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的马渊彷佛为这句话所救,抬起头来。
“谢、谢谢老师。”
“如果觉得意犹未尽,就去射稻草靶。道服先不必换,还要参加闭幕典礼。”
不等马渊点头答应,加上便匆匆离开了。射箭场中本应有6个人比赛的地方来了4个人。场上出现了空位,看来这应该是个人赛的最后一组了。
我回过来,发现玛亚眨着眼睛目送着加上。我看着她的侧脸时,她正好转过头来,对上我的视线。
“守屋。”
“嗯?”
我若无其事地回应。
“那个人,是守屋你们的老师吗?”
“对,加上老师。”
“守屋,老师生你的气?”
我稍微想了想,还是不知道玛亚能不能分辨“生气”、’斥责“、”指导“、”激励“、”打气“之间的语意差别。总之我向她点点头。
结果玛亚皱起眉头、噘起嘴唇,一副不解的样子。嘴里发出嗯--的沉吟声。不知道她有什么问题,但很不巧,我现在没有时间关心。我以眼神向太刀洗示意,想请她接管玛亚,但她不予理会,所以我向白河开口说其他的就拜托你了。白河点点头,拉拉玛亚的袖子。
“玛亚,我们去吃饭吧?”
“可是,いずる,我还有事要问守屋……”
“等一下再问吧,我们还会再来,不然会打扰他们的。”
听到白河这么说,玛亚才不情愿地打消念头。
“……守屋,你们下午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我也不清楚,所以把这个问题交给文原。文原立刻回答:
“3点半左右。最晚不会到4点。”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再来。いずる、万智,可以吗?”
白河和太刀洗爽快地点头。即使如此,玛亚似乎还舍不得走,路上回头了好几次。
她们3人走了之后,我发现额田露出诡异的笑容。
“怎样啦?”
“没有啊,不错哦。”
什么不错?
文原似乎也有点感兴趣。
“那个玛亚,来日本做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跟着她爸爸来的。”
“却跑去住白河家?那她爸爸呢?”
“她说不想依靠爸爸。”
文原歪着头,似乎难以理解。但是,他立刻切换心情,浅浅地吐了一口气,环视我们几个人。
“不管她了。吃过饭就是下午了。”
是啊,都最后一次了,认真一点也是应该的。
随便填填肚子之后,对稻草靶拉拉弓也不错。
下午的赛程也是先由团体赛开始解决。根据去观看比赛的额田说,能晋级的只有藤柴商业。
个人赛的顺序和早上相同。也就是说,我们的比赛是倒数第二场。在等待的期间里,额田话说个没完,而文原则是专注于养精蓄锐,情况和早上没有两样,也就是说,跟平常一样。我以稻草靶练了几箭,接下来便静静地等。只有未能继续参赛的马渊,一副卸下肩上重担似地伸长了双腿,看着漫画。
久沼商业的人出去之后过了几分钟,唱名的人便呼叫我们。
就实际问题来看,我和额田要取得县运会的参赛权可能性很低。4箭都中不是不可能,但凭我们的实力,巴望我们在这紧要关头有那种表现,也未免想得太美了。本来,加上教我们的箭法,跟其他学校学的那种为了中靶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箭法相比,再怎么样都是我们吃亏。如果已经修链上好几年,也许命中率会提高,但我既没有这种用心,而且无论如何今天是来不及了。
下午的比赛剔除了没有资格继续参赛的选手,所以这次换久沼商业的选手站在最前面。我们依序进入射箭场。排在队伍最后的是马渊。上午就被淘汰的马渊,担任管理替换用弓弦的“弦持”。位在观众席的玛亚、太刀洗、白河,进入了我的视野。
