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才是你们要小心的,芭芭拉队长——芭比。没错,你们有很大量的木柴,而且无需电力就能点燃,还可以一直添加柴火。不过木柴会产生灰烬,产生致癌物质,这才是该死的地方。”
“这里开始开暖气是在…”芭比看着茱莉亚。
“十一月十五日,她说,”“大概在这前后吧。”
“沙姆韦小姐说是十一月中旬。你们有办法在那之前解决这情况吗?”
“我只能说我们会拼命尝试。现在让我进入这场对话的重点。到目前为止,我们召集了许多科学家,他们一致同意,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力场——”
“就像《星际迷航》。”芭比说,“把我传送到舰上,史考特[1]。”
“你说什么?”
“别理我。继续,长官。”
“他们一致同意,这力场不是自然形成的。
要么是有什么东西在外侧附近造成这种效果,再不然那东西就是以城镇为中心点,往外发散并制造出这种情况。科学家们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其中一个还说,这情况就跟打开一把雨伞类似。”
“也就是说你们觉得源头是在镇上?”
“我们认为有这个可能。而我们正好有一名受勋军人在这镇上——”

[1]本句为电视剧《星际迷航》中的经典台词。

是退伍军人,芭比心想,而在墨西哥湾领取勋章,已经是十八个月前的事了。他这才总算察觉,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己的役期似乎都被延长了。而这就是所谓“为了人民的安危而延长役期”
的情况。
“——他的专长就是在伊拉克找寻基地组织的炸弹工厂,找到之后,再将其破坏。”
也就是说,力场的能量基本上仍出自某种类似发电机的东西。与茱莉亚·沙姆韦在黑暗中开车赶回镇上时,他一直在思考。丙烷是燃料。他意识到,丙烷与蓄电池在切斯特磨坊中,已成为了全新的货币标准。
他很清楚,人们一定会燃烧木头。要是天气变冷,丙烷也用完了,他们便会燃烧木柴。无论硬木、软木,或是枯叶树枝全都一样。接着就会带来许多他妈的致癌物质。
“启动这个力场的机器,跟今晚你们那里每户人家都开着的发电机并不相同,寇克斯说,”“我们不知道哪种仪器才办得到这种事,也不知道会是谁有这种办法。”
“所以政府想得到那台仪器。”芭比说,紧紧握着电话,力道几乎足以将手机捏碎。“这才是真正的重点,对不对?长官?因为那是个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所以镇上的人不过只排在第二位罢了,说穿了,就是可以接受的平民伤亡率。”
“拜托,别想得那么戏剧化。寇克斯说,”“在这件事情上头,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要是力场发动机真的在镇上,那就把它找出来,就跟你以前找炸弹工厂的方式一样,接着只要把机器关掉,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真的在镇上的话。”
“如果真的在镇上的话,了解。你会试试看吗?”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就我看来是没有,不过我是个职业军人。
对我们来说,自由意志从来不在选项之内。”
“肯尼,这简直就是一场他妈的大灾难。”
寇克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虽然这段时间里,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只有微弱的嗡嗡声,可能代表对话内容全都录了下来),但芭比几乎可以听见他思考的声音。接着,他开口说:“这倒是真的,不过你还是那个占尽一切便宜的臭婊子。”
芭比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祈祷
3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基督圣救世主教堂的漆黑轮廓时,他朝茱莉亚望去。在仪表板的亮光之中,她的表情显得疲惫而严肃。
“我不会要求你封口,”他说,“但有个部分,我觉得你还是先保守秘密比较好。”
“力场发动机有可能在镇上,也可能不在镇上。”她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往座位后方伸去,抚摸着贺拉斯的头,仿佛这么做能使她感到舒服与安心一些。
“对。”
“因为要是镇上真有台发动机创造了力场——也就是你那个上校口中的穹顶——那么就一定有人在控制那台机器,而且还是镇上的人。”
“寇克斯没这么说,但我肯定他一定这么想。”
“我会保守这部分的秘密。还有,我也不会用电子邮件传任何照片出去。”
“好极了。”
“无论如何,那些照片都得先刊登在《民主报》上才行。”茱莉亚继续抚摸狗。通常有人只用单手开车,总让芭比感到紧张不安,但今晚不会。
毕竟,小婊路与119号公路上,只有他们这辆车而已。“另外,我也知道,有时真正对大家有益的事,绝对比一则好故事更重要,才不会像《纽约时报》那样呢。”
“说得对。”芭比说。
“要是你找到发动机的话,我就不用常常跑去美食城超市买东西了。我恨透了那里。”她一脸害怕的模样,“你觉得美食城明天会营业吗?”
“我觉得会。当情势突然改变,人们改变过去习惯的速度总是很慢,接着才能好好面对不同的局势。”
“我想我最好还是趁星期天采买一下才行。”
她思索着说。
“你去买东西时,记得和萝丝·敦切尔打个招呼。她可能会带着忠心耿耿的安森·惠勒一起采买。”他想起自己稍早时给萝丝的意见,于是又笑着说,“什么都买,尤其是肉。”
“你说什么?”
“要是你家里有发电机的话——”
“当然有,我就住在报社上头。不是平房,而是栋还不错的公寓。而且那台发电机还是免税品。”她骄傲地说。
“那你要记得买肉。肉跟罐头食品,以及更多的罐头食品与肉。”
她想了一会儿。镇中心此刻已在眼前,镇上的灯光比平常少,但仍很多。这样能维持多久?
芭比寻思。接着茱莉亚问:“你那个上校提供了什么寻找发动机的意见吗?”
“没有。”芭比说,“过去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寻找这些狗屁东西,他很清楚这点。”他停了一下,接着问,“你觉得镇上有可能有盖革计数器[1]吗?”
“我知道哪里有,就在镇公所的地下室里。
正确地说,算是地下二楼。那里有个辐射尘避难所。”
“你是在唬我吧?”
她笑了:“我没唬你,福尔摩斯。我在三年前做过专题报道,还找彼特·费里曼拍了些相片。在地下室里,有间大会议室与一个小厨房。而厨房里有段往下走的阶梯,避难室就在那里。那间避难室还挺大的,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建造的,也就是那本让大家觉得人类会把自己炸死的书正红的时候。”
“《核弹末日》[2]。”

