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降落的私人飞机,相同的机型非常多,尤其是席斯娜空中统领三三七型。但是昨晚在威尔明顿机场降落的那架席斯娜三三七型飞机,就是他要找的;毫无疑问,就是它。他就是那个家伙。

  绝对是那家伙。

  “N 四七一B 班机,准许在三十四号跑道降落,”无线电透过他耳机传来简短而明了的指示。“航向一六○度,保持三千尺航高。”

  “航向一六○度,保持三千尺航高,收到。”

  “机场当地天气仍不太好,请小心。”

  “收到。”迪斯回答。他心想,透过无线电告诉天气状况的,一定是威尔明顿机场的塔台管制员福摩·约翰。他当然知道机场的天气仍不好,因为他能看到前方有闪电,像巨人的火花,轰隆作响。而且他已经在空中盘旋四十分钟,感觉就像被丢进果汁机上下翻动,而不是坐在这架双引擎飞机。

  他把自动驾驶关掉,双手紧握着操纵盘。刚刚在绕圈子的时候,他都让飞机自动驾驶,飞机一圈圈地绕着,他呆坐在飞机上看够了北卡罗莱纳州的农田。下面没有棉花田,没有高地,没有任何他能看到的东西。只有一捆废弃的烟叶,上面长出了野葛。迪斯高兴地把机头转向威尔明顿机场,准备降落,把飞机交由机场塔台导引。

  他拿起对讲机,想和福摩·约翰打声招呼,问问他那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内部透视》读者喜爱看的题材。不过,他想了想,又把对讲机挂上。离日落还有一点时间;他得校正手表,把华盛顿时间改过来,调成威尔明顿时间。“算了,”他心想:“这些问题还是等以后再问好了。”

  迪斯相信夜飞人是真正的吸血鬼,就像电影中的吸血鬼,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他打心里这么认为,而且坚信不疑:夜飞人的种种行为,使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就是吸血鬼。

  毕竟,生活就是一种模仿的艺术。

  他是有自用飞机驾驶执照的吸血鬼。

  你必须承认,迪斯心想,这个故事确实比企鹅计划消灭人类要好多了。

  飞机慢慢下降,通过厚厚的云层,颠簸得相当厉害。迪斯咒骂着,一边忙着修正操纵盘,驾御对天气感冒的飞机。

  “我也和你一样不喜欢这天气,宝贝。”迪斯心想。

  他飞出云层,视线又开阔起来,远远就能看到威尔明顿市的灯光。

  “是的,那些便利商店杂志读者一定会喜欢的。”他想着,一边把机翼的闪光灯打开。“庞大的杂志发行量,里面的八卦新闻总是人们夜晚出外喝酒狂欢时的话题。”

  而在这里,还有个更好的故事。

  这个故事会……呃……实在是太棒了。

  这个故事还是真实事件。

  “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感丰富了,小子。”他心想:“也许你真的是江郎才尽了。”

  然而,一堆漂亮的故事标题却像甜言蜜语似地出现在他脑海:《内部透视》记者专访疯狂夜飞人,独家报导嗜血成性的夜飞人最终落网过程。

  迪斯很清楚,杂志不是圆形剧场,但他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唱的都是相同的调子。他想,这个故事将会有如歌剧史诗。他又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钮。他知道他朋友还在那里,但他还知道,如果他不赶快再确定一次的话,就会一直不安下去。

  “威尔明顿,这里是N 四七一B 航机。从马里兰州飞来的空中统领三三七型飞机还在那里吗?”

  无线电很快传来回音:“喂,小子,现在别问这个好吗?我们现在忙得很。”

  “那架飞机尾部是不是漆有红色条纹?”迪斯执意问下去。他想对方一定不会回答他,但过了一会儿后,无线电又传来:“有红色饰纹,完毕。N 四七一B,如果你不想害我被罚款的话,就别再问了。今晚我要煎的鱼太多了,而锅子又不够。”

  “非常感谢,完毕。”迪斯很有礼貌地说。他挂上对讲机,切断通话钮,愉快地微笑着,完全没注意到飞机正通过另一个云层,又开始颠簸起来。那架空中统领还停在机场,要不是塔台人员太忙的话,他敢用明年的薪水和他们打赌,这架飞机尾翼漆着的编号一定是N 一○一BL。