我在从右边数来第四个箭靶前不偏不倚地停下来,与打头阵的久沼商业的选手几乎同时取箭、搭箭。站稳身子,调整握弓,看着箭靶,缓缓地举弓。
射出去的箭划出漂亮的弧度,以些微之差自箭靶上方略过。可能是安土已经松动了,箭落地之后像微微垂挂般滑落。
久沼商业的选手射得应该比我还快,因为当我注意到时,文原已经开始引弓了。放箭放得干净俐落,射中箭靶的左下方。我搭起乙矢【注:日本弓道箭分:甲矢、乙矢,甲矢射出时顺时针旋转,反之乙矢以逆时针旋转。比赛时甲矢、乙矢为一对,称为一手,先射甲矢再射乙矢。守屋此时射的是第二箭,为乙矢】的时候,额田放箭,不知道哪里不对,箭撩过箭靶前的地面后弹起,最后还是射中箭靶。和棒球一样,着地一次算无条件失效。
我搭起乙矢,引弓、放箭,箭再度像重播一样划出与甲矢一样的轨迹。如同被吸过去一般,甲矢被射断了。传来微弱的金属撞击声。
和弓【注:日本传统弓道所用的弓】的箭具有足以折断铝金箭的威力。说得稍微滥情一点,与我同甘共苦的箭在最后一场比赛中折断了,但我却没有丝毫动摇。
比赛在肃静中进行。
我拾起最后一对箭。两支箭都抓在右手,甲矢搭弓,无名指与小指撑住乙矢。先前的两支箭都没有射中,所以其实应该要调整瞄准点才对。但是,我并不打算作怪。实际上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是照道理,第一箭落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法通过预赛了。
第三箭。清脆的破空之声,中的。箭落在黑白相间的箭靶的中心偏上。
我拿好乙矢。
这是自动化的动作。虽然自动化,但并不是机械式的。就像生活。
搭箭。视线沿着箭移动,对箭靶似看非看,脸摆正,意识集中在丹田。摆出搭箭的姿势。瞄准。听到第六声弦声时引弦。左手在前,右手维持原状。拉到三分时,由肘力拉开。箭轻靠右颊,调整到人中的位置……会。
放箭。
箭一放,耳边立刻响起一声又高又短促的声音。仔细一看,弦断了。这把玻璃纤维的弓虽然是便宜货,却让我连续用了两年,再加上绝对称不上细心的主人保养不周,已是伤痕累累。弦也一样,不知道换过多少次了。最初买的几支箭箭羽渐渐老旧,另买的4支,其中有1支被自己射断了。最后一箭如何?我以在射箭场不应出现的随性动作,猛抬头看箭靶。尽管弦断了,但乙矢就在甲矢之下,正中靶心。
最终成绩,八射四中。
这时,其他人的成绩才总算进入我的眼里。额田,XOOO,八射五中。文原,OXXO,
八射五中。3人一起落选。
我们照规矩退场,向射箭场一揖。
看的把箭拿回来给我们。我的是黑底一条白线,总共是3支箭和1支断箭。我仔细地把箭头上未拭净的土擦掉。
耳里听到有人大声叹气。原来是额田。额田,还有文原也是,脸上露出苦笑般的表情。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的第三箭会中呢。”
“稍微偏了点。不过,你也一样可惜啊。”
“我不行啦。一开始没中我就乱射,刚好被我射中而已。”
额田边说边拆护指套,拆下之后放进怀里,又叹了好大的一口气。文原对我说:
“你也很可惜。”
我脸上大概也跟他们一样,露出了苦笑吧。
“可惜归可惜,不过,怎么说呢,如果那样还没中,我也甘愿了。”
加上从射箭场后面现身。这次跟中午不同,比平常更显得慈祥。他轻轻挥手向我们靠近,一边再三点头:
“辛苦了。”
文原行礼:
“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的指导。”
这句话,才让我们结结实实感到我们真的要告别社团了。我也向老师行礼,额田也这么做。加上又点头:
“不能参加县运会是很可惜,但在我看来还不错哦。你们自己觉得呢?”
