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喔!

  糟糕,我的喉咙开始干涩了。幸好,还不是很严重,喝杯冰水就可以盖过去。我大概只剩四十分钟的时间,天啊,我还有好多事要说!我想说他们是如何发现黄蜂不刺人,想说他们如何化解两个血气方刚的醉汉间的冲突,让他们握手言好,一起上附近的酒吧再喝一杯。

  鲍比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小时,比我现在拥有的时间还多。

  不过,要简单说是很容易的,一切答案就是那个果酱瓶。

  “我们在拉凡塔的研究全靠自己,”他说:“这一瓶就是我们精炼出来的,霍华;这是和平主义者的曙光。德州的地下水层虽深,但是量却十分庞大,就好像整个维多利亚湖的水都埋入地下一样。这里的地下水中有奇异的蛋白质,但是要使黄蜂变得温驯,蛋白质的浓度得更高。我们已经提炼出六千加仑的水,到今年底,将会有一万四千加仑。到明年,就会有三万加仑。但这些还不够。我们还要更多,还要更快……然后,我们还得把这些水运走。”

  “运到哪里?”我问他。

  “先运到婆罗洲。”

  我想我不是一时失神,就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狗狗……对不起,霍华。”他走向背包,拿出一张高空相片给我。“看到了吗?”当我看着这张相片时,他便迫不及待地问。“你看出这个有多完美了吗?”

  “我看不出来,”我说:“而且我完全不明白你要我看什么。”我当然知道这张相片上是什么,相片上是一座岛屿,除了婆罗洲外,在西边还有一个叫格兰迪欧的小岛,这座岛的中央有座山,山坡上则分布了几个小村落。这张空中相片的云层很厚,因此很难看清这座山的全貌。所以我才会说我不知道要看什么。

  “这座山的名字和这个岛相同,”他说:“都叫格兰迪欧。在当地的方言,这个名字代表优雅、命运和宿命。但是罗杰公爵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炸弹,……而它爆发的时间,大约在明年十月。也许会更早。”

  疯狂的事情是(当然,这个故事如果要以这么快的速度讲完,本身就是很疯狂的事,而我现在却正这么做):鲍比要我帮他搞到六十万到一百万美金。然后第一步,先提炼出七千加仑到一万五千加仑的拉凡塔之水;第二步,把这些水空运到婆罗洲,而那个地方只能供小飞机降落(到格兰迪欧,大概就只有滑翔翼能在那里降落了);第三步,再用船只把这些水运到这座叫做命运、宿命或优雅的小岛;第四步,把这些水用卡车运到格兰迪欧山,运到这座从一八○四年后就未再爆发的休火山,然后把水全倒入火山口中。罗杰公爵是地理学教授,全名是约翰·保罗·罗杰,他预言格兰迪欧火山将再爆发,就像十九世纪的喀拉喀托火山一样。爆发的威力,足以把伦敦那枚喷射炸弹比成孩子手中的爆竹。

  鲍比告诉我,当年喀拉喀托火山爆发后,火山灰遍布地球,形成了类似核子冬天的情况。在三个月内,由于火山灰冲上辐射层,不管日出日落,阳光都呈现诡异的颜色。整个地球的气候也异常了五年,像聂帕榈这种只在东非和密克罗尼西亚生长的植物,突然开始出现在南、北美洲。

  “北美洲的聂帕榈在一九○○年以前就已灭绝,”鲍比说:“但是它们竟然又在南、北美洲的赤道地带出现。霍华,这是喀拉喀托火山为它们播的种……我也想以此方式,让拉凡塔的水遍布全世界。我要人们一出门就淋着拉凡塔之雨——在格兰迪欧火山爆发后,一定会下很大的雨。我要人人喝着拉凡塔之水,洗澡也用拉凡塔之水,就连娼妓也用拉凡塔之水冲洗。”

  “鲍比,”虽然我知道他并没有,但我还是得说:“你疯了。”

  他对我淡淡一笑。“我没疯,”他说:“你想知道什么叫疯狂吗?打开电视,看看CNN 的新闻,你就会活生生目睹什么是疯狂了……”

