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黑暗的另一半
- 另类小说下一章:克苏鲁神话:恐怖人间
“我不这么想,我的爱。”杰西不知天高地厚地模仿着伊莉沙白·泰勒在《热锡屋顶上的猫》中所用的语调说。然后,她将手捂住傻笑着的嘴巴。她想,她也能避开姐姐的干扰,至少暂时能这样。她听见梅迪和威尔在下面的娱乐室里温和地为玩什么游戏争吵。
我真的以为,她明天和我留在这里不会对她有什么坏处,你看呢?她爸爸用他最打动人心的温和语调在问。
是的,当然不会。杰西的妈妈回答。可是,这个夏天她和其他人一起去某个地方也不会就要了她的命。她已经完全变成了爸爸的女儿了。
上个星期,她和你及威尔一起去看了礼拜堂里的木偶演出。你不是告诉我她实际上是和威尔待在一起的——甚至还用自己的零花钱为他买了支冰淇淋——而你进了拍卖会?
这对我们的杰西来说不算牺牲。莎莉回答,她听起来口气几乎有些严厉了。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她去看木偶演出是因为她想去,她照顾威尔也是因为她想这么做。严厉的语调让较为熟悉的语调取代了:恼怒。你怎么能懂我的意思呢?那语调问道,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懂呢?
最近几年来,杰西越来越频繁地在她母亲的声音里听到这种语调了。她知道,那部分原因是随着她长大起来,她自己听到的事情也多了。可是她很清楚,那也因为她妈妈比她以前更加频繁地使用那种语调了。杰西理解不了,为什么爸爸的那种逻辑总是会使妈妈那样发怒。
怎么一下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成了担心的原因?汤姆在问。恐怕也成了反对她的一个标记?要是她除了家庭道德外也产生了社会道德心,我们怎么做呢?莎莉?把她放进任性女孩之家吗?
不要以那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对我!汤姆。你完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不,这一次,你把我弄糊涂了,亲爱的。这应是我们的暑假,记得吗?我总是这样认为,人们度假时,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和想与之相处的人待在一起。事实上,我想就这么回事。
杰西笑了,她知道除了大叫外,事情到此为止了。明天下午日食开始时,她将和爸爸一起留在这里,而不和老喘气鬼以及其他达克斯考的太阳崇拜者们一起去登华盛顿山顶了。她的爸爸就像一个世界级的棋手,他和一名有才华的业余选手做了番较量,现在制服了她。
你也可以去,汤姆——要是你去杰西也会去的。
这句话很狡猾,杰西屏住了呼吸。
我不能去,亲爱的——我要等戴维·亚当斯的电话,有关布鲁金斯的药品投资组合的事,非常重要……这事风险也非常大。在这一步上,和布鲁金斯打交道就像和雷管打交道。可是和你坦率地说吧:即便我能去、我也不敢保证会去的。我不是傻子,不知道有关吉莱特妇人的事,可是我可以和她相处。而另一方面,那个可恶的斯利福特——
嘘,汤姆!
别担心——梅迪和威尔在楼下,杰西出去了,就在前面平台上——看到她了?
就在这一刻,杰西突然弄清楚了,她的爸爸确切知道起居室兼餐厅的声音效果。他知道他的女儿将听见他们谈话的每一个字。希望她听见每一个字。一阵温暖的颤栗顺着脊背传到了她的腿上。
我早就该知道会谈到迪克·斯利福特的!听起来妈妈既愤怒又高兴。这种混杂的情绪使杰西的脑子打起转来。在她看来,似乎只有成年人才能用这许多疯狂的方式把这种情感混合起来——如果感情是食物的话。成人的感情就像是涂了巧克力的牛排,夹有菠萝块的土豆泥,洒了辣椒粉而不是糖的油炸果仁。杰西想,做一个成人似乎更像是接受惩罚,而不是一种酬劳。
这真是恼人,汤姆——那个人六年前向我献过殷勤。他喝醉了。以前那些日子里他总是醉醺醺的。可是他已经戒除了不良行为。波莉、伯格荣告诉我,他去参加了戒酒协会,而且——
真妙啊!她爸爸干巴巴地说。我们给他寄一张痊愈贺卡,或者一枚功勋奖章,莎莉?
