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卖杨梅婆子见是个衣冠楚楚的少爷,也就堆着笑脸招待他,此时见他又是讲价,又是一颗颗地拿,就不似方才那般殷勤,忙叫道:“这位少爷小心些。”

庄政航回头忙笑道:“就一颗,瞧你吓成那样。”说着,捏坏了的杨梅却不放进自己挑好的一堆里。

卖杨梅的婆子撇撇嘴,抱着手臂只管往庄政航脸上瞅,边瞅边砸吧嘴。

秦十三放了手,却不叫陈兰屿向前。

陈兰屿道:“庄二哥,你何时换了这么个小厮,忒地没有眼力劲。”说着,见庄政航依旧在挑,笑道:“这是要送给哪位佳人的?竟劳二哥这样细心一颗颗地挑选。”不见庄政航回话,不耐烦地道:“二哥别选了,方才秦娘子请你你不去,人家正气着呢。”说着丢了一两银子,“这一筐我全要了。”回头对自己的小厮道:“给二哥送回去。”

庄政航将自己选好的递给那婆子称,待婆子称好了之后,给了银子,又拿了四五颗放进去。

那婆子看他,他只管赔着笑。

许是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那婆子本也是斤斤计较之人,见他相貌俊美,只是咕哝了一声,也并未说旁的,包了杨梅递给他。

庄政航拿了杨梅,站起身来,望了眼陈兰屿,笑道:“方才楼上的是秦绵绵?”

陈兰屿忙道:“庄二哥怎知道?秦娘子才进的京,头回在我们府上唱戏,本想叫二哥去看,谁知二哥偏偏被新嫂子拦住。”

庄政航知道陈兰屿这话是有意激他,捧着杨梅道:“陈兄弟去玩吧,我还有事。”

陈兰屿笑着挽着庄政航的手臂,笑道:“庄二哥就会唬我,有那雅兴一颗颗为佳人选杨梅,怎会有事?再说你既然知道那是秦娘子,见着她不进楼,反倒走了,这岂不是有意打人脸吗?”

庄政航抽了手臂,忽问:“陈兄身上可带了银子?”

陈兰屿此时手头正紧,正想着拉拢庄政航与秦绵绵,也好从中弄些银子出来,见他问,忙道:“兄弟一向手头紧的很,二哥又不是不知。”

庄政航蹙眉道:“今日出来的急,只带了几两银子。如今瞧见那边瓜子正好……”

陈兰屿笑道:“兄弟买这些零碎东西的银子还是有的,只要二哥随着我上楼,给秦娘子赔了不是……”

秦十三道:“一个妓女,哪里受得起我家少爷的大礼。”

陈兰屿脸色变了变,斥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有你张嘴的份。秦娘子并非妓子……”

秦十三道:“我不是东西也知良家妇女是进不得那妓院的。”

因旁人看过来,陈兰屿不好再说,只是摇头对庄政航道:“二哥,你这小子忒没有规矩,远不如广丹、广白伶俐。”

庄政航笑道:“既然你喜欢广丹,我将他送给你可好?”

陈兰屿笑道:“二哥说笑了,广丹相貌虽好,但二哥可是知道兄弟向来不喜那□花的。”

庄政航一怔,忽想这可不就是对牛弹琴吗?陈兰屿这厮满脑精虫,竟听不出他的意思。一时,庄政航觉得自己不可再与陈兰屿这等废物厮混了,也不再想骗他几两银子花花,自己个去了瓜子摊边,买了一包,与陈兰屿草草地一揖,敷衍几句就走了。

路上,庄政航却不担心得罪了陈兰屿,心想那无足轻重的小人,你得势他就挤上来拍马;你落架他就翻脸不认人。只要还有权有势,就自然不会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他也有限。

庄政航见秦十三一路面无表情,不情不愿,心里有些怒了,心道哪里有小厮给少爷脸色看的。

“你若不情愿跟着我,便与我直说就是。”

秦十三问:“当真?”

庄政航一堵,立住马,更加确定自己被小看了,冷目道:“你不过是一下人,你有何看不起我的?”

秦十三不耐烦道:“大街上呢,吵嚷什么,怪不得是一路货色。”

庄政航方才还说自己跟陈兰屿说话是对牛弹琴,自觉比他高出许多,此时见秦十三将他跟方才在街上叫唤的陈兰屿视作一路人,脸上灰暗起来。

庄政航道:“你不怕我撵了你?”

