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告诉我。”

“我觉得如果有他会告诉你,既然上次发作时你在场。休没事儿的,我确定。你呢,杰米?目前有后遗症吗?”

“噩梦。”

他发出一声礼貌的嘲讽:“人人都会时不时做个噩梦,我也如此。不过你以前有过的意识中断没再发生过吧?没有强迫性说话,肌阵挛性运动,或戳自己皮肤了吧?”

“没有。”

“嗯。你看到了,就跟接种疫苗后手臂酸痛一样。”

“噢,我看你的某些追随者所遭受的后遗症比这要糟糕一些。例如罗伯特·里瓦德,你还记得他吗?”

“有点儿印象,但我治疗过的人太多了。”

“密苏里的那个?肌肉萎缩症?他的视频还挂在你的网站上。”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的父母给了好慷慨的一笔‘爱的供养’。”

“他的肌肉萎缩症好了,但他的心智也没了。他现在就是个植物人。”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雅各布斯说道,他又继续看风景去了——纽约州中部的秋景。

我继续讲完其他案例,显然我所说的他都很清楚。唯一让他吃惊的,是最后我提到的凯茜·莫尔斯的情况。

“我的上帝,”他说,“就是有个愤怒老爹的那个姑娘。”

“我猜那个愤怒老爹这次就不是照你嘴上来一拳那么简单了,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找到你。”

“或许如此,不过杰米,你没往大处去看。”他往前俯了一下身子,扣着双手,夹在瘦骨嶙峋的双膝之间,“我治疗了太多可怜的人。那些心理问题产生疾病的人,其实是自己把自己治好的,这你肯定知道,但其他人是靠着‘奥秘电流’的力量治愈的。不过功劳最后当然都归了上帝。”

有一阵冷冷的微笑,短暂地露出了他的牙齿。

“让我问你一个假设问题。假设我是一个神经外科医生,你患有恶性脑瘤,过来找我,手术不是不能做,但是非常困难,风险很大。假如我说你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为……25%,你还会不会做手术?明知道不做手术的结果就是痛苦一段时间然后必然会死,你当然选择做。你会求着我给你做手术。”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个逻辑不容置辩。

“告诉我,你觉得我用电击法干预治疗过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跟我助手只记录了我们能够肯定的案例,名单很短。”

他点了点头。“很好的研究方法。”

“很高兴你能认同。”

“我有我自己的名单,比你这个长得多。因为治疗的时候我心里清楚,你懂吗?起作用的时候,我从不怀疑。而且基于我的跟进追踪,只有少部分后来有副作用。3%,或者5%。跟我刚才给你的脑肿瘤例子相比,这些结果可以说很了不起。”

他在给病人做“跟进”,而我这个病人却自己找上门了。我只有布里安娜,他有成百上千的追随者在关注他的医治结果,他只要开口找人问即可。“除了凯茜·莫尔斯,我所引用的每个案例你其实都清楚对不对?”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怀疑,只有确凿的肯定。

“你当然清楚,因为你有记录。在你看来,他们就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谁在乎小白鼠病几只死几只?”

“这么说就不公道了。”

“我不这么认为。你上演宗教戏码,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在实验室里这么做——我确定你在铁扉公寓里也有——政府会因为你做人体实验并导致有人死亡而将你逮捕。”我身子往前靠,眼睛盯着他的双眼,“报纸会管你叫约瑟夫·门格勒[10]。”

“难道神经外科医生只因为没治好几个病人就被人称为约瑟夫·门格勒吗?”