我和文原都发自内心地点头,但额田却迟疑地抓了抓头。
“我第一支箭没中:心情就有点松懈了。”
但是加上却笑得更和蔼:
“是吗?这样反而好。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你一上场比赛,想中箭的欲念反而变得太强了。射得很好。”
“……是。谢谢老师。”
接着加上转向我。
“守屋,下午就重新振作起来了啊。”
“是。”
“你有大器,一直到最后都不会去依靠一些小伎俩,这是你的优点……表现得很好。”
我默默地再行一次礼,觉得很心虚,好像骗了老师两年似的。
“文原。”
“是。”
“我一直教你们正射必中,以你的表现却只中两箭,只能说时运不济。上了大学也会继续射箭吗?”
文原有些吞吞吐吐:
“……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而且接下来还要准备考大学。”
“说得也是。”
加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好,接下来就是大考了,你们要加油。”
“是。”
大家齐声回答。加上手负在背后,踱回射箭场。
好像在等他离开似的,后面有人出声招呼我们。声音很耳熟。
“辛苦了。”
一回头,是白河。当然,太刀洗和玛亚也在,手上各自拿着运动饮料,太刀洗两瓶,玛亚一瓶。太刀洗以拔双枪的姿势,把运动饮料拿到我们面前,然后以这句话代替“不许动”:
“慰劳品。”
“喔,谢啦!”
额田随手接过,文原也道了谢,收了下来。送饮料不可能是太刀洗的主意,所以我想提案的人一定是白河。拉环拉开,发出喀咻的声响。他们两个立刻就打开来喝。玛亚手里的应该是要给我的吧!我心里抱着理所当然的期待,但玛亚只顾着噘嘴发呆,和中午分手时一样。虽然我并不是巴不得喝运动饮料,但忍不住就开口问了。
“我的呢?……”
“哎呀!”
发现异状的白河,以食指戳戳玛亚的肩膀。
“玛亚、玛亚!”
玛亚这才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来,但反而把手里的运动饮料握得更紧。但愿她手心的温度不会传到饮料上,因为温温的运动饮料实在很难喝。正当我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玛亚一副好不容易把思绪理清楚的样子,咄咄逼人地问:
“守屋!”
她的声音大得出乎意料,我连忙在嘴巴前竖起食指。玛亚的视线在我手上对焦后,眼睛有点逗起来。
“什么意思?”
“啊,小声一点。还有人在比赛。”
玛亚一惊,按住嘴巴,向左右看。然后,这次以小得过分的声音说:
“……问你。”
“我听不见。”
“嗯--我有事想问你。老师刚才夸奖守屋对不对?”
“你听到了啊。是啊,老师刚才夸奖我。”
一听这话,玛亚的手又用力了。我觉得饮料罐发出不悦耳的声响。该不会是被捏凹了吧?玛亚的视线落在那只手上,但似乎并不是为饮料罐的形状担心。“请帮我拿。”说着,她把运动饮料塞给白河,迅速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和笔。
“有件事我不明白,可以问吗?”
“现在?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
“那我问了……守屋在早上射中两箭,额田也射中两箭,可是,老师夸奖了额田,却生守屋的气。我认为很奇怪,思考之后,认为可能是因为守屋比额田厉害,所以老师对你们的期待不同。可是,文原却说,你们3个人一样厉害。这很奇怪。”
我说了“这是因为”4个字,玛亚却不理我,继续说:
“刚才,我又看了守屋的比赛。守屋射中两箭,跟上午一样。额田射中三箭,文原也是两箭。然后,老师3个人都夸奖了。”
每当说出一个数字,玛亚便竖起两根或三根雪白的手指。
“我非常混乱。老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夸奖?这种sport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吗?或者是有什么哲学上的理由?”
听到有人搬出哲学这种耸动的字眼,忍不住就会有所防卫。说起来,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也用了这个词?总之,我当下能说的是:
“没有特别的规则啊。中了就一分,没中就零分。”
她振笔疾书。
“那么?”
我能解释清楚吗?