秦十三哼了一声,“先夫人早将我们的卖身契还了我们,若不是爹念着先夫人的恩情,有心要照顾你,我们早走了,哪里会藏着身契在庄家看人眼色。你若撵,我巴不得早走呢。”

庄政航愣住,也不言语,原先只当上辈子是秦十三看着他没钱没势了,就小看他,如今看来,是自己耽误了人家父子一辈子,难怪秦十三两辈子都看他不顺眼。如此想着,心道暂且忍着他。

“若是我放了你们父子走,可好?”

秦十三道:“晚了,我爹瞧着你跟三老爷好,只当你上进了,接连几日给先夫人上香,如今我爹等着你成那状元之才呢。”

庄政航默然,望了眼秦十三。

秦十三不待他开口,就道:“少爷,我知道,你便是状元,也是淑情雅聚里的状元。”

庄政航被人看轻,心里越发恼怒,心想自己在屋子里叫婆娘看不起,出来了还要看小厮脸色,心里翻覆了半天,就到了庄家门前,本要撵了他,却见秦盛伏老着一张脸殷切地过来牵马,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52小人行径

且说庄政航与秦十三回了家,那边广丹听说庄政航出去,没有带他,反倒带了一个突然冒出的小厮,等了半日,终于见庄政航来,忙赶了过去,慌张道:“少爷可回来了。”

庄政航见他慌里慌张,只当是简妍出了什么事,忙问:“你这般慌张做什么?可是少夫人出了事?又或者……老爷找我?”

广丹道:“少爷,不是少夫人的事,是安姑娘的事,三少爷跪在姑夫人院子门口,说要求娶安姑娘呢。”

庄政航冷笑道:“三弟要娶表妹,关我何事?”

广丹愣住,四处瞧瞧,悄声道:“少爷不是喜欢安姑娘的吗?安姑娘也对少爷有意,三少爷这是要从少爷手上……”

庄政航道:“放肆!这些露骨的话也是能随口说出来的?”说完了,并不搭理广丹,又见秦十三晃晃悠悠地去了下人房,心里气不过,抱着杨梅瓜子就向角门去。

广丹不敢叫,见他走了,挠了挠头,心道原来庄政航已经不喜安如梦了,难怪他毫不在意。不甘心叫秦十三顶替自己,便快步跟着秦十三,去跟他说话。

庄政航一路过来,隐约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仿佛说的都是庄大夫人的嫁妆都叫搬来补了府上亏空。

说闲话的人见他过来,自然是要闭了嘴。

庄政航进了院子,到了屋子里不见简妍在,便问金枝:“少夫人呢?可是去瞧热闹了?”

那热闹两字出口,自己也觉太过凉薄,那日安如梦对庄敬航如何他也看在眼中,此次,明摆着是庄敬航去逼迫安如梦。

金枝望了眼那两包东西,道:“少夫人去陪着安姑娘了。”

庄政航见金枝在看,便道:“拿了这杨梅给蝶衣送去吧。”

“哎。”金枝应了,手伸过来,因忽地想起什么,不敢接。

庄政航皱了皱眉头,金枝忙低头接了过来,向外去。

庄政航隐约猜到金枝的顾虑,却不愿去细想,帘子动了动,却见很少出现在他面前的娉婷来了。

娉婷进来,缩着脖子,将一张俏脸埋下,轻声道:“少爷,王义叫奴婢跟你说句话。”

庄政航忙问:“什么话?”

娉婷道:“王义说前天老爷叫人找几年前秦家下人强娶民女的苦主,盘算着叫人弹劾秦尚书纵奴犯法呢。”

庄政航心道几年前的事,秦尚书不在京城,哪里会担着什么干系。转念又想,这些事都是兴盛时看着不打紧,势微时要人命的。定是庄大老爷不甘心秦尚书逼他还嫁妆才会如此,忙道:“多谢你了。”见娉婷不自在模样,忙叫她出去。

待娉婷走后,就出了屋子,想着叫秦十三去跟秦尚书说一声。

才出了屋子,就见蝶衣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慢慢地走来,那边金枝先一步地回来,进了屋子。

蝶衣拿着杨梅给庄政航请了安。

庄政航道:“暑气并未下去,你出来做什么?”

