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打我一个巴掌,”他想着,仍然无助地吼笑着,想像自己在浴室中照镜子,耐心地把染发剂梳在自己的头发上。
“她会打我一个巴掌,因为这是处理歇斯底里的人的方法。”
娜奥米显然不致于打他一个巴掌。她只是耐心地站在他身旁的阳光之中,等待他再度控制自己。最后,他的笑声开始慢慢减弱,转变为狂野的喷鼻息,和无法控制的窃笑。他的胃部肌肉发痛,眼睛模糊不清,两颊有湿湿的眼泪。
“感觉好一点了吗?”她问。
“哦,娜奥米——”他开始说,然后又是另一阵像驴叫的大笑声,快速响彻阳光普照的早晨。“你不知道感觉有多么好。”
“我当然知道,”她说。“来啊——我们去坐我的车子。”
“我们……”他在打嗝。“我们要到哪里?”
“‘天使街’,”她说,发音的方式是当初写招牌的人要人们发音的方式。“我很担心德维。我今天早晨先到那儿,但他不在。我怕他出去喝酒了。”
“那并不希奇,是吗?”他问,在她身边走下阶梯。她的“得胜”伫在石子路旁,就在桑姆的车子后面。
她看看他。是很短暂的一眼,但却是很复杂的一眼:恼怒、认命、慈悲。桑姆认为:如果你把那一眼的要点讲出来,那就是: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不是你的错。
“德维这一次几乎一年没有喝酒,但是他的一般健康情况并不好。如同你所说的,酒瘾复发对他而言并不算希奇,但是再发一次可能就会要他的命。”
“那将是我的错。”最后的一点笑声消失了。
她看着他,有点惊奇。“不,”她说。“那将不是任何人的错……但这并不意味说,我要这种事发生,或者这种事必须发生。来啊,我们去坐我的车,我们可以在途中谈。”
5
“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朝城镇的边缘驶去时,她这样说。“把一切都告诉我。不只是你的头发,桑姆;你看起来老了十年。”
“狗屎,”桑姆说。他在娜奥米的粉盒镜中不只看到自己的头发;他也看清楚自己的外表——其实他并不想这样。“更像老了二十年。感觉起来像一百年。”
“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
桑姆张开嘴想要告诉她,想到听起来会是怎么样,于是摇摇头。“不,”他说,“还不要。你要先告诉我一件事。你要告诉我有关亚德丽亚·罗尔兹的事。你认为我前天是在说笑。我当时没有发现,但是我现在发出了。所以请把有关她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告诉我她是谁,她做了什么。”
娜奥米把车子开到接合市古老的花岗石消防站之外的石子路边,看着桑姆。她的皮肤在淡妆之下显得很苍白,眼睛很大。“你当时不是?桑姆,你是说,你当时不是在说笑?”
“没错。”
“但是,桑姆……”她停下来,有一会的时间,她似乎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最后她很轻声地说,好像在对一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说话。“但是桑姆,亚德丽亚·罗尔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三十年。”
“我知道她死了,我是说。我现在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是其余的事情。”
桑姆,无论你认为你看到了谁——”
“我知道我看到了谁。”
“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认为——”
“你先告诉我。”
她把车子后退,检视后视镜,又开始驶向“角落街”。“我知道的不很多,”她说。“她死的时候,我才五岁。你知道。我所确实知道的,大部分是来自偷听到的闲谈。她属于普罗维比亚的‘第一浸信会教徒’——至少她是上那个教堂——但是我母亲不喜欢谈她。其他教区的人也不喜欢。对他们而言,就像她不曾存在过。”
桑姆点头。“那就像普莱斯先生在他写及‘图书馆’的文章中对她的处理态度一样。就是当你把手放在我肩上,又夺走了我大约十二年生命时,我正在看的那篇文章。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当我在星期六晚上提到她的名字时,你的母亲对我很生气。”
娜奥米看看他,很惊奇的样子。“你打电话就是为了此事?”
桑姆点头。
“哦,桑姆——要是你以前没有被列入妈不喜欢的人之中,现在就被列入了。”
“哦,我以前就被列入了,但是我认为她不喜欢的程度增加了。”桑姆笑着,然后畏缩着。他的胃仍然因为在报社阶梯上爆笑而发痛,但是他很高兴自己发作了爆笑——一小时以前,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恢复这么大的心理平静。事实上,一小时以前,他十分确定。“桑姆·皮布雷斯”和“心理平静”终于生成为彼此排斥的观念。“继续说,娜奥米。”
“我所听到的,大部分在‘戒酒俱乐部’的人所谓的‘真正聚会’中得来的,”她说。“那是他们在聚会前以及聚会后四处站着喝咖啡,谈着天底下任何事情的时候。”
他好奇地看着她。“娜奥米,你在‘戒酒俱乐部’有多久了?”
