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开始。你的老朋友白天总打瞌睡,晚上却睡不好,昨晚可能尤其难熬,因为昨晚我让诺尔顿小姐给她停了夜间止痛药——这种药会抑制脑电波。我们会在东厢房进行治疗。这是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段。”
他向前靠过来,真诚地看着我。
“这部分你可以不必参与,我看到你昨晚很沮丧。我今年夏天才需要你的帮忙,今天早上有鲁迪和诺尔顿小姐协助我就够了。你何不明天再回来?今天去哈洛走一趟,拜访一下你哥哥和家人。等你再回来,你就会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阿斯特丽德·索德伯格。”
其实,这恰是我最害怕的,因为自从离开哈洛,查理·雅各布斯就以作秀为业,化名丹尼牧师,他曾向观众展示猪肝,然后宣称这是从患者体内取出的肿瘤。他的过往经历让人不太容易信任。我能百分之百确定轮椅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真的是阿斯特丽德·索德伯格吗?
我的心告诉我是的,但大脑却告诉我的心,要警惕,不要轻信。诺尔顿可能是个帮凶——用行骗术语来说叫“托儿”。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会十足煎熬,但我无意逃避,不能任由雅各布斯去上演虚假的治疗。当然,他需要真的阿斯特丽德在才能成功,但是这么多年的帐篷复兴会后,他赚得盆满钵满,完全有可能做到,尤其是如果我的初恋女友晚年手头拮据的话。
当然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归根结底是我觉得我有责任一直目睹到最后,虽然结局恐怕注定悲惨。
“我会留下。”
“随便你。”他笑了,尽管他不好使的那边嘴角依然不配合,但这个笑里却全无嘲讽之意,“能和你再度合作感觉真好,就像我们在塔尔萨那会儿一样。”
有人轻轻敲门,是鲁迪。“她们已经到东厢房了,雅各布斯先生。诺尔顿小姐说她们已经准备好,就等您了。她说请您尽快,因为索德伯格小姐非常不舒服。”
我和雅各布斯并肩走下大堂,胳膊下夹着那个红木盒子,一直走到大楼东翼。就在那时我的神经不堪重负,我让雅各布斯先进去,自己在门口站着缓一缓。
他并没有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和他的强大的魅力——都在那两个女人身上。“珍妮和阿斯特丽德!”他热情地说道,“两位我最爱的女士!”
珍妮·诺尔顿伸手象征性跟他握了握——足够让我看出她的手指可以伸直,仿佛不受关节炎的影响。阿斯特丽德根本没有试图去抬手,她弯腰驼背坐在轮椅里,抬着头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她脸的下部被氧气罩遮住了,身边是个带轮子的氧气罐。
珍妮对雅各布斯说了什么,声音太低我听不见,他拼命点头。“是的,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杰米,你能不能——”他环顾四周,没看见我,不耐烦地示意我进去。
走到房间中心不过十几步路,房间里洒满灿烂的晨光,但走完这十几步却要好久好久,仿佛我在水下行走一样。
阿斯特丽德瞟了我一眼,全然不感兴趣,看得出抵抗疼痛已经用尽她全部气力。她没有认出我来,只是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紧接着她猛地抬起头来,透明氧气罩下的嘴张了开来。她双手遮住脸,把氧气罩拨到了一边。部分是因为难以置信,而更多则是恐惧——竟然让我看到她现在这番模样。
她可能本想在双手后面多藏一会儿,但却没有气力,双手颓然滑落到腿上。她在哭泣,眼泪洗净了她的眼睛,让她的双眼焕发青春。我对她身份的任何怀疑都一扫而空。这就是阿斯特丽德,没错。还是那个我曾爱过的小姑娘,现在活在一个病弱老妇人的躯壳里。
“杰米?”她的声音就像寒鸦一样粗哑。
我单膝跪下,像个准备求婚的情郎:“是我,宝贝儿。”我拿起她的一只手,翻转过来,亲吻了她的掌心。她的皮肤冰凉。
“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她吸气时发出咝咝的气声,“……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没关系的。”因为查理会让你好起来的,我本想添这句,但没有说,因为阿斯特丽德已经回天乏术了。
雅各布斯已经把珍妮引开了,一直在和她说话,好让我们俩有片刻独处。跟查理相处的可怕之处在于有时候他可以无比温柔。
“烟,”她用那种寒鸦般粗哑的声音说,“多么愚蠢的自杀方式。我其实早就知道,所以更愚蠢。其实谁不知道呢!你知道吗,可笑的是我现在还想抽。”她笑了,但很快转变为一连串刺耳的咳嗽,显然喉咙生疼。“我偷偷弄了三盒进来,珍妮发现后全拿走了。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区别。”
“嘘!”我说。
“我戒过,戒了七个月。如果孩子还活着的话,我可能就再也不抽了。有时候……”她呼哧呼哧地深吸了一口气,“天意弄人。就是这样。”
“见到你真好!”