[1]一种专门探测电离辐射(α粒子、β粒子、γ射线)强度的记数仪器。
[2]《核弹末日》(OntheBeach),经典科幻小说。作者为内维尔·舒特(NevilShute,1899-1960),出版于一九五七年,并于一九五九年改编为同名电影。

“没错,这本书之后,接着又是《呜呼,巴比伦》[1]。那是个会让人意志消沉的地方,看见彼特拍的照片,总让我觉得是什么世界末日时会用到的地下要塞。那里有个像厨房的房间,一堆货架上全摆着罐头食物,以及六张帆布床。还有一些政府提供的设备,里头就包含了盖革计数器。”
“那些罐头食物在过了五十年后肯定还是很美味。”
“其实呢,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上新的。在九一一事件后,甚至还加装了一台小型发电机。

[1]《呜呼,巴比伦》(Alas,Babylon),出版于一九五九年,为帕特·弗兰克(PatFrank,1908-1964)所写的科幻小说。

如果去看施政报告的话,你就会发现每四年左右,便有一笔避难室的支出经费。以前是三百块,现在则提高到六百块。总之,那里有你要的盖革计数器。”她迅速朝芭比瞥了一眼,“当然啦,詹姆斯·伦尼看管着镇公所每样东西,从阁楼到避难室,全被他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所以他一定会想知道你为什么需要那东西。”
“老詹·伦尼不会知道的。”他说。
她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这点:“你要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吗?在我处理报纸样张时,你可以看总统发表声明的转播。我也不怕告诉你,处理样张的过程很快,而且市侩得很。只有一则报道,六则本地商店的消费广告,不含波比百货店的秋季商品促销传单。”
芭比考虑着这项提议。他明天会相当忙碌,除了做菜,还得四处打探消息,用过去的那套开始重操旧业。但换个角度来说,要是他回药店楼上休息,又真能睡得着吗?
“好吧。我可能不该告诉你,不过我还挺擅长处理办公室那类的工作,而且煮的咖啡很好喝。”
“这位先生,你被录取了。”她自方向盘上举起右手,与芭比击了个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保证绝不写成报道?”
“没问题。”他说。
“你觉得你能找到那个像科幻小说里描述的发动器吗?”
芭比思考着这问题,而她则把车停在《民主报》办公室楼下的店面前。
“不,”他最后总算开口,“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她叹了口气,点点头,接着又握住他的手:“如果你觉得有帮助的话,我会祈祷你成功的。”
“当然,反正也没什么害处。”芭比说。

祈祷
4
至穹顶日为止,切斯特磨坊镇只有两座教堂;两者全是新教教堂(虽然彼此间极为不同)。天主教徒会去莫顿镇的圣母静水教堂,而当镇上数十名犹太人需要心灵慰藉时,则会前往城堡岩的平安所教会。镇上曾有间唯一神教派教堂,但早因疏于管理,而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关闭。
反正,镇上的人也觉得那地方有点嬉皮式的疯癫调子。至于那栋建筑物,现在则成了磨坊镇新书及二手书店。
