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德曼太太问:“宝贝,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点了,”艾丽说,“妈妈……”
艾丽转身朝向瑞琪儿,停下了话头。她看到瑞琪儿僵直地坐着,一只手捂住嘴巴,脸色苍白。瑞琪儿想起来了,那个名字像个炸雷一样突然进入到她的脑海。当然她应该立刻就知道是谁的,但她一直试图把这个名字忘掉,当然。
“妈妈?”
瑞琪儿慢慢地转头看着女儿,艾丽能听到瑞琪儿脖子上的筋在轻微作响。瑞琪儿把手从嘴上移开,问:“艾丽,你梦里的那个人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妈妈,你没事……”
“你梦里的那个人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戈尔德曼太太看着女儿和外孙女,好像她们两个人都疯了似的。
“是的,但是我记不起来了……妈妈,你弄疼我了……”
瑞琪儿低下头,看到自己正用手紧紧地攥着女儿的胳膊。
“是维克多吗?”
艾丽猛地吸了口气,说:“是的,是维克多!他说他叫维克多!妈妈,你也梦到他了吗?”
“不是帕克斯科,”瑞琪儿说,“是帕斯科。”
“那是我说的,帕克斯科。”
“瑞琪儿,怎么啦?”戈尔德曼太太抓住女儿的手,发现那只手冰凉,她接着问:“艾丽怎么啦?”
“不是艾丽。”瑞琪儿说,“我想是路易斯。路易斯有些不对头,或者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要发生。妈妈,你跟艾丽在这儿坐着,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瑞琪儿站起身,走到电话亭里,从钱包里找了一枚硬币投了进去,她要了个对方付款电话,但没有人接。接线员问:“您过一会儿要好吗?”“好吧。”瑞琪儿说完挂上了电话,她站在那儿,盯着电话想,他说他是被派来警告的,但他不能干涉,他说他是……他离爸爸很近,因为他们是在一起的,当他的灵魂脱……脱……我记不起来了!
“脱窍。”瑞琪儿小声说,她的手指插进了手袋的织物里,“噢,我的上帝,是那个词吗?”
瑞琪儿试图理清思绪,这儿发生的这些事和某种超自然的东西以及盖基的死和他们的旅行有什么联系呢?艾丽对路易斯第一天上班时遇到的死掉的那个年轻人知道多少呢?
什么也不知道,瑞琪儿脑子里坚决地回答道。你一直瞒着她,就像你一直不让她了解关于死亡的任何事一样,即使对她的小猫可能死的议论你都不想让她知道。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餐具室里的那场愚蠢的争吵吗?你一直不让她了解这些。因为你那时害怕,你现在也害怕。他的名字叫帕斯科,维克多·帕斯科。瑞琪儿,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令人绝望?有多么糟糕?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呢?
瑞琪儿双手抖得很厉害。她塞了两次才把硬币投进电话机。这次她是给学校的医务室打的电话,是查尔顿接的电话。她有点迷惑不解,她说她没看见路易斯,他要是今天来学校的话查尔顿会很吃惊的,她又向瑞琪儿表达了她的同情。瑞琪儿请她见到路易斯时让他给自己的父母家里打电话。是的,他知道电话号码。
瑞琪儿挂了电话,觉得浑身发热,抖个不停。
突然一个冰冷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她抓起话筒,找出一枚硬币,脑子里想着路易斯是不是想自杀?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把她们都赶走。几乎像是把她们扫地出门一样?艾丽是不是有种预感?
她给乍得打了个对方付款电话,电话铃响了五次……六次……七次。她刚要挂机时,电话里传来了乍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喂?”
“乍得!乍得,我是……”
“请等一下,太太。”接线员说,然后她又接着问乍得,“您想接克利德太太的对方付款电话吗?”
乍得说:“好的。”
“对不起,先生,愿意还是不愿意?”
乍得说:“我想我愿意。”
接线员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乍得那带着浓厚的北方口音的英语讲的是什么。接着接线员才说:“谢谢,大太,您请讲吧。”,
“乍得,你今天看见路易斯了吗?”