别油腔滑调了,你差点打断了他的鼻梁——
是的,确实如此。当一个人走进厨房想再喝些饮料时,却发现路那边的醉鬼一只手放在他妻子的屁股上,另一只手放在她前身的下部——
别在意,她严厉地说。可是杰西想,由于某种原因,她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是高兴。她越来越好奇了。
问题在于,你早该发现迪克·斯利福特并不是阴间的恶魔。杰西也早该发现,阿德瑞娜·吉莱特只是个孤独的老妇人,她曾经在一次草坪聚会上打了她的手,开了个小玩笑。现在,请你不要再朝我发疯了,汤姆。我并不是说那是个好玩笑,不是的。我只是说阿德瑞娜不知道。她并没有恶意。
杰西低头看到她右手拿着的平装本小说几乎折成双的了。她的妈妈,一个以优等成绩(不管那是什么意思)毕业于瓦萨学院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傻呢?在杰西看来,答案似乎够清楚的了:不可能。要么她知道得更清楚,要么拒绝接受事实。不管你决定哪一个是正确答案,得出的结论相同:当被迫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要么相信夏天住在路那头的丑老太太,要么相信自己的女儿时,莎莉·梅赫特选择了老喘气充。是个好交易,呃?
要说我是爸爸的女儿,那就是原因。那个以及她说的所有其他事都类似这些。这就是原因。可是我根本不能告诉她,她自己也决不会看出来。一万年也看不出来。
杰西强迫自己放松手里的平装书。吉莱特当时确实有意那么做的,她有恶意。可是爸爸怀疑她不再害怕那老太婆,与其说怀疑错了,也许倒不如说是正确的,反正一回事。她还是要达到她的目的,和爸爸待在一起。所以,不管妈妈说些什么都无关紧要,是不是?她将和爸爸一起待在这里。她不需要去和老喘气鬼打交道了。那些好事情将会发生,因为……
“因为他为我辩护。”她自语道。
是的,那就是结果。她爸爸为她辩护,她妈妈朝她攻击。
杰西看见黑暗的天空中金星闪着祥和之光,她突然意识到她在外面的平台上,听他们围绕着日食的话题——以及有关她的话题谈话——差不多有四十五分钟了。那天晚上,她发现了生活之中一个细微的却是有趣的事实,即:当你偷听有关你自己的谈话时,时间过得最快。她几乎想都没想,就举起手来,将手握成管状,像往常那样,捉住星星又放掉星星:希望万事如愿,心想事成。她的愿望即将得到满足。这愿望就是得到允许明天和爸爸一起留在这里。无论如何和他待在一起。只是两个人,这两个人知道如何互相辩护。这两个人坐在屋外的平台上,吃着两个人的日食汉堡……像一对结婚已久的夫妇。
至于迪克·斯利福特,他后来向我道了歉,汤姆。我不记得是否对你说过这事——
你说过,可是我不记得他可曾向我道过歉。
也许,他害怕你会敲掉他的脑袋。或者至少可能这么做。
莎莉回答。她又用起那种杰西发现非常奇特的语调来——那种语调似乎令人不安地夹杂着幸福、高兴与愤怒。杰西想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既以那种声音说话,同时精神还完全正常。接着她迅即彻底掐灭了那个想法。
在我们完全离开这个话题之前,我还想再说件阿德娜·吉莱特的事。
请便。
她告诉我——在1959年,也就是过了整整两个夏天以后——那年她经历了变化。她从来没特别提到杰西和饼干事件,但我想她是想道歉。
噢。这是爸爸最冷静的、最具有律师风格的“懊”。你们两位女士可想过将这个信息传递给杰西,向她解释其中的含义?
妈妈沉默无语了。杰西仍然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经历变化”是什么意思。她向下看去,发现又一次紧抓着书,将它折过来了。她再次迫使自己松开手。
或者表示道歉?他的语调轻柔、亲切、有力。
别盘问我了!莎莉思考着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脱口而出。这是你的家,不是高等法院,提请你注意!