“你可真会骗人,杰米。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我没说什么。
“好吧,不说就算了。”她的手在我脑后肆意摸索,就像我们俩以前亲热时那样,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怕她要用那垂死的嘴来吻我。“你的头发还在,又漂亮又厚密。我的都掉光了,都是化疗害的。”
“会长回来的。”
“不会的。这……”她环顾四周,她的呼吸粗重得就像小孩儿的玩具口哨,“不过是徒劳而已。”
雅各布斯把珍妮带回来了。“是时候开始了,”然后他对阿斯特丽德说,“不会太久的,亲爱的。而且一点儿也不疼。你可能会暂时昏厥,但大多数人事后都没有印象。”
“我希望昏过去就不要醒来。”阿斯特丽德说罢疲倦无力地笑了。
“别胡说。我从来不打包票,但是我相信,再过一小会儿,你就会感觉舒服多了。我们开始吧,杰米。把盒子打开!”
我依言照做了。盒子里面,每样东西都嵌进天鹅绒衬里的专属凹槽中,有两根顶端裹着黑色塑料的短粗钢棒,还有一个白色控制盒,顶端装有滑动开关。那个控制盒看上去就跟我和克莱尔带阿康去他家时那个一模一样。有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屋子里这四个人,三个傻一个疯。
雅各布斯把钢棒从绒槽上取下,然后让两个塑料尖端触碰一下。“杰米,你把控制盒拿出来,开关往上拨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你会听到‘咔嗒’一声。”
我把开关上推的时候,他把两根钢棒分开,拉出一条耀眼的蓝色火花,然后是一阵简短而有力的“嗡”声。不是从钢棒上发出的,而是从房间另一头传来的,仿佛某种诡异的口技表演。
“棒极了,”雅各布斯说道,“准备就绪。珍妮,你把手压在阿斯特丽德肩上,她会痉挛,我们可不希望她摔在地板上吧?”
“你的圣戒呢?”珍妮问道。这一刻她的神色和语调充满怀疑。
“比圣戒好用,更强劲——更神圣,如果你更喜欢这个讲法。把手放到她的肩上。”
“你可别电死她!”