  老天,才一个星期,只花一个星期,他就找到了夜飞人,天都还没黑呢。看似很不可能,就连警察也不知道他的踪影。话又说回来,如果机场已有警察出现,也同样关心这架席斯娜飞机的话,福摩·约翰一定不会说些空中交通拥挤或天气不好的屁话,他一定会好奇问东问西,打听小道消息。

  “你这杂种,我要帮你拍照。”迪斯心想。他现在能看到机场跑道的灯光,在昏暗中闪耀着白光。“我要报导你的故事,但首先,得先拍张照片。一张就好,一定要拍。”

  没错,惟有照片才能增加故事的真实性。不是模糊的灯泡照片,不用画家笔下的“想象图”,而是如假包换的黑白相片。他加大飞机下降的角度,不理会仪表传来的警告铃声。他的脸阴森而苍白,牙齿紧咬嘴唇,露出一丝微笑。

  在幽暗的光线和仪表板灯光的反映下,理查·迪斯的脸看起来,与吸血鬼的脸并无二致。

  (三)

  《内部透视》杂志欠缺的东西很多,它不提文学,不理会消息的真实性,不管内容是否符合道德标准。仅有一点是它绝对要求的:耸动和恐怖。梅顿·莫里森是个标准的混蛋(虽然迪斯在第一次看到他时并不这么认为),但迪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懂得捉住《内部透视》读者的胃口,而直懂得如何让杂志的发行量大大增加:在杂志中加入大量血腥暴力的事件报导。

  当然,杂志里也有一些美女照片,一些精神分析测验,还有有关健康生活——教你如何避免摄取过多啤酒、巧克力和炸薯条的文章。莫里森总能捉到流行的趋向,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和杂志该走的方向,迪斯猜想自信可能是他成功的主因。莫里森很清楚,艺术、医学和政治是上层知识份子关心的事,但是对广大的中下层阶级民众来说,血腥谋杀和明星丑闻才是他们的最爱,他们就是喜欢看魔术强森如何染上爱滋病之类的文章。

  迪斯确信,仍有不少读者想看的是人性的美好光明面,但是想看怪力乱神事件的读者却越来越多。迪斯认为梅顿·莫里森对这方面的直觉的确有过人之处,他在升迁搬入角落的办公室后,不到一个星期,就在所有办公室和房间贴上他对工作要求的备忘录。大意是说:在上班的路上稍停一会儿,闻闻盛开的玫瑰花。但是当然,你一旦到那里,张大鼻孔,闻到的却是血腥之气。

  迪斯似乎专为追逐血腥之气而生,而他也自得其乐。因为他的鼻子嗅出了气味,他现在才会在这里,往威尔明顿飞去。在那里,有一个人类怪兽,一个自认为是吸血鬼的人。迪斯已为他挑好了名字;这个点子在他脑海跳跃着,就像钱在皮夹里蠢蠢欲动一般。很快的,他就可以实现他的构想。到那时,他自创的这个名字,将会印在各大报上,出现在全国各超级市场的书报架上,人们将口耳相传,流行一时。

  “妇女和寻欢做乐者,请得小心了。”迪斯心想:“你们无法察觉,但是这个大坏蛋正向你们靠近。你们将会看过他的真名而又忘却,但没关系。你们记得的,将是我为他所取的名字,这个名字将会深植人心,就像开膛手杰克一样响亮。你们将会牢牢记住‘夜飞人’,他的故事很快就会展露在你们眼前。这是独家的报导,独家的访问……不过我最想要的,是独家的相片。”

  他又看了看手表,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离天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再过十五分钟,他就会把飞机停在那架白色的空中统领飞机旁。

  夜飞人会在城里或往城里路上的旅馆过夜吗?迪斯认为不会。空中统领三三七型飞机的销售量不错,热卖的原因除了价格较低外,还因为它在同型飞机中,是惟一拥有货舱的。虽然货舱的空间不比福斯金龟车大,但足以放进三个大旅行箱或五个手提箱……当然,要睡一个人也是没问题的,除非这个人的块头像棒球选手般巨大。