是你提起这个话题的,不是我。他说。我只是问——
噢,我真烦你那种曲解一切的作风。莎莉说。杰西从她的语调听出,她要么在哭,要么马上就要哭了。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妈妈的哭声在她心里没有引起同情,没有欲望要跑过去安慰她(也许在安慰的过程中自己也放声大哭)。她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冷漠的满足。
莎莉,你心绪不好。我们为什么不只是——
你这该死的总对我乱吼,和丈夫拌嘴就是这样,难道这不很奇怪吗?那是不是你听到过的最古怪事情?你知道我们在争辩什么?我来给你个提示,汤姆——那并不是阿德瑞娜·吉莱特,不是迪克·斯利福特,也不是明天的日食。我们在为杰西争辩,为我们的女儿,还有什么别的新奇之事呢?
她眼里含着泪水笑了起来。她一边擦了根火柴点着了香烟,一边发出干涩的抽泣声。
人们不是这样说吗?吱嘎作响的轮子总能得到润滑油。那就是我们的杰西,对不对?吱嘎作响的轮子。从来不十分满意做出的安排,直到她有机会加以修正才行。从不满意别人做的计划。从来不能安安生生地待着。
杰西惊恐地在她母亲的声音里听到非常接近于憎恨的东西。
莎莉——
没关系,汤姆。她想和你待在这里?好的。不管怎样,她是不会乐意随我们走的。她要做的就是找姐姐打架,嘀嘀咕咕吵着要照看威尔,换句话说,她要做的就是吱嘎作响。
莎莉,杰西极少嘀咕,而且非常好地——
噢,你不了解她!莎莉·梅赫特叫道。她声音里的怨恨使杰西缩回了椅子里。我向上帝发誓,有时候你的表现仿佛她是你的女友,而不是你的女儿!
这一次,长长的停顿属于她爸爸了。当他再度说话时,声音轻柔、冷静。那样说很不好,可以理解,却不公平。他终于回答道。
杰西坐在平台上看着金星,感到沮丧的心情朝着恐怖之类的情绪发展。她突然有了个欲望,想再次握起手来捉星星——这一次是希望一切都离开。她以请求爸爸开始,希望他处理好事情,这样明天她就能和他一起留在落日道了。
接着,传来了妈妈拉椅子的声音。我道歉,莎莉说,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愤怒的,杰西想,她现在听起来也有一点担心。明天留着她吧,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好的!妙啊!你尽管留着她吧!
接着传来她鞋跟快速敲着地面离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传来爸爸给自己点烟打火机发出的咔嗒声。
平台上,杰西热泪盈眶——感到羞耻、伤害、宽慰的泪水。争吵没发展到更坏的地步便结束了……不过最近以来,难道她和梅迪不是已经注意到父母的争吵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了?而且争吵之后他们之间的冷淡恢复得较为缓慢?有没有可能他们——
不,她没想完便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不,不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可能。所以闭上嘴巴。
也许,改变场景也会改变思绪。杰西站了起来,沿平台阶梯跑了下去,然后顺着小路走到了湖边平地。她坐在那儿,朝水里扔着石子,直到半小时后爸爸出来找到了她。
“明天在平台上两个人吃日食汉堡。”他说着亲了亲她的颈侧。他已经刮了胡子,下巴光滑。可那种美妙的轻微颤栗还是再次传到了她的脊背。“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生气了吗?”