“他们不是带着脑肿瘤来找你的。”

“有些人是的,而且其中许多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躺在地下。我在作秀的时候是不是也展示过假肿瘤?没错,这并不值得骄傲,但这是必要的。因为肿瘤没了你拿什么来给人看?”他思考了一下,“的确,大多数来帐篷复兴会的人并非身患绝症,但有时候这种非致命的身体缺陷却更糟糕。是那些让他们长命百岁却病痛相伴的痛苦,有时候是苦不堪言,而你却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悲伤地摇摇头,眼中却无悲伤之意。他眼里是愤怒。

“凯茜·莫尔斯并没有病痛,她也没有自愿上台。你把她从人群里挑出来,是因为她很性感,在那群乡巴佬眼里秀色可餐。”

正如布里先前说过的,雅各布斯指出,莫尔斯的自杀有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16年可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自己清楚。”我说。

他从杯里喝着柠檬水,放下杯子的手现在明显在颤抖:“这番谈话没有意义。”

“因为你不会停手?”

“因为我已经停手了。查·丹尼·雅各布斯不会再搞帐篷复兴会了。现在互联网上对这个人还有一定的讨论和猜测,但群众的注意力是短暂的,他很快就会淡出公众视线。”

若真如此的话,我这一趟就像是砸开一道没上锁的门一样多余。我没有感到放心,反而更加不安。

“再过六个月,或者一年,网站就会宣布雅各布斯牧师由于健康不佳而退休,然后网站就会关闭。”

“为什么?是因为你的研究已经完成?”不过我内心不认为查理·雅各布斯的研究真有完成的一天。

他又继续看风景了。他把翘起的腿放下来,然后按着椅子扶手,努力站了起来。“跟我出来一趟,杰米。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阿尔·斯坦珀站在厨房桌旁,活像穿着20世纪70年代迪斯科裤子的一座肉山。他正在给邮件分类。他面前是一叠烤华夫饼,上面滴着牛油和糖浆,旁边是一个酒水包装盒。地上椅子旁边有三个美国邮政的塑料箱子,里面的信件和包裹堆得老高。我看着斯坦珀撕开一个马尼拉纸信封,从里头抖出一封字迹潦草的信、一张坐轮椅的小男孩儿的照片和一张10美元钞票。他把那张钞票放进那个酒水包装盒里,扫了一眼那封信,还有声有色地嚼着一块华夫饼。站他身边的雅各布斯显得无比瘦小。这次我想到的就不是亚当夏娃,而是儿歌里的瘦子杰克·斯布拉特和他的巨型太太了。

“帐篷收起来了,”我说,“但‘爱的供养’还源源不断啊。”

斯坦珀给了我一个恶毒而不屑的眼神——两种眼神匪夷所思地结合起来——然后继续拆信和分类,手里的华夫饼也一刻没停。

“每封信我们都读,”雅各布斯说道,“你说是不是,阿尔?”

“是的。”

“你每封信都回吗?”我问道。

“我们应该回信的,”斯坦珀说道,“反正我是这么觉得。其实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我需要帮手。再招一个人就够了,还要再添一台电脑,补上丹尼牧师搬进工作室的那台。”

“阿尔,这事儿我们聊过了,”雅各布斯说道,“一旦我们开始跟请愿者通信……”

“这事儿就没完了,这我懂。可是神的活儿谁来做?”

“你不是正在做吗?”雅各布斯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眼中仿佛带着乐趣:就像在看一条狗表演杂技。

斯坦珀没有回答,只是开了下一封信。这次没照片,只是一封信和一张五美元钞票。

“来吧,杰米,”雅各布斯说,“让他接着干活儿。”

从车道看来,附属建筑看着规整干净,走近才发现板条开裂,嵌线也得补漆了。我们脚底踩的百慕大草——庄园上次做景观时肯定为此花费不菲——需要修剪了。如果再不修剪,后面两英亩草坪很快就要变成草场了。

雅各布斯停下了脚步:“你猜哪个是我的实验室?”

我指了指谷仓。那是最大的一个,跟他在塔尔萨租的汽车维修铺大小相仿。

他笑了。“你知不知道第一颗原子弹在白沙试射之前,参与曼哈顿项目的人员持续缩减?”