阿斯特丽德用她那寒鸦般粗哑的声音说道:“珍妮,这是我最不担心的。”
“不会的,”雅各布斯用那他种讲堂发言般的语气说道,“不可能的。在ECT疗法中——外行人所谓电击疗法——医生会用150伏电,导致癫痫大发。不过这个……”他把钢棒的头又碰到一起,“即使开到最大,电工用的电流计指针也难动一动。我所要借助的能源——也就是此刻在这个房间里环绕我们的能源——是一般仪器测不出来的,它实际上是不可知的。”
“不可知”可不是一个我想听到的词。
“赶紧来吧,”阿斯特丽德说,“我好累,心里像憋了一只老鼠,还是一只着了火的老鼠。”
雅各布斯看看珍妮,她犹豫了:“复兴会上可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或许不同,”雅各布斯说道,“但这就是复兴,你等着瞧吧。珍妮,把你的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准备好用力下压。你不会伤到她的。”
她依言照做了。
雅各布斯的注意力转到我身上:“我把钢棒的顶端抵在阿斯特丽德的太阳穴上后,你就滑动开关。你数着往上提挡时的‘咔嗒’声,到了第四下就停下,等我进一步指示。准备好了吗?开始。”
他把钢棒的顶端抵住阿斯特丽德头部两侧太阳穴,蓝色静脉微微搏动的位置。阿斯特丽德小声说:“能再次见到你真好,杰米。”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可能会乱动,准备好按住她,”雅各布斯跟珍妮说,然后说,“可以了,杰米。”
我向上推动开关。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什么也没发生。
全是老头子的错觉,我心想。不管他以前有多大能耐,反正现在是不行了——
“麻烦再往上两挡。”他的声音干脆而自信。
我照办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珍妮的手按在她肩上,阿斯特丽德看上去蜷缩得更厉害了。她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让人听着就心疼。
“再上一挡。”雅各布斯说道。
“查理,快到头了——”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再上一挡!”
我推了一下开关,又是“咔嗒”一声,这次房间另一头传来的嗡鸣更响了,不是“嗡嗡嗡”而是“哇啦哇啦”了。没看见任何闪光(至少我记得是这样),但有一瞬间我头晕目眩了,就像是一个深水炸弹在我的大脑深处引爆了。印象中珍妮·诺尔顿叫了起来。隐约看见阿斯特丽德在轮椅上猛地一颤,一阵猛烈痉挛,把珍妮——并不轻的一个人——向后抛出去了,几乎摔倒。阿斯特丽德病弱的双腿弹出,软下来,然后又弹出。警铃一通狂响。
鲁迪跑了进来,诺尔玛紧跟在后。
“我跟你说过在开始前把那玩意儿给我关了!”雅各布斯对着鲁迪吼道。
阿斯特丽德双臂猛地向上伸直,其中一条胳膊刚好竖在珍妮面前,珍妮刚过来准备再次按住她肩膀。
“对不起,雅各布斯先生——”
“立即给我关掉,你个白痴!”
查理从我的手中夺过控制盒,把开关滑到关闭一挡。阿斯特丽德开始发出一连串干呕的声音。
“丹尼牧师,她要窒息了!”珍妮大叫。
“别犯傻!”雅各布斯立即打断。他红光满面,眼睛发亮,看起来像是年轻了20岁。“诺尔玛!给门房打电话!告诉他们警铃只是个意外!”
“我要不要——”
“快去!快去!妈的,赶紧啊!”
她走了。
阿斯特丽德睁开了眼睛,不过没有瞳仁,只有凸出的眼白。她又来了一阵肌痉挛的抽搐,然后向前一滑,双腿又蹬又抽搐,双臂乱挥像溺水的泳者。警铃一直狂响。在她摔下地之前,我抓住她屁股,把她塞回轮椅上。她松垮的裤子裆部颜色变深,我能闻到浓重的尿味。我向上看的时候,只见白沫从她一边嘴角往下流,流经下巴,流到上衣的领子上,把领子也染深了。
警铃停了。
“感谢上帝帮了个小忙。”雅各布斯说。他向前弯着腰,手支着大腿,观察着阿斯特丽德的惊厥,关注而无关切。
“我们得叫医生!”珍妮喊道,“我按不住她了!”
“胡扯。”雅各布斯说道,又是一个半边脸的微笑挂在他脸上,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你以为这是容易的活儿吗?老天爷,这可是癌症。再给她一分钟,她就能——”
“墙上有道门。”阿斯特丽德说道。
声音已不再粗哑,她的眼睛转了回来……但不是同时转回来的,是一个一个转的。转回眼眶后,双眼盯着雅各布斯。
“你看不见的。它很小,还覆盖着常春藤,常春藤都枯死了。她在另一头等待,在那个破败城市之上,在纸天空之上。”
血是不会冷的,不会真的变冷,但是我的似乎变冷了。出事儿了,我心想。出事儿了,妖母就要来了。
“谁?”雅各布斯问道,他抓起她的一只手。他那半边脸的笑容消失了。“谁在另一头等着?”