蝶衣道:“金枝送了这东西来,奴婢来给少夫人谢恩。”

庄政航见她误会了,方要开口解释,又觉这般也好,免得蝶衣得寸进尺,又要他去处置她哥哥的那些麻烦事。

“少夫人忙去了,你且回去吧,日后也不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她。”

蝶衣一双仿如秋水的眸子望着庄政航,见他匆匆忙忙地走了,眼睛涩涩的,听到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讥诮声,忙眨了眨眼睛,向后院去。

蝶衣到了后面自己屋里,将杨梅丢在一旁,伏在桌子上,呆呆地摸着自己肚子。方才见金枝敷衍地送了东西来,本当是庄政航前回听说自己想吃于是买的,因想叫庄政航当着金枝的面承认是自己买的,如此也能叫金枝不敢再轻慢与她,谁知庄政航却这般说。

庄政航叫了秦盛伏,将王义的话告诉他,请他转给秦尚书。

随后,见庄敏航急匆匆向后头安如梦住着的院子去,便跟上,道:“大哥可也听说后头的事了?”

庄敏航道:“三弟太过鲁莽,便是不小心瞧见了表妹的身子,也该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表妹求亲,怎可自己就这般去了?还有表妹,也太过毒辣了些,不知三弟如今怎样了。”

庄政航听了庄敏航的话,纳闷地想庄敬航虽觊觎安如梦美貌,但往日也不见他要娶安如梦,他又是一向装着循规蹈矩的,早不去求亲,怎今日这般乍然地去,道:“三弟求亲,大哥不问如梦如何,怎惦记着三弟?”

庄敏航道:“你还不知?表妹拿了花瓶砸在三弟头上,据说三弟如今满头的血,依旧不肯起身,直跪在门前,求表妹应允呢。”

庄政航讥笑一声,见庄敏航看他,便道:“大哥,怕是今日来人搬了母亲的东西,三弟在想对策呢。”

庄敏航正色道:“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完,又顿住道:“你这话也没道理的很,便是想对策,那对策也不在表妹身上。”因这般想着,脚步便放慢,行了几十步,叹道:“三弟为人一向方正,必是他见了表妹身子,暗自懊恼了许久,又因年幼,听闻表妹要走,便一时情急,亲自求亲。我知你素来与他不甚亲厚,但终归你是兄长,岂可不爱幼弟,反倒污他名誉。”

庄政航愣住,望了眼庄敏航,见他神情严肃,不似说笑,闷闷地跟着,心想旁人说了一句轻巧话,庄大老爷就能对他动鞭子,这庄敬航之心连他都知,庄敏航这般聪慧反倒不知。

兄弟两人话不投机地到了庄淑娴如今住着的院子外,就见三五个人偷偷地探着头看,院子的门半掩着,进去了,就见庄敬航满脸血地跪在地上。

院子里又儿、再儿,并庄敬航自己的丫头谷兰、山菊在一旁陪着跪着劝着。

庄敏航进去,道:“怎么叫少爷还跪着,快扶了他回去看大夫。”

又儿哭道:“大少爷劝劝三少爷吧,奴婢劝不动他。”

庄敏航绕到前面,对庄敬航道:“三弟起来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可如此毁损?”

庄敬航眨眨眼睛,眼睛被血水糊住,心里越发地恨安如梦,心道那女人还当自己冰清玉洁吗,若不是见庄大夫人卧床不起,要替庄大夫人分忧,想叫庄淑娴拿了银子救急,他如何会来向这个女人求亲。待成亲之后,定要好好磨磨这个女人的性子,看她能傲得了几时。

庄敏航见庄敬航跪地不起,叹道:“如今伯父伯母病倒,你不思叫他们二老放心,反倒糟蹋起自己来了。”

庄敬航道:“大哥,小弟愧对如梦。先前因我懦弱,不敢言明,害得表妹郁结于心,卧床不起。如今小弟已经幡然醒悟,绝不做没有担当之人。今日不得表妹应允,小弟誓不起来。”

“无耻!”安如梦在屋子里骂道,脸色越加苍白,一只青花瓷碗又被扔出,因庄敏航挡了一下,并未砸到庄敬航身上。

简妍很有些心虚,心想若不是她跟庄政航胡来,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但若是他们不胡来,安如梦怕早就被庄敬航彻底糟蹋了。

简妍一边给安如梦顺着气,一边道:“表妹别急,由着他现在多嘴,日后有他的苦头吃呢。”

安如梦咬牙切齿,对庄淑娴冷笑道:“这就是你看上的好女婿?”

庄淑娴也没想到庄敬航会干出这事,只是在哭,咬牙道:“那小子倒是欺到我头上来了。”

安如梦道:“去叫安家叔叔替咱们告官,就告他一个欠债不还,反咬一口。”

庄淑娴哭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那些话在庄家里头说说就算了,难道要说到外头去?”

