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玛丽怀疑地说;桑姆终于被允许逃脱。他沉重地坐在一张厨房椅中,以尖酸的眼光看着几乎空空的“约翰走路”盒子。“肮脏的德维”已经来收走报纸,就像他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所做的,但这一次他不知不觉带走了一点奖金:《演讲者的好伴侣》以及《美国人最喜爱的诗》。桑姆很清楚:这两本书现在变成了什么了。

  纸浆:再生纸浆。

  “肮脏的德维”是接合市一位有功用的酒鬼。他无法保有稳定的工作,所以就以别人丢弃的东西来补贴生活,以这种方式成为一位相当有用的公民。他收集可以回收的瓶子,并且像十二岁的克兹·乔丹一样,他有“报纸路线”。唯一的差异是:克兹每天送接合市《官报》,而“肮脏的德维·邓肯”则是收集它——从桑姆以及天知道克尔顿街地区的多少户其他人家中每月收集一次。桑姆曾很多次看到他,推着满是绿色胶垃圾袋的购物车,越过城镇,前往“再生纸中心”——位于古老的火车站和无家者的避难所之间,而“肮脏的德维”和大约十几位伙伴就在无家者的避难所中度过大部分的夜晚。

  桑姆又在原地坐了一会,指头敲击着厨房的桌子,然后站起来,穿上一件夹克,走出去开车。

  第05章 角落街(一)

  1

  制造招牌的人的意向,无疑是最美好的,但他的拼字却很差。招牌钉在铁路道旁那间老房子的门廊支柱上,上面写着:

  角落街

  由于桑姆在“铁路街”上看不到什么角落——像大部分的爱奥华街与路一样,“铁路街”直得像一条线——所以他以为制造招牌的人的意思是天使街(“天使”英文为angel,“角落”英文为angle——译注)。嗯,又怎么样呢?桑姆想着:意向美好的道路可能终结于地狱,但努力要填补沿途路面坑洞的人,却至少值得某种荣誉。

  “角落街”是一个大建筑,桑姆猜想:在接合市确实曾是一个铁路接合点的日子里,容纳了铁路公司的办公室。现在这儿只有两套铁轨在运作,都是东西向的。其他的铁轨都生锈了,长满杂草。大部分的枕木都不见了,被“角落街”在这儿所容纳的那些无家者拿去当柴烧了。

  桑姆在五点差一刻到达。太阳在位于城镇边缘且取代了一切的空洞田野上,投下一种哀伤、没落的亮光。一连串似乎无止境的货运车在少数凸出于此地的建筑物后面隆隆驶过。一阵微风已经吹起,而当他把车子停下、走出来时,可以听到那块写着接合市的古老招牌发出生锈的吱吱声,在被遗弃的月台上方摆荡着;人们曾一度在被遗弃的月台上坐上客车前往圣路易和芝加哥,甚至坐上古老的“阳光国度快车”——这种快车向西开往拉斯维加斯和洛杉矶,在爱奥华州之中只在接合市停靠。

  那间无家者的避难所,有一度是漆成白色的;现在则是一种没有油漆的灰色。窗子的窗帘很干净,但却显得破旧、软绵绵的。杂草似乎努力要长在煤渣围场中。桑姆认为,杂草到了六月就可能获得立足点,但目前它们的情况很困难。一个生锈的大桶被放置在通往门廊的破阶梯旁。在“角落街”招牌的对面,有另一个招牌钉在另一根门廊支柱上,上面写着:

  不得在此避难所饮酒!

  携带酒者

  请放置此地再进入

  桑姆很幸运。虽然已经几乎是星期六晚上,而接合市的酒店和啤酒馆在等着,但“肮脏的德维”却待在这儿,并且又没有喝醉酒。事实上,他是跟另外两位酒鬼坐在门廊上。他们在长方形的白色厚纸上画海报,享受不同程度的成就感所带给他们的愉快。坐在门廊远端地板上的那一位,用左手抓着右腕,努力要抑制严重的颤抖。中间的那一位则舌头从嘴角伸出来,看起来像一位年纪很大的育儿室孩童,尽最大的努力要画出一棵树,以赢得一颗金星给妈妈看。“肮脏的德维”坐在靠近门廊的一张破摇摇椅,显然情况是最好的,但三个人都看起来很萎缩、局促、残缺不全。

  “哈罗,德维!”桑姆说,走上阶梯。

  德维抬起头,斜视着,然后迟疑地微笑着。他剩下的牙齿都集中在前面。微笑时露出了全部的五颗牙。

  “皮布雷斯先生?”