心里虽然怀疑,但又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只能把事实照实说出来。我边用小指头扣鼻尖边说:
“早上老师生气是因为我弓法差。下午老师夸奖我,是因为弓法好。早上老师夸奖额田,也是因为他的弓法好。”
玛亚歪头苦思:
“嗯--还是很奇怪。我在南斯拉夫练习射击的时候,挨了很多骂。可是,最后考试的时候,闭着眼睛射也没关系,只要中就好了。我认为这样比较具有合理精神。”
“射击?什么射击?……”
白河插嘴问,但玛亚却不让她说完,立即以姿势作答。她的姿势是左手手心向上伸出,右手往右肩前方拉……除了来福枪不会有别的,但是……
“玛亚,这是……”
“我听说这也是比赛……”
问题没有受理。虽然我并不会因此就急着做出南斯拉夫人很自我的结论。
“既然这样,我想应该是只要射中就好了……就算射的样子再差,中了就有一分对不对?”
先把来福枪的问题搁一边。
玛亚的话并没有错。尽管没错,但说起来这就是矛盾所在,只是我们不视为矛盾。要我说明这一点,实在是强人所难。我想文原更适合回答这类问题,向他望过去,他却双手在胸前交叉,满脸苦思的神情。而玛亚却摆出一字一句都不肯错过的架式。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知道呢?我不相信全然出自于好奇。
这时,响起一声特别高亢、特别清脆的破空之声。
“嗯?”
个人赛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往射箭场一看,加上、唱名的年轻教师,以及一个看过好几次的老教师,3个人面向箭靶而立。应该是示范赛吧。
除了依学校分组之外,姑且不论以随机方式排列顺序的个人赛,当有两个以上的人站在射箭场的时候,通常最高明的射手会安排在最后一座箭靶,次强的人则位于列首。现在射箭场上依序是加上、唱名的、老教师,在唱名教师的弦声之后,老教师正要举弓。
“那是谁啊?”
额田的低语,由文原回答。
“藤柴商业的某个老师。好像是链士六段【注:日本习练弓道者有级段与称号之分。依其程度,级段由低而高是五级至一级、初段至十段。称号则以范士为最高位,教士次之,链士再次之。级段与称号各有其审查标准,但须达五段以上始可获链士称号,而链士、教士、范士须依序晋升】。”
“哦,那很厉害耶。加上是教士五段吧?。
对了!我突然有个主意,便打手势要玛亚看射箭场。
“什么事?”
“那就是高明的弓法。”
引弓放箭的步骤和我们殊无二致,但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迟疑。玛亚大概是认为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屏气凝神地盯着射箭场。引弓、会、放箭。但是箭却没有射中。箭一落空,玛亚便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喃喃地说:
“没中……”
“但是,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嗯--Da.威风凛凛。可是没有射中。”
太好了,这样要说明就容易多了。有了头绪,我觉得轻松了点。
“不过,他的价值比较高。”
“?”
她满脸诧异地望着我。在玛亚的黑色瞳孔凝视下,我说:
“我们的确是在比赛,所以能赢当然最好。这一点玛亚说得没错,但是,我们认为既然要赢,就要以正确的方式赢。有时候,我们甚至认为与其以错误的方式赢,不如以正确的方式输。所以,我早上用了错误的弓法便挨骂,下午用了正确的弓法便获得称赞,原因就在这里。”
“正确、错误?不是厉害和差劲吗?”
“对。正确的弓法和错误的弓法,这样你能了解吗?”
“嗯……”
玛亚锁紧眉头,笔尖动得很快。我瞄到一眼,但她写的当然是她的语言文字,我看不懂。
她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是可以了解的。南斯拉夫的其中一个国家,Srbija有一场有名的战争。那场战争的国王是英雄,可是,说真的,那场战争他输了。就跟这个很像对不对?可是,守屋……这在日本是一般的哲学吗?或者,是这种sport的哲学?”
我想这种精神在剑道、柔道或其他各种事物也通用,但我没办法以十足的把握给她肯定的答覆。我含蓄地说:
“……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是这种运动的观念吧。不过,我想没有从事这种运动的船老大或白河,一定也能理解。”
白河对回头看她的玛亚微笑点头。
“嗯,不是真的很懂,但是可以理解。”
“万智也是吗?”
