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到了7月4日,我跟几千人一起在波特兰海滨大道上看了烟花,人群啊啊大叫,看着牡丹、菊花和王冠烟花在头顶绽放,烟花倒影在卡斯科湾,随波荡漾。接下来几天,我去了位于约克的动物园,肯纳邦克波特的海岸有轨电车博物馆,以及沛马奎特角的灯塔。我参观了波特兰艺术博物馆,那里正在展出怀斯祖孙三代的画作;在奥甘奎特剧场看了《巴迪·霍利传》的日场演出——主演/主唱不错,但毕竟不如加里·布西。我狂吃龙虾,直到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我沿着礁石岸边漫步。我一周去两次缅因商场的“百万书店”(Books-A-Million)闲逛,买平装书回来在房里读,读到困为止。我去哪儿都带着手机,等着雅各布斯来电话,但他一直没打来。有两次我想打给他,不过我惊讶自己居然有这个想法,真是疯了。为什么要去踢醒正在睡觉的狗?
天气就像画一样完美,湿度很低,晴空万里,气温70华氏度出头,就这样日复一日。偶尔下点儿阵雨,通常是夜里。有天晚上我听到电视天气预报员乔·卡波称它为“贴心的雨”。还说这是他35年天气预报生涯里最美的夏天。
全明星赛在明尼阿波利斯举行,常规棒球赛季恢复,8月临近,我开始暗暗希望不用去见查理就能直接回到科罗拉多。我曾想过,他可能第四次中风,而且是灾难性的一次,于是我一直关注着《波特兰新闻先驱报》的讣闻页面。说不上是盼着,不过……
去他的,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就是在盼着他死。
在7月25日的当地新闻中,乔·卡波遗憾地通知我和其他缅因南部观众,好景不常在,目前正在烘烤中西部的热浪,周末将会移动到新英格兰。整个7月最后一周,温度将会达到95华氏度左右,看上去8月并不会好些,至少一开始是这样。“伙计们,检查一下你们家的空调还灵不灵吧,”卡波建议道,“俗称三伏天不是没道理的。”
雅各布斯那晚打来了电话。“星期天,”他说,“我希望你在早上9点之前到。”
我告诉他我会的。
乔·卡波对热浪的预测是正确的。热浪是周六下午抵达的,等我周日早上7点半,进我租的车时,空气就已经很潮湿了。路上没车,我很快就到了山羊山。去山羊山大门的途中,我发现去往天盖的岔道又开放了,厚重木门往里拉开了。
保安萨姆在等着我,不过没再穿保安制服。他坐在塔科马皮卡放下来的后挡板上,穿着牛仔裤,在吃硬面包圈。我停下车时,他小心翼翼地把面包圈放在餐巾纸上,然后踱步到我车旁。
“你好呀,莫顿先生,来得真早!”
“路上没车。”我说道。
“是的,这是夏天出行的最佳时段。稍后就有大拨儿的车上路,全是往沙滩去的。”他望着天空,蓝色褪去,变得白蒙蒙的。“让他们烤着去,不得皮肤癌才怪。我准备回家看球,享受空调去了。”
“马上要换班了?”