“九年,”娜奥米平静地说。“我已经六年没喝酒了。但我永远是一个酒鬼。酒鬼不是后天造成的,桑姆。他们是天生的。”
“哦,”他笨拙地说。然后又说:“她也在‘戒酒俱乐部’中吗?亚德丽亚·罗尔兹?”
“天啊,没有——但这并不是说,‘戒酒俱乐部’中没有人记得她。我想,她是在一九五六年或五七年出现于接合市。好去为‘公立图书馆’的雷文先生工作。一两年之后,雷文先生很突然地死去——我想是心脏病或中风——城镇当局把图书馆主任的工作交给这个姓罗尔兹的女人。我听说,她表现得很好,但根据所发生的事情来判断,我要说,她表现得最好的是愚弄别人。”
“她做了什么事?娜奥米?”
“她杀死了两个人,然后自杀,”娜奥米简单地说。“是在一九六○年夏天。大家在找那两个小孩。没有人想到到图书馆找他们,因为那天图书馆应该没有开。第二天,图书馆应该开却没有开时,他们才被发现,图书馆屋顶有天窗——”
“我知道。”
“——但是现在,你只能从外面看到天窗,因为,他们改变了图书馆的内部。降低天花板,以保存热气,或什么的。无论如何,那些天窗有很大的铜钩。我想要用很长的杆子去钩住铜钩,打开天窗,让新鲜的空气进来。她把一条绳子绑在一个钩子上——她一定是使用了沿着书架而放的一个滚轮梯子来做这件事——然后上吊。她是在杀死孩童后这样做的。”
“我知道。”桑姆声音很镇定,但是他的心脏缓缓而很费劲地跳动着。“她如何……她如何杀死孩童的?”
“我不知道。不曾有人说过,我也不曾问过。我想是很可怕的。”
“是的,我想是。”
“现在,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我要看看德维是否在避难所中。”
娜奥米立刻紧张起来。“我来看德维是否在避难所,”她说。“你好好坐在车子里。我很抱歉,桑姆,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我遽下错误的结论。但是你不会再让德维难过了。我要加以注意。”
“娜奥米,他是这件事一部分!”
“那是不可能的。”她以一种生动的声调说,表示就此结束这场讨论。
“去它的,整个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现在接近“角落街”了,他们前面是一辆运货卡车,喀答喀答驶向“再生中心”,基座上满载纸板盒,装满瓶瓶罐罐。
“我不认为你了解我告诉你的事,”她说。“我一点也不惊奇;‘世俗的人’很少会了解。所以,你就张开耳朵吧,桑姆。我要以一个音节的字语来说。如果德维喝酒,德维就会死。你听懂吗?你了解吗?”
她又朝桑姆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充满怒气,仍然在他自己的痛苦感觉的边缘冒着怒烟,甚至在他自己的痛苦感觉的深处冒着怒烟;桑姆体认到了什么事。以前,甚至在他带娜奥米出去的两次之中,他都认为她只是漂亮。现在他看她很美。
“那是什么意思。‘世俗的人’?”他问她。
“就是一些人,他们没有喝酒、吃安眠药、吸毒、服咳嗽药,或者任何其他搅乱人脑的东西方面的问题,”她几乎吐着口水。“就是能够说教以及下判断的人。”
他们前面,那辆运货卡车转进那条通到再生中心的车迹斑斑的长车道。“角落街”就在前面。桑姆能够看到什么东西停在门廊前面,但并不是一辆汽车。是“肮脏的德维”的购物车。
“停一会,”他说。
娜奥米停下来,但是她不看他。她透过挡风玻璃直直看着前面。她的下巴在动着。她的脸颊很红。
“你关心他,”他说,“我很高兴。你也关心我吗?莎蕾?纵使我是一个‘世俗的人’?”
“你没有权利叫我莎蕾。我可以自称莎勒,因为它是我的名字的一部分——我受洗的名字是·莎蕾·希金斯。他们也能够叫我这个名字,因为他们在某方面而言比血亲更接近我。事实上,我们是血亲——因为我们之中有某种成分,使得我们成为现在的我们。是我们血液中的一种什么。你,桑姆——一你没有权利。”
“也许我有权利,”桑姆说。“也许我现在是你们之中的一分子。你们有喝酒的问题。我这位‘世俗的人’有‘图书馆警察’的问题。”
现在,她看着他,眼睛张得很大,警戒着。“桑姆,我不了——”
“我也是。我只知道我需要帮助。我非常需要帮助。我从一间不再存在的图书馆借了两本书,现在书也不存在了。我丢了它们。你知道它们到哪里了吗?”