这两名切斯特磨坊镇的牧师,今晚正处于老詹·伦尼常说的“虔诚忠贞”的状态中。但他们对上帝所说的话、心理状况、祈祷的事,却有极大不同。
派珀·利比是简称为刚果教堂的第一公理会教堂中负责讲道的牧师。虽然她早已不再相信上帝,但当然不曾与教友们提过这事。另一方面,莱斯特·柯金斯则对上帝深信不疑到可以殉教的疯狂地步(殉教与疯狂或许是同一件事吧)。
牧师利比身上仍穿着周六烤肉时的衣服——但还是很漂亮,虽说她已四十五岁——正跪在祭坛前,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刚果教堂没有发电机)。她那条叫做苜蓿的德国牧羊犬就趴在她身后,鼻子放在爪子上,双眼半睁。
“你好啊,‘不存在’。”派珀说,“不存在”
是她这阵子私下称呼上帝的方式。在秋天刚开始时,她的称呼是“或许很伟大”,而在整个夏季里,则是“或许很万能”。她喜欢现在这个称呼,听起来还挺不错的。“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发生的事——你一定知道,我说过够多遍了——不过这不是今晚我要找你谈的事情。说不定,这对你来说也是种解脱吧。”
她叹口气。
“我们这里简直就一团混乱,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了解这点,因为我自己肯定办不到。不过呢,我们都知道这地方明天一定会人满为患,希望能够得到来自天堂的救赎,消弭这场灾难。”
教堂里一片寂静,就连外面也是。就跟老电影里常见的台词“太安静了”一样。她曾经在磨坊镇里见过这么寂静的周末夜晚吗?外头没有车声,也没有北斗星酒吧那些在周末表演的乐队的低音贝斯声传来(那些乐队总号称自己是从波士顿赶来的)。
“我不会要求你证明给我看,因为我已经不相信你会有所回应了。不过呢,你还是有可能会在这里听我说话——只是可能而已,我很高兴地承认这点——所以我求你,可以让我对大家说出有实质帮助的话。不是那些跟天堂有关的事情而是对地球上的这里有帮助的事。因为…”她发现自己哭了,但却完全不惊讶。她现在时常放声痛哭,不过总是在私人时间才会这样。新英格兰人对于牧师与政府官员在公开场合落泪一事,总是十分反感。
苜蓿感受到她的哀伤,因而发出低鸣。派珀叫它安静,接着又回头面对祭坛。她时常觉得面前的十字架,看起来就像是宗教版本的雪佛兰汽车的十字标志,不过就是个毫无道理的商标,一切只因为一百年前,有个人在巴黎旅馆里的壁纸上看到这个标志,觉得喜欢,于是就这么用了。
要是你看见这个标志,能从中感受到神性的话,那你可能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我相信你一定很清楚,地球是我们仅有、也应该努力保护的地方。我想帮助我的教友。
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这么做。
假如你真的在这里,那请你眷顾我们——我承认,这个假设实在毫无根据——也求你能帮我一把。
阿门。”
她站起身,虽说没带手电筒,但猜想自己不难找到走出教堂的路,而且也绝不会撞伤小腿。
她熟悉这里的环境,也知道哪里会有障碍物。她深爱这个地方,也没骗自己说自己并未失去信仰,但就算如此,她始终深爱这座教堂的事,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来呀,苜蓿,”她说,“总统再半小时就要发表谈话了,他可是另一个伟大的‘不存在’呢。
我们可以在车上听电台转播。”
苜蓿平静地跟在后头,毫无一丝信仰危机。