  夜飞人很有可能就在这架席斯娜飞机的货舱内,他可能(1)把下巴抵着膝盖,以胎儿姿势睡在里面;或(2)完全疯狂地认为自己真的是吸血鬼;或(3)两者皆是。

  迪斯认为答案是(3)。

  现在,他的飞机高度已由四千尺降至三千尺。迪斯心想:不可能,你不会去住旅馆的,朋友,我猜对了吗?当你在玩吸血鬼的游戏时,你一定会仿效吸血鬼的行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当货舱的门一打开,我第一眼看到的,将会是一堆坟墓的尘土(即使当时没有,以后也一定会发生,你可以用你的门牙打赌),而后我将会看到一条腿伸进西装裤里,然后是另一条,因为你必须换装,不是吗?噢,亲爱的朋友,我想你会打扮得绝顶漂亮,打扮得像杀人者,而我会准备好自动相机,在你的斗篷随风飘起之时,按下快门……

  他想到这里,思绪就被打断了,因为在他底下的跑道上的闪耀灯光,此时突然熄灭了。

  (四)

  “我想继续去追这个事件,”他对梅顿·莫里森说:“到缅因州去找我们知道的那个关系人。”

  他说完不到四个小时,人就已飞到坎伯兰郡机场,向一个名叫伊沙·汉诺的飞机修护工打听消息。汉诺先生看起来就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一样,迪斯不想让他太靠近自己的飞机,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把迪斯的飞机品头论足了一番。他当然会这么做,这是他的职业,他惯于注意所有在他眼前的飞机。正因如此,迪斯才会把他摆在关系人的首位,跑来向他询问有关夜飞人的下落。

  在所有私人飞机专用的机场中,坎伯兰郡的名气算是相当响亮的。它有两间驾驶员休息室,两条跑道,其中还有一条铺了柏油。由于迪斯从未在泥土跑道上降落过,因此他选择柏油跑道降落。然而,他的比其五五型飞机在柏油跑道上弹跳得相当厉害,使他不得不决定重飞,并且改选泥土跑道降落。当他成功落地后,心情相当愉快,因为他发现泥土跑道超乎他想象地平坦。这座机场有风向袋,这是当然的,而同样的,这个风向袋补缀得就像老爹的内裤。像坎伯兰郡这样的机场都有风向袋,这是这些机场的魅力所在,就像他们总爱把老式双翼飞机停在机库外。

  坎伯兰郡是马里兰州人口最多的地方,但从这座机场完全看不出来,迪斯心想……从油首垢面的修护工伊沙身上,更是令人难以相信。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里仅剩的六颗牙齿尽露,他就像旧电影中跑出来的人物。

  这座机场位于繁华的弗茂斯市郊区,主要赚的是夏季有钱的游客缴付的落地费。夜飞人的第一个受难者,克雷尔·鲍威,他是坎伯兰郡机场的夜间管制员,拥有这座机场四分之一的股份。机场还有三名雇员,包括两名飞机维修工,一名副管制员(管制员还兼卖薯条、香烟和汽水;迪斯访问出,被害人还会卖一种便宜的吉司汉堡)

  修护工和管制员还提供澡堂供驾驶员洗澡。这点倒不常见,很难想象管制员发出降落许可后,又赶忙冲回浴室打扫的情景。在夏天旅游旺季的时候,机场的起降相当忙碌,管制员通常一天难得睡上六小时好觉。

  克雷尔·鲍威遇害一个月后,迪斯才来这里调查,他所写的文章和附的相片,是根据莫里森的剪报档案和伊沙加油添醋的描述。尽管他的资料都是来自于别家报社,但迪斯仍相信这个小机场七月发生的命案确实有点不寻常。

  那架编号N 一○一BL 的席斯娜三三七型飞机,是在七月九日黎明前向机场发出要求降落的通知。当时在管制室的是克雷尔·鲍威,他在四点三十二分的时候向这架飞机回应降落许可通知。在记录上,他写下驾驶这架飞机的人名是德怀特·雷弗尔德,而起飞地是马里兰州的班格市。无庸置疑,这个时间绝对正确,但其他的资料却都有问题(迪斯向班格市机场查过,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这架飞机的编号),不过即使鲍威知道这些资料不对,他也不会在意;坎伯兰郡当局对机场的管理很松,只要有钱,任何飞机都可以降落。