她摇摇头。
桑姆指向左边;在那儿,有两个男人从那辆货运卡车上下来,开始把一盒盒可以回收的东西投卸下来。“在那儿。就是到了那儿。它们已经变成了纸浆。我的期限是到午夜,莎蕾,然后‘图书馆警察’就要来把我变成纸浆。我不认为他们会把我的夹克留下来。”
6
桑姆坐在娜奥米·莎蕾·希金斯的“得胜”车子的乘客座位,似乎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的手有两次伸到门把,然后又缩回来。娜奥米已经心软……稍微心软。如果德维想跟他谈,如果德维仍然能够谈,她就允许。否则免谈。
最后,“角落街”的门打开了。娜奥米和德维·邓肯走出来。她的一只手臂放在他的腰部,他的两脚拖着走,桑姆的心往下沉。然后,当他们走到阳光中时,他看到德维并没有喝醉……或者至少不一定喝醉。很奇怪,看着他就像再度看着娜奥米的粉盒小镜。德维·邓肯看起来像一个人努力要克服生命中最可怕的震惊……但情况并不很好。
桑姆从车子下来,站在车门旁,犹疑不决。
“到门廊上来吧,”娜奥米说。她的声音显得又认命又恐惧。
“我不放心他走下阶梯。”
桑姆走到他们所站的地方。德维·邓肯也许是六十岁。星期六那一天,他看起来像七十岁或七十五岁。那是喝醉的关系,桑姆想。现在,当爱奥华州在正午之轴上慢慢转动着,他看起来比所有的年纪都更大。桑姆知道,这是他的错。那是因为德维认为早就埋葬了事情却带来了震惊。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啊,桑姆想着。但是,无论这种说法可能多么真实,已经无法安慰他了。德维除了鼻子和脸颊的暴筋之外,他的脸孔像很古老的纸的颜色。他的眼睛湿湿的,露出吓呆的神色。他的嘴唇有一点蓝蓝的,小珠状的口沫在嘴角的深深凹处悸动着。
“我不要他跟你谈,”娜奥米说。“我要带他去找梅尔登医生,但是他拒绝去,除非先跟你谈。”
“皮布雷斯先生,”德维微弱无力地说。“我很抱歉,皮布雷斯先生,全是我的错,不是吗?我——”
“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桑姆说。“过来这儿,坐下来吧。”
他和娜奥米把德维扶到门廊角落的一张摇椅,德维安坐于其中。桑姆和娜奥米拖来柳条底已下陷的椅子,坐在他的两边。他们坐在那儿,有一会的时间没有讲话,望过铁轨,看进远处的平坦农村地方。
“她在缠着你,不是吗?”德维问。“这位来自地狱远方的贱妇。”
“她唆使一个人来找我,”桑姆说。“是你所画的一张海报中的一个人。他是一个……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他是一个‘图书馆警察’。他今天早晨来看我。他做了……”桑姆碰碰自己的头发。“他做了这个。还有这个。”他指着喉咙中央小小的红点。“他说他不是自己一个人。”
德维沉默良久,看着外面一片空洞的地方,看着只被高高的塔状谷仓所中断的平坦地平线,看向北方耸向天际的“普罗维比亚饲料公司”的谷物升降梯,若有所思。“你所看到的那个人不是真实的,”他终于说。“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只有她。只有这个邪恶的贱妇。”
“德维,你能够告诉我们吗?”娜奥米温和地问。“要是不能,就说不能。但是如果让你比较好受……自在……就告诉我们吧。”
“亲爱的莎蕾,”德维说。他拉起她的手,微笑着。“我爱你——我曾经这样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回报以微笑。眼泪在她眼中闪亮,像是小片的云母。“没有。但我很高兴,德维。”
“我必须说出来,”他说。“这不是比较好受或自在的问题。这件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莎蕾,你知道我对于我的第一次‘戒酒俱乐部’聚会所记得的事吗?”