“不用再轮班了,”他说,“等我打完电话,告诉雅各布斯先生你来了,我就算交差了。没我事儿了。”
“好,尽情享受夏日余下的时光吧。”我把手伸出车窗。
他跟我握了握手:“你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不?我会保密的;之前都签过协议。”
“我知道的估计你也都猜到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大家心知肚明,然后挥手示意通行。我转弯前看了一眼后视镜,他抓起硬面包圈,砰地一下关上后挡板,然后进了驾驶位。
交差了。没我事儿了。
真希望我也能说这话。
雅各布斯小心翼翼地下了走廊台阶来见我。他左手拄着手杖,嘴部前所未有地扭曲。我在停车场只看见一辆车,是辆我认得的车:干干净净的斯巴鲁傲虎。后窗上贴着一张贴纸,上面写着:救活一条命,你是个英雄。救活千条命,你是个护士。我心头一沉。
“杰米!见到你太好了!”他吐字都不清楚了。他伸出没拄手杖的那只手,明显很吃力,但我还是无视之。
“要是阿斯特丽德在这儿,放她走,立刻放她走,”我说,“你要是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那咱们走着瞧。”
“杰米,冷静一下。阿斯特丽德离我这儿130英里呢,她还在罗克兰北部舒适的小窝里继续她的复健运动呢。她的朋友珍妮出于善意,答应在我这儿协助我完成工作。”
“恐怕不是出于善意这么简单吧?我要是说错了,还请指出。”
“进来吧,外头好热。你晚些再去挪车吧。”
虽然拄着手杖,他爬楼梯还是很慢,他脚步踉跄时我得伸手扶他。我握住的胳膊仅仅是皮包骨而已。我们走到上面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
“我需要休息一分钟。”他说完跌坐进走廊那排摇椅上。
我坐在扶手栏上注视着他。
“鲁迪去哪儿了?我以为他才是你的护工。”
雅各布斯朝我做了一个他特有的怪异微笑,不过这次更是只有一边在动。“我在东厢房给索德伯格小姐会诊后不久,鲁迪和诺尔玛一起提出了辞职。杰米,这年头帮手可不好找啊!当然,除了我面前这位。”
“所以你雇了诺尔顿。”
“是的,而且还升了一档。鲁迪·凯利学过的护理知识还不如诺尔顿忘掉的多。帮我一把,好不?”
我拉了他一把,帮他站了起来,然后我们进了凉快的地方。
“厨房里有果汁和早餐糕饼。请自便,吃完来主客厅找我就好。”
糕饼就免了,不过我从那个巨型冰箱里取出饮料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橙汁。等我把瓶子放回去的时候,我清点了一下存货,发现这里的东西足够吃10天。规划好的话,吃两周都没问题。这就是我们在这儿要待的时间?还是珍妮·诺尔顿或者我需要去雅茅斯买食品杂货?估计雅茅斯是距离这里最近的有超市的小镇了。
保安工作完事儿了。雅各布斯换了护士——我也说不上大吃一惊,因为雅各布斯的情况日渐恶化,但却没招管家,这就意味着(别的工作之外),珍妮还得给他做饭加换床单。我原以为就只有我们三个。
其实是个四重奏。
主客厅的北面是整块玻璃,朗梅多和天盖的景色一览无遗。看不到小屋,但却能瞥见那根铁杆指向雾蒙蒙的天空。看到这根铁杆,我感觉线索总算拼凑到了一起……不过还是很慢,因为雅各布斯还藏着最关键的一点,有了这一点,一切就能豁然开朗。你可能会说我早该想到,所有线索本来就都在摆在我面前,不过我可是个弹吉他的,不是侦探,逻辑推理本就不是我的强项。
“珍妮去哪儿了?”我问道。雅各布斯坐在沙发上;我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沙发椅上,仿佛整个人要被椅子吞掉一样。
“在忙。”
“忙什么?”
“现在还不关你事儿,不过很快就有关系了。”他身子前倾,手紧握住手杖的顶部,看上去像一只猛禽,一只老得快要飞不动的猛禽。“你心里有疑问。我比你想象中还明白,杰米——我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好奇心把你带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答案,但恐怕不是今天。”
“什么时候?”
