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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再试一次,”那冷冰冰的声音说。听上去还有点像那个问埃蒂是否愿意听听他的星象的声音,但只是有些相像而已。“你要再试一次吗,纽约的埃蒂?”
埃蒂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不,”他说,“就这样吧。信息是设限的,嗯?”
一阵嘀嗒声。然后:“设限:受限制的,被置于某特定范围之中,就像给定文件或硬盘里的信息一样;只对有权查阅该信息的人公开;这些有查阅权的人要说出口令。”安迪停下来想了一下,然后说,“是的,埃蒂。信息是设限的。”
“为什么?”埃蒂问。
他并不指望得到回答,但安迪给了他答案。“第十九号指令。”
埃蒂拍了拍它的金属身体。“我的朋友,我听到这可一点不吃惊。第十九号口令。”
“你想听听星象详解吗,埃蒂先生?”
“我想还是算了。”
“那你想听一首歌吗?歌名叫‘昨晚我喝的杰米果汁’。那首歌里有许多有趣的歌词。”它说。然后从安迪的身体某处传来了定音管尖细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埃蒂觉得那首歌有很多有趣的歌词这个想法很让他不安,于是便加快了脚步。“我们为什么不等一会儿再说呢?”他说。“现在我想我需要一杯咖啡。”
“希望咖啡能让你愉快,先生。”安迪说。埃蒂觉得它听上去有些落寞。就像你告诉博斯考·鲍勃你因为太忙不能参加笔友会夏令营时他会有的反应。
3
罗兰坐在一块从地面上突出来的石头上喝着咖啡。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埃蒂说话,只是在听到第十九号指令的时候微微抬了一下眉毛,这是他惟一的一次表情上的变化。
在空地的另一边,小斯莱特曼拿出一根管子,吹出了一些很结实的泡泡。奥伊追着那些泡泡,用牙咬破了几个,然后他开始了解斯莱特曼的意图,就是让他把泡泡摞成一堆。这个易碎的五彩泡泡堆让埃蒂想起了巫师的彩虹,那些危险的玻璃球。卡拉汉真的有一个玻璃球吗?而且是最危险的那个?
孩子们的那边是安迪,它站在空地边上,银胳膊交叉着放在不锈钢的胸前。埃蒂认为它是在等着他们吃完它费心准备的那顿饭,然后收拾残局。完美的仆人。它做饭,它做清洁,它告诉你将会邂逅的黑衣女士。但你不能指望它违反第十九号指令。如果你没有口令的话。
“朋友们,到我这边来,好吗?”罗兰说,微微抬高了音量。“是我们该谈一谈的时候了。不会太长,至少对我们来说这是不错的,因为在卡拉汉先生来之前,我们已经谈过了。你知道,太长的谈话让人生厌。”
他们都过来了,坐在他的身边,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不管是从卡拉来的人们,还是从远方来还要到更远的地方去的那些人。
“首先我想听听你们了解的狼群的事情。埃蒂告诉我,安迪不肯说它是怎么得到那些消息的。”
“你说得对,”老斯莱特曼咕囔着。“虽然它总是在狼群来之前警告我们,但制造它的人或是后来一些什么人却让它在那个话题上保持沉默。大多数时候,它可是一直滔滔不绝的。”
罗兰把目光投向卡拉的大农户。“你能给我们的谈话开个头吗,欧沃霍瑟先生?”
