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说出‘屎’这个字眼,娜奥米,”现在他这样告诉她。他谦卑地说着,只是他怀疑:娜奥米是否有她在讲话中喜欢透露的一半正经。“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接受那二十块钱,我会感觉像粪土。”
她把钞票塞进自己的皮包之中,然后努力要露出一种庄严的正经神色看着他。她几乎做到了……但是她的唇角微微颤动着。
“好了。满意了吗?”
“只是没有给你五十元,”他说。“你会接受五十元吗?奥米丝?”
“不会,”她说。“请不要叫奥米丝。你知道我不喜欢。”
“抱歉。”
“接受我的道歉。现在我们为何就不要再谈这个问题了呢?”
“好的。”桑姆愉快地说。
“我听到几个人说,你的演讲很好。克雷格·琼斯相当夸奖。你真的认为这是你做了更多的生意的原因吗?”
“难道一只熊——”桑姆开始说,然后又改变说词。“是的。我这样认为。事情时常是这样。很有趣,但却真的是如此。一直不变的销售曲线这个星期真的急遽上升。当然,它会再退回去,但我不认为会一直退回去。如果新的顾客喜欢我做生意的方式——我喜欢这样认为——那么就会延续下去。”
桑姆躺靠在椅子中,两手交接在颈后,沉思地看着天花板。
“克雷格·琼斯打电话给我,使我进退维谷,我当时真想射杀他。不是开玩笑的,娜奥米。”
“是的,”她说。“你当时看起来像是患了严重的野葛中毒。”
“是吗?”他笑着。“是的,我想是如此。真有趣,有时事情就那么解决了——完全是运气。如果有一个上帝,你有时会怀疑:它在让大机器运作之前,是否旋紧了其中所有的螺丝。”他以为娜奥米会责备他对上帝不敬(不会是第一次),但是她今天并没有这样做。她反而说,“如果你在图书馆所借的书真的帮了你,那你是比你所知道的更幸运。图书馆通常星期五要到五点才开的。我想要告诉你,但后来就忘了。”
“哦?”
“你一定是发现普莱斯先生在做文书工作或什么的。”
“普莱斯?”桑姆问。“难道你不是说培克汉先生吗?那位去看报纸的门警?”
娜奥米摇摇头。“在这个地方我所听到的唯一培克汉先生是老艾迪·培克汉,他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是在说普莱斯先生。图书馆主任。”她正注视着桑姆,好像他是世界……或者至少是爱奥华接合市中最愚蠢的人。“高个子的男人?很瘦?大约五十岁?”
“不是,”桑姆说。“我是见到一个女士,叫罗尔兹。矮矮的,胖胖的,年纪大约是当女人开始经常喜欢穿亮绿色衣服的年纪。”
娜奥米脸上掠过一种奇异的复杂神情——先是惊奇,然后是怀疑;怀疑之后是一种微微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这种特殊的表情变化几乎总是意味着同样的事情:一个人体认到自己正在被对方大肆愚弄。在比较平常的情况下,桑姆也许会感到奇怪,但是他整个星期做了很多土地的生意,因此有很多文书工作要完成。一半的心思已经游离,要去检视文书工作了。