“没有。”爸爸轻快地说,“她认为两种方式都不错。因为你这星期的家务活已做完了,而且——”
她已经忘记她早些时候的直觉,即:有关起居室兼餐厅的隔音效果他知道的大大超过他流露出来的。他这种大度的谎言深深感动了她,她几乎要放声大哭了。她向他转过身去,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用猛烈的小小亲吻覆盖了他的脸颊和嘴唇。他最初的反应是惊愕。他的双手猛地往回一抽,接着,仅仅一会儿,便捂住了她胸前的两个小苞。那种颤栗的感觉再一次穿过全身,不过这一次强烈得多——强烈得几乎感到痛苦,像电击似的——随着这种感觉,像是某种古怪的似曾经历的错觉,她又产生了成人奇怪的矛盾感:在那个世界里,你什么时候想要,就可以预订黑刺莓肉糕,或者用柠檬汁煎的鸡蛋……在那个世界,有些人实际上真的这么做。接着,他的双手在她的周身游动,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肩胛骨。他热情地紧拥着她,说他们在不该待的地方逗留的时间超过了本应打住的时间一会儿,她几乎没注意到。
我爱你,爸。
我也爱你,宝贝儿。千爱万爱。
─── 杰罗德游戏 ───
16
日食那天,黎明时分天气便又热又闷了,不过相对来说天空晴朗——天气预报员们曾警告说,低沉的乌云将遮蔽那天体现象。这一警告似乎证明是没有根据的,至少在缅因州西部地区如此。
大约十点钟时,莎莉、梅迪和威尔离开去赶达克斯考太阳崇拜者们的公共汽车了(临走前,莎莉在杰西面颊上无声地、僵硬地吸了一口,杰西也同样回报)。他们把汤姆·梅赫特留给了前一夜他妻子称之为“嘎吱作响”的轮子的那个女孩。
杰西换下了短裤与营地T恤衫,穿上了她的新太阳裙。这件裙子很漂亮(也就是说,如果不介意那鲜艳刺目、红黄相间的条纹的话),但是太紧了。她喷了一点梅迪的美参牌香水,用了点妈妈的约多拉牌除臭剂,又涂了点薄荷露牌口红。尽管她从来不是那种爱在镜子前逗留的人,左打扮,右讲究(那是妈妈的话,比如对梅迪说,“梅迪,别再左打扮,右讲究了,从那里出来)。那一天,她还花了些时间把头发盘了上去,因为爸爸曾就那个特别发型恭维过她。
她别好最后一根别针,伸手拉开卫生间的电源开关,站在那儿。镜子里与她对视的似乎不像个小女孩,却像个少女。这并不是因为太阳裙突出了她微隆的胸部,那部分得再过一两年才能真正成为乳房。不是因为她的口红,也不是她的头发,头发笨拙地盘了上去,形成了个古怪的髻。是因为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整体要比部分大,因为……因为什么,她不知道。也许是她卷上去的头式突出了颧骨部分,或者是她裸露的颈部曲线,那比她胸前似蚊咬过的红痘或她那假小子似的没有臀部的身体更有性感。要不只是她的眼神——一种亮闪闪的东西,不是在今天以前隐藏起来了,就是根本没有过。
不管那是什么,这使她又逗留了一会儿,看着她的映像。突然她听到了妈妈在说:我向上帝发誓,有时候,你的行为仿佛她是你的女友,而不是你的女儿!
她咬着粉红色的下嘴唇,眉头微皱,她记起了头天晚上的事情——他碰她时传遍全身的那种颤栗,他手放在她胸前的感觉。她感觉到产生那种颤栗,她不让它发生。为你不理解的东西产生颤栗没有意义,也不值得去想它。
这建议不错。她想。她关掉了卫生间的电灯。
随着中午过去,下午朝着日食发生的实际时间临近,她发现她越来越激动了。她将手提式收音机调到了WNCH电台,这是北康维的摇滚乐电台。她妈妈讨厌这个台,听了三十分钟的德尔·山依,迪·迪、夏普以及加瑞的“美国”联唱,不管是谁在收听(通常是杰西或梅迪,有时是威尔),她总要他们转到古典音乐台,这是从华盛顿山顶上播送的。可是今天她爸爸似乎欣赏这音乐,他随着音乐打着响指还哼哼着。一次,当丢普瑞唱到《你属于我》这首歌时,他唐突地用胳膊将杰西揽过来,沿着平台舞了起来。三点半左右,杰西安置好烤肉架。离日食的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她去问爸爸要吃两个汉堡,还是只吃一个。
她在屋子的南边找到她,就在她身处的平台下面。他只穿着一条棉布短裤(一条裤腿上印着耶鲁体育几个字)。手上戴着加了衬垫的烤炉手套。他的额上系着条扎染印花大手帕,用来挡住眼睛上方的汗水。他蹲在一小堆用生草皮燃着的烟火边。短裤和印花大手帕衬在一起使他看上去古怪,却富有活力。杰西在她成年的夏天里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她妈妈当年爱上的这个人。
几块方玻璃——从一间旧棚屋窗户玻璃的碎片中仔细切割出来的——堆在他的身边。他将一块玻璃举在火里升起的烟中,用烤肉夹钳夹着玻璃两边翻转着,好像那是某种奇特的营地风味小吃。杰西放声大笑——主要是烤炉手套使她觉得好玩。他转过身来,也咧嘴笑了。她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这个角度使他有可能抬头看到她的裙子里面。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是她的父亲,不是住在小艇船坞那儿某个精明的男孩,比如端内·考森。
你在干什么?她咯咯笑着问。我想,我们要吃汉堡当午饭,不是玻璃三明治!