  我不必打开电视新闻,就知道鲍比指的是什么。印度和巴基斯坦正游走于战争边缘,中国和阿富汗也一样。非洲半数国家都在闹饥荒,而另一半则受到爱滋病的侵害。自从墨西哥被共产党赤化后,过去五年来,德州和墨西哥边境一直有小规模的战斗。墨西哥的提华纳市因为筑起了围墙,而有“小柏林”之称。两国炫耀武力已成司空见惯之事。核战越来越有一触即发之势。

  “鲍比,就算一切都照你的计划进行,”我说:“也许根本不可能实现,不过先让我们假设它能。如果真的成功,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让人和平的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呢?”

  他想开口说话,但我以手势打断他。

  “别说你猜想副作用是什么,因为还没做根本就无法知道!你花了大把时间找出拉凡塔的和平之谜,我知道你确实下了一番苦心。但是你有没有听过‘萨立多胺’?这个药原本用来当中枢镇静剂和安眠药,后来被发现会致癌和引发心脏病而全面停用。你记得一九九七年的爱滋病疫苗的后遗症吗?”

  “霍华?”

  “那个疫苗虽然制止了爱滋病,但是接种的人全在十八个月内暴毙,你记得吗?”

  “霍华?”

  “还有……”

  “霍华?”

  我看着他,暂时停止说下去。

  “这个世界,”鲍比说,然后又停了。他的喉咙微微颤动着,我看见他眼里泛满了泪光。“这个世界需要英雄。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有副作用,也没有时间研究,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也许我们能治好这个世界的纷乱,但也许……”

  他耸耸肩,勉强笑了笑,眼睛湿蒙蒙地注视着我,两滴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也许我们是给癌症末期病患海洛因。无论如何,总是会一时暂止这个世界的乱象,会暂止世界的伤痛。”他伸出双手,手掌摊平,使我能看到他手中的蜂刺。“帮我,狗狗。求求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于是,我决定帮他。

  然而,我们却搞砸了。事实上,你们可以说我们搞出极大的乱子。你想知道实情吗?我并不在乎。就好像,我们杀了所有植物,但至少拯救了温室。总有一天,这里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愿如此。

  这是我衷心之言。

  现在我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了。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必须思考我现在所做的事。我机械般的写作,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加快速度。

  没关系,现在想改也来不及了。

  当然,我们办到了:把水蒸馏装桶,运到格兰迪欧。在那里建了一条自动运送带,把水运上火山,然后把超过一万两千加仑、充满类似人类脑部才有的蛋白质的拉凡塔之水,倒入深而黝黑的火山口里。我们花了八个月的时间,花掉的钱不只六十万,也不只一百万,而是四百万!不过,这仍不及美国一年国防预算的万分之一。你想知道我们从哪里得到这些钱吗?我很想告诉你,如果我还有时间的话。但是,我的头开始痛了。说实话,在我做这些事之前,完全没料想到我竟能做得出来。但是,我们做到了,而世界也变得团结了,而那座火山——管它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已记不得了,也没时间回去查,反正它果然爆发了……

  等一下。

  好了,舒服多了。狄吉他林。鲍比身上的。心脏虽跳得很疯,但我又能思考了。

  那座火山,我们称它为优雅山,正如罗杰爵士所说地爆发了。一切都被喷上高空,人们的注意力全被移转过来,不管先前他们正注意什么。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得像性、账单和特殊事件。我的意思是,人人都健康了起来。

  等等。

  上帝,求你让我写完吧。

  我是说,人人都停止活动。每个人都开始有些置身事外。世界开始变得像鲍比展示给我看的黄蜂窝。三年下来,世界就像一个印第安夏天。人们和谐相处,就像兄弟会的同党一样,一齐高唱快乐歌,你知道,和平、爱和。

  等。

  心脏爆了,感觉心脏快从耳朵跳出。但只要我集中精神,我就能……

  我喜欢那个印第安夏天的感觉,这就是我想说的,三年的和平。鲍比继续研究拉凡塔,继续研究一些社会学上的资料。你记得那个警官吗?那个肥胖的老头?鲍比不是说他有点老年痴呆吗?