安如梦恨声道:“母亲糊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今日在庄家说的话,明日就会传到外头。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吃那哑巴亏,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庄淑娴终究不敢拿安如梦的名声做赌,望了眼简妍,小心地问:“你当真叫他看见了?”

安如梦闭了闭眼睛,望了眼简妍,于是摇头,心想庄政航那日被庄大老爷打,也没有将庄敬航拖下水,说出九葩堂里的事,如今要作证,自然也不会说。

简妍不好插手安家的事,只是抱着安如梦,给她顺着气。

庄淑娴道:“好,既是这样,咱们绝不吃那哑巴亏!”于是风风火火地出来,掀了帘子道:“庄三少爷要跪尽管跪着,庄大少爷自诩正人君子,今日可否替我们孤儿寡母请了官差来,咱们去衙门里见。”

庄敏航忙道:“姑姑,一家子人,何必闹得如此不堪?三弟既然对表妹有情又要……”

“呸!”庄淑娴啐了一口,冷笑道:“果然是一家子人,联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呢!好得很,我便瞧瞧安家的人是不是当真死绝了,连大房人的死活也不顾了。二哥儿,你去找安家人来!”

庄政航见庄淑娴点到自己,忙向屋子里看一眼。

庄敬航道:“姑姑,侄子当真是愿意娶了表妹的。”

庄淑娴冷笑道:“你愿意娶,我女儿就应当嫁吗?”

庄敬航转向庄政航,道:“二哥,那日你见着我跟表妹一处的,你说,小弟应不应当负责?”

庄政航正要答话,里头简妍扬声道:“夫君,表妹急着要走,你且去帮着叫安家的人,等下护送表妹回去吧。”

庄政航愣了愣,心知庄敬航的话,问的不是应当不应当,而是见没见,便连那“那日”两字,也回答不得,于是道:“不知三弟说的是哪一日?三弟日日读书,我又是个惫懒人物,倒是不常见到三弟。”说着,便要向外去。

庄淑娴见他去了,心想早走也好。

忽地,门上的翠色帘布被揭开,安如梦立在门边道:“二表哥,去将庄家人与安家人都叫来。当着两家人面,我倒是看三表哥如何说。”说着,斜睨向庄敬航,冷笑道:“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三表哥自然自诩是君子,我倒要看看三表哥如何当着两家人面自圆其说。若是三表哥不改口,那便是三表哥居心不良,不过是个衣冠禽兽;若是三表哥改口,我安如梦今日便是吊死在庄家门前,也要求得一身清白。”

庄敬航伸手将脸上的血水抹了把,只看着庄敏航,心想这安如梦果然是鲜廉寡耻的,不然早该求着他娶,哪里能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

庄淑娴忙将安如梦又拦进屋子里,劝道:“我去与那浑人说就好,你何苦出来跟他对口对舌?”

安如梦扭过身去。

简妍在一旁站着,忙道:“母亲那边怕是知道了三弟的事,却不知又儿、再儿劝不回三弟的。姑妈还是叫人将母亲请来吧。”

庄淑娴道:“大嫂如今要死要活……,”说了两句,心想她管庄大夫人死活做什么,又想庄大夫人一向是不喜安如梦的,瞧着又儿、再儿心急模样,庄敬航必定是没有跟庄大夫人说的,于是叫陪房去找庄大夫人,吩咐道:“便是拖,也要将大嫂拖来。”

那陪房答应着,又带着三四个小丫头,径自去了庄大夫人屋子里。

 

53

庄政航忐忑了一夜,提防着简妍发现了发作起来,一夜平静过去,他也就安了心;那边简妍是早听金枝说了一句的,心里也不乐意再跟他吵,于是暗中扣了他的月钱,就将这事放过。

第二日,夫妇两人一同见过了庄老夫人,然后就一起出了门。

出了门,简妍上轿子,庄政航骑着马在一旁,刚经过西大街,就听有人唤庄政航,庄政航见是陈兰屿,回头看了眼轿子,又想总归自己今日不会耽误了正事,看她眼色做什么,于是跟陈兰屿寒暄了两句,听陈兰屿再提秦绵绵,也无甚兴趣,道:“陈兄弟且自己玩笑去吧,如今我身上还有要事。”

陈兰屿听他如此说,挤兑道:“莫不是正事便是陪着嫂夫人回娘家?”说着,挤眉弄眼地瞄向简妍的轿子。

庄政航正色道:“莫非我就不能有正事?便是陪着夫人回娘家见岳父岳母,又有何不可?”

