑持着走了一阵,脚下加了速度,越走越快,几乎拖了妻子小跑到家。他的家不在别处,正是在学校里他原先那一间单身宿舍。艳官在操场中心,遥对着老师宿舍停下了车,宿舍的门紧闭,也在躲着她。过了很久,门开了,老师的妻子走出来,泼出一盆水,看了艳官一眼,心想,星期天放假,这学生到学校里来做什么?复又转身进去。这一回,门没有关,半敞着,有一些声息传出来。那其实是艳官不屑的生活,可这时却觉得是她的被人抢走的宝。第二天,早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她推进老师的教室,对了他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
老师为了他的妄想和冲动终于付出了代价。他被调到一所乡镇中学任教,妻子闹了场离婚之后,在双方家人的劝说下同意生下孩子再办手续。当然,有了孩子以后就另当别论,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或者没有母亲呢?其时,正好分居。乱了阵子渐渐平息下来,生活在向既定轨道的方向靠拢。艳官则在一夜之间成了地方上的名人,进来出去,都有人认出和议论。父母曾动念把她转到相邻县级市的中学就读,遭到她本人的强烈反对,她未必是不赞成转学,只是要反对父母。有几次争执到父母要去当地报纸刊登声明,从此脱离亲属关系,她却提前将此变为现实——改换了姓名。她原本就讨厌“王艳”这个名字,内心里无数次为自己取名,此时就在其中选了最喜欢的一个:“苏提”。“提”字通“媞”,都是形容美好舒宛的样子,而“媞”字又太直露,所以就定了“提”字。“苏”姓是用来配“提”,读起来音同西湖的“苏堤”,那里有着许多美丽传说。这名字其实有些像花名或者艺名,寄托了年轻女子的风月情调。
她还没到办身份证的年龄,修改主要是在户籍和学校名册。老师没习惯她的新名字,却已忘了旧名字;同学本来与她疏离,其时越加冷淡,并不叫她;父母更是与她如同陌路;街坊邻居本是叫小名的,由于她出了这么件大事,都侧目着,出口十分谨慎,于是,在这一个阶段里,她成了个无名的人。“苏提”这个新名,是在她新识的人里头叫开的。
现在,她在校外结识了一些人。有一次,她骑车在街上,听见后面有人喊“苏提”,回头一看,是一伙骑车的男生。她问,叫她做什么?那领头的说,交个朋友!她说,谁认识你?接着往前去。领头的说,谁不认识你,大名鼎鼎的“苏提”。她便笑了,下车说:怎么样?他们全下了车,站成一堆,就这么说起话来。小地方的人,彼此都有几分知道,曲里拐弯的,也攀得上些关系。那领头的男生,是提提家所住大院里邻居家孩子的同校同学,事实上,他只是这所学校的复读班学生。这样的复读班,他已经上了几年,全是无果,到后来不是为了高考,不过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反正父母有钱交纳学费,也有人情疏通关系。他既不想工作,读书也读疲掉了,年龄则在长上去,形貌是个大人,但心智却还停留在孩童阶段。在他麾下的这一伙里,多是这样尴 尬的孩子,身心不是这里,就是那里脱了节,行为乖戾莽撞,倒也形不成大害,却是叫大人着急。他们平时也在街上招惹女生,女生们大多是矜持的,至多骂一声,他们也已经很满足。而这一个苏提,竟搭上话来,则是始料未及。
一旦搭话,彼此就都探得虚实。提提看出这一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女生,被人戳脊梁骨,株连家人都抬不起头,却如此神定气闲。他们仗着人多,试图想占她的上风,结果勉强打个平手。这样倒也好,有些做朋友的意思。在他们心里,已开始对异性有向往;提提呢,在这般孤立的处境里,别看外表不在乎,实是相当苦闷的,现在,他们至少可以替她排遣寂寞,仅此而已。当那头儿向提提表示倾慕,希望增进友谊的时候,提提感到一阵好笑:他懂什么呢?当然,她也没有给他难堪,她只是以微微惊愕的口气说:我们现在不就是好朋友吗?那头儿便知难而退了。