“今天,我想没有,瑞琪儿。不过我今天上午去布鲁尔买东西去了,今天下午在房后的花园里,为什么问这个呢?”
“噢,可能没事,但是艾丽在飞机上做了个噩梦,我只想让她能心里平静下来。”
“飞机?”乍得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把事情看得很严重,他接着问:“瑞琪儿,你们在哪儿?”
“在芝加哥,我和艾丽来这儿和我父母住段时间。”
“路易斯没跟你们一起去?”
“他周末时再来。”瑞琪儿说。她现在正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因为乍得的声音里有种她不喜欢的东西。
“是他的主意让你们去那儿的吗?”
“啊……是的,乍得,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对头,是吗?你知道这事。”
“也许你应该给我说说孩子做的梦。”乍得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说,“我希望你能讲一下。”
─── 宠物公墓 ───
四十六
乍得和瑞琪儿说完话,挂上电话,穿上风衣,走过公路来到路易斯家。在过路时,他停了下来,小心地看有否卡车驶过,就是卡车带来了这一切,该死的卡车。
只是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乍得能感觉到宠物公墓那边有种魔力在拉扯着他。以前那儿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吸引人的催眠曲,给人带来舒适和一种梦幻般的魔力。而此刻那声音变得更低沉而不祥了,感觉好像带着威胁的含义,那声音仿佛在说,你,少管这事。
但是乍得不能不管。他太有责任来管了。
乍得走到路易斯家看到车库里没有了路易斯的洪达车,只有那个福特旅行轿车还在。车上布满灰尘,看上去好久没用过了,乍得试着推了推房子的后门,门没锁。
“路易斯?”乍得叫道。他心里清楚路易斯不会回答的,但是乍得需要打破这房子里的死寂。噢,人老先从腿老,他近来觉得自已经常两腿沉重,走路笨拙,在花园里工作两个小时后就觉得背疼,就好像左边屁股上安了个钻头似的,钻得生疼。
乍得开始在房子里搜寻,想找些他必须找的线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世界上最老的窃贼一样。他看到有几个盒子装着盖基的玩具,床下壁橱里或门后还放着小男孩穿的各种衣眼,儿童床仍被仔细地支在了盖基的房间里;这些倒没让乍得特别注意,但房子里仍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空荡荡的感觉,好像正等着人们往里填充些……噢,什么东西。
乍得想,也许我应该开车去悦目墓地一趟,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我也许甚至会碰见路易斯,我可以请他吃晚饭什么的。
但是班格市的悦目墓地倒不是什么危险所在,危险是在这里,在这所房子里,在房子那边的宠物公墓那儿。
乍得又离开了路易斯家,穿过公路回到自己家中。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走到客厅里坐在凸窗下,在那儿他可以看见路易斯家的房子。他打开啤酒,点了支烟。下午一点点地过去了。这些年来他经常这么做,脑子里想着过去发生的事。
乍得脑子里又出现了摩根的公牛汉拉提,那头牛两眼血红,看见什么就向什么冲去,只要是动的东西它就不放过,甚至于经常向被风吹动了树叶的树冲撞。在摩根下决心杀死它之前,几乎关着它的牧场里的每棵树都被它抵烂了,而它自己的角也都撞裂了,头上直流血。摩根打死它的时候,他自己已是害怕死了,乍得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乍得喝着啤酒,抽着烟。天黑下来了,他没有拉亮灯,慢慢的烟头在黑暗中变成了一个小红点。他坐在那里喝着酒,盯着路易斯家的车道,他认为不管路易斯从哪儿回到家中,他都要过去和他聊一会。一定要确定让路易斯别想去做他不该做的事。