这是日食视镜,不是三明治,宝贝儿。他说,如果你把两三块这样的玻璃放在一起,就可以透过它们看日食的全过程,却不伤害眼睛。我在书上读到过,得非常小心。你可能会灼伤视网膜,甚至不知道已经灼伤,直到以后才知道。
哎哟!杰西微微抖了抖。烧伤了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个想法严重得令人难以置信。爸爸,日全食还有多长时间?
不长了,一小时左右。
嗯,多做些这种视透镜什么的来着——我不想烧坏眼睛,吃一个日食汉堡,还是两个?
如果是大的,一个就行了。
好的。
她转身要走。
宝贝儿?
她回头看着他。这个矮小壮实的男人,额头上渗着细碎的汗珠。这个男人和她后来嫁的男人一样体毛很少。可是他既没有杰罗德的厚眼镜,也没有他的大肚子。有一会儿,这个男人是她的爸爸这一事实毫不重要了。他多么英俊,看上去多么年轻,她再次被打动了。当她注视着他时,一滴汗珠往下滚落到他的肚子上,就在他的肚脐旁边,在他的子鲁短裤松紧带的腰际留下了一块深色小点。她转过眼来看他的脸,突然微妙地意识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即便在某种程度上那双眼被烟熏得眯起来了,仍然绝对在熠熠发光,如同拂晓的晨熹照在冬日的水面。杰西发现自己得咽口唾沫才能答出话来。她的喉咙发干。也可能是他生的干草皮火冒出来的刺鼻烟味造成的,也可能不是。
干嘛,爸?
他好长时间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向上看着她,汗珠缓缓地沿着他的脸颊、额头、胸、肚子流淌。杰西突然害怕起来。接着他又笑了,于是一切如常。
今天你看上去非常漂亮,宝贝儿。事实上,要是这句话听起来不让你反感的话,你看上去很美。
谢谢——听起来一点儿不令人反感。
他的话使她非常高兴(特别是头天晚上听了妈妈愤怒的重要评论后,或许正因为那些评论的原因),她的喉咙哽住了,有一会儿她直想哭。她朝着他那个方向行了个屈膝礼,然后匆匆回到了烧肉架那儿,她的胸膛里心脏不停地咚咚打着小鼓。她妈妈说的其中一句话,最糟糕的一句试图钻进她的脑中。
你的行为仿佛她是你的……
杰西无情地压碎了这个念头,就像她会压碎一只嗡嗡乱叫的黄蜂一样。可是她还是感到被一种成年人的疯狂的复杂感情攫住了——肉汁冰淇淋,肚子里填塞着酸味球糖的烤鸡——她似乎不能完全摆脱它。她甚至也不能确信她想摆脱。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断地看到那一滴汗珠懒懒地往下流淌到他的肚子上,被棉布短裤吸收掉,留下那个深色小斑点。她动荡不安的情绪主要来自这一形象。她不断地看到它看到它,还是看到它,真是发疯了。
嗯,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个疯狂的日子,就是这样。甚至太阳也要做出疯狂的举动。为什么不随它去呢?
是的,有一天将扮成露丝·尼尔瑞的那个声音表示同意。为什么不呢?
日食汉堡包,上面点缀着炒蘑菇和红色的淡味洋葱,颇具妙趣。它们肯定使你妈做的那一炉汉堡黯然失色了。爸爸对她说。杰西咯咯大笑起来。他们在汤姆·梅赫特的别墅平台上吃着,膝盖上平放着金属盘子。他俩之间放着一个平台小圆桌,桌上散放着调味品、纸盘以及观看日食的全部物件。观察装备包括宝丽来太阳镜、两个用薄纸板自制的反射盒,那种盒子家里其他人随身带到华盛顿山上去了。用烟熏黑的玻璃片,还有从厨房炉边的柜子里拿来的一堆热药棉。烟熏的玻璃片不再发烫了。汤姆告诉女儿说,他并不非常胜任切割玻璃这件工作,他担心有的玻璃片的边上仍然会有些缺口或参差不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