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见金钗端了茶水进来,便让朱姨娘吃茶。

朱姨娘道:“因此昨儿个,老爷便叫二夫人此次忠勇太妃大寿只送了礼,人不去过去,说是免得侯爷猜忌。但若是全家一个人都不去,反倒叫人生疑。想来想去,少夫人家是跟忠勇王府常来往的,不能不去。因此还望到时候二夫人提出叫少夫人领了五姑娘去,少夫人且推辞了。”

简妍心中惊讶,忽地记起庄五姑娘的夫婿是个中等人家里头的木讷老实人,心想定是朱姨娘心里清楚便是庄五姑娘去了,讨好了深宅大院的夫人们,进了他们的门,也难嫁个好人,于是笑问:“母亲病着去不成,我独自去,可妥当?”

朱姨娘道:“二老爷都说妥当的,谁敢说不妥?”

简妍望了眼庄五姑娘,见她虽十三四,但因身形丰满圆润,便犹如十五六岁一般。一张略有些方的脸上满是和气娇憨,也如朱姨娘一般温柔,只是许是话都叫朱姨娘说了,于是显得很是沉默。

简妍暗中将庄家的几个姑娘亲事盘算一番,心想庄三姑娘是庄大夫人看着好,心里早盘算着给她外甥的;庄四姑娘是早年就与庄三老爷挚友家公子指腹为婚的;庄七姑娘是庄大夫人掌上明珠,庄家若不倒,她的终生也是无忧的;庄五姑娘是朱姨娘替她绸缪的,独有那庄六姑娘,叫人漏在一旁,等着年岁大,才急赶着被嫁出去。

朱姨娘见简妍不语,笑道:“少夫人,你瞧她连自家人都不会多说几句话,出去了哪里得了?少夫人可是为难,怕到时叫二夫人不高兴?”

简妍笑道:“五妹妹温柔可亲,不用说话也讨人喜欢,只是若是二婶提,我倒真不好拒绝。若是回绝了,二婶疑心我不尊敬她,不爱惜五妹,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朱姨娘对庄五姑娘道:“五姑娘不是要跟金风学着扎绢花吗?且去玩吧。”

庄五姑娘听话地站起,对简妍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简妍心想这倒是庄家难得地一个听姨娘话的姑娘,庄三姑娘是恨不得离胡姨娘远远的,免得被胡姨娘拖累,偏庄大夫人就将胡姨娘往庄三姑娘身边推;庄六姑娘叽叽喳喳,素会说话,只可惜从一开始就要巴结着庄二夫人,偏庄二夫人一颗雄心放在家事上,没有心思顾及她。

朱姨娘待庄五姑娘出去了,便悄声问:“二少爷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可生气了?”

简妍道:“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震惊,不敢信大老爷当真那样做了。”

朱姨娘道:“听说二少爷奔波了一日出去买楠木了?这也怪我,若是早一日跟少夫人说了,也不至于叫二少爷白白奔波一日。”

简妍笑道:“姨娘说笑了,若是早说了,岂不辜负了二婶的一片孝心?我们那位定要抢着买呢。”

朱姨娘笑笑,心想果然是因为庄二夫人今日的事恼了,叹道:“同样是孝心,谁做不是做?二夫人今日求二少爷,也是不得已。她才接手,哪里忍心看着这个家就败了?”

简妍让朱姨娘吃点心,并不接话。

朱姨娘又道:“我每常进园子,原该跟你说的。只是没想到二少爷的孝心也放在那木头上了。”

简妍听朱姨娘反复说“原该告诉她”心想难不成朱姨娘的意思是她待她好,她就感恩图报将庄二夫人的事与她说,笑道:“都过去了,姨娘再说这话也没意思。多谢姨娘提醒,至于要不要去忠勇王府,我还得去问过祖母。”

朱姨娘笑道:“老夫人定会叫你去的,只是这院子里,少夫人该早清出库房来,也好摆了东西。今日金家人来,可说了什么事?秦十三那孩子犟得很,但品性倒是好的。”

简妍道:“还不就是秦十三从拐子手中救了金家姑娘。”

朱姨娘笑道:“秦十三果然是个好孩子,他们家人都是老实的。偏有人爱欺负老实人。少爷的一个小子,广丹的姨妈今日有心要撺掇夫人,说秦十三的老娘也贪墨了府中的银子,万幸夫人是刚正不阿,不听她的谗言,将他姨妈撵了出去。”

简妍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我想着既然秦十三跟了少爷,不如叫他老娘妹妹一并到了我们院子里来。”