  去他的集中精神!

  不只是他,在德州,越来越多人患了这种病。三年来,我和鲍比,创了一个新问题。新的圆形图表。我看到问题发生后,就回来这里,而鲍比和他两个助手继续留下。一个举枪自杀了,鲍比回来告诉我。

  再等一下。

  好了。最后一次了。我快承受不住这么快的心跳了。这个新图表,最后的图表,让人深受打击。从图上看,越靠近拉凡塔,暴力事件确实越来越低,但是,老年痴呆症的患者却越来越多。到了拉凡塔,人们患老年痴呆症的人数最高,而患此症的平均年龄最低。

  在接下来的三年,我和鲍比都很小心,只喝帕瑞尔矿泉水,下雨出门也必定穿着雨衣,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于是,没有战争,但人们开始变得越来越笨,我回来这里,因为他,我弟弟,我记不得他名字了。

  鲍比。

  鲍比当他今晚回来大哭而我说鲍比我爱你鲍比说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把整个世界弄得如此愚笨我说愚笨总比战争好而他哭了我也哭了鲍比我爱你而他说能不能帮他开枪我说可以而他说你会把这些事写下吗我说会的而我想我写完了但我无法真的记得我看到字但已不知道它们的意思了。

  我记得鲍比的名字他是我弟弟而我想我写完了这可以收录在我写的书中鲍比说水让人愚笨的效用至少维持一百万年于是人类会越来越呆越笨然而我还是爱你这不是你的错我爱你。

  原谅你。

  爱你。

  世界罪人

  霍华·福诺伊

  03、童魇

  茜德妮是她的名字,教书则是她的游戏。

  她是个矮小的女人,得垫高脚尖才能把字写到黑板顶端,而她现在就正这么做。在她身后的学童,没有人窃笑,没有人讲悄悄话,没有人低头偷吃手中的糖果。他们都知道茜德妮小姐的本事。茜德妮小姐总是知道谁在教室后面偷吃口香糖,谁的口袋里有玩具枪,谁借故到洗手间去卖棒球明星卡而非上厕所。就像上帝一样,她总是知道一切的把戏。

  她正日渐衰老,在她的衣服底下,明显可见到背部支撑带的痕迹。她是个矮小、时常生病、眼细如丝的女人,但是他们都怕她。她的伶牙利齿是学校出了名的。她的眼睛,当她注视一个窃笑或讲悄悄话的学生时,再大胆的人也会吓出尿来。

  现在,她正在黑板上写着今天的造句练习。像这样每天例行的时刻,最能反映出她多年来教书事业的成功:她可以很有自信地转身背对学生。

  “放假,”她说:“爱德华,请你用这个词造句。”

  “我放假的时候去纽约市玩。”爱德华很谨慎地说。

  “很好,爱德华。”她开始写下一个词。

  当然,她有她的办法;她坚信,要成功压住小孩,就要从小事着眼。她在教室坚守这个原则,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珍妮,”她很快地说。

  珍妮正低头偷看课外书,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请把书收起来,”书收起来了;珍妮脸色发白,以憎恨的眼神看着茜德妮小姐的背。“下课后罚你留在位置上十五分钟。”

  珍妮的嘴唇微微颤抖。“是的,茜德妮小姐。”

  她还有另一个本事,就是善用她的眼镜片。整间教室的情况都能反映在她厚厚的镜片上,当学生在下面偷做坏事,她一眼就能从他们脸上害怕和罪恶的表情看出来。现在,她又透过镜片,看到第一排的罗勃正皱着鼻子。她暂时不动声色,时候还没到。再给他一点绳子,罗勃就会把自己绞死。

  “明天,”她咬字清晰地说:“罗勃,请你用这个词造句。”