  “是的,”他说。“你好吗?德维?”

  “哦,很不错,我想。很不错。”他看看四周。“喂,你们两个!跟皮布雷斯先生问好!他是一位律师!”

  舌尖凸出来的那一位抬起头,微微点头,又继续忙着他的海报。一长串鼻涕悬在他的左鼻孔地方。

  “事实上,”桑姆说,“我是做房地产的,德维。房地产以及保——”

  “你有‘小吉姆’给我吃吗?”手在颤抖的那一位突然问。他完全没有抬起头,但是皱眉专心的程度增加了。桑姆从所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他的海报;海报上满是长条的橘色扭曲线条,微微像是文字。”

  “什么?”桑姆问。

  “他是路克,”德维低声说。“他今天情况不是很好,皮布雷斯先生。”

  “有‘小吉姆’给我吃,有‘小吉姆’给我吃,有‘小吉姆’给我吃吗?”路克单调地重复着说,没有抬起头。

  “啊,抱歉——”桑姆开始说。

  “他没有‘小吉姆’!”“肮脏的德维”叫着。“闭嘴,画你的海报,路克!莎蕾六点钟要!她要隆重表现!”

  “我要得到一只干它的‘小吉姆’,”路克以低沉而强烈的声音说。“要是得不到,我想我要吃鼠屎。”

  “不要管他,皮布雷斯先生,”德维说。“什么事?”

  “嗯,我只是在想,不知你上星期收报纸时是否发现两本书。我把它们放错地方了;我以为检查过了。它们是图书馆的书,过期了。”

  “你有一个银币吗?”舌尖凸出来的那一位突然问。“那个词怎么讲?雷鸟!”

  桑姆机械地把手插进口袋。德维伸手去碰触他的手腕,几乎表示很抱歉的样子。

  “不要给他钱,皮布雷斯先生,”他说。“他叫卢多夫。他不需要‘雷鸟’。他和‘鸟’不再搭配。他只是需要一个夜晚的睡眠。”

  “抱歉,”桑姆说。“我缺钱,卢多夫。”

  “是啊,你以及其他每个人都缺钱,”卢多夫说。当他回去画海报时,他喃喃说:“价值是多少?五角的两倍。”

  “我没有看到什么书,”“肮脏的德维”说。“抱歉。我只是收了报纸,像平常一样。华太太在那儿,她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但是,他那只分泌着粘液而又显得不快乐的眼睛好像在说:他并没预期桑姆会相信。“肮脏的德维·邓肯,不像玛丽,在他所生活的世界之中,坏运并不隐藏在路上或角落中;他的世界环绕着他。他表现出自己所能维持的一点点尊严生活在他的世界之中。

  “我相信你。”桑姆一只手放在德维的肩上。

  “我只是把你那盒报纸倒进我的一个袋子中,就像经常做的一样。”德维说。

  “要是我有一千只‘小吉姆’,我要全都吃掉,”路克突然说。“我要把那些傻东西全部吞下去!那是吃的东西!那是吃的东西!那是好吃的东西!”

  “我相信你。”桑姆又说一次,拍拍德维瘦得可怕的肩膀。他在心中想着:要是德维身上有跳蚤,上帝保佑他。紧跟着这种不仁慈思绪而来的是另一种思绪。他不知道:其他的“扶轮社”会员,也就是一个星期以前让他在他们之中表现得很成功的那些健壮的家伙,最近是否曾经到城镇的这个边缘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角落街”。他不知道那个诗人史宾塞·迈可·佛利是否想到这些人,诸如路克、卢多夫,以及“肮脏的德维”;当他写道:在这个世界中,重要的是人的接触——你的手和我的手接触——他是否想到这些人。桑姆突然感到一阵羞惭,因为他回想起自己的那篇演讲,里面充满了天真的热情拥护和赞同,拥护和赞同小城镇生活的单纯愉悦。

  “那很好,”德维说。“那么好,我下个月可以再去吗?”