逖安·扎佛兹因为自己没被叫到而感到失望。他的女人为他感到失望。老斯莱特曼点点头,仿佛他早知道罗兰会先叫欧沃霍瑟一样。欧沃霍瑟自己却没有像埃蒂想象中那样扬扬得意起来。相反的,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盘起来的腿和磨损的海滩靴看了大概三十秒,还用手搓了半天脸,思考着。周围一片寂静,埃蒂甚至能听到那农夫的手在两三天没刮的胡子上摩挲的声音。最后,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眼来看着罗兰。
“我说谢啦。我不得不说,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你的同伴们也是。”欧沃霍瑟转身对着逖安。“你把我们拖到这儿来是对的,逖安·扎佛兹。我们需要这么一次谈话,我说谢啦。”
“并不是我把你拖过来的,”扎佛兹说。“是尊者。”
欧沃霍瑟向卡拉汉点头致意。卡拉汉回了礼,然后用他带着疤痕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就好像是说,埃蒂想,也不是他,而是上帝让欧沃霍瑟来到这里。也许吧,但是说到从热火里掏煤块这样的活儿,如果他要在上帝和耶稣圣人这些天堂枪侠身上押一块钱的话,他就应该在蓟犁的罗兰身上押两块钱。
罗兰礼貌地等待着,神色冷静。
终于,欧沃霍瑟开口说话了。他说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很慢,但很切题。首先,是双胞胎。卡拉的居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区和过去的其他时代,双生子都是特例。但是在这个新月形的地区,单生子才是稀罕的,是特例,就像扎佛兹家的亚伦一样。令人庆幸的特例。
大约一百二十年前(或者也可能是一百五十年前;时间已经有些乱套,人们不可能对这样的问题有确定把握),狼群开始了对卡拉的袭击。他们并不是每一代都来;那样的话就是每二十年来一次,但事实上比那时间长。不过仍然接近那个时间。
埃蒂本来想问问欧沃霍瑟和斯莱特曼,如果狼群从雷劈下来袭击还不到两百年的话,远古人是怎么让安迪对狼群的事情保密的,但他想想还是算了。罗兰肯定会说,问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纯粹浪费时间。但是,那可是个有趣的问题,对不对?思考一下某人(或某个东西)最后一次设定报信者(还有很多其他功能)安迪的程序是什么时候,这是个有趣的问题。
还有为什么。
那些孩子,欧沃霍瑟说,也就是大约三到十四岁这个年龄段的双胞胎中的一个,被带到东边,带进雷劈。(埃蒂注意到,听到这里的时候,老斯莱特曼用一只手搂住了儿子的肩膀。)他们在那里待的时间不算长,也许只有四个星期,要么是八个星期。然后大多数孩子都会被还回来。人们猜测那些没有回来的孩子准是死在了那黑暗的国度。也许那里某些邪恶的仪式杀死了他们,而不仅仅是毁掉了他们。
回来的孩子情况最好的也只是些听话的白痴。回来的五岁孩子会失去他好不容易掌握的语言能力,变得只会像婴儿一样啊呀呀叫着伸手去够想要的东西。两三年前已经弃置不用的尿布又被翻出来,一直用到那弱智孩子长到十岁甚至十二岁。
“妈的,逖阿现在还差不多一星期尿一次床,一个月就会把屎拉到自己身上一次。”扎佛兹说。
“听听他说的吧,”欧沃霍瑟垂头丧气地表示同意。“我自己的兄弟,韦尔兰德,到死都是这副德性。而且我们差不多要时刻注意看住他们,因为如果他们尝到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就会一直吃到肚子爆裂为止。现在谁在看着你家的弱智,逖安?”
“我爷爷,”扎丽亚在逖安之前开口说。“赫顿和赫达现在也能帮点忙了;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了——”她猛地住了嘴,像是突然意识到她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嘴唇抽动着,陷入了沉默。埃蒂认为自己明白她怎么了。赫顿和赫达现在能帮忙了,是的。明年,其中的一个仍然能帮忙。但是,另一个……
一个十岁被带走的孩子被还回来的时候还能够说些简单的话,但也就是这样了。带走时年龄最大的孩子的情况是最糟的,因为他们似乎还隐约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这些孩子经常大叫,或者干脆偷偷溜到一旁,像迷了路似的看着东方。就好像他们看见自己可怜的脑子像鸟一样在昏暗的天空中打着转。这些年来有六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自杀了。(听到这里,卡拉汉又划了一个十字。)
十六岁之前,这些弱智在体型、言语和行为上都一直像个孩子。然后,十分突然的,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会膨胀成年轻的巨人。
“如果你们没见过,没经历过,你们是无法想象的,”逖安说。他盯着篝火的灰烬。“你们不会明白这给他们带来的痛苦。你们知道一个婴儿长牙的时候哭成什么样吗?”