但是他也感觉到那种邪恶的魔力仿佛从那乱石下钻出来了,正在用力地拉他,仿佛在对他说:你,别管这事,少管这事,否则你会非常非常遗憾的。
乍得尽量使自己不理会这种念头,他坐在那儿抽着烟喝着酒,等待着。
─── 宠物公墓 ───
四十七
乍得坐在靠背椅上从窗户向外望着等着路易斯的时候,路易斯正坐在汽车旅馆的餐厅里吃饭呢。
食物没什么味道,但量很大,这正是路易斯需要的。他大口大口地吃了一个牛排,一份烤土豆,一碟绿豌豆,还有一个上面放了一勺冰淇淋的苹果饼。路易斯坐在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边吃边看着人们出出进进,想着自己也许不会遇见什么认识的人。但冥冥中,他倒是希望能遇见个认识的人,这样这个人就会问他些问题,比如:瑞琪儿在哪儿?你在这儿干什么?一切都还好吗?也许这些问题会导致他的思绪的混乱,而也许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混乱的思绪,这是一种能摆脱出来那种疯狂的想法的方式。
事实上,就在他吃苹果饼喝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有一对他确实认识的夫妇走了进来,他们是在班格市工作的一个医生,罗伯和他漂亮的妻子芭芭拉。路易斯等着他们看见他,但女服务员把他们领到餐厅另一端的单间里去了,路易斯几乎看不见他们,只偶尔能看到一眼罗伯那过早地变成了灰白色的头发。
女服务员把路易斯的存单支票拿来了,路易斯在上面签了字,在名字下又草草写下自己的房间号,然后从侧门走出了餐厅。
外面风越来越大,刮得电线发出嗡嗡的怪响,路易斯没看到星星,却能感觉出头上的云彩在迅速地移动着。路易斯双手插在兜里,迎着风,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然后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视。现在做那件重要的事还太早,那夜里的风会带来各种可能性。这使他感到很紧张。
路易斯看了四个小时的电视,也就是看了八个半小时一集的喜剧节目,他自己也意识到以前从没连续看过这么长时间的电视。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们都是些喜欢嘲笑男人的人。
而此时在芝加哥,戈尔德曼大太在哭诉着说:“乘飞机回去?亲爱的,你为什么要乘飞机回去?你刚到这儿!”
而此时在路德楼镇,乍得坐在窗前边抽烟喝酒,这一动不动地想着自己过去的事,等着路易斯回家来。路易斯迟早要回家的。虽然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往宠物公墓和那边的那个地方,但路易斯不知道,要是他想做那事的话,他得先从自己家门口走出去。
路易斯对以上的事全然不知,他坐在彩电前看电视,他以前从没看过这些电视节目,但听别人谈论过一些,什么一个黑人家庭,一个白人家庭,一个小孩比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富有的成人们都聪明,一个单身女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他现在把这些电视剧全看了,他坐在椅子里,不时地看上一眼外面刮着大风的夜色。
到11点开始播新闻的时候,路易斯关上电视,他要出去做他已决定要做的事了。也许在看到儿子那沾满鲜血的棒球帽的那一刻,他就决定这么做了。他身上又产生了那种寒冷得发抖的感觉,比以往的更强烈,但在这之下又有一种渴望,或是一种热情,或许是一种贪欲,无所谓是什么;这种东西温暖着他,使他能抗拒寒风。在他启动洪达车的发动机时,他想也许乍得说那个地方有种魔力是对的,因为他很肯定地觉得这种魔力现在就在他身边,引导着他驱使着他去做事。路易斯纳闷地想:我能停止吗?即使我想停止的话,我能停下来不干了吗?
