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谷中是一个农村,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会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用塑料布搭起来的温室、由人工栽种的杉树所形成的一整片翠绿色的山脉……虽然我戴着全罩式的安全帽,理应闻不到空气中的味道,但记忆里那股伴随着青草、泥土与农药的味道也已经随着眼前的景象而苏醒。田里还是绿油油的一片,距离收成的季节还早得很。
问题是,M400排气管所发出的声音就跟打雷一样大,和这个场景实在是太不协调了。事实上,每个与我擦身而过的老婆婆都用一种看外星人似的眼神打量着我。
谷中的风景让我想起我出生的地方——六桑村。六桑村也是一个农村,每年到了八月的时候,也跟这里一样充满了绿油油的稻田,由于建筑物很少,视野非常开阔,所以土地看起来会比实际的面积还要大。风很凉、山很绿、水很干净,唯一欠缺的就是娱乐活动。住户稀稀疏疏的,就连路灯也没几盏。一到了夜晚,就整个被黑暗吞没。不是开玩笑的,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除非有一天,我老到开始怀念起故乡了,否则我是不可能再搬回六桑住的,当然更不可能搬来谷中。
谷中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方。就像我在地图上所得到的讯息一样,位在山谷的中间,村落的两旁都是些不算太高的山,每座山上都长满了杉树。
我把视线往上移,眺望远处的群山。以方位来说,那边应该是东边吧!那么山的另一头应该就是六桑村啰!我想起诗人总是说“故乡在远方”,那我的情况不就是“故乡在身边”了吗?
问题是,八幡神社在哪里呢?
我透过安全帽的护目镜寻找八幡神社的方位,一下子就找到了,因为山顶上飘扬着白色的旗子,那应该是为了中元节的庙会所做的准备吧!
谷中地区的路都好小条,我只好减速慢行。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减速慢行,从这头到那头还是一望无际的农村,全都是些好像曾经见过的景色……
“……咦?”
我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禁在安全帽里自顾自地发出了声音:
“我有来过这里吗?”
这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吗?我把目标锁定八幡神社,弯进一条没有中央分隔岛的小路。也许是一路上看到了太多存放农具的小屋、把煤焦油涂在屋顶上用来代替破瓦片的房子、用塑料布搭起来的温室、停在车库里的割稻机……等等,才会出现既视感吧!可是这个理由却似乎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记得这里的路。看样子我之前可能真的来过一、两次。半路上还看到一辆黑色的福斯小金龟车停在路边,和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此外像是向日葵、路边的地藏王菩萨像、就连摩托车也无法通行的狭窄岔路……愈靠近八幡神社,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愈强烈。当我把M400停在石阶旁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对了,就是土风舞。”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打死都称不上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土风舞是六桑村特有的仪式。每年都会选出十个男人和十个小孩,用游览车载到某一个地方,在神社里跳一段土风舞,跳完之后就回家。而那个地方也会同样派出十个男人和十个小孩,到六桑村的神社跳一段土风舞,也是跳完之后就回家。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种匪夷所思的活动。
我终于想起来了,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就是我现在所处的小伏町谷中。也难怪我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毕竟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故意对这种村子里的习俗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更何况这还是一件苦差事。不仅从好几个礼拜之前就得开始练习那些把身体扭成一团,对腰部负担非常大的动作。一到了当天,还得忍受游览车的一路颠簸。当时的我还只是个害羞内向的小孩子,每次只要不幸被选上就一定会晕车,而且还会吐得乱七八糟,所以土风舞对我来说,简直是童年时期的恶梦。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当时通常都是晚上出发的,根本没看过白天的风景,所以才会一下子想不起来吧!