  “当然可以。你把报纸拿到‘再生中心’,是吗?”

  “嗯,嗯。”“肮脏的德维”用一根指头指着,指头的末端是片黄色的破指甲。“就在那儿。但他们关起来了。”

  桑姆点头。“你在做什么?”他问。

  “啊,只是消磨时间。”德维说。他把海报转过来,让桑姆看得见。

  海报上画着一个微笑的女人拿着一大盘炸鸡;桑姆的第一个强烈的感觉是:画得很好——真的画得很好。无论“肮脏的德维”是一不是酒鬼,他是拥有一种自然的触觉。画的上方整齐地写着以下的文字:

  第一美以美教堂鸡餐

  招待“角落街”避难所无家者

  四月十五日星期日

  六点到八点

  欢迎个别或阖家光临

  “是在‘戒酒俱乐部’聚会之前,”德维说,“但是你不能把‘戒酒俱乐部’写在上面。因为那是秘密。”

  “我知道,”桑姆说。他停下来,然后问道:“你去‘戒酒俱乐部’吗?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我知道这确实不干我的事。”

  “我去,”德维说,“但这种事很难,皮布雷斯先生。吃的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比卡特吃的鱼肝油还多。我的情况会好一个月,有时两个月,有一次,我几乎没有喝醉。但这种事很难。”他摇摇头。“这种戒酒方法有些人永远不通,他们这样说。我想必是属于这种人。但我继续努力。”

  桑姆的眼光又被引回海报上那个拿着大盘子的女人。那张画画得太详细,不可能是漫画或素描,但也不是一张正式的画。显然,“肮脏的德维”是匆匆画成,但却赋予人物的眼睛一种仁慈的神色,赋予嘴部一点幽默,像是一天结束时的最后一缕阳光。最奇怪的是,在桑姆看来,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熟悉。

  “她是一个真人吗?”他问德维。

  德维的微笑更加开朗。他点头。“她是莎勒。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皮布雷斯先生。要不是她,这个地方五年前就关闭了。她找人捐钱——正当税太重的时候,或者如果我们没有能力修理这个地方,让勘察建筑物的人来的时候感到满意。她说那些捐钱的人是天使,但她才是天使。我们这个地方是为她而命名。当然,汤米·圣约翰在做招牌时把字的一部分拼错了,但他是好意的。”“肮脏的德维”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海报。他没有抬起头,又说道:“当然,现在汤米已经死了。去年冬天死的。他的肝胀破了。”

  “哦,”桑姆说,然后他笨拙地补充说,“很抱歉。”

  “不用抱歉。他已经解脱了。”

  “好吃的东西!”路克大声说,站起来。“好吃的东西!可不是干它的好吃的东西!?他把海报拿到德维这边来。在橘色的扭曲线条下面,他已经画了一个像怪物的女人,她的腿的末端是鲨鱼鳍,桑姆认为是鞋子的意见。她的一只手平衡着一个畸形的盘子,看起来像是装满蓝色的晕。另一只手是抓着一件圆筒状的棕色东西。

  德维从路克手中接下海报,仔细地看。“画得很好,路克。”

  路克的嘴唇向后缩,露出欣喜的微笑。他指着棕色的东西。“看啊,德维!她得到一只‘小小的干它的小吉姆’!”

  “确实是。很好。到里面,转开电视,如果不想要的话。《星际争霸战》马上要开始了。你画得怎么样?多夫?”

  “我喝醉的时候画得比较好,”卢多夫说,把海报拿给德维。海报上画着一只巨大的鸡腿,有男女小偷儿站在四周,抬头看着。“我用幻想的手法。”卢多夫对桑姆说。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粗野。

  “我喜欢。”桑姆说。他确实喜欢。卢多夫的海报使他想起一幅《纽约客》漫画,是超现实得使他有时无法了解的那种。

  “很好,”卢多夫仔细地端详他。“你真的没有一个银币吗?”