“不好说,但快了。在这期间,你要给我们做饭,而且我摇铃你就得随叫随到。”
他给我看了一个白色盒子——跟我那天在东厢房用的那个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不过这个上面是按钮而非滑动开关,还有一个凸起的商标:诺提弗雷克斯(Notiflex)。他按了一下按钮,铃声大作,回声在楼下的大房间里回荡。
“我不用你扶我上厕所——我可以自理——但我洗澡的时候,恐怕需要你在旁候着,以防我滑倒。有个处方药膏,你要帮我擦后背、屁股和大腿,每天两次。哦,你还得一天多次往我的套房里送饭。不是因为我懒,也不是要把你变成我的私人管家,而是因为我极容易疲倦,需要保存体力。还有一件事等待我去做,是件大事,至关重要,时机到的时候,我必须有足够体力去完成。”
“我乐意给你做饭、送饭,查理,不过护理方面,这更像是珍妮·诺尔顿在行的——”
“她在忙,我说过了,你得代她完成……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我在回忆初次见你那天。我只有六岁,但我记得清楚清楚。我用泥土筑了座小山……”
“可不是,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还在玩我的玩具兵。一个阴影把我笼罩,我抬头看,那就是你。我在想的是,你这个阴影笼罩了我整个人生。我现在该做的就是马上开车离开,走出你的阴影。”
“但你不会的。”
“是的,我不会。但我跟你说,我还记得你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你当时跪下来跟我一起玩。我记得你当时的微笑,而你现在的笑里只有讥讽。你现在说话,我听到的只有命令:做这个,做那个,我回头再告诉你原因。查理,瞧瞧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挣扎着从沙发起来,我上前想扶他,他挥手让我走开:“你何不问问,一个聪明的小男孩儿为什么长大后如此愚蠢?!至少我失去妻儿的时候,没有选择吸毒。”
“你有你的‘奥秘电流’,那就是你的毒品。”
“谢谢你宝贵的见解,这个谈话没有任何意义,咱们就到此为止好吗?二楼好些房间已经整理好,总有一间合你口味。午餐我想要一份鸡蛋沙拉三明治,一杯脱脂牛奶,一个葡萄干麦片曲奇。医生说粗粮对我的肠道好。”
“查理——”
“不要说了,”他说完蹒跚地走向电梯,“很快你就会知道一切。在此之前,你自命清高的审判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午餐是中午。把东西拿进库珀套房。”
他把我一人留在原地,那一刻我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三天过去了。
外面热得发烫,持续不断的湿气让地平线都模糊了,度假村里面却凉爽而舒适。我给大家做饭,他第二个晚上下来跟我共进晚餐,其他时候他都在套房里独自进餐。当我进房送饭时,发现电视声音大到刺耳的地步,看来他的听觉也走下坡路了。他看上去尤其喜欢天气频道。我敲门的时候,他总是先关掉电视再让我进去。
那段日子我就像是在上实用护理入门课一样。他早上还能自己脱衣服,自己开水龙头洗澡——浴室里有张残疾人用的淋浴椅,供他坐下来打肥皂和冲洗。我坐在他床上,等他叫我。等他叫我之后,我会关水,扶他出来,给他擦身。他的身体状况,跟他做卫理公会牧师的时候和他表演嘉年华秀的时候完全不能比了。他凸起的髋骨就像感恩节拔毛火鸡的骨架子;每根肋骨下面都有一道影子;屁股不比饼干大多少。我扶他回床上时发现,因为中风,他右半边身子都往下塌。
我帮他涂扶他林药膏来缓解酸痛,然后给他取药,他的药片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里面分出很多小格子,就像钢琴上的琴键一样多。等他吃完了药,如果扶他林开始管用的话,他就能自己穿衣服——除了没法儿给右脚穿袜子之外。所以必须我来帮他穿,不过我总是等到他自己穿好四角裤之后才帮他穿。我可不想跟他的裸体面对面。
“行了,”等袜子拉到他骨瘦如柴的脚踝后,他会这么说,“剩下的我自己来。谢谢你,杰米!”
他总会说谢谢,只要门一关,电视就会接着放。
那段日子度日如年。度假村的泳池里水已经抽干了,在地上走实在太热。不过有个健身房,当我不读书的时候(那里有个不像样的图书馆,里面大多是厄尔·斯坦利·加德纳、路易斯·拉穆尔的作品和过期的《读者文摘》合集),我会开着空调,自己运动。我在跑步机上慢跑,在动感单车上骑行,在楼梯机上爬楼梯和举哑铃。
我住处的电视只能收到8号频道,而且信号很差,画面模糊惨不忍睹。落日酒廊的挂墙电视也是这样。我猜这里肯定有个卫星接收器,但只有查理·雅各布斯房里的电视连上了。我想过问他能不能分享一下信号,但还是没问。他可能会答应,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满足我的要求了,而他的馈赠可是有标价的。
运动是不少了,但睡眠质量还是奇差。我消失多年的梦魇又回来了:死去的家人围坐在家里的餐桌前,一个霉烂的生日蛋糕,里面生出巨型的虫子来。
7月30日,我在早上5点过不久就醒了,好像听到楼下有动静。我以为这是在梦里,于是又躺下来,合上双眼。我正迷糊欲睡的时候,又来了一阵声响:像是厨房锅子碰撞发出声音,又被止住了。
我赶忙起床穿上牛仔裤,跑到楼下。厨房里没人,但我透过窗户瞥见有人正通过装卸处一旁的后楼梯往下走。等我下去的时候,珍妮·诺尔顿刚坐到一个高尔夫电瓶车的方向盘后面,车上印着山羊山度假村。她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碗,里面有四个鸡蛋。
“珍妮!等一下!”