─── 宠物公墓 ───
四十八
“你想要干什么?”戈尔德曼太太又一次问,“瑞琪儿……你是太沮丧了……睡一觉……”
瑞琪儿只是摇着头。她不能向母亲解释她为何必须回去。那种奇怪的感觉像起风一样在她的心头涌起……先是吹动小草的微风,几乎不被人察觉,接着空气开始流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无法停止。然后微风就变成了屋檐下尖声呼啸的大风,让人觉得风在撼动着房子,如果风再大些。就会吹倒一切了。
在芝加哥,此时已是6点钟。在班格市,路易斯正坐着吃晚餐呢。瑞琪儿和艾丽也在吃饭,但她们几乎吃不下什么。瑞琪儿一抬头就会看见女儿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她,好像在问妈妈不管爸爸有什么麻烦,妈妈会做些什么似的。
瑞琪儿等着电话铃响,盼着是乍得打来电话说路易斯已经回家了。有一次电话确实响了,她跳起来去接,艾丽差点把牛奶杯撞翻,但电话是戈尔德曼太大桥牌俱乐部里的一个朋友打来的,她想知道戈尔德曼太太是否已经平安到家了。
一家人正在喝咖啡时,瑞琪儿突然放下餐巾说:“爸爸、妈妈,对不起,但我必须回去。要是能有飞机的话,我今晚就走。”
戈尔德曼夫妇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儿,但艾丽却带着一种成人似的放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要不是看到她那苍白紧张的脸,会让人感到很好笑的。
戈尔德曼夫妇不能理解,瑞琪儿也无法向他们解释,她相信艾丽从没听说过关于帕斯科的死的事情,潜意识中她就把这事放到一边去了。
“瑞琪儿,亲爱的。”她的父亲慢慢地和蔼地像对一个即将要发作歇斯底里的人似地说:“这只是你对儿子的死的一种反应。你和艾丽都对盖基的死震动太大了,没人会责备你们的,但是你会垮了的,要是你试图……”
瑞琪儿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她径直走到大厅里的电话机前,找到电话簿上航空公司一栏,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戈尔德曼太太站在她的旁边,告诉她应该仔细想一下,她们应该商量一下,也许列个单子,看看该做什么……在戈尔德曼太太的另一端站着艾丽,她的脸色仍是阴沉的,但现在浮现出希望,这给了瑞琪儿一些勇气。
“得尔它航空公司,”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欢快的声音,“我是吉姆,我能帮您什么吗?”
“我想是的。”瑞琪儿说,“今晚我要从芝加哥飞往班格,事情非常重要。我想事情有些急迫。你能帮我查一下看还有机票吗?”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迟疑地说:“是的,太大,不过现在订票,时间有点太短了。”
“噢,请查一下吧。”瑞琪儿声音沙哑地说,“我可以坐备用座,怎么样都行。”
“好吧,请稍候,太太。”
瑞琪儿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瑞琪儿睁开眼睛,看到艾丽走到她身旁,自己的父母站在一起,小声地在说着什么,一边看着她;瑞琪儿疲倦地想,他们看着我的方式简直像看疯子一样。瑞琪儿向女儿笑了一下。
艾丽低声说:“妈妈,别让他们拦着你,求你了。”
“不会的,大姐姐。”瑞琪儿说完,痛苦地缩了一下。自从盖基出生后,他们就叫女儿大姐姐,但艾丽再也不会是大姐姐了,不是吗?盖基已经死了。
“谢谢你,妈妈。”艾丽说。
“这事很重要,是吗?”
艾丽点了点头。
“宝贝,我相信这事很重要,但是要你能再多告诉我一些,我想会有帮助的,那只是个梦吗?”
“不,”艾丽说,“是……现在是一切了,这事现在一直在我的脑子中盘旋,你感觉不到吗,妈妈,有点像……”
“有点像一阵风。”
艾丽颤抖着叹了口气。
“但是,你不记得别的什么了吗?关于你的梦,你别的都不记得了吗?”
艾丽用力地想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摇了摇头说:“有爸爸,小猫丘吉,还有弟弟盖基,我就记得这些。但是我记不起来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了,妈妈!”
瑞琪儿紧紧地搂着女儿说:“会好的。”但她自己心上的沉重感一点也没减轻。
“你好,太太。”吉姆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瑞琪儿紧紧地抓着电话机和艾丽。
“太太,我想我能给您订上去班格的机票,但您要很晚才能到达了。”
“没关系。”瑞琪儿说。
“您有笔吗?挺复杂的,要记一下。”
“有,就在手边儿。”瑞琪儿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铅笔头,找到一个信封,她仔细地听着,在信封背面记下了所有的信息,等吉姆说完后,瑞琪儿笑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做了个O的手势,告诉艾丽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也许会有效果的。有几次转机看起来特别紧张……特别是在波士顿转机时,没有多少时间。
瑞琪儿说:“请订好票吧,谢谢您。”
吉姆记下了瑞琪儿的姓名和信用卡号码,瑞琪儿最后挂上电话时,感到软弱无力,但心情轻松了些。她看着父亲说:“爸爸,您送我去机场好吗?”