朱姨娘笑道:“棠梨阁里原本就少了两个丫头,一个红袖,一个小七,只是夫人才接手,事多,因此就没空来搭理。如今叫秦家的丫头补上也好。”

简妍道:“院子里人多也不好,只叫了一个丫头来就好。”

朱姨娘忙笑着应了,又将话头转到五姑娘身上,道:“二房里也就两个女孩,二夫人疼五姑娘是好,可是这么着一个劲地将五姑娘往外领,反倒吓着五姑娘了。还请少夫人千万替她回了吧。”

简妍心想朱姨娘未必没有理由就留着五姑娘不叫她去,此时来找她,定存了日后也请她遮掩的心,心道就此卖朱姨娘一个人情有何不可,于是就道:“到底要不要去,我也要看老夫人、夫人的意思,只是既然五妹妹不好开口不去,那我便做了这个恶人吧。”

朱姨娘听她终于说了软话,忙欢喜地答应着,又说了一些琐碎的事,比如园子里哪处换了人,哪处又查出漏子,说了一会子,也就去了。

简妍送了朱姨娘出去,出来屋子,就见青衿笑盈盈地过来,青衿笑道:“少夫人,蝶衣胃里不舒服,直泛恶心,吃不下饭,想求了葡萄吃吃,压压嘴里的味。”

简妍心想这蝶衣是瞧见她在花架下弄葡萄了,心里略有些不舒坦,心想自己干什么还要看旁人眼色?道:“你去跟少爷说,叫少爷给她买去吧。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

青衿也见过简妍在花架下剥葡萄,心知她这是托词,于是应着,就进房里跟庄政航说,一会子出来,道:“奴婢等会子再进去。”

简妍眼珠子一转,道:“屋里只有他,你为何不进去?”

青衿低头不语,简妍自己个进去,就看到金枝站在矮凳上挂帘子。

如今天气正炎热,都穿着单薄的夏装,金枝举着手挂帘子,袖子滑下,就露出两条白嫩的手臂,身子也拉长了许多,本就苗条的身量,越发纤细玲珑。

简妍清了清嗓子,金枝吓了一跳,几乎要从矮凳上跌下来。

“不用这帘子了,回头朱姨娘送了灰绿绨来,用那布做了新帘子。如今这个,叫阮妈妈收着。”

金枝忙答应着,因有些心虚,拿了帘子就往外去。

简妍见她去了,便向里间走,见庄政航低着头,正看一本《春秋》,笑道:“你便是做样子,也拿本像样的书看,拿了这书,鬼才信你在看。”

庄政航将书推开,抱着手臂道:“她有正经的事做,难不成我就要撵了她出去?”

简妍在一旁坐着,笑道:“既然不撵,那收了她可好?”

庄政航冷笑道:“你是恨我不死,嫌我绿帽子不够多呢。你这边的绿帽子我是摘不掉了,就不许我少戴一顶?”

简妍笑笑,因道:“今日金家的人来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出门,你去跟你舅舅说话,我去瞧瞧金阿宝,趁着金家如今门槛低,多去走动走动。”

庄政航狐疑地看她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金阿宝就是祝红颜,与其信你去金家走动,我更信你是要去毒死她呢。”

简妍道:“那祝红颜你算是别想了,我是打定主意要跟金家夫人义结金兰的。金阿宝见着你,也只能喊你一声庄二叔。你若还对她有心,就给她备一份嫁妆吧。”

庄政航心里闷闷的,又听简妍道:“秦王爷那边就罢了,太高了咱们攀不起,只管巴结好了金太师,凡事问他一声,要保的一家平安也就够了。”

庄政航不服气道:“你怎知秦王爷那边我攀不起?”

简妍嗔道:“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跟我犟什么?”

庄政航哼哧了一声,心里犹自不服气,却不敢跟她顶着说话。

简妍道:“谁知道上头的风向如何,你又不是巨富,也不是能人,秦王爷怎会待你如待金先生一般?所以我说,咱们还是好好巴结那些手里有实权,又能在秦王爷面前说上话的人吧。”

庄政航也想通了这事,不住地点头,忽道:“不如咱们早早地将简嫙给了秦王爷,这……”

“找死呢,你是给秦王爷送女儿还是送女人?”