她摇摇头。
“他们说,这是一种诚实的活动。他们说,你必须说出一切,不仅对上帝说出,并且是对上帝以及另一个人说出。我当时想,‘如果这是过着不喝酒的生活所需要的,那么我已经有了。他们将把我丢进卫维恩山的一块土地中,就是他们为酒鬼以及终生失败者——一文不名的酒鬼及失败者——所保留的那部分墓地。因为我一直无法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所做出的一切。’”
“我们最初全都这样想。”她温和地说。
“我知道。但不可能有很多人看到我所做过的事,做过我所做过的事。可是,我尽力而为。渐渐地,我尽力而为。我把房子整理就绪。但是我那时所看到和做出的事情……我不曾说出的事情。不曾对任何人说,不曾对上帝说。我在我的内心的地下室找到一个房间,把那些事情放在那个房间里,然后锁起门。”
他看着桑姆,桑姆看到眼泪缓慢而无力地流下德维干枯的脸颊的深深皱纹中。
“是的,我这样做了。当门锁起来时,我把木板钉在上面。
当木板钉好时,我把钢板加在木板上面,用铰钉钉住。当铰钉钉好时,我拉来一个柜子,顶住整个工事,然后在柜子顶端堆上砖块,才认为满意而走开。以后的这些年,我都在告诉自己说,我忘记了一切——有关亚德丽亚和她奇异的行径,有关她要我去做的事情,她所许下的承诺,以及她真正是什么样的人。我服了很多遗忘药,但一直没有用。当我进入‘戒酒俱乐部’时,就是这件事总是把我逼回来。就是放进那个房间里的那件事,你知道。那件事有一个名字,皮布雷斯先生——它的名字是亚德丽亚·罗尔兹。在我不喝酒一段时间之后,我会开始做恶梦。大部分我都梦到我为她画的海报——那些把小孩吓坏的海报——但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梦。”
他的声音减弱成一种颤动的低语。
“这些绝不是最可怕的梦。”
“也许你最好休息一会。”桑姆说。他已经发现:无论有多么多的事情取决于德维所要说的事,但他内心有一部分却不想听。他内心有一部分害怕去听。
“不要管休息的事,”他说。“医生说我患糖尿病,我的胰脏一团糟,我的肝脏要崩溃了。不久,我就要去度永远的假期,我不知道天堂还是地狱在等我,但我确知:酒吧和酒类零售店在这两个地方都是关着,感谢上帝。但是休息的时间不是现在。如果我要说下去,时间必须是现在。”他谨慎地看着桑姆。“你知道你陷在困扰中,不是吗?”
桑姆点头。
“是的。但是,你不知道你的困扰有多严重。所以我必须谈谈。我想她必须……必须静静躺着。但是她静静不动的时间过去了,她选择了你,皮布雷斯先生。所以我必须谈谈。并不是我想谈。昨夜莎蕾走了之后,我出去买了一瓶酒。我把酒拿到调车场,坐在我以前坐很多次的地方,就在杂草、煤渣和破玻璃之中。我把瓶盖打开,拿到鼻子地方嗅嗅。你知道那瓶酒的气味吗?对我而言,总是嗅起来像廉价旅馆房间中壁纸的气味。或者像一条河流流过什么地方的城镇垃圾场。但我还是一直喜欢那种气味,因为那种气味嗅起来也像睡眠。
“在我举起那瓶酒嗅着时,我一直能够听到这个大贱妇在我锁着的房间里谈着。就在砖块、柜子、钢板、木板以及门锁后面。谈着的样子像一个被活埋的人。她说话有点模糊,但我还是能够听清楚。我能够听到她说,‘对的,德维,那是答案,这是对于像你们这样的人的唯一答案,唯一有用的答案,将是你所需要的唯一答案,一直到答案不再要紧为止。’
“我倾斜那瓶酒,长长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在最后的一瞬间,酒的气味就像她……我记得她最后的面孔,脸上全是一些细纹……嘴变形了……我把那瓶酒丢掉,在铁轨枕木上撞碎。因为这种狗屎东西必须结束。我不要让她再碰这个城镇的一根汗毛!”
他的声音升高成老年人的颤抖,但却有力的叫喊。“这种狗屎东西已经继续得够久了!”
娜奥米一只手放在德维的手臂上。她的脸孔显得很惊恐,充满困扰的神色。“什么?德维?是什么?”
“我想要确实一下,”德维说。“皮布雷斯先生,你先告诉我,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告诉我,不要遗漏一件事。”
“我会,”桑姆说,“在一个条件下。”
德维无力地微笑着。“什么条件?”
“你必须答应叫我桑姆……而我也回报你,不再叫你‘肮脏的德维’。”
他的微笑变得开朗。“桑姆,一言为定。”
“好的。”他深深一呼吸。“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去它的卖艺者。”他开始说。
7
所花的时间比他所认为还要长,但是说出一切,毫无保留,使他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欣慰——几乎是一种喜悦。他告诉德维一切——有关“惊人的乔伊’、克雷格打电话要他帮忙,以及娜奥米建议他把内容弄得生动一点。还有关于图书馆的外表,他与亚德丽亚的见面。娜奥米的眼睛在他讲着时张得越来越大。当他谈到“儿童图书馆”门上的“小红帽”海报时,德维点点头。
“只有那张海报不是我画的,”他说。“她拥有那张海报。他们也一定不曾发现那张海报。她一定仍然拥有那张海报。她喜欢我的海报,但那一张是她最喜欢的。”
“你是什么意思?”桑姆问。
德维只是摇摇头,叫桑姆继续说下来。
他告诉他们关于图书馆卡、他所借的书,以及桑姆出去时与她之间的那段奇异的小小争论。
“就是了,”德维平淡地说。“就是这样。你也许不相信,但我了解她。你惹她生气了,绝对是这样。你惹她生气……现在她要找你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