提提伙上这么一帮社会上的男生,在众人眼睛里,就完全是个堕落的人,“提提”——就是由他们叫出来的,这个名字简直是黑话一般无疑。而提提有心要气气人们似的,一点不规避,反而更加招摇。每天放学,校门口就等着这一伙,她的自行车一出来,呼啦啦地迎上,将她拥走了。其时,她已成了他们的灵魂人物,连头儿都对她恭敬着,别人有什么话说?所以,当提提多次流露对她们班上的女班长有所不满,他们都没征求提提的意见,兀自行动了。他们在女班长回家的路上,将她拦住,当街呵斥和羞辱,命她第二天向提提鞠躬致歉。女班长当然不会向提提鞠躬致歉,而是向老师做了汇报。就这样,提提在这个安宁的小城里,又一次掀起风波。这一回,提提被学校记了大过,记就记,有什么呢?只会使提提更加没顾忌。面对社会的非议,原本茫然的青春反叛,倒有了具体的目标,她简直意气风发。倘若事情一径这么下去,真不知将怎样收场。
这时候,已是高三下半学期,提提将何去何从?父母所属企业的系统在上海一所高校委办大专,读完回原地就业。提提的父亲在企业某部门里任个小职,和领导还说得上话,再又格外地下了番功夫,为提提争取了一个报考名额。虽然提提与父母早已做了对头,没一句话说得上来的,但在这个问题上提提却意外地很合作。终究人生大事不可忽视,四周围高三年级的紧张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提提再与社会抗衡,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还有一个原因是,提提想去上海。那一次去上海堕胎,是灰暗的经验,但依然敌不过宏大瑰丽的想象。那是另一个世界,有着许许多多的可能性,而这一个,提提自小生活长大的小城市,什么都是可以预测,一眼就看到底。人生的严肃性以及对上海的向往,使前途有了展望,提提和那一伙人断了往来,投入到迎考的功课里。夜里,母亲睡醒一觉,起来如厕,走过伏在桌上用功的女儿,一盏灯融融地罩着,束起的马尾辫散下柔细的碎发,粘在后颈上,好像又嗅到襁褓里的乳香,那个乖乖的小小的人,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们依然互不理睬,不叫也不应,要告诉女儿的事情,是用父母间问答的方式传达出来,知道她在注意听。她没什么要和父母说的,凡事都想在了她前面,放在她手边,唾手可得。就这样,他们相安无事,度过了高考前的艰巨的日子。提提的分数刚刚过线,进去了。
和许多家长一样,父母也要送女儿去上海报到,提提却不允。两下里都很坚执,就在坚执中,他们开始搭话,一句去,一句来,拉锯中达成折衷。他们送提提到南通上船,由提提自己完成下一半旅途。行程其实变得复杂,但这表明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和解了,而且不放弃立场。在南通住了一天,他们一家三口甚至去了一趟狼山,一路争吵不休,每一个细节都产生分歧。后来洗出当时拍的照片,没有一张提提是笑着,父亲和母亲则笑得很努力,好像要代她笑,又好像是向她赔罪。到后半截,提提已按捺不下,早早就要去码头,到了码头就要上船,无奈不放行,只得等在候船室里,把行李丢给父母,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去,等放行时才回来。总之,她来不及地要离开父母,父母就是她的一对大累赘。终于上了船,找到舱位,安置好行李,回到船舷,船已离岸。望着江面,提提吁出一口气,心情舒畅起来。就在这时,船转了身,她所在的一侧船舷向了江岸,高高的堤坝上有一对人影,熟悉又陌生,是爸爸和妈妈。猝然间,她抽泣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四下里都是行旅中的陌生人,爸爸妈妈也未必看得见她,她放肆地号啕起来,浩荡的江声吞没了她的啼哭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江鸥的翅膀缭乱着,江水浓稠的水腥气,携着漉湿,裹了她一身。