“知道。”苏珊娜说。
逖安点点头。“就像他们全身都在长牙一样。”
“听听他说的吧,”欧沃霍瑟说。“十六个月或是十八个月里,我的兄弟只是睡觉、吃饭、哭喊和生长。我还记得他在睡梦中都在哭喊。那时我就从床上爬下来摸到他身边,我听见他的胸腔、双腿和脑袋里面传来细小的声音,像是谁在低声说话一样。听好,这是他的骨骼在夜里生长的声音。”
埃蒂想着这件事的可怕之处。是的,我们都听过巨人的故事——嚯嚯嚯①『注:童话故事中巨人表示自己要吃人时的喊声。』——还有其他类似的故事——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变成一个巨人是什么滋味。就像他们全身都在长牙一样,埃蒂想,他打了个哆嗦。
“一年半,这个过程不超过一年半,但我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有多长。他们被还回来以后,不会比一只鸟或一只甲虫更有时间感。”
“永无止境,”苏珊娜说。她脸色苍白,声音也不太对劲。“肯定就像是永无止境似的。”
“夜里骨头生长的时候,就会发出耳语一样索索的声音,”欧沃霍瑟说,“头颅生长的时候就会头疼。”
“有一次,扎勒曼连着叫了九天,一停也没停。”扎丽亚说。她的声音毫无感情,但埃蒂可以看出她眼中的恐惧;他看得很清楚。“他的脸颊骨往前突出来了。你可以看见它往前突。他的前额往前弯啊弯,如果你把耳朵凑近,你就能听到头骨长大时发出的喀喀的声音。就像树枝在冰的重压下发出的动静一样。”
“他叫了九天。九天。早上,中午,深夜。叫啊叫啊。眼里淌着泪。我们向所有的神明祈祷,我们觉得他的嗓子肯定会嘶哑——或者他以后就变成哑巴了——但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说谢啦。如果我们有枪的话,我相信我们会给他一枪来结束他的痛苦。事实上,这一切停止的时候,我爸已经准备好割断他的喉咙了。他的骨头又长了一会——你知道,他的骨架——但是他的头,最痛苦的那部分,终于停止了,感谢诸神,感谢耶稣圣人。”
她朝卡拉汉点点头。卡拉汉也向她致意并朝她举起了一只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扎丽亚又转身面对罗兰和他的朋友们。
“现在我自己有五个孩子,”她说。“亚伦是安全的,我说谢啦,但是赫顿和赫达十岁了,绝对逃不掉。利曼和利阿只有五岁,但五岁已经够了。五岁……”
她用手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4
那可怕的生长结束之后,欧沃霍瑟说,他们中的有些人就可以去干活了。其他人——大多数——连掘树桩和在地上挖洞这样简单的活都干不了。你可以看到他们坐在图克百货店门口的台阶上,或者他们聚成一堆,拖着笨重的身体在郊外游荡。都是些有着惊人的身高和体重,而且也蠢笨得惊人的年轻男人和女人。有时他们互相咧嘴傻笑,啊呀呀说些什么,有时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天空。
他们不交配,谢天谢地。并不是所有的弱智都会长成巨人,他们的智力和体力也会有所差别,但有一点似乎是一样的:他们是完完全全的性死亡。“我说话粗鲁还请大家原谅,”欧沃霍瑟说,“我不相信狼把他送回来之后,我兄弟那玩意儿除了撒尿以外还有什么用。扎丽亚?你有没有见过你兄弟和一个……你知道……”
扎丽亚摇摇头。
“狼来的时候你多大,欧沃霍瑟先生?”罗兰问。
“狼第一次来,你是说。韦尔兰德和我九岁。”欧沃霍瑟现在语速很快。听上去他就像在背诵讲演稿,但是埃蒂并不认为是这样。欧沃霍瑟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是个人物;他是,上帝拯救我们赶跑乌鸦①『注:祈祷语。』,大农户。那时他还是个幼小、无力、吓破了胆的孩子,这种回忆对于现在的欧沃霍瑟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爸和我妈想把我们藏在地窖里。这也是我听说的。我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我想是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要记住的。嗯,应该就是那样。有些人的记性比别人好些,罗兰,但所有的故事都是一样的:带走一个,留下一个。带走的那个回来以后就变成了弱智,也许能干点活,但是两腿之间都死了。然后……等他们到了三十岁……”