“哦,”娜奥米说,并笑着。“罗尔兹小姐,是吗?想必是很有趣。”
“她是很特别。”桑姆说。
“一定是,”娜奥米表示同意。“事实上,她是非常——”要是她说完自己开始说的话,也许桑姆。皮布雷斯会大大吓一跳,但是“幸运”——如同他刚刚指出的——在人类的事务之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重要到荒谬的程度;现在“幸运”
之神出来干涉了。
电话铃响起。
是伯特·艾维逊,接合市的小小法律业务的精神领袖。他想谈谈一椿真正大笔的保险生意——新的医务中心,团体保险项目,还在计划阶段,但是你知道,这个生意会有多大,桑姆——而当桑姆又回到娜奥米身上时,有关罗尔兹女士的思绪已经完全离开他心中。他知道这个生意会有多大,没错;这个生意毕竟会让他有机会坐在那辆宾士的驾驶盘后面。他真的不喜欢去想:这一切好运之中,有多少部分他能够追溯到那次愚蠢的小小演讲——如果他真正想追溯的话。
娜奥米确实认为自己在被人愚弄;她非常清楚亚德丽亚·罗尔兹是谁,并且认为桑姆也一定非常清楚。毕竟,这个女人曾经是接合市过去二十年来最卑鄙的一件事的中心人物……也许是自从第二次大战以来最卑鄙的一件事,那时,马金斯家那个男孩从太平洋回家,脑筋怪怪的,杀了全家人,然后把自己的军中手枪对准自己的右耳,也解决了自己的生命。伊雷·马金斯做这件事,是在娜奥米时代之前;娜奥米没有想到:亚德丽亚事件是发生在娜奥米还没搬来接合市之前很久的时候。
无论如何,当桑姆放下电话时,她已经把整个事情从心中排除出去,正在想着另一件事:晚餐是要吃“史托菲尔”的宽面条,还是吃点“无脂肪食品。”桑姆不断口述信件,一直到十二点钟,然后问娜奥米是否要跟他走到“麦克肯拿”吃一点午餐。娜奥米婉拒,说她必须回去找母亲,她母亲在冬天之中情况“大为恶化”。关于亚德丽亚·罗尔兹的事,他们没有再谈起。
那一天。
第04章 找不到的书
1
一个星期之中,桑姆早餐都没有吃很多东西——一杯柳丁汁和一片燕麦麸松饼就很够了——但是在星期六早晨(至少没有在扶轮社喝酒,没有宿醉之苦的星期六早晨),他喜欢起得稍微晚一点,散步到广场的“麦克肯拿”,慢慢享受一客牛排加蛋,同时真正看着报纸,而不是利用余暇浏览报纸。
他在第二天早晨——四月七日——也是照例这样做。前天的雨已经过去了,天空是一片淡淡的全蓝——早春的意象。桑姆吃完早餐后,走了很长的路回家,停下来看看谁家的郁金香和番红花开得好,谁家的又开得有点迟。他在十点十分回到自己的家。
他的答录机上的播放信息灯号亮着。他按了钮,取出一支烟,擦了一根火柴。
“哈罗,桑姆,”亚德丽亚·罗尔兹的柔和而完全明确的声音说,火柴在离桑姆的香烟六寸距离的地方停下来。“我对你很失望。你的书过期了。”
“啊,狗屎!”桑姆大声说。
有一件事情整个星期一直在缠着他,就像你所要的一个字一直在舌尖跳动,让你抓不到。是那两本书。那两本去它的书。这个女人无疑会认为:他正是她要他成为的那种无教养的人——以不必要的方式判断哪一张海报适合“儿童图书室”,哪一张不适合。唯一真正的问题是:她已经把抨击他的言词在答录机中说出了?还是要保留到亲自见到他时再说出?