我摇摇头。

“等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原本给工人建的临时宿舍已经空了。这是科学研究界一条鲜为人知的规律:研究者逐步靠近他的终极目标的时候,他所需要的辅助设备往往越来越少。”

他引我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工具室,拿出一串钥匙,然后开了门。我以为里面会很热,结果却跟大房子一样凉快。左手边是一列工作台,上面只放了几个笔记本和一台苹果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万马奔腾的屏幕保护。苹果电脑前面放着一把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可调节座椅,一定价格不菲。

库房右边架子上堆满了盒子,一条条像镀了银的长条烟盒……不过烟盒可不会发出那种功放才有的嗡鸣。地上是另一个箱子,刷了绿漆,跟酒店里的迷你冰箱一般大小。上面是个电视显示器。雅各布斯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显示器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一系列竖条,有红的、蓝的和绿的,起起伏伏就像呼吸一样。

“你在这儿工作?”

“是的。”

“设备呢?你的工具?”

他指着那台苹果电脑,然后指向显示器。“那儿呢。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用手做了一个对着脑袋开枪的动作:“是这儿。你现在就站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研究中心。我在这个房间里做出的发现足以让爱迪生的门洛帕克实验室里的发明黯然失色。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

不过这改变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吗?我思忖道。房间在我来看仿佛空空如也,但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那种他特有的梦幻般的表情,让我有点儿不安。但我却不能将他的话视作妄想。银色匣子和冰箱大小的绿箱子让人感到一种沉睡中的力量。人在这库房里,仿佛站在一个全功率的电厂附近,近到可以感到溢出的电伏打击着你嘴里的金牙。“我目前是通过地热来发电,”他拍了拍那个绿箱子,“这是一台地球同步发生器。下面有个井管,并不比一个中型乡下牛奶厂用的井管要大。然而在半功率下,这台发生器可以产生足够的过热蒸汽,不仅能为铁扉公寓提供能源,为整个哈得孙河谷提供能源都不成问题。在全功率下,它可以把整个含水层烧开,就像茶壶里煮水一样。不过这就跟我们降温的目的背道而驰了。”他开心地笑了。

“不可能。”我说道。不过,当然了,使用圣戒来治愈脑肿瘤和切断的脊髓同样不可能。

“我向你保证,这是有可能的,杰米。只要给我一个再大一点儿的发生器——组装材料我可以轻松邮购买到——我就能照亮整个东岸。”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没有吹嘘,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没这么做是因为我对创造能源不感兴趣。让这个世界自食恶果吧,反正在我看来他们罪有应得。而就我的目的来说,地热能是一条死路。它还不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奔马:“我原来指望这儿能更好,尤其是夏天,不过……不提也罢。”

“你说是它们运行靠的都不是常规电流?”

他给了我一个又好笑又鄙视的眼神:“当然不是。”

“这儿靠的是‘奥秘电流’。”

“没错,就是我所谓的‘奥秘电流’。”

“一种自斯克瑞博尼后无人发现的电流,直到你的出现——一个以制作电动玩具为爱好的牧师。”

“噢,有人知道的。至少以前有过。15世纪末,路德维希·普林的《蠕虫的秘密》中有所记载。他管这叫‘宇宙驱动力’。普林其实引用的是斯克瑞博尼的想法。自从我离开哈洛,追寻‘供给宇宙之力’,追寻如何驾驭这种力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我多想将这视作疯人疯语,但他所进行的治疗和他在塔尔萨所制造的诡异三维画像都是有力的反证。或许这并不重要。或许唯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把查·丹尼·雅各布斯封存起来。如果他洗手不干了,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不是吗?