“也许我该说不行。”戈尔德曼先生说,“我想我也许有责任阻止你这种发疯似的行为。”
“你敢!”艾丽尖声大叫道,“这不是发疯!不是!”
戈尔德曼先生惊愕地看着艾丽,后退了一步。
戈尔德曼太太在一片寂静中说:“开车送她去吧,我也开始感到紧张了,要是我知道路易斯没事的话,也会觉得好些的。”
戈尔德曼先生盯着妻子看了一会,终于转身对瑞琪儿说:“要是你想让我开车送你的话,我就开车送。我……瑞琪儿,你要希望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瑞琪儿摇了摇头说:“谢谢,爸爸,不过我订的票已是最后的票了。好像是上帝专为我保留的一样。”
戈尔德曼先生叹了口气。就在那一刻,他看上去非常老,瑞琪儿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多么像乍得啊。
“你要想带个包的话,还有时间去整理一下。”戈尔德曼先生说,“我们可以在40分钟内到达机场,只要我开车走我和你妈妈结婚时走过的那条路就行。老太婆,你去给女儿找一下你的包去。”
“妈妈。”艾丽叫道。瑞琪儿转向女儿,发现艾丽的脸上闪着一层汗珠。
“怎么了,宝贝。”
“小心点儿,妈妈。”艾丽说道。
─── 宠物公墓 ───
四十九
那天晚上天空布满了阴云,在不远处飞机场的灯光映照下,树影婆娑。路易斯把洪达车停在了梅森街上。这条街刚好临着悦目墓地的南端。路易斯下了车,风大得使他几乎关不上车门了。他不得不用力把门推严。他走到车的后备箱,取出防水帆布,把工具包了起来,然后拿着这个包裹沿着人行道上的阴影向坟地走去。过马路时他小心地看了一下街道的左右侧,想看看是否有人和车辆。他根本不愿被人看到,即使是那种无意瞥到他又会马上忘掉他的人也不行。上帝,他害怕极了。这可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工作,而是一种疯狂的工作。
路上没车。“盖基。”路易斯轻声低语着。盖基就在那边墓地里,在那些铁栅栏里面,在一层泥土下囚禁着。路易斯想,我要把你救出来,盖基,把你救出来,小伙子。路易斯走过马路,拿着沉甸甸的工具走上另一端的人行道,一边又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然后走到铁栅栏下,把工具包扔了进去。工具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路易斯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开了。他在脑子中记下了这个地方。即使忘了这个地方的话,他也可以沿着铁栅栏走到这边来,找到这些工具。
但是这么晚了,门还会开着吗?
他沿着梅森街走到了一个请止步的标牌下面,风吹着他,使他脚步匆匆地转身沿栅栏走向另一条街。街上有一辆车的前灯闪亮着。路易斯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棵树下,他看到那车不是警车,只是向哈蒙德街开去的一辆运货车。车刚开过他身边后,路易斯就又接着向前走去。他边走边想着:当然,墓地门不会锁的。一定没锁。他走到门前,伸手推了一下。
门是锁着的。
路易斯心里又想着,你这个大傻瓜,当然门是要锁上的……你真的以为晚上11点以后人们还会让一个市内墓地大敞着铁门吗?没人会这么信任别人的,没人了。那你现在该怎么做呢?
现在他必须翻过铁栅栏了,但愿街上没人会注意到他爬栅栏的情景。也许会有人向警察报告说:嗨,警官!我刚看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大最笨的孩子爬进了悦目墓地。看上去他好像拼命似地想进去。是的,我觉得可能跟死有关。开玩笑?噢,不,我是极认真的,也许您该去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