他摇熄火柴,把它丢进电话旁的烟灰缸。
“我想我是跟你说明过了,”答录机中,她的柔和而有一点理性的声音继续说,“《演讲者的好伴侣》与《美国人最喜爱的诗》,是属于图书馆的‘特别参考书’部分,借出时间不能超过一星期。我本来认为你会表现得比较不错,桑姆。真的。”
桑姆在气愤之余站在自己的房子之中,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衔在嘴唇之间,一抹罪恶感的红晕爬上他的颈部,开始延伸到他的两颊。他再度被着实地推回小学四年级——这次是坐在一张凳子之中,面对角落,一顶劣等生尖帽紧紧压在他头上。
亚德丽亚·罗尔兹继续说,像是在表现很大的盛情:“然而,我已经决定准许你延期还书;你可以在星期一下午把所借的书归还。请帮我避免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停顿了一下。“记住‘图书馆警察’,桑姆。”
“那句话已经变成老套了,亚德丽亚宝贝。”桑姆喃喃说,但他甚至不是在对着答录机上的声音说。在提到“图书馆警察”之后,她已经挂断电话,答录机已经安静地停下来。
2
桑姆重新拿了一根火柴来点烟。还在吐出第一口烟时,他心中突生一计。此计也许有点显得懦弱,但却可以永久算清他与罗尔兹女士之间的帐。此计也略具公正的成分。
他已经给了娜奥米正当的报酬,他也要给亚德丽亚同样的报酬。他坐在书房中的桌子旁边,也就是他写了那出名的演讲稿的地方,然后抽出拍纸簿。在标题字(桑姆·皮布雷斯敬书)的下面,他潦草地写了以下几行字:
亲爱的罗尔兹女士,
我很艳歉迟还你的书。我是衷心表示抱歉,因为这两本书非常有助于我准备演讲词。请你接受这笔钱,做为迟还两书的罚金。其余的请保留,表示我对你的感谢。
祝好
桑姆·皮布雷斯
桑姆把短笺读了一遍,同时从桌子的抽屉取出一个回纹针。他考虑把“……迟还你的书”改为“……迟还图书馆的书”,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更动。他深深认为亚德丽亚·罗尔兹这女人信服“朕即国家”的哲学——纵使这儿的“国家”只是地方图书馆而已。
他从钱包中取一张二十元钞票,用回纹针把它夹在短笺上。他又犹疑了一会,不安地在桌子边缘上敲击着指头。
她会将之视为一种贿赂。她也许会生气,大发雷霆。
可能会如此,但是桑姆不介意。他知道这个姓罗尔兹的女人今天早晨这通小小的淘气电话——也许连前次一次共两通小小的淘气电话——背后的含意。他对于“儿童图书室”的海报有点过分苛评,所以她正在进行报复——或者正在努力中。但他不是四年级学生,他不是被吓得仓皇地疾跑的小孩子(至少不再是了),他不会被她恐吓。他不会被图书馆前厅中那不友善的牌子所恐吓,也不会被这个图书馆主任的“你迟了一整天你这个坏男孩”的唠叨所恐吓。
“干它的!”他大声地说。“要是你不想要这笔去它的钱,就捐给‘图书馆防护基金’或什么的吧。”
他把夹有二十元的短笺放在桌子上。他不想亲自拿给她,让她对他表示不悦。他要把短笺和钱夹在两本书中的一本,让它们凸出来,然后用两三条橡皮筋把两本书绑在一起。然后,他要把整个东西放进投书口之中。他在接合市生活了六年的时间,在这次之前,并不认识亚德丽亚·罗尔兹;如果幸运的话,他再见到她也许是在六年之后。
现在他只要把书找出来。
书不在他的书房桌子上,这是可以确定的。桑姆走进餐厅,看看餐桌上。他通常把需要归还的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桌子上有两卷VHS录影带,准备归还“布鲁斯录影带店”,此外还有一个信封,前面写着“花花公子”,以及两个纸夹,里面放着保单——但并没有《演讲者的好伴侣》,也没有《美国人最喜爱的诗》。
“狗屎,”桑姆说,搔搔头。“到底在哪里——?”