我脱下安全帽,用手把被安全帽压得服服帖帖的头发稍微拨得有型有款一点,一边喃喃自语:
“一点也不轻松嘛……”
以我过去的工作经验来说,唯一和侦探扯得上边的,就只有陪以前的老朋友去和无理取闹的女友谈分手罢了。对于村子里的庙会当然是毫无研究。
可是我体内始终流着不屈不挠的侦探热血,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冰冷无情,我也绝对不会屈服的。我把夹克和手套留在车上,将手插在口袋里,沿着蜿蜒于八幡神社境内的石阶往上爬。蝉声不绝于耳,石阶上到处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缺角,台阶的高度也都高高低低的没有一个标准。比较角落的地方还长满了苔藓,蚂蚁在脚边爬来爬去。
八幡神社里有一座用石头砌成的鸟居(注)。整理得还算满干净的,也不像我刚刚在爬楼梯时所想象的古老。虽然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神社,但是以建筑物本身来看,年代应该还没有太久远才对。巨大的杉树上围着一圈注连绳(注),水盘舍(注)里面也没有半滴水。正殿的格子门紧闭着,有点小脏的铃铛下面垂着全新的红白色绳索。我得先找个人来问清楚才行。从鸟居这边看不太清楚,但是正殿后面好像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我从容不迫地慢慢走了过去。
可是,我门也敲了、电铃也按了,就是不见半个人影。搞得我实在没耐心了,直接用喊的:
“有没有人在啊?我是侦探。”
……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
不管怎么样,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人都出去了吗?我用力地踢着脚边的泥土泄愤。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呦!”
背后突然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后面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脚看起来十分痩弱,身高也比我矮了大约二十公分,但是却不会给人老态龙钟的感觉。不管是站得直挺挺的姿势,还是和我说话时中气十足的声音,感觉上都十分地硬朗。
“年轻人啊——你是从六桑来的吗?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供奉任何神明啰!”
吓我一大跳,他怎么知道我是从六桑来的?难道这个老头子也是侦探吗?不过我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他可能以为我是来为土风舞勘查场地的吧!我清清喉咙说道:
“不是的,我……在下是从八保来的,有人委托我来调查一点事情。”
“啥?有人把你怎么样了?”
我想这并不是因为耳不耳背的问题,而是他对“有人委托我来调查一点事情”这种说法不熟吧!所以我当下就换了一种说法:
“有人拜托我来调查关于这个神社所流传的古文书,所以我想亲眼看一下。”
老人瞪大了眼睛。
“你就是大南先生说的那个人吗?”
老人把我从脚到头上上下下地端详了一遍——从我的破球鞋、二手牛仔裤、夏季背心、再到被安全帽压扁了的棕色头发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和我听到的差那么多?我听说是一个认真又踏实的人……”
老人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怀疑。虽然我自认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不是一个“认真又踏实”的人,可是被人当面这么说,还是有点刺耳。为了取回他的信任,我连忙澄清:
“我不是您说的那个人,我是在他底下工作的员工。”
“是吗?”
“是真的。”
老人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侦探守则第一条——要注意服装仪容。我现在穿的这一身打扮,实在太不适合在农村里和老人打交道了。
我正打算要说“那我下次再来好了”的时候,老人突然停止帮我打分数,换上一张木无表情的脸,说道:
“给你看可以,但是得小心不要弄坏了呦!”
“欸,真的可以让我看吗?”
“反正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本来还以为一定要请示过管理员之类的同意,没想到这么随便就给我看了。
老人脱了鞋子爬上神社的前殿,熟门熟路地把格子门打开。就这么大刺刺地一直往里头走去。我也急急忙忙地跟在他后面。

太阳的光线穿过纵横交错的格子窗棂筛落进来,为正殿里带来了一丝明亮。就我所知,盖在山上的建筑物多半都脱离不了阴暗潮湿的刻板印象,但这里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通风比较良好,也可能是因为最近这一阵子气候都很干燥的缘故吧!
在地板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有一个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咖啡色柜子。老人站在柜子旁边,手指着柜子。
“喏,就在这里面。”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就这样随便放着没关系吗?”
“算了吧!如果真的有人要偷的话,就算锁在保险箱里,也会连保险箱一起搬走的啦!而且在商讨建设活动中心的时候也常常要拿出来讨论,如果每一次都要上锁的话未免也太麻烦了。”
老人笑了,而且笑得还挺开心的……
既然当事人都说没关系了,那就当作没关系吧!我把手伸向柜子试图打开。盖子比外表看起来的还要重得多,就连在集货中心打工,三不五时就要用到臂力的我,也必须重新站稳脚步才有办法施力。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把盖子打开,老人也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看样子他本来认定我一个人是决计打不开的,真是个坏心眼的老头子。
柜子里有几张古老的纸。明明是存放在等于是间密室的柜子里,为什么还是有好几个地方被虫蛀了呢?当我正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老人提醒我:
“小心一点,最近天气很干燥,太粗鲁的话可是会碎掉的喔!”
