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踪的是病人,而不是你治愈的患者?你上次可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他们也跟踪一定量的治愈者——你不是唯一一个对后遗症感兴趣的人,杰米;但那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从10年前开始,他们就找到了几百个这种不幸的患者,不断跟我汇报他们的新状况。阿尔·斯坦珀一直在处理档案,直到他离开;之后我就自己在做。这些不幸的人许多都去世了,又添了许多新患者来补上。人生来就有病痛和悲哀,你懂的。”

我没有作答,但是雷声代我回答了。西面的天空暗了,有大雨将至的倾向。

“随着我的研究取得进展——”

“有一本叫作《蠕虫的秘密》,是不是也是你的研究对象,查理?”

他看上去吃了一惊,然后又放松下来:“不错嘛。《蠕虫的秘密》不仅是我研究的一部分,更是我研究的基础。普林后来疯了,你知道吧。他最后的岁月在一个德国的城堡中度过,研究深奥的数学,还吃虫子。他留了长长的指甲,有一晚用指节撕开了自己的喉咙,死的时候才37岁,死前还用血在房间地板上写公式。”

“真的?”

他耸了耸一边肩膀,然后是咧半边嘴笑了笑:“谁能确定?如果是真的,这就是一个富于告诫意味的故事,不过这种有远见之人的经历,往往是由那些旨在确保后人不会步他们后尘的人来写的。大多是那些搞宗教的,天堂保险公司的工头。不过现在别管这个,我们回头找一天再聊普林。”

还有这一天吗?我心想。

“随着我的研究取得进展,我委托的调查员开始做筛选步骤。几百个变成了几十个。今年年初,几十个变成了10个。6月份,10个变成了3个。”他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我在找那个我心目中的最终病号。”

“你的最后一次治疗。”

这个说法让他很想发笑:“可以这么说。对,有何不可?这就说到了玛丽·费伊的悲伤故事,在我们移步工作室之前,我刚好有时间来讲这个故事。”他干笑几声,让我想起了阿斯特丽德接受治疗前的声音。“估计也是最终工作室了。不过这个工作室还是个设施完善的医院套房。”

“由珍妮护士来打理。”

“她可真是个宝贝,杰米!要是鲁迪·凯利来做,肯定摸不着头脑,像个耳朵里进了只黄蜂的狗一样只会乱吠。”

“跟我讲讲故事吧,”我说,“让我知道我都卷进了什么事情里。”

他坐下来:“很久很久以前,在20世纪70年代,一个叫富兰克林·费伊的男人娶了一个叫贾尼丝·谢利的女人。他们都是哥伦比亚大学英语系的研究生,然后又一起教书。富兰克林是一个有著作的诗人——我读过他的作品,写得非常好。如果他时间再多一些,定会成为大诗人之一。他的夫人论文写的是詹姆斯·乔伊斯,教英国和爱尔兰文学。在1980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玛丽。”

“对。1983年,他们获得了到都柏林的美国大学教书的机会,是一个两年交换项目的一部分。还跟得上吗?”

“没问题。”

“1985年的夏天,当你还在搞音乐,我还在嘉年华马戏团搞‘闪电画像’的时候,费伊全家决定在回美国之前周游爱尔兰。他们租了一辆野营车,英国人和爱尔兰人管那叫篷车,然后就出发了。有一天他们停在奥法利郡一家酒馆吃午餐。离开后不久,他们正面撞上了一辆运农产品的卡车。费伊先生和太太当场身亡。这个孩子,坐在后面而且固定在儿童座上,虽然受了重伤却活了下来。”

这几乎就是他妻子和儿子丧命的那场车祸的重演。我当时想着他肯定知道,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有时候就是擦肩而过。

“其实他们是开到逆行车道上去了。我的理解是富兰克林贪杯,啤酒或葡萄酒喝多了,忘了身在爱尔兰,结果又习惯性地靠右侧行车。同样的事情好像也发生在一个美国演员身上,不过我想不起名字了。”