他走进厨房中。除了早报之外,厨房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他是在进来时把早报放在那儿。他检视柜台,茫然把早报丢进火炉旁的纸板盒。除了那储放昨夜冰凉的饭菜的盒子以外,柜台上并没有东西。
他慢慢走上楼,去检视二楼的房间,但他已经开始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3
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严重了。事实上,桑姆·皮布雷斯是在生气。他从头到底,把房子搜索了两次(第二次时,他甚至检视了地窖),然后他到办公室去——只是他十分确定,他上星期一下午工作到很晚,曾把两本书带回家。没有错,他在办公室也没有找到书。看啊,一个美丽的春天星期六耗在寻找两本图书馆的书上,没有什么结果,没有进一步的事可做。
他一直想到她的淘气声调——记住“图书馆警察”——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让他生了多大的气,她会感到多么高兴啊。如果真的有“图书馆警察”,桑姆百分之百相信这个女人会很乐意唆使一位来找他。他越想到此事,就越生气。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那张写给亚德丽亚的短笺,以及夹在上面的二十块钱,在桌子上退和地注视着他。
“去它的!”他叫着,几乎又要来一次旋风式的搜索房子,但他还是认为不妥,停了下来。那样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忽然,他听到去世很久的母亲的声音。声音柔和,透露悦人的理性。“桑姆,当你找不到一样东西时,如果到处乱转去寻找,通常不会有好处的。要坐下来,好好地想。使用你的脑筋,省省你的两脚吧。”
在他十岁时,这是很有用的忠告;虽然他现在已四十岁,但他认为还是一样有用。桑姆坐在书桌后面,闭起眼睛,开始追溯那两本可恶的图书馆借书的踪迹——从罗尔兹女士交给他的那个时刻,一直到……任何时候。
他是从图书馆把书带到办公室,途中曾在“桑姆披萨店”停留,买一块“胡椒洋葱——双份蘑菇”派,坐在桌旁一面吃这块派,一面翻阅《演讲者的好伴侣》,以便找出适当的笑话以及知道如何使用它们。他记得自己很小心,不让一丁点儿的披萨调味料滴落在书上——这倒是有点讽刺,因为现在披萨调味料和书都同样找不到了。
他那天下午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演讲稿上,整理笑话的部分,然后重写整个最后的部分,让那首诗比较能配合。当他在星期五下午很晚回家时,是带了写完的演讲稿,而不是书。这一点他很确定。“扶轮社俱乐部”餐会的时间到了时,克雷格·琼斯开车去接他,然后又载他回家——刚好让桑姆及时在那块写着欢迎的擦鞋垫上吐满了脏物。
星期六早晨是用来消除轻微但却恼人的宿醉;周末的其余时间,他都在家里,看书、看电视,以及——面对事实吧。老兄——陶醉在得意的感觉之中。整个周末,他都没有走近办公室。这一点他很确定。
“好吧,”他想着。“现在是比较困难的部分了。集中心思吧。”但是,他发现并不需要那样费劲去集中心思。
星期一下午大约五点差一刻,他走出办公室,然后电话铃响起,他又回去。打电话的人是史图·杨格曼,要他写一份很大的屋主保单。那是一星期的兴隆生意的开始。当他在跟史图讲电话时,眼睛刚好看到那两本图书馆的书,仍然栖息在他的桌子的角落。当他第二次离开时,一手提手提箱,另一手拿着书。这一点他很确定。
他打算那一天晚上把书还给图书馆,但是佛兰克·斯蒂芬斯打电话来,要他出去跟他、他妻子及他们的侄女吃晚饭;他们的侄女从奥玛哈来看他们(桑姆发现,当你是一个小城镇的单身汉时,甚至你偶尔认识的人也变成无情的媒人)。他们是到“布雷迪排骨店”吃饭,很晚才回来——大约十一点,就周日的晚上而言是很晚的——等到他又回家时,他已经把图书馆的书忘得一干二净。
之后,他完全看不到这两本书。他没有想到要归还它们——意外的生意兴隆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思想时间——一直到这位姓罗尔兹的女人打电话来。
“好的——也许自从那一天之后,我就没有移动过那两本书。它们一定就在我星期一下午很晚回家时所放置的地方。”
有一会儿的时间,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希望——也许它们还放在车子里!然后,正当他要站起来去检视时,他记起星期一回家时,他曾把手提箱换到拿着书的那一手。他这样做是为了能够从右前方的口袋中取出家中钥匙。他并没有把书留在车中。
“那么,你进来时做了什么呢?”