  这架飞机驾驶人的名字本身就是个诡异的笑话。德怀特是一个演员的名字,而这个演员曾在电影里扮演吸血鬼的角色,他在剧中的名字就是雷弗尔德。不过,迪斯猜想,在这种小地方,就算这位驾驶直接以吸血鬼为名要求降落,机场的管制员也不会拒绝的。

  毕竟,降落费收一笔算一笔,而“德怀特·雷弗尔德”付钱倒很干脆,机场费连同加油费都一次以现金支付。隔天人们发现这笔钱和降落登记册摆在一起,旁边还有鲍威用复写纸写下的收据。

  迪斯知道许多小机场的管理不严,会接纳任何来路不明的私人飞机,但是像坎伯兰郡这样的机场,居然会让夜飞人降落,这点让迪斯十分震惊。这里可不像那些小机场,这个地方是毒品走私猖獗之地,每一个港口、每一座机场,都有可能是毒贩转运毒品之处。像“德怀特·雷弗尔德”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假名,而鲍威为了机场费,就完全不查证而允许他降落。鲍威只要发话给班格市机场,就会知道根本没这架飞机,但他却没这么做。迪斯不免怀疑,也许鲍威已被贿赂,但是机场的修护工汉诺一口咬定鲍威是正直的人,而后来的两名弗茂斯市的警察也肯定汉诺的说法。

  看来可能是鲍威一时疏忽,但这个答案并不重要;《内部透视》的读者对这些答案不会感兴趣,他们想知道的是事情发生的过程,他们想一滴不漏地知道命案的细节,想体会命案的惊恐。尤其是照片,当然,他们最想看的就是照片。越清楚越好,越大越好,最好还是跨页相片,血淋淋地让人一看就额头直冒冷汗。

  当迪斯问“雷弗尔德”在降落后去了哪里时,飞机修护工汉诺先是一脸惊讶,而后又陷入沉思。

  “不知道,”他说:“我想大概去住旅馆了吧,也许坐出租车走了。”

  “你那天到机场是什么时候……我记得你说,好像是上午七点?七月九号那天?”

  “没错,在克雷尔回家前,我就到了。”

  “那时那架席斯娜空中统领已停好了,机上已经没人了吗?”

  “是的,它就停在你现在停的位置。”伊沙用手比了比,而迪斯却后退了两步。这位飞机修护工身上的味道十分难闻,就像腌过杜松子酒的臭乳酪。

  “克雷尔有没有说那个人怎么离开的,有叫出租车吗?去旅馆休息吗?这机场附近很空荡,应该不会走路离开吧?”

  “是不会走路,”伊沙附和说:“离这里最近的旅馆也有两里路,也许还不止。”他搔着下巴的短髭,又说:“不过我不记得克雷尔是否有说过那家伙有没有叫出租车。”

  迪斯暗自记下,等会要打电话给附近所有出租车公司询问。这个时候,他做了个看似相当合理的假设:那个家伙那时就像所有人一样,想找有床的地方睡觉休息。

  “那客运巴士呢?”他问。

  “也没有,”伊沙坚定地说:“克雷尔也没提到客运巴士,就算有,他也不会提的。”

  迪斯点点头,决定待会也得打电话给附近的客运公司。他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觉得大概再也问不出什么了;眼前这位老醉汉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那天早上克雷尔与他一起喝了一杯咖啡才下班,而当晚上班后又与他喝了一杯咖啡,消息大概就止于此了。除了夜飞人本人,看来伊沙是最后一个看到克雷尔的人。

  伊沙狡猾地搔着下巴的短髭,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迪斯说:“克雷尔是没有提到出租车或客运巴士,但他确实说了些事情。”

  “是吗?”

  “没错,”伊沙说。他解开满是油污的工作裤口袋钮扣,从里面掏出一包香烟,点了一根,阴郁而苍老地咳嗽了两声。

  “也许他说的话对案子一点帮助也没有,但话说回来,谁又能知道呢?克雷尔平常很少说话,由他嘴里说出来的,应该是令他印象深刻或很重要的事才对。”

  “他说了什么?”