我知道是谁,但我懒得打断他。

“在医院里,小玛丽·费伊接受了多次输血。你能猜到后面怎么发展的吗?”我摇头,他接着说,“血被污染了,杰米,是被导致克雅二氏病,俗称疯牛病的朊病毒污染的。”

又是几阵雷声。现在是雷声隆隆,而不再是闷雷滚滚了。

“玛丽是由叔叔阿姨养大的。她在学校很出色,成了一个法律助理,回学校继续攻读法律学位,读了两个学期后又放弃了这个项目,最后重操旧业,做回她先前的助理工作。这是2007年的事儿。她体内携带的病毒是潜伏的,一直潜伏到去年夏天,她开始遭受吸毒、精神崩溃或是吸毒加崩溃才会出现的症状困扰。她辞职了。她的钱开始不够用了,到了2013年10月,她还出现生理症状:肌阵挛、运动失调和癫痫。朊病毒完全苏醒,而且威力惊人,在她的大脑里吞噬出许多空洞。脊椎抽液和核磁共振最终查出了罪魁祸首。”

“上帝啊。”我说。一些旧新闻片段开始在我眼前回放,可能是我四处漂泊的岁月,在什么汽车旅馆房间里看过的:一头牛在一个肮脏的牛棚里,四条腿张开,仰着头,双眼打转,盲目地“哞哞”叫着,好像在找自己的脚一样。

“上帝帮不了玛丽·费伊。”他说。

“但你能。”

他给我的回答是一个我读不懂的神情,然后他转过头来打量逐渐暗淡的天空。

“扶我起来,我不想错过跟闪电的约会。我这辈子都在等这一刻。”他指着茶几上的红木盒子,“拿上它,我要用到里面的东西。”

“魔棒代替了魔戒。”

但他摇了摇头:“都不是。”

我们进了电梯。他进到大堂,然后在没有火的壁炉附近的一排椅子上坐下:“到东翼走廊尽头的供应室去,你会在里面找到一个我一直避而不用的器材。”

那是一个旧款的带藤条座和铁轮子的轮椅,转起来刺耳得像鬼叫一样。我把它推到大堂,扶他坐上去。他伸手示意要取红木盒子,我递了过去,心里多少有些顾虑。他就像抱孩子一样把它捧在怀里,当我推着他穿过餐厅,进入弃置的厨房时,他以一个问题继续讲他的故事。

“你能猜出为什么费伊小姐从法学院退学了吗?”

“因为她病了。”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没听我讲吗?朊病毒那时还只是潜伏而已。”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成绩不够好?”

“都不是。”他回头看我,挤眉弄眼像个老色鬼一样。“玛丽·费伊是新时代的巾帼英雄,她是个单身妈妈。这个孩子,一个名叫维克多的男孩,现在七岁了。我从没见过他——玛丽不想让我见——但是我们聊到他的未来时,她给我看了许多他的照片。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儿子。”

我们走到装卸处的门口,但我没有把门推开:“这孩子也有她的病吗?”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将来会吗?”

“没法儿完全确定,不过他的克雅二氏病朊病毒测试结果为阴性,至少现在是这样。”又是雷声隆隆。起风了,把门摇得“哐啷”作响,从屋檐下低啸而过。“来吧,杰米,我们真的要走了。”

装卸处的楼梯太陡,他拄着拐杖寸步难行,于是我把他抱了起来。他的身子轻得出奇。我把他放在高尔夫电瓶车的乘客座位上,然后坐到方向盘后面。我们驱车穿过砾石,沿着度假村后面的草坪一路向下开时,又听到了一声雷鸣。我们头顶西面堆叠着紫黑色的云。我抬头看见愤怒的闪电裂成三叉,打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先前预计的雷暴偏离我们的任何可能性都已经没有了,打雷的时候,我们的世界都为之颤抖。

查理说:“很多年前,我告诉过你天盖上的铁杆吸引闪电的事儿,它比普通避雷针更能引电,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有没有亲眼来看过?”