他记得自己打开厨房的门,走进去,把手提箱放在一张厨房椅上,在手中翻动着那两本书——
“哦,不。”桑姆喃喃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快速回归了。
小小的厨房火炉旁,有一个很大的纸板盒放在架子上,是在卖酒的店里能够找到的那种纸盒,纸板盒放置在那儿已经有两、三年了。人们在搬家时,时常把他们较小的东西装在这种纸板盒中,但是这种纸板盒也可以当做很大的杂物袋。桑姆就用炉旁的这个纸板盒来装报纸。他每天看完报纸后,就把它放进盒子里;才刚不久前,他就把今天的报纸丢了进去。大约每个月一次——
“肮脏的德维!”桑姆喃喃着。
他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匆匆走进厨房。
4
那个盒子的一边是“约翰走路”中那个人的图像——戴着单眼镜,表现出“我不是很聪明吗?”的模样,但盒子里几乎是空空的。桑姆用拇指很快翻着薄薄的一堆报纸,知道自己不会找到东西,但还是要看看,就像一个人很生气,以至于有点相信:只要非常想要一件东西,就会使得那件东西出现在那儿。他发现了星期六的《官报》——最近刚处理掉的那种《官报》——以及星期五的报纸。当然,在两者之间或下面都找不到书。桑姆在那儿站了一会,不祥的思绪在心中产生,然后走到电话旁,打电话给每个星期四早晨为他清扫房子的玛丽·华色尔。
“哈罗?”一个有点忧虑的声音回答。
“嗨,玛丽。我是桑姆·皮布雷斯。”
“桑姆?”忧虑的口气加深。“有什么不对劲吗?”
是的!到了星期一下午,那个管理地方图书馆的贱妇就要来追缉我!也许拿着一个十字架以及很多钉子!
但是,他当然不能说任何这样的话,不能对玛丽说;她是一个不幸的人,她出生在恶兆之中,生活在不祥预兆的乌云之中。像她这样的人相信:有很多黑色大保险箱悬挂在很多人行道上方的三层楼高的地方,用磨损的电线绑着,等待一个命运来让不幸的灾难掉落下去。如果不是一个保险箱,就是一个喝醉酒开车的人;如果不是一个喝醉酒开车的人,就是一次海啸(在爱奥华吗?是的,在爱奥华);如果不是一次海啸,就是一颗陨石。玛丽·华色尔就是这种受苦的人,当你打电话给他们时,他们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桑姆说。“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我只是在想:你星期四是否看到德维。”这个问题绝不止是一种客套;毕竟,报纸都取走了,而“肮脏的德维”是接合市唯一收旧报纸的。
“有的,”玛丽说。桑姆诚恳地告诉她说: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却似乎使她更加害怕起来。现在,她的声音确实颤动着几乎无法隐藏的惊恐之情。“他来取走报纸。我让他这样做错了吗?他来取走报纸已经很多年,我还以为——”
“完全没有错,”桑姆透露出不正常的欢欣口气。“我只是看到报纸不见了,想要检视——”
“你以前不曾检视,”她的声音哽住。“他没有问题吧?德维怎么样了吗?”
“没有,”桑姆说。“我是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他心中闪过了一个主意。“是优待券!”他狂野地叫着。“我忘记剪下星期四的优待券,所以——”
“哦,”她说。“如果你要的话,我的可以给你。”
“不,我不能这样——”
“我下星期四就带去,”她打断他。“我有数千张优待券。”
“那么多,我没有机会全部用完,”她的声音这样暗示。“毕竟在外面的什么地方,有一个保险箱正等着我走到它的下面,或者一棵树等着在一场暴风中倒下来,把我压扁,或者在北达科塔州的一间汽车旅馆,一个吹风机正等着从架子上掉落进浴盆之中。我是靠借来的时间活着,所以我需要那么多干它的‘福尔吉水晶玻璃制品’优待券做什么用呢?”
“好吧,”桑姆说。“那样很棒。谢谢,玛丽,你真是一个好人。”
“你确定没有其他事不对劲吗?”
“一点也没有。”桑姆回答,语气更加诚恳。在他自己听起来,他讲话的口气就像一个疯狂的士官长在催促所剩下的少数士兵进行最后一次没有希望的正面袭击,袭击一处部署着机关枪的隐蔽堡垒。快啊,各位,我想他们也许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