她吓了一跳,看到是我,微笑了一下。我愿意给她所做的努力打满分,但这个微笑实在不怎么好看。她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她老了10岁,从她的黑眼圈看来,我并不是这里唯一失眠的人。她不再给自己染发了,她油亮黑发的根部至少有两英寸是灰白的。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不过这是你自己的责任。碗碟架上摆满了锅碗瓢盆,我的手肘撞上了。你妈没教过你怎么用洗碗机吗?”
回答是没有,因为我们家从没有过洗碗机。妈妈教我的是,只要东西不多,晾晾自然干就好。但我想聊的不是厨房卫生。
“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拿鸡蛋。”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回避我的眼神。“我不能告诉你。我做过保证,其实还签了协议。”她笑了,却全无笑意。“恐怕也不会走到上法庭这步,但我还是想信守承诺。我欠他人情,跟你一样。而且,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
“杰米,我要走了。他不希望我们说上话。要是被他发现,他会生气的。我只想拿几个鸡蛋,再让我吃麦片或甜甜圈我就得发疯了。”
“只要你的车不是电池没电,你大可以去雅茅斯的超市,想买多少鸡蛋就买多少鸡蛋。”
“完事儿之前我不能走,你也一样。别问我别的了,我需要遵守诺言。”
“为了阿斯特丽德。”
“怎么说呢……他给了我一大笔钱来做一点点护理工作,多得够我退休了,不过主要是为了阿斯特丽德,没错。”
“你在这儿的时候,谁来照顾她?最好有人在照顾她。我不管查理怎么跟你说的,但他治疗之后真的有后遗症,而且——”
“她自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我们圈子里……有很好的朋友。”
这次她笑得更浓,也更自然了,至少我确定了一件事。
“你们是恋人对吧?你和阿斯特丽德?”
“伙伴。缅因州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不久之后,我们就择日领证了。之后她就病了。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我要走了,我不能离开太久。我给你留了足够的鸡蛋,不用担心。”
“你为什么不能离开太久?”
她摇摇头,没看我的眼睛:“我要走了。”
“我们通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儿了吗?”
“没有……不过我知道我会来。”
我看着她开着电瓶车下了山坡,高尔夫小车在钻石般的晨露上留下了车辙。露珠留不了太久;新的一天才刚开始,现在就已经热到我手臂和额头冒汗的地步了。她消失在树林里。我知道只要我往下走,就会找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就会找到一间小屋。一个在前尘往事中,我与阿斯特丽德·索德伯格赤身相对的小屋。
那天早上刚过10点,当我还在读《斯泰尔斯庄园奇案》(我去世的姐姐最喜欢的小说之一),一楼里充满了雅各布斯呼叫按钮的铃声。我起身去库珀套房,希望不要看到他摔坏了屁股躺在地上。我是多虑了,他穿好了衣服,拄着手杖,望着窗外。当他转身面朝我的时候,他的双眼十分明亮。
“我想今天可能就是我们的大日子,”他说,“做好准备。”
然而并不是。我给他送晚餐时——麦片汤和奶酪三明治——没有电视声,他不肯开门。他在门里面喊让我走,听上去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你好歹吃点儿东西,查理。”
“我只想静静!别管我!”