等他们到了三十岁,那些弱智就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衰老。他们的头发变白,有时会全部掉光。他们的眼睛变得浑浊。巨大的肌肉块(就像现在的逖阿·扎佛兹和扎勒曼·许尼克身上的一样)会变得松弛,然后消失。有时他们会在睡梦中平静地死去。但更多的时候,他们的死亡并不平静。疼痛,有时在皮肤上,更多的是在肚子里或在头上折磨他们。在脑子里。所有的弱智都在他们的正常的年限之前死去,狼群缩短了他们的寿命,还有很多在从正常的小孩体型变成巨人的时候死掉:在痛苦中哀号着死去。埃蒂想,那些白痴中的多少人,在忍受在埃蒂看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痛苦折磨时,是被家里人扼死的,或是被灌了能让他们远离痛苦、也超越睡眠的强效止痛药。这不是一个你能开口问的问题,但埃蒂猜答案恐怕是有很多。罗兰有时会用德拉这个词,他说这个词的时候总是轻轻地把手朝地平线一挥。
很多。
苦恼将来自卡拉的客人的舌头和记忆解开了,若不是罗兰阻止,他们很可能还要一直讲下去,伤心的轶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谈谈狼吧,我请求。来了多少只?”罗兰说。
“四十。”逖安·扎佛兹说。
“整个卡拉?”老斯莱特曼问。“不,比四十多。”然后又有些抱歉地对逖安说,“狼群上次来的时候你才不过九岁,逖安。我当时二十多岁。镇上可能有四十只,但还有一些狼去了镇子外面的农庄和牧场。我觉得总共有六十只,罗兰先生,也可能是八十。”
罗兰扬起眉毛看着欧沃霍瑟。
“你知道,已经过了二十三年了,”欧沃霍瑟说,“但我认为六十这个数差不多。”
“你们把他们叫做狼,但他们真的是狼吗?他们是人类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欧沃霍瑟,斯莱特曼,逖安,扎丽亚:有一阵埃蒂觉得他们正在分享他们的楷覆,几乎能听到。这让他感到孤单和被人遗忘,就像你看到一对情侣在街角接吻,忘情相拥或是深情凝望,全世界都消失在对方的凝视里。不过他现在再也不用觉得孤单了,对不对?他有了自己的卡-泰特,自己的楷覆。更不用说他有了自己的女人。
同时,罗兰不停地转着他的手指,埃蒂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这是罗兰不耐烦的表现。快点,老乡们,这个手势说,时间都浪费光了。
“说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欧沃霍瑟说。“他们看起来像人,但是他们都带着面具。”
“狼面具。”苏珊娜说。
“对,女士,狼面具,和他们的马一样都是灰色的。”
“你是说他们都是骑着灰色的马来的?”罗兰问。
这次停顿的时间比上次短了一些,但是埃蒂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楷覆和卡-泰特,也就是思想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交流,比起心灵感应,这是更原始更基础的东西。
“臭家伙!”欧沃霍瑟说,这是当地的俚语,大概意思是去问你的屁股吧,别再来问我,这问题是在羞辱我。“都骑着灰色的马。他们穿着像皮肤一样的灰裤子。黑色的靴子上有可怕的钢马刺。带着绿色的斗篷和头罩。还有面具。我们知道他们带着面具是因为后来发现了那些面具被扔在路上。他们看上去就像钢铁一样,但在阳光下又像有血有肉,这些该死的家伙!”
“啊。”
欧沃霍瑟轻蔑地歪头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是弱智还是反应迟钝啊?斯莱特曼接着说:“他们的马跑得像风一样快。抢走的孩子有时被放在鞍前,有时被放在鞍后。”
“是这样的?”罗兰问。
斯莱特曼点点头以示强调。“告诉诸神谢啦。”他看见卡拉汉叹了口气,又在空中划着十字。“对不起,尊者。”
卡拉汉耸耸肩。“我来之前你就在这儿了。尽管向所有的神祈祷吧,只要你知道我认为那些神都是不存在的就行。”
罗兰不理会他俩的交谈,说:“他们是从雷劈来的?”
“对,”欧沃霍瑟说。“在离这儿大约一百轮的地方,你能看见雷劈在哪里。”他指着东南方。“因为我们走出的丛林在到达新月地区之前的最后一个高地上。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东部平原,再往东是一片黑暗,就像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雨云一样。我们听说,罗兰,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可以看见山。”
“就像在内布拉斯加看洛基山一样。”杰克开口说道。
欧沃霍瑟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孩子?”