  “没有。”桑姆说。

  卢多夫点头。“在某方面来讲,是很好,”他说。“但在另一方面来讲,真是狗屎。”他跟着路克走进里面;不久,《星际争霸战》的主题曲就从开着的门飘过来。威廉·夏特纳告诉“角落街”的酒鬼和没有工作能力的人说:他们的任务是要勇敢地到达以前没人去过的地方。桑姆想着:这些听众中有几位已经去了那个地方。

  “不会有很多人来参加餐会,除我们这些家伙,以及来自城镇的一些‘戒酒俱乐部’会员,”德维说,“但这样让我们有事情做。路克几乎完全不再说话了,除非在画画的时候。”

  “你很棒,”桑姆告诉他。“你真的是这样,德维。你为什么不——”他停下来。

  “我为什么不怎样?皮布雷斯先生?”德维温和地问。“为什么不用我的右手去赚一点钱?这跟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是同样的道理,已经太迟了,我没有办法做其他的事了。”

  桑姆想不起来说什么话。

  “可是,我曾试过。你知道我曾获得全额奖学金去上德斯·莫伊尼斯的罗利拉法学校吗?这是中西部最好的艺术学校。第一学期就被当掉了。喝酒嘛。不要紧的。皮布雷斯先生,你想进来喝一杯咖啡吗?待一会怎么样?你可能会遇见莎蕾。”

  “不,我最好回家。我有差事要做。”

  他确实是如此。

  “一点也不。”

  德维站起来。“那么我想我要进去一会,”他说。“本来是一个美丽的日子,但是现在却冷起来了。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皮布雷斯先生。”

  “好的。”桑姆说,只是他怀疑这个星期六晚上是否会过得很愉快。但是,他的母亲曾说过另一句话:吃苦药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把它吞下去。他就是想这样做。

  他走回“角落街”的阶梯,而“肮脏的德维·邓肯”走了进去。

  2

  桑姆几乎走回他的车子那儿,然后绕道走向“再生中心”。

  他慢慢越过杂草多、煤渣多的土地,注视着长长的货车在坎登和奥玛哈的方向消失。守车(铁路货车尾部,供车上人员用的——编者注)上的红灯闪烁着,像是即将消失的星星。运货火车总是使他感到很孤独,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在跟“肮脏的德维”讲完话后,他感觉更加孤独。在德维去收报纸时与他见面的少数场合中,他似乎是一个愉快、几乎像小丑一样的人。今夜,桑姆认为自己看到了面具后面的真实脸孔,而他所看到的真实脸孔让他感到不愉快,感到无助。德维是一个迷失的人,虽很镇静,但却完全迷失了,他使用那种显然是相当不错的才赋,去画教堂晚餐的海报。

  要走近“再生中心”,必须穿过废物地区——先是从旧《官报》脱落出来的变黄广告增刊,然后是破裂的塑胶垃圾袋,最后是星状地带的破瓶和扁罐。那个小小的墙面板建筑中的窗帘拉了下来。挂在门口的招牌只写着关闭两字。

  桑姆点了一根烟,开始走回自己的车子。他才走了六、七步,就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躺在地上。他把它捡起来。是《美国人最喜爱的诗》的书套。上面盖着一个图章:接合市公立图书馆财产。

  现在他确实知道了。他是把两本书放在“约翰走路”盒子中的报纸顶端,然后就忘了。然后,他把其他报纸——星期二、星期三,以及星期四的——放在书的顶端。然后,“肮脏的德维”在星期四早晨较晚时来,把整堆东西倒进他的塑胶收集袋。袋子放进他的购物车,购物车推来这儿,现在就剩下这个东西——一个书套,以及上面泥泞的帆布鞋脚印。

  桑姆让书套飘离手指,慢慢走回车子。他有差事要做,并且最好在晚饭的时辰去做。

  他似乎要去做一件忍受屈辱的事。

  第06章 图书馆(二)