  罗勃蹙额沉思着。在九月末的阳光下,整间教室一片沉睡般死寂。门上的电子钟发出滴答声响,距离三点下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让学生不致于昏睡的,全靠茜德妮小姐的背。“我在等你造句,罗勃。”

  “明天将有坏事发生。”罗勃说。这句话虽然没什么,但是有着训练有素的第七感的茜德妮小姐可不喜欢。罗勃造完句后,双手交叠在桌上,又皱起了奔子。他还微微咧着嘴笑着。一时之间,茜德妮小姐觉得罗勃好像识破了她从镜片中看人的计略。

  很好,非常好。

  她开始写下一个词,不给罗勃任何评语,然而她的背却传达出不满的讯息。她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看着镜片,心想罗勃很快就会伸出舌头,举起手张开五指在她背后做出丑陋的鬼脸,到时就可以好好惩罚他。

  镜片反映出的影子很小,如鬼魅般地扭曲。她一边在黑板上写字,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镜片里的动态。

  罗勃的影象变化了。

  她瞄到一眼,瞥见罗勃的脸变得有点……有点不一样。

  她猛然转身,脸色铁青,完全忘了自己的背痛。

  罗勃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双手仍老老实实地放在桌上。他的卷发蓬乱地垂在背上,脸上毫无惧怕的表情。

  “是我的幻觉吗?”她心里想。“因为我一直在等,所以事情没发生时,我的脑海才会出现幻觉,然而……”

  “罗勃?”她语带威吓地说,想用凌厉的口气逼迫罗勃露出马脚。但是,这招并不管用。

  “什么事,茜德妮小姐?”他的眼睛是深棕色,像极了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溪底部泥土的颜色。

  “没事。”

  她回身面对黑板。教室里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安静!”她吼了一声,然后又转身面向学生。“再有人说话,就全班留下来陪珍妮!”她的目光扫过全班,但多半直接看向罗勃。他一脸天真无瑕的表情,似乎说:谁?我吗?不是我,茜德妮小姐。

  她又转身回黑板,继续写字,不再看镜片了。她开始觉得下课前的这半个小时过得很慢,而这都是罗勃的表情造成的。

  这个表情像在说:我们之间有秘密,对不对?

  这个表情未曾离开她的脑海。它牢牢吸附在那儿,就像串烧牛肉时落在肉上的一点煤灰般——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却让人感觉像整团的煤炭渣。

  五点的时候,她一个人独自吃晚餐(水煮蛋加面包),脑海里仍想着这件事。她知道自己正逐渐老化,也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愿像一些老师,到快退休的年龄仍在课堂上大吼大叫。对她而言,她们就像不到输光不肯离开赌桌的赌徒。而她是不会输的,她永远是个赢家。

  她低头看着盘中的水煮蛋。

  她是吗?

  她的脑海闪过她教的三年级班上的学生的脸孔,结果发现罗勃的脸在其中最为突出。

  她站起来,扭开另一盏灯。

  而后,在她快入睡前,罗勃的脸又浮现她眼前。他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脸孔开始起了变化……

  但是,当她想看清他的脸时,黑暗却又覆盖掉了一切。

  茜德妮小姐一夜没睡好,隔天的情绪变得更差了。她等着,希望有人说话、窃笑,或是传纸条。但是今天班上却十分安静,安静得有点异常。他们都冷冷地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就像隐形的蚂蚁,爬满了她的身上。她几乎能感受到目光的重量。

  “好了!”她严肃地对自己说:“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刚从师专毕业的小女生!”

  又是个漫长的一天,不过,她想至少在下课钟响前,她会过得比学生快活一些。孩童们已在门边排好队,男男女女以高矮排序,手牵着手。

  “下课。”她说道,然后听着他们尖叫着冲出教室,奔进灿烂的阳光之中。

  (当他动的时候,我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有东西鼓起来。有东西在发光。有东西在看着我,没错,看着我,还笑着,这根本不是孩子的脸。这张脸又老又邪恶,而且……)

  “茜德妮小姐?”

  她猛抬起头,一看到面前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这个人是汉宁先生。他一脸抱歉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没关系。”她说,尽量控制住心中的情绪。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是哪里出错?