“没有。”我不假思索地撒了谎。1974年夏天在天盖发生的事儿是只属于我和阿斯特丽德两人的。如果布里问及我的初夜,我可能会告诉她,但绝不会告诉查理·雅各布斯。告诉谁都不告诉他。

“在《蠕虫的秘密》中,普林谈到‘巨大的机械推动着宇宙的磨坊’,还有推动这机器的力量之河流。他管这河流叫作——”

“宇宙驱动力。”我说道。

他盯着我,粗重的眉毛都要挑到他曾经的发际线上了:“我看错你了,你一点儿都不蠢。”

风在狂吹,在几周没修剪过的草地上掀起层层波浪。飞驰的空气迎面而来还带着温度,等它转冷的时候,就是要下雨的时候了。

“说的是闪电,对吧?”我问道,“那就是所谓的‘宇宙驱动力’。”

“不,杰米,”他缓缓说道,“纵观所有电压,闪电不过是涓涓溪流之一,它是汇入‘奥秘电流’的许多形式之一。而这个‘奥秘电流’,虽然本身很了不起,但其实也是一条支流。它汇入一种更为强大的、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能量。而那才是普林所谓的‘宇宙驱动力’,也是我今天想要开发的东西。闪电……还有这个。”他瘦削的手举起那个盒子,“不过是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罢了。”

我们进入树林,沿着珍妮拿了鸡蛋之后走的那条路。树枝在我们上面摇曳,即将被狂风和冰雹扯断的叶子正剧烈地“沙沙”作响。我猛然把脚从加速器按钮上移开,车子立刻停止,电力车都这样。

“如果你打算开发宇宙的秘密,查理,你还是别把我算在内吧。治疗已经够吓人了,而你现在说的……我不知道……说的像是一扇门。”

一扇小门,我心想。上面覆盖着枯死的常春藤。

“你冷静一下,”他说,“是的,是有一扇门,普林提起过,阿斯特丽德也说过,但我并不想打开这扇门。我只想从钥匙孔里偷看一眼。”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用一种无比轻蔑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真是个傻子?那扇对全部人类关着的门,你会叫它什么?”

“你何不直接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仿佛我无可救药:“接着开,杰米。”

“如果我不开呢?”

“那我就下来走,当我的腿不听使唤的时候,我就爬。”

他自然是在唬人,没有我他不可能继续。但我当时不知道,于是继续开了下去。

我跟阿斯特丽德初尝禁果的小屋已经不在了。原本是屋顶下陷、满是涂鸦的小屋,现在换上了一个精致的小平房,刷着白漆,嵌着绿边。有一块方形草坪,艳丽的向日葵会被风暴连根拔起,今天过去就会消失。小屋的东边,柏油路又让位给了碎石路,就像我跟阿斯特丽德上次来时那样。路的尽头是那花岗岩鼓起的穹顶,上面一根铁杆指向黑漆漆的天空。

珍妮,穿着花衬衫和白色尼龙裤,正站在露台上,双手在胸前交叉,手心托手肘,仿佛觉得冷。她脖子上围着一个听诊器。我把车在台阶旁停下,从车前绕到乘客一边,雅各布斯正在奋力下车。珍妮走下台阶,搭了把手,跟我一起扶他站稳。

“谢天谢地,你来了!”风很大,她要喊出来才能让人听见。松树和云杉被风吹得弯下了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打雷了,一道闪电随之而来,她畏缩了一下。

“进去!”我朝她喊道,“赶紧!”风已经变冷,我出汗的皮肤就像温度计,感受着空气的变化。风暴距离我们不过几分钟而已。

我们一边一个架着雅各布斯上了台阶。风将他头上残留的稀疏头发吹成了旋涡状。他还拿着手杖,红木盒子紧紧压在胸口。我听到“咯咯”响声,抬头朝天盖望去,看着花岗岩上被以往历次风暴中的霹雳击落的碎石屑,被风刮着滚落下坡。

进屋之后,珍妮关不上门,我使了好大劲儿才把门关上。门关严后,大风的咆哮声小了一些。我能听到房子的木头梁子“吱吱”作响,但看来是足够坚固的。我不认为我们会被风刮走,而且铁杆会捕捉到附近的所有闪电。但愿如此。

“厨房里有半瓶威士忌,”雅各布斯听上去好像喘不过气,除此之外却很冷静,“你没自己全喝完吧,诺尔顿小姐?”