“没错,”她的眼睛盯住他的双眼,“是她。”
“谁?阿斯特丽德,是谁?”
她一开始什么都没说,然后突然诡异地咧开嘴,张嘴之大足以让人看清她的每一颗牙齿:“不是你想见的那个。”
他扇了她一巴掌,阿斯特丽德的头甩向一边,唾沫四溅。我震惊地喊出来,他正要再扇她一巴掌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使了好大劲才制止住他。他强壮得不可思议,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爆发力,或是压抑已久的愤怒。
“你怎么可以打她!”珍妮吼道,她放开了阿斯特丽德的肩膀,绕到轮椅前面跟他对峙。“你个疯子,你不能打——”
“住嘴。”阿斯特丽德说,她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很清晰。“住嘴,珍妮。”
珍妮环顾四周。她吃惊得两眼发直,因为她看到:阿斯特丽德的苍白脸颊上仿佛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你为什么对他大吵大嚷的?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的,我心想。出事儿了,肯定是出事儿了。
阿斯特丽德转过去对雅各布斯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你最好赶紧,因为我痛得……”
我们三个都盯着她。不对,是五个,鲁迪和诺尔玛已经溜回东厢房门口,也在盯着她。
“且慢,”阿斯特丽德说道,“再等一分钟。”
她摸了摸胸口,捧了捧下垂的胸部,又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你已经做完了,是不是?我知道肯定是,因为已经一点儿都不疼了!”她吸了一口气,吐气时发出难以置信的笑声,“我可以呼吸了!珍妮,我可以呼吸了!”
珍妮·诺尔顿双膝跪下,把手举到头两边,然后开始背诵主祷文,快得就像磁带机快进一样。另一个声音加入了祷告,是诺尔玛,她也跪了下来。
雅各布斯朝我投来一个迷惑不解的眼神,含义很好理解:看见了吧,杰米?什么活儿都是我干的,功劳却全给了更高级别的人。
阿斯特丽德想要从轮椅上下来,但她无力的双腿却支撑不起她的身体。我在她正要跌倒前将她抓住,双臂环抱着她。
“别急,亲爱的,”我说,“你身子还太弱。”
我把她放回轮椅上,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氧气罩已经缠成一团,挂在她脖子左边,被人遗忘了。
“杰米?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吗?”
我看着雅各布斯。
“治疗后短暂失忆是很正常的,”他说,“阿斯特丽德,你能告诉我现任总统是谁吗?”
她看起来仿佛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出来。“奥巴马,副总统是拜登。我真的好了吗?会维持多久?”
“你已经好了,会维持很久的,但先别说这个,告诉我——”
“杰米?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头发都白了!”
“是的,”我说,“白了不少。听查理说话。”
“我对你可着迷了,”她说,“虽然你弹得好,但是你跳舞很烂,除非是嗑药之后。我们音乐会后在星岛吃的饭,你点了……”她停下来舔了舔嘴唇:“杰米?”
“在呢。”
“我能呼吸了,我真的又能呼吸了!”她哭了出来。
雅各布斯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就像舞台上的催眠师一样:“集中精神,阿斯特丽德。是谁带你来这儿的?”
“珍……珍妮。”
“你昨晚吃了什么?”
“滩,滩和沙拉。”
他在她游移不定的双眼前面又打了个响指,使得她眨了眨眼,瑟缩了一下。她的皮肤仿佛就在我眼皮底下开始变得紧致饱满,又惊奇又可怕。
“汤,汤和沙拉。”
“很好。墙上的门是怎么回事儿?”