他换上了一种教书式的语调:“要了解我如何能独立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如何做出这么多的发现,你必须先认清楚,科学在很多方面其实像时装界一样善变。美国在白沙引爆第一颗代号‘三位一体’的原子弹是在1945年。苏联人在谢米巴拉金斯克引爆第一颗原子弹是四年之后。电最早是1951年在爱达荷州的阿科由核裂变生成的。半个世纪以来,电一直是那不起眼的伴娘,而核能才是所有人赞叹的新娘。很快,裂变会降级为不起眼的伴娘,而聚变成为美丽的新娘。而在电理论方面,经费和补助都已耗尽。更主要的是,人们在这方面的兴趣已经殆尽。电已经被视为古董,尽管所有现代能量来源必须先转化为安培和伏特!”

教书式的语气变成了狂怒。

“虽然它拥有杀人和救人的巨大力量,虽然它重塑了地球上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虽然它仍有很多未解之谜,但这个领域的科学研究却已不被人当回事!中子很性感惹火!电很无趣,就像一个蒙尘的储藏室,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取走了,里面只剩下垃圾杂物。不过这并不是个空房。背面还有一扇不为人知的门,穿过这扇门是见所未见的房间,里面全是稀世奇珍!而这个房间大得没有尽头!”

“查理,你让我开始紧张起来了。”我本想显得轻松随意,结果话说出口却无比严肃。

他并没有注意,只是开始跛着脚在工作台和书架之间来回踱步,盯着地板,每次经过那个绿箱子都用手摸一下,仿佛为了确认它还在。

“对,还有别的人进过这些房间。我不是第一个。斯克瑞博尼是一个,普林又是一个。但大多数人选择了保守秘密,和我一样。因为这种力量太强大了,深不可测,真的。核能?呸!太小儿科了!”他摸了摸那个绿箱子,“这里的设备,如果连接到一个足够强大的来源,可以让核能显得像儿童玩具枪一样微不足道。”

我后悔没把那杯柠檬水拿上,因为我现在口干舌燥。我必须清清嗓子才能说话:“查理,就算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清楚自己在跟什么打交道吗?知道它怎么运作吗?”

“问得好!那让我反问你一个问题。你清楚按下墙上开关后会发生什么事吗?你能说出电灯发光之前具体经过的步骤吗?”

“不能。”

“你知道你用手指按下开关是在闭合电路还是在断开电路吗?”

“不知道。”

“但你从没有因此而不去开灯,对吗?或是上台表演而不敢给电吉他插电?”

“没错,可我从来没有要把吉他插进强大到足以照亮整个东岸的功放里去。”

他用一种阴暗到近乎偏执的怀疑目光看着我:“就算你有道理,恕我不能接受。”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这可能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算了。”我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别再四处踱步,然后等着他抬头看我。可是即便他双眼盯着我的脸,眼神却穿透了过去。

“查理,如果你不准备再治疗别人了,而你又不打算结束能源危机,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开始没有作答,仿佛出了神一般。然后他挣脱开我的手,又开始踱步,恢复到了讲堂教授的状态。

“那些传输设备——我用在人类身上那种,经历过多次迭代。当我给休·耶茨治愈耳聋时,我用的是镀了金和钯的大环。它们现在看上去老土得可笑,就像电脑下载时代里的录像带一般。我用在你身上的耳机更小,也更强大。等你带着海洛因问题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用锇取代了钯。锇没那么贵——对一个预算有限的人来说是个优点,我当时情况如此。耳机也很有效,但是在复兴大会上用耳机看上去不妥吧,你说呢?你听说过耶稣戴耳机吗?”

“没听说过,”我说,“但也没听说过耶稣戴过婚戒啊,他可是个单身汉。”

他没有理睬。他来回踱步,就像是牢房里的犯人,又像是大城市里往来的偏执狂,那些大谈中情局、国际犹太阴谋论和玫瑰十字会秘密的人。“于是我又用回戒指了,而且编了一个故事,让我的信众听着……比较顺耳。”

“换句话说,就是推销。”

这句话让他回到了现实和当下。他咧嘴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变回了我儿时所记得的雅各布斯牧师。“是的,好吧,是推销。不过那时候我用了钌和金的合金,所以戒指尺寸小了不少,甚至更加强大了。杰米,要不我们走吧?你看起来有点儿不安。”