  “我不太记得了,”伊沙说:“这个嘛,有时当我忘记事情的时候,看到汉密尔顿的肖像也许会想起来一些。”

  “那你看到林肯肖像的时候会想起多少?”迪斯语带讽刺问。

  伊沙想了一下,同意他看到林肯肖像也有同样的效果。于是迪斯便从皮夹掏出一张钞票,交到伊沙微抖的手中。迪斯想,若给他华盛顿的肖像,他一定会全盘想起来,但他得先证明这个人所言不虚……不过,若给他华盛顿肖像,这消息的代价也太高了。

  “快说吧。”

  “克雷尔说那家伙穿得一副要参加宴会的样子。”伊沙说。

  “哦?他穿得什么样?”迪斯心想自己好像该掏出华盛顿肖像才对。

  “他说那家伙穿得好像刚从歌剧院出来一样,一身晚礼服,领口还结上丝带,全套的行头。”伊沙顿了顿,又说:“克雷尔说那家伙居然还穿一件大斗篷,外面像土拨鼠般黑,内里像火焰般红。他还说那家伙穿上斗篷,就好像一只大蝙蝠一样。”

  迪斯的脑海闪过缀满红色霓虹灯的大字:宾果!

  迪斯心想:“醉鬼,你可能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将会让你成名。”

  “克雷尔说的就这些了,”伊沙说:“不过,你还没问我是否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你有吗?”

  “老实说,是有一点。”

  “朋友,你看到了什么?”

  伊沙又举起枯黄削瘦如钉的手搔着下巴,狡黯地用眼角瞄了迪斯一眼,而后慢斯条理地又掏出一根香烟。

  “好了,可以说了。”迪斯尽可能保持和善笑脸,又拿出一张有林肯肖像的纸钞。他的直觉开始产生作用了,直觉告诉他,这个醉汉知道的事,还没有完全榨干。

  “就这一点钱,恐怕我还不能告诉你。”伊沙说:“像你这种城市来的有钱人,至少该给十块吧?”

  迪斯看了自己手上镶满闪亮碎钻的劳力士手表一眼,然后说:“老天,这么晚了,我还得去和福茂斯市的警察谈谈呢!”

  话一说完,他还来不及起身,手中的五元纸钞就被伊沙一把抢了过去,塞进工作裤中。

  “好吧,如果你还有什么事能说,就说吧。”迪斯敛起脸上的笑容说:“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有别的人要问。”

  这位飞机修护工稍微想了想,搔着松驰下垂的脸皮,呼出一股腐旧而腥臭的气味,很不情愿地说:“那架空中统领飞机的机腹下有一大堆脏东西,就在行李舱下。”

  “就这样?”

  “呃,我再想想。”

  迪斯等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很脏的东西,上面都是虫。”

  迪斯耐心等着。这个消息很棒,很有价值,不过他认为这个老家伙快无话可说了。

  “还有蛆,”伊沙说:“上面还有蛆,好像有东西死了。”

  迪斯当晚住进海风旅馆,隔天上午八点,他便飞往上纽约州的艾德顿镇去了。

  (五)

  在所有迪斯不明白而一直探究的事中,最让他困惑的,就是夜飞人为何总是从容不迫。在缅因州和马里兰州,他都先耽搁了一阵子,才动手杀人。不过他在艾德顿镇只待一个晚上,离克雷尔·鲍威遇害的时间只有两个星期。

  艾德顿镇的湖景机场比坎伯兰郡机场还小,只有一条泥土跑道,以及一栋勉强可算是管制室的小屋。这里没有降落引导设备;这里只有一些大型广告看板,所有利用此机场起降的人,都绝不会错过看板上的广告文字。

  不过迪斯倒满意一点:湖景机场的泥土跑道相当平滑,就像缅因州的机场一样。迪斯把飞机降下,落在跑道上时,没有像柏油跑道那样发出砰然声响,滑行减速时,跑道上也没有坑坑洞洞。迪斯心想:“我做到了!原来在泥土跑道降落这么容易。”

  在艾德顿镇,人人都乐意回话,不需要掏出某位总统的肖像。在这里,全镇一千多人,包括一些跟随布克·肯德的临时工,都因这次命案而深感震惊。然而,这里却没有半个人看到凶手,一个像伊沙·汉诺的目击者都没有。伊沙虽然卑鄙下流,但至少还有点情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