她摇摇头。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闪烁着,闪的不是泪,而是恐惧。每次打雷她都吓得跳起来。

“给我来一小口,”雅各布斯跟我说,“一个指头就够了。给你自己和诺尔顿小姐也倒一杯,为我们的成功而举杯。”

“我不想喝酒,也不想为任何事举杯,”珍妮说道,“我只想赶紧结束。卷进这事儿我就已经够疯狂了。”

“快去,杰米,”雅各布斯说道,“去倒三杯,赶快。时间不等人。”

酒瓶就在水槽旁的柜台上。我拿出三个盛果汁用的玻璃杯,每杯倒了一点儿。我极少喝酒,担心喝酒会让我复吸,但我现在需要来一杯。

等我回到客厅的时候,珍妮不见了。闪电在窗外画出一道蓝光,落地灯和顶灯都闪烁了一下,然后又亮起来。

“她需要去照看我们的病人,”雅各布斯说道,“她那杯我来喝。除非你想喝。”

“你把我打发进厨房,只是为了跟她单独说话,对吗,查理?”

“胡说八道。”他能动的半边脸上挂着微笑,另半边则严肃而警惕。“你知道我在说谎,”那半边脸仿佛在说,“反正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我递了一杯给他,把给珍妮倒的那杯放在长沙发另一头的桌子上,沙发上的杂志排成了扇形。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跟阿斯特丽德做爱,可能就是在那张桌子所在的位置。她说道:“感觉棒极了。”

雅各布斯将酒杯举起:“举杯,为了——”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一饮而尽。

他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喝下了他那杯,不过一滴酒从他僵硬的那边嘴上流了下来:“你觉得我面目可憎,是吗?你这么看,我很难过。你想象不到我有多难过。”

“不可憎,是可怕。我觉得凡是拿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来胡闹的人都很可怕。”

他拿起本是倒给珍妮的那杯。透过玻璃,他僵硬的那半边脸被放大了。“我可以辩解,但又何必呢?风暴即将来到我们头顶,等天空再次放晴的时候,我们就两清了。不过你好歹做个男子汉,承认你自己也很好奇。你身在此处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你想要一窥究竟。正如我也想,正如普林也想。这里唯一违背自己意愿的,是可怜的珍妮。她来这里是为了还一笔因为爱而欠下的债。她这份高贵是你我无法分享的。”

他身后的门打开了。我闻到了一股病房的气味——尿臊味、润肤露和消毒剂的气息。珍妮从身后把门关上,看到雅各布斯手里的杯子,一把夺过。她喝下酒后面部扭曲,脖子的青筋都凸出出来。

雅各布斯撑着手杖探身前倾,细细端详着她:“是不是说……”

“是的。”又一声雷鸣。她小声尖叫了一下,空杯子脱手,打在地毯上,滚了开去。

“回去陪她,”雅各布斯说道,“杰米和我这就进去。”

珍妮一言不发重新进了病房。雅各布斯面对着我。

“听好了。进去之后,你会看到左边有一个五斗橱,最上面的抽屉里有一把左轮手枪。是保安萨姆给我弄来的。我不认为你需要用到,不过真需要的时候,杰米,千万别迟疑。”

“我的上帝,我为什么要——”

“我们刚才说到一扇门。这是进入死亡的那扇门,我们每个人迟早都会变小,只剩心智和灵魂,在那种状态下,我们会穿过那扇门,把躯体留在身后,就像空手套一样。有时候,死亡是自然而然的,是一种仁慈,为苦痛画上句点。但更多时候,它却像是个刺客,残忍得没有意义,没有一丝悲悯。我的妻子和儿子,在一场愚蠢而毫无意义的事故中丧生,就是两个完美的例子;你姐姐是另一个例子。这样的例子数以百万计,而刚才说的只是三例。我的大半辈子都在攻击那些人,那些试图用信仰的鬼话和天堂这些哄小孩子的故事来解释这种愚蠢和无意义之事的人。这些鬼话从未给我安慰,我确信它也给不了你安慰。然而……有种东西能给。”