我吓得赶紧把手指头缩回来。老人看到我的反应,又笑着说:
“上次村民大会的时候就差点碰坏了呢!”
这老头,果然是个坏心眼的老家伙。要是六桑村也能够多几个像这样懂得开玩笑的老爷爷,我对六桑村或许就会有比较多美好的回忆也说不定。
虽然我是个侦探,虽然我被赋予了调查这件事的使命,但如果我把作为调查对象的古文书给弄坏了,那可真是丢脸丢大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拿才是正确的。所以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对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一样。我蹲在柜子旁边,盯着那份古文书发呆。
“如果动作很小心,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哪知。”
“如果只是一下下,应该还不会坏吧?”
“我哪知。”
搞什么鬼嘛!当侦探的就是要有决断力。我快刀斩乱麻地拿起一张古文书。不要紧,既没破也没坏。再拿出第二张、第三张……过程中我经常可以感觉到指尖的颤抖。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纸张皆已泛黄,再加上最近天气炎热,纸张也变得干燥易碎,摸起来实在有点恐怖。最后一张了。小心一点……
“……呼——”
我终于把四张古文书都拿出来了。因为不确定这些古老的纸张可以承受多大力量的碰触,所以我的神经紧绷到不行。好不容易才把四张纸都拿出来,放松地吐出一口气,深呼吸,把脸凑近古文书去看。
就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忘了身边老人的存在,忍不住喊出声音来: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完全看不懂。
以纸张大小来说,差不多比A4用纸还要来得大一点。以长宽比来说的话,感觉上稍嫌太长了一点。上头的毛笔字体非常大,感觉上是故意要把空白填满。也就是说,真正写在上头的文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而且就像我刚才注意到的,虽然一直存放在柜子里,却还是有被虫蛀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关键的内容我一个字也看不懂。看起来应该是日文没错,因为像是“一”或“六”或“木”这几个字我还勉强看得懂,但是除此之外的部分,就算跟我说那是阿拉伯文,我应该也会相信的。
算了,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把它看懂。拿出立可拍相机,将底片卷进去,透过镜头把焦距对准了之后,才想起来忘了问最重要的问题:
“请问我可以拍照吗?”
老人笑着说:
“可以呀!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那我就不客气啰!我把四张古文书都拍了下来。想说等一下就要把底片送去照相馆冲洗,不过剩下的底片有点可惜,于是又把每一张都再拍了一轮。
“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老人接着问:
“都拍好了吗?”
“啊!是的,真是谢谢你。”
“那我就要关起来啰!请把东西放回原位。”
于是我们又把柜子的盖子给盖回去,这才走出前殿。回到阳光普照的大太阳下,不只有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甚至觉得比在前殿里还要凉快。我们一起穿上了鞋子,老人对我点头示意: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正当他转头要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难得有机会可以和当地的人说上话,哪有这么轻易就放他回去的道理。于是我又叫住了他: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呃……倒也没什么啦!”
我搔搔头。
“在我之前,还有别人来调查过这些古文书吗?”