  1

  走到图书馆半途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那么明显,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还不曾想到。他已经丢了图书馆的书;然后他发现书已被毁;他必须赔偿这两本书。

  就是这样。

  他想到:亚德丽亚·罗尔兹比他所体认到的,更加促使他自认像一个四年级学生。当一个孩童丢掉一本书时,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他会失去力量,畏缩在官僚体系的阴影下,等待“图书馆警察”的出现。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图书馆警察”存在;桑姆身为成人,非常了解这一点。只有城镇的职员存在,像罗尔兹女士,他们对于自己在事物的架构中所占有的地位,时常有一种夸张的想法;还有就是纳税者,就像他自己,时常忘记自己是摇尾的狗,而不是反过来接受狗向他摇尾。

  “我要走进去,我要道歉,然后我要她寄给我一张帐单,列出补购两本书的价钱,”桑姆想着。“如此而已。事情就这样结束。”

  真是简单得惊人。

  桑姆仍然感觉有点紧张,有点尴尬(但已较能够控制这次小风波了),把车子停在图书馆对面的街上。主要入口两旁的马灯亮着,把柔和的白色亮光投在阶梯上,也投射过建筑物的花岗石正面。傍晚的时分,为这间建筑物带来了一种慈祥的气息,以及一种欢迎的气氛,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所明确地缺少的——或者也许只是现在春意显然正盎然,而他第一次遇见派驻其中的“龙”时,却是一个阴暗的三月天。现在石头机器人的可怕脸孔已不见。又是公立图书馆的面貌了。

  桑姆开始下车,然后停了下来。他曾经获得一次“启示”;现在他忽然又获得另一次“启示”。

  “肮脏的德维”的海报上那个女人的脸孔又回归了,就是拿着一大盘炸鸡的那个女人。德维称之为莎勒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桑姆看起来很熟悉;忽然之间,一种不明的电路在他脑中发出火花,他知道为什么了。

  是娜奥米·希金斯。

  2

  他在阶梯上走过两位穿“接合市高中”夹克的小伙子,在门还没有完全关起来时抓住了它。他走进门厅。第一件让他强烈地感到的事情是声音。大理石阶梯外的阅览室绝不是很吵闹,但也不是桑姆在刚好一个星期以前的星期五中午来时,所经历到的那种深沉寂静。

  “嗯,不过现在是星期六晚上,”他想着。“这儿有中学生,也许在准备他们的期中考。”

  但是亚德丽亚·罗尔兹会宽恕这种喋喋的谈话声吗?——虽然是压制着的喋喋谈话声?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从声音来判断似乎是这样,但是,这样确实很不对劲。

  第二件让他强烈地感觉到的情况,则是与原来安置在书架上的那个单一、哑然的要求语词有关。

  静!

  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汤玛斯·杰佛逊的像。像的下面是一行引句:

  “我没有书不能活。”

  ——汤玛斯·杰佛逊(写给约翰·亚当斯的一封信)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日

  桑姆端详了一会,认为这种情况会在一个人准备进入图书馆时改变他的整个“口味”。

  静!

  使人产生惶恐和不安的感觉(例如,如果一个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叫,怎么办?或者,如果一个人感觉到一阵肠胃胀气——并不一定是寂静的——可能即将来临,怎么办?”)。

  “我没有书不能活。”

  则相反的使人产生愉悦和期盼的感觉——它给人的感觉,就像肚子饿的男人和女人在食物终于要到达时的感觉。

  桑姆疑惑着: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竟能造成这样一种基本上的差异;在疑惑的同时,他进入“图书馆”……忽然停下来。

  3

  大房间比他第一次来时明亮很多,但这只是改变之一。延伸到微暗的上面书架的梯子不见了。那些样梯子没有必要了,因为现在天花板离地板只有八、九尺高,而不是三十或四十尺高。如果你想从一个较高的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你只需要一张散布在四处的那种凳子。杂志形成一种诱人的扇形,放在流通柜台旁的一张宽大的桌子上。原来那些挂着它们,像死动物的皮的橡木架,现在不见了。同样不见的是那个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