大概10点的时候,我又回来一趟,只想在门外听听有没有电视的声音。如果有的话,我就问他睡前要不要吃片面包。电视是关着的,但雅各布斯却醒着,用耳朵快聋的人才有的那种大嗓门儿在说电话。
“我准备好之前,不能让她走!你给我看好了!我花钱雇你就是为了这个,你必须给我办到!”
出问题了——好像是珍妮出事儿了,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她正在崩溃的边缘,觉得受够了,想要去什么地方。估计是回她跟阿斯特丽德在东部的家,直到我猛然意识到电话另一头的人可能就是珍妮。这就意味着?脑中唯一想到的就是那个“走”字,查理·雅各布斯这个年纪的人所谓的“走”,往往指的是……
我离开他的房间,而没有敲门。
他所等待的——我们所等待的——在第二天来临了。
下午1点的时候,就在我给他送完午餐后不久,他的呼叫铃声响了。他套房的房门开着,走近的时候,我听到天气预报员在讲墨西哥暖流,及其预示着飓风季节的来临。然后播报员的话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等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屏幕底部有一条红色告示,我没来得及读就已经消失了,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天气预警。
炎热期的极端天气必然是雷暴,雷暴意味着有闪电,对我而言,闪电就意味着天盖有事儿。我打赌,对雅各布斯而言也是。
他又一次全副武装:“这次不是假警报,杰米!风暴单体目前在纽约州北部,正在成群向东移动并且逐渐加强。”
警报又响了,我能读出屏上缓缓滑过的字:约克、坎伯兰、安德罗斯科金、牛津和卡斯特尔郡天气预警直到8月1日凌晨2点,有90%的可能性出现严重雷暴。这种风暴可能会造成强降雨、强风和高尔夫球大小的冰雹,不建议户外活动。
就是啥也干不了呗,我心想。
“这些风暴单体不会消散也不会改道。”查理说道。他说话时异常冷静,这种冷静的语气如果不是疯了,就是绝对肯定。“它们不会的。她撑不了多久了,而我年老体弱,没法儿再找一个重新开始了。你开一辆高尔夫电瓶车到厨房的装卸处,然后随时待命。”
“去天盖。”我说。
他又做出那种半边脸的微笑:“去准备吧。我得盯着这些风暴。它们每小时在奥尔巴尼地区制造100多次闪电,太美妙了!”
我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闪电。我不记得他以前说过一道闪电可以产生多少伏电压了,我只记得很多很多。
数以百万计。
查理的呼叫铃声再次响起,是下午5点刚过的时候。我往楼梯上走,一方面希望看到他情绪低落气馁,另一方面却前所未有地好奇。我猜后一个会得逞,因为西边的天空很快就暗下来了,我已经可以听到闷雷滚滚,从远处传来却在逼近。这是一队天兵天将。
雅各布斯还是向右倾斜,但很兴奋,其实是兴奋满溢,使他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他的红木盒子在茶几上。电视已经关了,他改用笔记本电脑。“快看这个,杰米!太美了!”
屏幕显示的是美国海洋及大气管理局预测的夜间天气,上面是一个逐渐收紧的橙色和红色的锥体,正在卡斯特尔郡上空,时间轴预测最恶劣天气会出现在七八点之间。我看了一眼我的表,现在是5点15分。
“可不是吗?真美啊。”
“查理,你要这么说也行。”
“请坐,不过请先给我倒杯水。我需要给你解释一下,现在是时候了。不过我们得赶紧出发,没错,我们要走了。用作秀这行的术语来说,就是要玩消失了。”他咯咯地笑起来。
我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水,倒进沃特福德玻璃器皿里——库珀套房里的客人享受的自然是最好的。他咂着嘴,享受着杯中的饮品,让人听不下去。雷霆滚滚,他往响声的来处望去,脸上的微笑仿佛是在期待一位故友的来临。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
“我扮演丹尼牧师赚了很多钱,这你知道。不过我没把钱花在私人飞机、空调狗舍和镀金马桶上,我把钱花在了两样东西上。一样是隐私,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喊着耶稣名字的异教徒骚扰。另一样是私人调查公司,一共12个,精英中的精英,分布在12个美国的主要城市里。我让他们去寻找并追踪患某种病的某类人,罕见程度不同,一共8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