祈祷
5
小婊路这边(这条路总是被圣救世主教堂的信众们称为三号镇道)的情况,相比之下显然动态许多,而且还有着明亮的电灯光芒照耀。莱斯特·科金斯的礼拜堂拥有一台崭新的发电机,标签甚至还没撕掉,就贴在亮橘色的机身上。这台发电机拥有属于自己的棚子,棚子外头还漆成橘色,位于教堂后方的谷仓旁。
莱斯特五十岁,身体状况保持得非常好——出自遗传与十分卖力地小心照顾自己那虔诚的身体——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岁(他非常谨慎地选用男性专用保养品来帮忙)。今晚,他只穿着一件右腿上印有“奥洛·罗伯兹大学金鹰队”字样的运动短裤,几乎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硬挺着。
在他的工作时间里(每周五天),莱斯特总是以电视布道节目里的那种狂喜语调来布道,听起来就像是嗑药过度的人,以拉长音的方式呼喊这位大人物的名字。不是上帝,而是上—昂—昂—昂—帝!而在私下,他有时也会不自觉地以这种语调来祈祷。然而,当他深陷苦恼、需要曾导引过与他同样深陷水深火热中的摩西与亚伯拉罕的上帝来指引道路时,莱斯特也总会维持低吼语气,直至结束祈祷的那一刻为止,听起来就像条正准备要攻击入侵者的狗。由于在他这一生中,从未有人听过他祈祷之故,所以他未曾发觉过这点。
派珀·利比在三年前的一场意外里,失去了丈夫与两名年幼的儿子,因而成为寡妇;至于莱斯特·科金斯则因为在青少年时期,由于时常梦见自己手淫,抬头却见到圣母玛利亚站在卧室门口的同一场噩梦,进而终身未娶。
这座教堂以昂贵的红枫木打造而成,有着一台几乎全新的发电机,但里头也有朴实无华的地方。在莱斯特赤裸的背部后方,有张三个座位的教堂长椅,就位于天花板的横梁正下方。他的前方是讲坛,讲坛上只有一个放了本《圣经》的讲经台,以及挂在紫红色布幕上的巨大红木十字架。
唱诗班的站台位于讲台右方,至于乐器——包括莱斯特自己有时会弹的那把电吉他——则集中放在角落。
“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莱斯特以他那”“我可是很认真在祷告”的声音大声说。他以单手握着一条重量不轻的绳索,上头打有十二个绳结,每个绳结都代表了一个门徒。而第九个代表犹大的绳结,则被涂成黑色。“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我以被钉上十字架后复活的耶稣之名虔诚发问。”
他开始用绳子鞭打自己的背部,先是左肩后方,接着换成右边,手臂不断使劲举起,动作十分流畅。他那壮硕到难以忽视的二头肌与三角肌开始冒出汗珠。当打有绳结的绳索打到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肤上时,发出了如同拍打地毯时会发出的声响。他以前曾这么做过许多次,但从来没那么使劲过。
“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上帝请聆听我的祷告!”
啪、啪、啪、啪。就像火吻般刺痛,以及被荨麻科植物刺伤一样。痛楚延着人类可悲的大小神经网络蔓延开来,每一下都惊人地疼痛,也让他感到惊人地满足。
“主啊,我们在这个小镇里犯下了罪行,而我更是这群罪人中罪孽最深的一个。我听了詹姆斯·伦尼的话,并且相信了他的谎言。是的,我错信了他,而这就是我该付出的代价,一如过往。
这并非只是为了这项罪行赎罪,而是连同其他人的罪行一起。你并不轻易发怒,但当你发怒时,你的怒火就像是风暴席卷麦田而来,并非只是将麦秆吹弯或留下伤痕,而是将一切都连根拔起。