“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数射中的次数就好。不过,要是问我能不能理解,应该算是能吧。”
玛亚拿着记事本和笔的手在胸前交叉,沉吟了好几声。边沉吟边深深点头,然后又开始在记事本上注记。
“实在太有趣了。非常有趣。而且,从事这种sport的各位很有趣。”
写完之后,她嫣然一笑。到此为止都决意不要蹚浑水的额田,看到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以轻松愉快的声音对她说: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以暧昧的手势回答。
“啊,我都忘了。这是要给守屋的。”
白河把运动饮料递给我。饮料因为白河的手温,变得有点温温的。我把断了弦的弓靠在肩上,拆掉护指套,拉开拉环。
玛亚在做笔记。玛亚说,练弓道的我们很有趣。但是,我相信她会有这种看法,终究是因为她是外国人。我们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更遑论什么哲学意味。无论玛亚对这些有多高的评价,我所从事的仍然只是社团活动而已。
射箭场的示范赛进入第四射。一看之下,加上的四箭中了一箭。
03
1991年6月2日(日)
6月。一个潮湿的星期天。我放弃时尚,选择穿着透气的Polo衫,前往藤柴车站。步行虽然有些距离,但骑脚踏车去怕没地方停车。再说,反正今天肯定是要走很多路的。
我勤于经营人际关系,所以说到朋友,可以轻松举出10个。如果包含最近稍嫌疏远的朋友在内,大概会多出1倍。但是,尽管这种事不稀奇,但我和他们的来往都限于校内,从来不会在星期天相约出游。而这从来不会发生的出游正巧遇上梅雨时期的晴天,可说非常幸运。直到昨天都连绵不断的雨戛然而止,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根据相关书籍得知,北半球的阳光在6月最强,而不必根据相关书籍也知道夏至是在6月,所以太阳一露脸,变热也是当然的。
说到下雨,就想到那个下着春雨的日子。遇见来自南斯拉夫的玛亚已经过了1个月了。玛亚在“菊井”旅馆从洗盘子到扫浴室、在纪念品贩卖处当店员,忙得不亦乐乎。日文流利,又随时面带笑容的玛亚对“菊井”而言似乎是个得力人手,听太洗刀说,白河的双亲不仅没有向玛亚收费,甚至还给她一些零用钱聊表心意。
自从5月中旬来看过我们的比赛之后,玛亚便经常在学校现身。学校原则上是禁止校外人士进入的,但就我所知,并没有人对玛亚的来访表示意见。身为白人的她应该相当引人侧目,但有勇气和她攀谈的人似乎不怎么多。玛亚和太刀洗、白河谈天说笑,偶尔她们也为她介绍新朋友。有时我也会加入她们,兴高采烈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怀疑这样的时间是否有价值,但玛亚却对提出这个疑问的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等于是她的学校。
这点从某方面来说,在我身上也适用。她让我知道我自己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玛亚和我因来自不同的世界而产生的那种感觉,是独特而难能可贵的。
听白河说,玛亚平常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主要是看她托白河从藤柴市立图书馆借回来的书,从平假名多的儿童读物看起。即使是玛亚操着一口流利日文,显然也无法在朝夕之间培养出阅读能力。同时,她也热中于散步,脚程之好足以令白河吃惊。
我今天之所以出门,就和玛亚的散步有关。前天星期五,玛亚来到藤柴高中,在闲聊之后这么说:
“这个星期天,我要看这个城镇。”
太刀洗眯起眼睛对她微笑。
“被你这么一用,‘看’这个动词也满新鲜的。你打算去哪一带逛?”
“我以司神社为目标。我听说那是藤柴最大的宗教机构。”
司神社是否积极传教到足以自夸为宗教机构的地步,这我并不知道,但司神社为藤柴最大的寺院是事实。
“是吗?如果你早点来的话,就可以赶上春祭了,真可惜。”
太刀洗说得没错,司神社春祭是藤柴市最大型的活动,同时也是最具吸引力的观光盛事,但在我们遇见玛亚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然而,玛亚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