“的确,你的电我搞不懂,但我能感觉得到,就像我的血液里起泡泡似的。”

他笑了:“没错。这里的氛围确实带电!哈!我喜欢这样,不过毕竟是习惯了。来吧,我们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外面的世界闻上去前所未有地香甜,我们一路散步走回房子。

“查理,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叹了口气,但并非不悦。走出那个让人幽闭恐惧的小房间后,他仿佛神志又清楚了:“如果我知道答案,一定乐意回答。”

“你跟那帮乡巴佬说你妻子和儿子是淹死的,你为什么要撒谎?我看不出用意何在。”

他停下来,低下了头。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神情一变,如果之前还冷静正常的话,此刻已一去不返。他脸上的愤怒如此之深,如此阴暗,我不禁倒退一步。微风将他稀疏的头发吹上了皱纹密布的额头。他将头发捋回来,然后双掌按着太阳穴,仿佛头痛难忍。可是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而没有声调。要不是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光听这语调我还误以为他能听得进道理。

“他们不配知道真相。你管他们叫乡巴佬,你叫得太对了。他们有脑子却不用,他们之中有些人真不缺脑子,但却把信仰全投在这个名为宗教的巨型诈骗保险公司里了。宗教给他们许诺来世永恒的喜悦,只要他们能在这一世按规矩生活,他们很多人在身体力行,但这样还不够。当疼痛来临时,他们想要奇迹。对他们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巫医,不过我用的是魔力指环,而不是巫医手里摇的骨头。”

“难道没有人发现真相?”我与布里一同做的这些研究让我确信,《X档案》里的福克斯·穆尔德说的一句话是对的:真相就在那里,这个时代大家都住在玻璃房子里,随便一个人只要有电脑和互联网就能找到真相。

“你没听我说话吗?他们不配知道真相,而且没关系,因为他们不想要真相。”他露齿而笑,上下齿相抵,“他们也不想要《所罗门之歌》的八福。他们只想得到治疗。”

我们穿过厨房的时候,斯坦珀连眼睛都没抬。已经有两箱邮件被清空了,他正在处理第三箱。酒盒看上去也满了一半儿。里面有几张支票,但大多是皱巴巴的纸币。我想到雅各布斯之前说过的巫医。要是在塞拉利昂,他的顾客会在门外排起长队,手里拿着农作物和刚拧断脖子的鸡。其实都是一回事。

回到图书馆,雅各布斯坐下来,脸部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把剩下的柠檬水喝完了。“我整个下午都得跑厕所,”他说,“这就是老年人的诅咒。杰米,我见到你之所以很高兴,是因为我想要聘用你。”

“你想要啥?”

“你没听错。阿尔很快就要走了。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清楚,但我了解。他不想参与我的科研工作,虽然他知道这是我医治的根源;他认为这些东西令人厌恶。”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万一他是对的呢?

“他的工作你可以做——每天拆信,把来信人的姓名和抱怨内容编目记录好,把‘爱的供养’放一边,每周开车去一趟铁栓镇把支票存起来。你要帮我审查访客——人数越来越少了,但每周至少还有一打——然后统统挡驾。”

他转身直接面朝着我。

“你还能做阿尔拒绝做的事——陪我走完最后几步,实现我的目标。我已经离目标很近了,但我不够强壮。助理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而且我们之前合作也很愉快。我不知道休付你多少钱,但我出双倍——不,我出三倍。你怎么看?”

一开始我说不出话来,我只是怔住了。

“杰米?我等你答复呢。”

我拿起那杯柠檬水,这次轮到我杯子里的冰块叮当响了。我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

“你提到目标,告诉我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或是故作思考了一下:“还不是时候。来给我打工,再进一步了解‘奥秘电流’的力量和动人之处。或许到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