庄政航被叱,叹了口气,于是将秦尚书给他指得两条路子一并跟简妍说了。

简妍道:“依我说,你就跟着你舅舅吧,一来长长见识,二来多结交一些正经人。闲着也可跟着我父亲发点小财,免得只跟着我父亲,我哥哥当你要跟他抢呢。”说着,心想自己何不跟了她父亲一起发财,手里闲钱多了,说话也有底气,日子也不觉枯燥。

庄政航原本算计的银子、仕途,两样都是死路,如今也没有奔头,但不知为何,此时反倒比先前一心要考状元时从容了些,旁人的话也能听进去,比之先前的浮躁,要冷静了一些。

傍晚,两人一同吃了饭,然后简妍出去看着丫头挪库房。

蝶衣因叫青衿来要葡萄,求而不得,心里怏怏的,不信简妍连这点脸面也不给她,于是亲自来寻庄政航,将心里头就想吃一口葡萄的心思说了。

庄政航道:“你且回去,明日拿了葡萄给你就是。”

蝶衣闻言,皓齿微微咬住粉唇,柔声地道:“奴婢虽不是娇气的人,但也不知怎地,每日想吃的东西都不同。且除了想吃的东西,其他的都咽不下。”说着,颔首,有意叫庄政航看出她比先前瘦削一些。

庄政航哪里还记得她先前的样子,心里盘算着今日才与简妍打了一场,若是擅自动了她的葡萄,少不得又要再打一场,于是保证道:“既是这样,你明日想吃什么再与我说吧。”

蝶衣心中愕然,心里一股子倔劲上来,心道做那什么葡萄酒的葡萄都有,怎就少了她吃的那一口,因此就有些委屈,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道:“可是少夫人不喜欢奴婢?少夫人来了,奴婢便少在她面前伺候,上回子伺候少夫人吃饭……”

庄政航打断她自怨自艾地话,道:“不是说了不要去找她吗?你要什么,我给你不就成了?”

蝶衣摸着肚子,心想简妍这般将她抬高了,又冷落在一旁,叫她平白无故受到众人的挤兑,算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少夫人不喜奴婢,奴婢留在这里也没得意思。若是叫少爷跟少夫人生了嫌隙,那奴婢更是罪该万死。”

庄政航原本看书就烦躁,为了应付庄三老爷,好不容易耐下性子来读书,听她这两句就将书本丢开,袖着手道:“少夫人何时不喜欢你了?你莫多想,如今我还要温书,有话明日再说吧。”

蝶衣见庄政航不耐烦,心道难不成是自己有孕,不能陪着他,于是就叫他厌弃了?心里想着,就有些酸酸的,身子颤巍巍的,几乎站立不住。

庄政航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等会子,我送了葡萄送你。”

蝶衣心想迟了这么久才勉强答应,便是给了,也没有意思,于是福了福,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庄政航心想蝶衣这成日里哭哭啼啼的,生下的孩子怕也是个愁眉苦脸的。不敢直接要葡萄,于是出了西厢,对外头金风说:“咱们房里分了多少葡萄?”

金风笑道:“大少爷可是问今日少夫人吃的葡萄?那是简家二夫人送来的一筐,并非府里分的,如今那葡萄上上下下送了一遍,只有小半筐了。”

庄政航笑道:“你拿了一些我吃。”

金风答应着,过了一会子,拿了一盘葡萄过来。庄政航撵了金风出去,然后将盘子袖在袖子里,一径向后头去,到了蝶衣屋子里,便将葡萄放下。

蝶衣见庄政航亲自送来,原本的怏怏不乐没了,破涕而笑,迎着他,叫他坐下。

庄政航不敢坐,心里怕简妍发现了,于是敷衍了两句,待要出来,瞧见金风竟用了白玉莲花盘子,忙叫蝶衣将盘子倒腾出来,依旧袖着回去了。

蝶衣见庄政航这番作为,手扶着门,心想往日里庄政航何等潇洒,如今做这等偷偷摸摸行径,定然是被简妍把持住了。忽地,肚子里又是一痛,蝶衣摸着肚子在床边坐着,盯着葡萄看,心道别人不在意的的东西,自己要巴巴地去求才有,老天何其不公平。因肚子疼的厉害,心里隐约猜到肚子里这胎留不了几天了,心想简妍连庄政航的子嗣也护不住,实在是不贤,且挤兑她,实在是善妒……心里想了一番,心道庄政航那样出色的人物,万万不能叫一个不贤良的女人把持着,不得自由,至于圆圆……

 