“在你之前啊……”
老人陷入了沉思。
我并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望,没想到老人却慢吞吞地开口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小伏町那边有人来调查过这件事,我想想……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什么东西都有人研究——我完全忘了自己也正在做同样的事,自顾自地感动了起来。
“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对了,除此之外,几年前还有一个住在这附近的孩子,也有趁暑假的时候做了一番研究。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小孩子啊……小孩子的暑假作业,感觉上好像不太靠得住。看来关键果然还是在那个“从镇上来的人”身上……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
“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老人不疑有他地回答道:
“这个我就记得了,就是佐久良先生的孙女,名叫桐子。”
好了,接下来我要从哪里开始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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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为日本神社建筑物,类似中国寺庙的牌坊。
挂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内,或新年挂在门前讨吉利的稻草绳。
日本神社或寺庙之前院常建有小亭,内设石造洗手槽,供朝拜者洗手漱口之用。


3


伴随着深深的叹息,我把话筒放回原位。手边虽然准备了便条纸,但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佐久良且二曾经说过,关于桐子从东京失去联络一事,不管是房东还是同事都表示不清楚,但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其实并没有采信这种说法,有必要亲自确认一下。报告、联络、商谈以及做好各自的确认工作是做这行的基本原则。
没想到,光是登记在通讯录第一行的房东,就是一个冷淡到不行的人——
你谁啊?调查事务所的人?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的家人委托你来调查的?而且该说的我都已经跟她家人报告过了,难不成还要我再讲一遍吗?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这么做?总之佐久良桐子已经不住在我这里了。我不知道她搬去哪里,她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就这样,别再打来了……接着就是电话用力挂上的声音。
不知道桐子的父母亲自跑去拜访房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受到这样的待遇。还是因为做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容易取信于人呢?话说回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就算被拒绝了也不应该那么快放弃才对,应该要再死缠烂打一点。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桐子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就表示她并不是那么急着逃走,而是有计划地搬家。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几通电话应该差不多都是这样子,明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不问又不行。我又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话筒,按下通讯簿上“Corn Gooth股份有限公司”的电话号码。
才响不到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话筒那头传来一把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女声:“您好,感谢您的来电,这里是‘Corn Gooth股份有限公司’。”
我瞄了一眼桐子的名片。
“百忙之中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敝姓绀屋。麻烦帮我转系统开发课。”
“好的,请稍等一下。”
第一关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闯关成功了。我听见转接的音乐,是“绿袖子”。大概才听了十秒钟不到,电话就又被接起来了。不过这次的声音跟刚才柜台小姐的明显不同,听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您好,我是系统开发课的神崎。”
“啊、您好。敝姓绀屋。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名叫佐久良桐子的小姐在贵公司上班过?”
电话那头的神崎突然沉默了下来。他该不会觉得我很可疑吧?如果是的话,我得赶快表明来意才行。
“前几天,佐久良小姐的父母应该有去过贵公司吧!可是我还有几点想要更确认的地方,所以才打了这通电话,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跟贵公司请教几个问题?”
“……你是谁?”
明显压低了的声线,显然是不想让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听到吧!而且还是质问的语气,语气里充满了警戒的意味。
电话那头接着说:“你该不会要说你是她的亲戚吧?”
如果我这时候再装神弄鬼的话,不只会使对方提高警戒,搞不好他还会直接把电话给挂了,那要再打进来可就难了。所以我马上回答:
“不是的。不过,在自我介绍之前可以先请教一个问题吗?请问您知道佐久良小姐现在的状况吗?”
“……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问题耶!”
“不好意思,请容我自我介绍。由于佐久良小姐的家人现在都联络不上她,所以他们就委托我来寻找佐久良小姐的下落。”
“你可以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
“敝姓绀屋。”
又是一阵沉默。想用一通电话就让原本对你怀有戒心的人相信你所说的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对方这种保持高度警戒的态度却也给了我一个提示——如果桐子是在很圆满的情况下主动离职的话,那么这个叫做神崎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神崎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我要先打一通电话去佐久良小姐的家里做确认,如果确定他们真的有委托你来做调查,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所以请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我只能照着他的话做。当我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电话告诉神崎时,感觉出来他的警戒心有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把电话挂断,接下来只能等了。
当我还是一个银行员的时候,“等对方回电”是我认为最浪费时间的工作之一。可是尽管再浪费时间,却又绝对不能省略或跳过这个步骤,所以才觉得更烦。既不能离开座位,就算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也不能占用电话。幸好对现在的我来说,虽然还是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却还不讨厌无所事事的发呆。所以在我一边漫无目的地整理数据的同时,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是看到时钟才发现,原来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神崎跟桐子的家人谈拧啦?不行就算了,反正也没差,我决定把数据统统归档之后就不等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资料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放弃等待,去“D&G”喝杯咖啡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慢吞吞地接了起来,是神崎打来的。
“绀屋先生吗?”
“我是。”
“让你久等了。我刚刚已经确认过了,之前怀疑你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光用电话是比较失礼,您会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神崎不再像上一通电话那样刻意地压低声音讲话,不过声音却变得有一点闷闷的。可能是离开办公室,直接用移动电话拨给我的吧!我连忙采取主动的攻势:
“您会这样回电话给我,是不是表示佐久良小姐的离职其实并非出于她的自愿?”
然而,他的回答却完全颠覆了我原先的预设立场。
“不,她是自愿离职的。”
“她自己提的辞呈吗?”
“是的。”
神崎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或许是有所顾忌吧!话也讲得不清不楚的:
“可是她死都不肯说出要辞职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