传说中熠熠生辉的上海,尤其从海门看上海,更为旖旎,具体到个人所在的局部,声色就黯淡了。就像方才说的,提提第一次来上海,是那样的遭际之下,无论处境还是心情,堪称阴郁。这一回,是读书,学府里的生活自有一种简素,都与上海的华丽丰富不沾边。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局部,上海显露出它的生动性。那一次,提提和老师乘地铁去长途车站,正是上班高峰,人流汹涌地灌满了通道,列车进站,报站声在穹顶下回荡,车门打开,涌出新的人流,人流和人流交汇贯通,涌向四面八方。人流是由无数男女组成,大多是年轻的,冷漠的脸,由于身在这城市的脉跳之中,而生出一种骄矜与自得。提提和老师这两个外乡人,走在人流中,却完全介入不进。这一次再走人地铁站,心情就不同了,提提觉着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体会到这城市喷薄的活力,以快速的节律不间隙地运动。她就像走入这城市的心脏,被巨大血泵的活塞推动,身不由己,她这一滴细小到看不见的血珠子,也在被有力地吞吐着,不知道将汇入怎样的脉流里去。
她所就读的学校,在市中心的西南部,在近年的发展中,周遭已成商业区,繁荣同时也是纷沓。她们的宿舍则出了本部,在分校区的背面,站在宿舍后窗,正可看见一条庞杂的里弄。弄内有公寓小区,也有简易的公房,旁出去的支弄里甚至有平房,间插着一些铺面,不外是卖米卖蛋,修车修鞋,还有一架缝纫机,白天推出来,晚上推回去,专替打工的单身男人做补缀的活计,于是,弄堂里就川流着民工样式的人。这条里弄展示出的生活情景,与提提的家乡无大异。有一日晚上,提提一个人走过学校附近的临街绿地,树影处走出几个青年,喊提提“妹妹”,要和“妹妹”玩一玩。提提自然不理睬,暗中不由一笑,她看见了这城市的软肋,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驾驭的。
八
简迟生对提提谈得上是爱,类似对宠物的爱,这光滑又茸茸的,柔软里有些硬扎的小东西。她对他大体上是驯顺的,时不时地要起毛,那挠人的小爪子也挺利,可是不伤人,他还挺喜欢,当成小乐子。提提搬到简迟生这里之后,售楼的工作不辞而别,换了装束。白领的职业装在她只是一出戏里的演出服,这一场结束,便卸了。她的头发重新留长,长到腰,但额发依然剪短,剪得很宽,从这边太阳穴到那边太阳穴,脸就显得更小,更尖,也真是像一种动物,獾还是什么的。她其实已经有了黑眼圈,但因为皮肤细腻,并不怎么显,反而觉得眼睛的幽深。她是挺奇异的,不是好看,不是狐媚,就是一种锐利,刀锋似地刺入人的感官。这是由一些痛楚的欲望形成的,这欲望栽种在娇嫩的身心里,撕裂了形表。但是,简迟生并不认识这个,或者说他没有太大的兴趣认识,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本能地避重就轻。他宁愿将提提当成个小娃娃,如呼玛丽说的,芭比娃娃。她的肌肤,脸蛋,身型,头发,还有时不时的小脾气,在他,都是如丝般的柔嫩,娇好。他忘了呼玛丽当年是否有这般的娇嫩柔滑了,那时候,他也是娇嫩柔滑的,另一种材质,不是如丝,而是金属,于是,彼此消融。