60

庄政航忐忑了一夜,提防着简妍发现了发作起来,一夜平静过去,他也就安了心;那边简妍是早听金枝说了一句的,心里也不乐意再跟他吵,于是暗中扣了他的月钱,就将这事放过。

第二日,夫妇两人一同见过了庄老夫人,然后就一起出了门。

出了门,简妍上轿子,庄政航骑着马在一旁,刚经过西大街,就听有人唤庄政航,庄政航见是陈兰屿,回头看了眼轿子,又想总归自己今日不会耽误了正事,看她眼色做什么,于是跟陈兰屿寒暄了两句,听陈兰屿再提秦绵绵,也无甚兴趣,道:“陈兄弟且自己玩笑去吧,如今我身上还有要事。”

陈兰屿听他如此说,挤兑道:“莫不是正事便是陪着嫂夫人回娘家?”说着,挤眉弄眼地瞄向简妍的轿子。

庄政航正色道:“莫非我就不能有正事?便是陪着夫人回娘家见岳父岳母,又有何不可?”

陈兰屿本想庄政航听到“怕娘子”的意思,就要动怒,随着他去了,不想他这般正经,心道这庄二哥能有什么正事,又想若是去简家,与他一同去了,将秦绵绵荐给简锋也不错,于是不怒,反倒满脸堆笑:“既然是去简大哥家,那兄弟我跟庄二哥一同去吧。往日里我只说简大哥傲慢了些,不想他也是个热心肠的汉子。”

庄政航见陈兰屿打蛇上棍,心想自己上辈子瞎了眼,竟会觉得陈兰屿义气,道:“我是当真有正事,今日我先去了。”说着,一拱手,就驱马走了。

陈兰屿要追问庄政航去做什么,见他就此走了,又觉在随从面前失了面子,长叹道:“庄二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汉子,如今成了亲,也叫绑缚的胆子小了,可惜啊。”叹息着,见那边燕曾来了,又与燕曾感慨一番。

出了西大街,简妍就与庄政航分开,一个去兵部寻秦尚书,一个去金鹤鸣家。

金鹤鸣家在城东芝兰巷子里,小小的院子,里面只有厨房并堂屋六间屋子。

简妍的轿子停在金家门前,就见两扇小小的门早已开启,昨日来庄家的一个仆妇早早地迎了出来,因昨日她们两人到了庄家,先是被人怠慢,后又被简妍款待,因此今日简妍来,倒是感恩地满脸堆笑。

简妍扶了一婆子的手下轿子,尚未打量完这院门,就见一二十六七的妇人迎了出来。

那娘子上着蟹壳青夹袄,下着竹青撒花长裙,头上带了几根鎏金簪子,围着靛青绣梅花勒子,一张瓜子脸上,眉淡如云烟,眼清如溪泉,唇红如春花,虽是两女之母,仍不失纯净,观其神态,倒似十五六处子一般,朴素端庄非常,冰清玉洁之极。眉眼间带着丝丝怯意,更显烂漫。

简妍见了她,心道果然跟祝红颜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又想,那祝红颜在风月之所沉浮,年过三十,仍有人趋之若鹜,赞她出淤泥而不染,只怕她那份诱人的如出水青莲一般的气质,便是从金娘子这边传下来的。

金娘子忙快步迎上来,因瞧见隔壁有孩童妇人探头看简妍,忙将简妍迎进院子里,歉疚道:“小门小户,进不得轿子,还望夫人恕罪。”说着,暗中打量简妍,见她一身艾绿,也不怎么插金戴银,恰跟她家那个婆子说的一般,是个不拿架子,不好奢华的。

简妍笑道:“我登门叨扰,怎姐姐反倒要我恕罪?”

金娘子听她开口就唤姐姐,心中狐疑,转而又想自己家中这般寒酸,还怕人算计什么?笑道:“不敢当,夫人这话可是折杀我了。”

简妍挽着金娘子的手,笑道:“姐姐原本就比我年长,我唤一声姐姐又有何不了?我方才第一眼看姐姐穿着,就想,这莫非是我上辈子的姐姐不成?”