“门?我没——”
“你说门上覆盖常春藤,你说门的另一边是一个破败的城市。”
“我……不记得了。”
“你说她在等待,你说……”他凝视着她一无所知的脸,叹了口气,“算了。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我看也是,”阿斯特丽德说,“但我真的好想跳舞,为欢乐起舞。”
“会有机会给你跳的。”他拍了拍她的手。他拍的时候面带微笑。但我觉得他因为她回忆不起门和城市的事儿而深深失望。我却没有。我不想知道当查理的“奥秘电流”流经她大脑最深处时她看到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她说的那扇隐蔽的门后面有谁在等,但恐怕我是知道的。
妖母。
在纸天空之上。
阿斯特丽德睡过了整个早上,又睡到下午。醒来之后狂喊饿。这让雅各布斯很高兴,他让诺尔玛·戈德斯通给“我们的病号”上一份烤芝士三明治和一块刮掉糖霜的蛋糕,糖霜对她空荡荡的肠胃来说未免太过。雅各布斯、珍妮,还有我,看着她吃下整个三明治和半个蛋糕,然后放下叉子。
“剩下的我也想吃,”她说,“但我很饱了。”
“慢慢来。”珍妮说。她在腿上垫了一块餐巾,一直在扯它。她并没有长时间盯着阿斯特丽德,但一眼都不看雅各布斯。来找他本是她的主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好起来,她无疑很开心,但是很明显她在东厢房看到的一切深深震撼了她。
“我想回家。”阿斯特丽德说。
“哦,亲爱的,我不知道……”
“我感觉已经好了,真的。”阿斯特丽德满怀歉意地看了雅各布斯一眼,“不是我不知感恩——我这辈子都会为你祈祷,但是我想待在自己家里。除非你觉得……”
“不,不。”雅各布斯说。完事儿之后,我看他巴不得赶紧甩开她。“我想不出比自家的床更好的药了,如果你尽快启程,天黑不久就能到家。”
珍妮没有进一步表示反对,只是继续扯她的餐巾。但是在她低头之前,我看见解脱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像阿斯特丽德一样想走,不过原因却不一样。
阿斯特丽德脸色恢复只是她了不起的变化之一。她在轮椅上坐直身体;目光清澈,眼神集中。“我知道千恩万谢都不够,雅各布斯先生,而且我无以为报,但是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而我又能办到,你只管开口便是。”
“确实有那么几件事,”他用右手扭曲的手指数着那些事,“吃饭、睡觉、运动来恢复力气。你能做这些事吗?”
“我会的,而且我以后再也不碰烟了。”
他挥挥手:“你不会再有抽烟的想法了。你说是不,杰米?”
“大概不会了。”我说。
“诺尔顿小姐?”
她身子扭了一下,仿佛有人拧她屁股。
“阿斯特丽德必须找一个物理治疗师,或者你必须代替她物色一名。她越早抛开轮椅就越好。趁热打铁,你说是吗?”
“是的,丹尼牧师。”
他皱了下眉头,但并没有开口纠正她:“还有一些事你们两位优雅的女士可以为我做到,而且这件事极为重要——别提我的名字。在接下来几个月里,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最不希望的就是有大群病人怀着治疗的希望到我这里来。明白了吗?”
“明白。”阿斯特丽德说。
珍妮点了点头,没有抬眼。
“阿斯特丽德,你的医生看到你,肯定会很惊讶,你所要告诉他的只是你请求上帝宽恕,结果得到了上帝的回应。他自己信或不信,觉得祈祷灵不灵并不重要;无论如何,看到磁共振造影的影像证据后,不由得他不接受;更别说看到你开心的微笑,看到你开心而健康的微笑。”
“好的,如你所愿。”
“我来推你回套房,”珍妮说,“如果要走的话,我最好收拾一下。”潜台词:快放我走。在这一点上,她和雅各布斯想到一起了,都想趁热打铁。
“好的,”阿斯特丽德羞涩地看着我,“杰米,你能帮我拿一罐可乐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的。”
雅各布斯看着珍妮推着阿斯特丽德穿过空荡荡的餐厅,走向远处的门。他们走后,雅各布斯转过来跟我说:“那我们达成交易?”
“是的。”
“你可别给我玩消失。”
“玩消失”是作秀这行的术语,就是突然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