我播下了这场风暴的种子,也该受到这场风暴的报应,不只为了这项罪行,更是为了其他许多罪行。”
在磨坊镇上还有其他罪行,以及其他的罪人们——他知道这点,也没天真到那种地步。那些人口出秽言、跳舞狂欢、做爱取乐,以及吸毒等等,他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他们无疑该受到惩罚,被鞭打一顿。每个城镇都一样,这是真的。然而,这却是世上唯一一个受到上帝那骇人惩罚的小镇。
难道…难道…这诡异的诅咒并非由于他的罪行而降下?对,是有可能,但几率不大。
“主啊,我得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正站在十字路口。如果你要我明天早上站在讲坛上,向大家忏悔我与他们一同犯下的那些罪,以及我自己所犯下的罪,我会照做的。不过,这也代表了我的牧师生涯会就此结束,所以我很难相信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你会希望我这么做。如果你真想如此,我也应该等待一段时间…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于一面等待的同时,带领我的羊群们一同祷告,减轻他们身上的重担…然后才向大家忏悔。只要是你的旨意,主啊,就必定能够达成,永远都是如此。”
他停止鞭打自己(他可以感到一阵暖流自赤裸的背部徐徐流下,有几个绳结已经变成了红色),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孔,望向以横梁支撑着的屋顶。
“因为这些迷途羔羊需要我,上帝。你清楚的,他们比以往更需要我。所以…如果让我远离你是你的旨意的话…就请给我一个征兆吧。”
他等待着。看啊,上帝对莱斯特·科金斯开口了:“我会给你一个征兆。虽然你小时候曾做过肮脏的梦,但还是可以翻开《圣经》。”
“就是这一分,”莱丝特说,“就是这一秒!”
他把打有绳结的绳索挂在颈上,让血迹就这么印在胸口与肩膀上,随即登上讲坛,使更多鲜血沿着脊椎凹陷处流下,濡湿了身上那条短裤的松紧腰带。
他如同要讲道般地站在讲坛上(就算在最可怕的噩梦里,他也没梦见过自己会近乎赤裸地讲道),合着的《圣经》就放在讲经台上头。他闭上双眼:“主啊,一切将如你的旨意——以被钉在十字架上,为你带来荣耀的圣子之名起誓。”
上帝开口了:“打开我的话语,读出那些你看见的东西。”
莱斯特遵从指示(但翻开时,却小心翼翼地避过这本大《圣经》较为中间的页数——毕竟应该是《旧约》给他启示)。他用手指插入某个他不知道的页面,然后睁开双眼,弯腰去读。《申那是命记》第二章的第二十八节。他读了出来:
“耶和华必用癫狂、眼瞎、心惊攻击你。”[1]心惊这部分可能还好,但就整段话来看,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鼓舞的事,也不太容易理解。接着上帝再度开口:“别停在这里,莱斯特。”

[1]此处应为《申命记》第二十八章的第二十八节才对,不知道是否为作者笔误。

他又读了第二十九节。
“你必在午间摸索——”
“对,主啊,就是这样。”他用气音说道,又继续读着。
“好像瞎子在暗中摸索一样。你所行的必不亨通、时常遭遇欺压、抢夺、无人搭救。”
“我的眼睛会受伤瞎掉?”莱斯特问,他那祈祷专用的声音变高了些,“噢,上帝,请别这么做——当然,如果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