提提感受到简迟生对她的纵容,像父亲。每个女性潜意识里都有些恋父,包括呼玛丽,和那个香港的生意人,也是当半个父亲的。这里有一种对安全的期望,在遭受过挫伤之后,这样父爱式的慈悲令人安静。她就越发任性,简迟生几乎是鼓励她的任性。她闹得不可开交了,他也不过佯怒地喝停。提提是什么人?她总是能在接近极限之前收住,不至于过火。她也有些逗简迟生呢,看着他对自己手足无措,提提的心里很得意。就像老鼠戏猫,尤其是,这只猫不是猫,而是虎。
提提有一次闹气出走,这是任性的节目之一,她出走到哪里去呢?找子贡去。与子贡隔一张咖啡桌,桌上的烛光从颔下映上来,脸部留下几片阴影。提提诉说着怨艾,在子贡听来不过是调情,所以就任她说去,眼泪也任她流。心里不免有妒意生出,想着这世界上都是安排错了的,爱的人不能,能的人不爱。提提看见他走神,停下来问在想什么,子贡脱口道:简迟生。两人都静了静,停一下,提提说:假如让你用两个字来形容简迟生,是哪两个字?子贡又一次脱口:性感!提提的眉毛在额发里扬了扬,脸上的阴影移动了一下。子贡沉吟地说:简迟生具有男性这一种性别的最高美感,比如——提提问。子贡不接提提的问题,兀自说下去:有一句话叫“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你知道吗?一个男人美到极处,就只能用女性的词来表述了——静若处子,简迟生就是一个“处子”,当然,我不是指生物意义上的。我懂,提提说。你不懂,子贡反驳了她,你以为只有异性间才能感受性感,事实上,同性和同性之间,才能真正地深刻地感受,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提提跳起来:我也懂,比如女模特儿,封面女郎,女明星,男性喜欢,女性更喜欢!子贡笑了:这不是一件事,你说的喜欢不叫喜欢,叫消费,偶像是没有性别的,美也罢,性感也罢,在了偶像,就都成了符号,而美和性感是生动的——那么你呢?你又是哪一种?提提不服气地说。我是大符号,一个大符号!子贡说,语气是自嘲的,又有点自得。
可是,不管怎么说,简迟生已经老了,提提说。这才是生命呢!子贡叹息地说。我真倒楣,得到的是凋敝的生命。那你就要充分地运用想象,爱就是想象,子贡说。你教育我?提提诘问。不,我是自言自语。提提体会到子贡的寂寞,同情地摸摸他握扶着玻璃杯的手,子贡让开了:动口不动手。两人共同想起一些相处中的片刻,不由都笑了。此时,提提也已经平静下来,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子贡催她起身回去,她不回,子贡也不硬劝,就继续坐下去。提提又问:要是拿简迟生和潘索比呢?此时此刻,提提已经能够平静地谈论潘索了。子贡回答:简迟生更能激起想象。提提不服道:潘索难道不能?子贡说:潘索本身就是个想象。提提想起她说过潘索是个“大艺术”的话,觉得也对,又止不住地好笑。笑过后,提提再问:简迟生让你想象什么呢?子贡简单说了一个字:性。
子贡笑了一声,这一笑多少是猥亵,但也够直接的。而提提生性里也是有些下流的,这就竖起了耳朵:性?是的,性在想象里其实更有内容,事实却是简单的,你说是不是?提提想了想:要看从哪个方面说。就从性本身说,子贡回答。他们两个头都快碰在一起了,这样直露的兴趣,反变得天真。子贡用手比划了一下:不就是那么几个动作?提提说:可是快感无法形容。转瞬即逝,子贡的手在空气中一握,表示结束。回味无穷,提提说。子贡将手放回到桌面:可不是?这就是想象,而那一瞬则是畜类的。提提挣扎道:人是有动物性的。那是进化的残余部分——说到此,子贡的漂亮的脸抽搐起来,好像肉体的哪一个敏感部位受到了伤害。他的激动表情让提提不屑:简迟生进化得有那么彻底吗?子贡缓和下来:你我都不是简迟生的对手。提提没有和他辩,觉得他过于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