金娘子也觉两人的衣裳颜色看起来如姐妹一般,于是就跟着笑了。

“金姑娘在哪?且叫我去瞧一瞧,听我家夫君说了那日的事,我便想,能养出这般有胆有识的姑娘来,姐姐该是何等的人物。不想今日瞧见了,才知这秀外慧中四字,只有姐姐当的。”

金娘子笑道:“夫人过誉了,夫人才是当真的蕙质兰心。”

简妍携了金娘子的手,与她一路进了金阿宝的屋子。

此时金阿宝正睡着,一张脸上烧得红红的,更显得肌肤晶莹。

金娘子又叫金珠儿出来,简妍见这金珠儿却与金娘子不像,也有五六岁,头发稀疏,脸色暗黄,只有一双眼睛像金娘子,因想这金珠儿怕是多像金鹤鸣,于是笑着拿了一对金镯子赠给金珠儿,另给金宝儿的一对,也交给金娘子。

金娘子推辞一番,推却不过,只得收了,又叫金珠儿回了她自己房中。

简妍与金娘子出了金宝儿屋子,对金娘子道:“我先还骂那拐子狼心狗肺,方才去瞧了侄女,我就想若是我力气大些,也直接抢了侄女去了。”

金娘子笑道:“你快别这样说,我都要羞恼死了。若不是阿宝那日撒娇痴缠的厉害,我哪里会带了她去。若是没出门,也就少了这一场是非。”说着,叫人领了金珠儿出来。

“姐姐莫这样说,这事也是谁都料不准的。”简妍道,瞧着金家来来回回就一个婆子,一个十三四岁小丫头,心想金先生倒是当真节俭,往日里听人说金太师朴素她还不信,如今瞧着倒有□成是真的。

金娘子见她看,笑道:“这位妈妈家里有事,如今也要去了。正说着要在寻一个人呢,不然两个姑娘我哪里能照顾的来。”

金娘子昨日就在困惑简妍为何递了帖子要来,也与金先生商议了一回,金先生只说了一句顺其自然,然后就没了话。此时见简妍这般客套,姐姐,侄女地唤着,心里越发狐疑起来。因想着那救了金阿宝的秦十三还躺着,就问:“不知那位小哥儿可还好?因要照顾阿宝,昨日不能亲去,心里实在惭愧。”

简妍道:“姐姐照拂阿宝要紧,秦十三是摔打惯了的,只是皮外伤,看着厉害,却并未伤到根本。只是我今日来,倒是有一事要求着姐姐。”

听到求这个字,金夫人心里反倒有了底,笑道:“夫人跟我说求字,可不是折杀我吗?庄少爷是我家恩人,哪有恩人说求的?”

简妍叹道:“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是一辈子没做过好事的,那日阴错阳差救了侄女,才算是勉强做了一件好事。”

金娘子不好说什么,心里想着邻里中听来的话,那庄少爷当真不像是会去救人的人。

简妍道:“姐姐,咱们身为女子,总免不了一个望夫成龙的心思。人常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那夫君身边,不是撺掇他去把玩戏子,就是唆使他不孝父母,又是惯会骄奢淫逸的。因此,妹妹今日来,还请姐姐替我跟姐夫说一说,求了姐夫多多教导夫君,不求他封侯拜相,只求着他将一身的毛病去了,能堂堂正正做人。”说着,便俯身对金娘子一拜。

金娘子忙侧着身子将她扶起,口里连称不敢,她虽先前有疑虑,但相由心生,她本就是心思单纯之人,听了简妍的话,心想自家一穷二白,能叫人觊觎什么?又因她一贯的对金鹤鸣的崇拜,只当简妍也是敬佩金鹤鸣的才华,这才亲自上门,忙道:“庄少爷既然会对小女伸出援手,便是个心善之人。至于教导一说,实在不敢当。只能算是叫我家夫君与庄少爷彼此熏陶罢了。”

简妍叹道:“我当姐姐会嫌弃我家夫君,当他会带坏了姐夫,不想姐姐这般爽快地答应,姐姐还需再受我一拜。”说着,又要一拜到底。

金娘子忙扶起她,道:“妹妹不嫌弃我们家才好。”说着,见自己顺着简妍喊了妹妹,先有些不好意思。

简妍笑道:“姐姐认了我这妹妹就好。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早先跟我斗气,求了家里三叔报名要考院试。他哪里是能读书的人,因此报名后就懈怠了,若不是家里三叔督促,怕是他早书本丢了。因此还求姐姐,叫夫君与姐夫一同读书,只求他记得孔孟之言,旁得也就不求他了。”

金娘子笑笑,忽问:“不知妹妹如何知道夫君精通诗书?”

简妍心里怔住,随即立刻开口道:“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生气,我原本是想叫夫君多结交一些苦寒的读书人,叫他知道些民间疾苦。昨日瞧见姐姐府上递来的帖子,见着上面的字迹左右十分匀称,心想姐夫定是个公正之人;构字严谨,心想姐夫又是个从容之人;最后见字字棱角分明,又想姐夫定是个心坚志明的。因此就起了叫夫君与姐夫结交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