  “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女洗手间,看看还有没有卫生纸?”

  “当然。”她站起来,双手背到腰后。汉宁先生同情地看着她。“省省吧。”她想着:“男人老了更好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她离开汉宁先生的视线,往楼下的女洗手间走去。几个抱着棒球用具的男孩唱着歌过来,一看到她便噤住声,像做了错事,飞快溜出门外。一到屋外,又开始大唱大叫起来。

  茜德妮小姐皱眉看着他们,觉得这些孩子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不是较有礼貌——孩子绝不会花时间在礼貌上,也不会更尊敬师长;他们看起来有点虚伪,这是过去不曾见过的。他们的脸上似乎有种成人才有的虚伪的笑,这是未曾见过的。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足以令人沮丧和紧张。他们好像……

  戴上了面具?是这样吗?

  她挥开思绪,迳往洗手间走去。这间厕所不大,呈L 型。进门的一端较长,排列着一间间的厕所,转过去的那端较短,洗手槽就安置在那边。

  她走到洗手间底的洗手槽,检查纸巾架。无意中,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于是便再把脸更凑近镜面。她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不会太在乎。倒是镜中反映出的,是一张带点恐惧、紧张的脸,这是两天前不曾出现的。她吃了一惊,突然明白她在镜片上看到的罗勃那张脸孔,已深深植入她的脑海,而且开始发炎溃烂。

  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她听见两个女孩咯咯笑着进来,轻声聊着一些私密之事。她原本想走出去,但是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又退回后面的洗手槽,继续假装检查纸巾架。

  “然后他……”

  咯咯窃笑。

  “她都知道,但是……”

  笑得更大声了,就像肥皂溶入水中,不断起泡。

  “茜德妮小姐是……”

  (不许说!不要再说了!)

  这两个女孩慢慢走进来,从窗户透进的光线中,她可以看到她们的影子了,看见她们咯咯窃笑的身影。

  此时,一个念头侵入了她的脑海。

  她们知道她在这里。

  (是的,她们一定知道。这两个小贱人一定知道。)

  她想冲过去,掐住她们的脖子,用力摇晃,摇到她们的牙齿松动、摇到她们由笑变成哭。她想拿她们的头去撞墙,直到她们承认她们知道她在这里为止。

  她们的影子变了,看似拉长了些,变得像奇形怪状的蜡烛。诡异的模样,使得茜德妮小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心脏卟通卟通地狂跳着。但是,她们还在吱吱喳喳讲闲话。

  声音变了,不再是女孩的稚嫩的声音,女性的声音淡去了,变得有些空灵,有些安静,有些邪恶。缓慢而夸张、无意识的呢喃,回荡在整个洗手间每个角落。

  她看着那两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尖声高叫起来。她像个疯子般尖叫着,叫着,而后,她昏过去了。女孩的咯咯私语,像恶魔的笑声,陪随她倒向空无的黑暗中。

  当然,她不能说出昏倒的真正原因。

  茜德妮小姐很清楚,她绝不能说。即使在她睁开眼睛,眼前是汉宁先生和克罗森太太焦虑的脸,她也不能说。克罗森太太正拿着急救箱里的嗅盐,凑近她的鼻子。汉宁先生转身对那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两个女孩说话,叫她们可以回家了。

  那两个女孩对她笑了笑,缓缓地,露出一个“我们有秘密”的笑,然后出去了。

  很好,她会让她们永远守住这个秘密的。很快就能,她会让大家不敢提及她发狂的事,只要有人胆敢提起,她就会用她的本能将他揪出来。她要继续玩下去,直到找出他们污秽的计谋,并且完全连根拔除为止。

  “我大概是滑倒了,”她平静地说,不顾背部的剧痛奋力坐起来。“一定是地上太滑了。”

  “真可怕,”汉宁先生说:“吓死人了,你有没有……”

  “爱蜜莉,你的背有没有伤到?”克罗森太太打断汉宁先生的话,一脸焦急地看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