“没什么,”杰克说,有点尴尬地冲大农夫笑了笑。与此同时,安迪则注意到了欧沃霍瑟对杰克的称呼。不是先生而是孩子。有意思。
“我们听说过雷劈,”罗兰说。他的声音因为缺乏感情而有些吓人,所以当埃蒂发现苏珊娜的手悄悄伸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他很高兴。
“那块土地上到处都是吸血鬼,妖魔鬼怪,还有獭辛故事是这样说的,”扎丽亚告诉他们。她的声音很细,几乎在颤抖。“当然了,这些故事已经很老了——”
“那些故事是真的,”卡拉汉严肃地说,但埃蒂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恐惧。听得很清楚。“有吸血鬼——很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雷劈就是那些东西的老巢。下次我们再详细地谈谈这件事,枪侠,如果你愿意。现在,听我说,我请求:关于吸血鬼,我知道得很多。我不知道狼群是不是把抢走的孩子送到吸血鬼那里去了——我想都不敢想——但是,那里确实有吸血鬼。”
“为什么你听上去就好像我不相信你似的?”罗兰问。
卡拉汉垂下眼睛。“因为有很多人怀疑。以前我自己都怀疑。我不相信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声音嘶哑了。他清了清嗓子,当他再次开始说话时,几乎像在耳语。“那毁了我。”
罗兰盘腿坐在他那年代久远的靴子的底上,胳膊抱着自己瘦削的膝盖,微微地前后摇晃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对欧沃霍瑟说:“狼群是在一天中的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带走我兄弟韦尔兰德的时候是上午,”那农夫说。“刚吃过早饭不久。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韦尔兰德问妈妈他能不能把咖啡拿到地窖里去喝。但是上一次……他们带走逖安的妹妹和扎丽亚的兄弟还有其他人的时候……”
“我失去了两个侄女和一个侄子。”老斯莱特曼说。
“那一次是中午,集会厅的晌午钟刚敲过不久。我们知道狼来的日子是因为安迪知道,而且它会告诉我们。接着我们就听到像打雷一样的马蹄声,看到路上扬起的尘土,狼群从东方来了。”
“所以你们知道狼群什么时候来,”罗兰说。“事实上,你们从三个渠道可以知道:安迪,马蹄声和路上的扬尘。”
欧沃霍瑟听出了罗兰话中的含义,他的胖脸和脖子微微涨红。“他们是全副武装地来的,罗兰。带着枪——有来复枪,也有你们用的左轮——还有其他的武器。远古人用的可怕武器。一触即死的光棒,会飞的嗡嗡叫的金属球,那东西叫嗡嗡球或是飞贼。那些棍子把皮肤烧得焦黑,让心脏停止跳动——可能是电,也可能是——”
埃蒂没听准欧沃霍瑟说的最后一个词,刚开始他以为那人说的是“解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很可能是“核能。”
“一旦那些嗡嗡球闻到你的气味,他们就会跟着你,你跑多快都没用,”斯莱特曼的儿子急切地说,“你再怎么扭动、转弯都没用。我说得对吧,爸?”
“臭家伙,”老斯莱特曼说。“然后球里面突然伸出刀片来,那刀片转得飞快,你都看不见它们。接下来它们就把你切成几片了。”
“所有的狼都骑着灰马,”罗兰沉思着。“所有的马都是同样的颜色。还有什么?”
好像没有别的了。都讲完了。狼群在安迪预测的那一天来袭,在那恐怖的一小时里——或者更长的时间——灰马的马蹄声如打雷一般在卡拉轰鸣,到处都是被掳走孩子的父母的尖叫声。绿色的斗篷在旋转。金属外观的狼面具在阳光下腐坏,就像被烧伤的皮肤。孩子们被抢走了。有时候会有一些双胞胎逃过此劫,这也说明了狼的预知能力并不是没有漏洞的。但是已经很可怕了,埃蒂想,因为如果那些孩子被转移(这是经常的)或是被藏在家里(这更普遍),狼群也能找到他们,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算他们被藏在尖根堆或干草堆的最底下,也难逃厄运。那些企图反抗的卡拉人被枪打死,被光棒烧焦——难道是某种激光?——或者被飞行的嗡嗡球切成碎片。后来回想这些的时候,埃蒂总是想起亨利拖他去看的一部血腥的电影。那部片子叫《魅影》。讲的是老庄严剧院的事。在布鲁克林和马基大街的交汇处。就像他过去的生活一样,庄严剧院里散发着尿液、爆米花和那种装在棕色袋子里的葡萄酒的味道。有时过道里还有针。也许并不是一个好剧院,但是有些时候——常常是深夜难以入睡的时候——埃蒂内心深处的一部分仍然渴望着过去的日子,而庄严剧院就是那生活的一部分。那渴望就像被偷走的孩子哭喊着要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