陈兰屿本想庄政航听到“怕娘子”的意思,就要动怒,随着他去了,不想他这般正经,心道这庄二哥能有什么正事,又想若是去简家,与他一同去了,将秦绵绵荐给简锋也不错,于是不怒,反倒满脸堆笑:“既然是去简大哥家,那兄弟我跟庄二哥一同去吧。往日里我只说简大哥傲慢了些,不想他也是个热心肠的汉子。”

庄政航见陈兰屿打蛇上棍,心想自己上辈子瞎了眼,竟会觉得陈兰屿义气,道:“我是当真有正事,今日我先去了。”说着,一拱手,就驱马走了。

陈兰屿要追问庄政航去做什么,见他就此走了,又觉在随从面前失了面子,长叹道:“庄二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汉子,如今成了亲,也叫绑缚的胆子小了,可惜啊。”叹息着,见那边燕曾来了,又与燕曾感慨一番。

出了西大街,简妍就与庄政航分开,一个去兵部寻秦尚书,一个去金鹤鸣家。

金鹤鸣家在城东芝兰巷子里,小小的院子,里面只有厨房并堂屋六间屋子。

简妍的轿子停在金家门前,就见两扇小小的门早已开启,昨日来庄家的一个仆妇早早地迎了出来,因昨日她们两人到了庄家,先是被人怠慢,后又被简妍款待,因此今日简妍来,倒是感恩地满脸堆笑。

简妍扶了一婆子的手下轿子,尚未打量完这院门,就见一二十六七的妇人迎了出来。

那娘子上着蟹壳青夹袄,下着竹青撒花长裙,头上带了几根鎏金簪子,围着靛青绣梅花勒子,一张瓜子脸上,眉淡如云烟,眼清如溪泉,唇红如春花,虽是两女之母,仍不失纯净,观其神态,倒似十五六处子一般,朴素端庄非常,冰清玉洁之极。眉眼间带着丝丝怯意,更显烂漫。

简妍见了她,心道果然跟祝红颜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又想,那祝红颜在风月之所沉浮,年过三十,仍有人趋之若鹜,赞她出淤泥而不染,只怕她那份诱人的如出水青莲一般的气质,便是从金娘子这边传下来的。

金娘子忙快步迎上来,因瞧见隔壁有孩童妇人探头看简妍,忙将简妍迎进院子里,歉疚道:“小门小户,进不得轿子,还望夫人恕罪。”说着,暗中打量简妍,见她一身艾绿,也不怎么插金戴银,恰跟她家那个婆子说的一般,是个不拿架子,不好奢华的。

简妍笑道:“我登门叨扰,怎姐姐反倒要我恕罪?”

金娘子听她开口就唤姐姐,心中狐疑,转而又想自己家中这般寒酸,还怕人算计什么?笑道:“不敢当,夫人这话可是折杀我了。”

简妍挽着金娘子的手,笑道:“姐姐原本就比我年长,我唤一声姐姐又有何不了?我方才第一眼看姐姐穿着,就想,这莫非是我上辈子的姐姐不成?”

金娘子也觉两人的衣裳颜色看起来如姐妹一般,于是就跟着笑了。

“金姑娘在哪?且叫我去瞧一瞧,听我家夫君说了那日的事,我便想,能养出这般有胆有识的姑娘来,姐姐该是何等的人物。不想今日瞧见了,才知这秀外慧中四字,只有姐姐当的。”

金娘子笑道:“夫人过誉了,夫人才是当真的蕙质兰心。”

简妍携了金娘子的手,与她一路进了金阿宝的屋子。

此时金阿宝正睡着,一张脸上烧得红红的,更显得肌肤晶莹。

金娘子又叫金珠儿出来,简妍见这金珠儿却与金娘子不像,也有五六岁,头发稀疏,脸色暗黄,只有一双眼睛像金娘子,因想这金珠儿怕是多像金鹤鸣,于是笑着拿了一对金镯子赠给金珠儿,另给金宝儿的一对,也交给金娘子。

金娘子推辞一番,推却不过,只得收了,又叫金珠儿回了她自己房中。

简妍与金娘子出了金宝儿屋子,对金娘子道:“我先还骂那拐子狼心狗肺,方才去瞧了侄女,我就想若是我力气大些,也直接抢了侄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