是的,我心想,当时身边打了一道响雷,离我们很近,近得把窗户框里的玻璃都震得颤抖了。门的后面有种东西,而且要出事儿了,极可怕的事情。除非我能制止。

“在我的实验中,我曾瞥见这种东西的掠影。我在‘奥秘电流’治愈的每一例中都看到它的身影。我甚至从后遗症中可以获知,你们其中一些人也注意到了。那些是我们生命之外的一种未知存在所残留的碎片。每个人都会在某时某刻思考,死亡那堵墙的后面是什么。今天,杰米,我们将亲眼看见。我想知道我妻子和儿子都怎么样了。我想知道当此生结束后,宇宙为我们所有人的安排是什么,而且我决意查明。”

“这本不是我们该看的。”震惊偷走了我的大部分的声音,风越刮越大,我不确定他是否听见我说的话,但他听见了。

“你敢说你不是每天都在想你姐姐克莱尔吗?你敢说你没有思考过她死后是否还存在于什么地方吗?”

我没有说话,但他却点点头,仿佛听到了我的回答。

“你当然想知道,我们很快就会有答案。玛丽·费伊会给我们答案。”

“她怎么给?”我双唇麻木,却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如何能给你答案?如果你把她治好的话。”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问我是真傻假傻:“我治不好她。我之前提过的那八种病,之所以挑出来,是因为那些都是‘奥秘电流’所无法治愈的。”

风声大得就像咆哮,第一阵飘忽不定的雨开始打在房子西侧,打得很重,就像卵石砸到房顶一样。

“我们从度假村过来的路上,诺尔顿小姐把玛丽·费伊的呼吸机给停了。她已经死了将近15分钟。她的血液已经冷却。她头颅里那台电脑,那台因为她自幼携带的疾病而受损的电脑,虽然依然奇妙,却已经灭了。”

“你认为……你真的认为……”我没法儿把话说完,我已经惊呆了。

“是的。我花了很多年去研究和实验才到了这一步,不过,是的。借助闪电作为通往‘奥秘电流’的途径,借助‘奥秘电流’作为通往‘宇宙驱动力’的大道,我要让玛丽·费伊以某种生命形式回归。我要了解通往死亡国度的那扇门另一头的真相,我要听从去过那里的人亲口跟我说。”

“你疯了,”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不会参与的。”

“如果你真想走,我阻止不了你,”他说道,“不过在这种暴风雨中外出,是鲁莽得不能再鲁莽了。如果我说没有你我也会继续,但会让诺尔顿小姐和我冒上生命危险,这可以说动你吗?阿斯特丽德被救活了,而她却早早死去,不是很讽刺吗?”

我转身。我的手还在门把手上,雨在另一边打门。闪电在地毯上短暂地印出了一块蓝色方块。

“你可以知道克莱尔的下落。”他的声音低沉婉转,是丹尼牧师最有说服力的那种声音。

是魔鬼在诱惑人的声音。

“你甚至可以跟她说上话,听她说她爱你。岂不是很美妙?当然,前提是她依然是一种具有意识的存在……你不想知道吗?”

又来了一道闪电,从红木盒子里,一道恶毒的绿紫色的亮光一闪,从门缝射了出去,前一秒还在,后一秒就没了。

“如果能给你任何安慰的话,我告诉你,费伊小姐本人同意做这个实验。文书都写得好好的,包括一份签了字的证词,赋予我自行停止所谓的冒险式治疗手段的权利。我会短暂地使用并尊重她的遗体,作为回报,玛丽的儿子会得到一个慷慨的信托基金的照顾,无忧无虑直至成年。杰米,这里没有受害者。”

你说的,我心想,你说的。

雷在咆哮。这次,就在闪电之前,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咔嗒”声。雅各布斯也听到了。

“时机来了。要么跟我进去,要么走人。”

“我跟你去,”我说道,“我会祈祷什么事都不要发生。因为这不是一个实验,查理。这是地狱所为。”

“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祈祷。或许你能撞上我从未撞上的大运,但我真心怀疑。”

他打开门,我跟他走进了玛丽·费伊死去的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