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笑道:“这事啊,总归还是要找个能说得上话的。”

庄二夫人心想说得上话的可不就只有庄老夫人一个么,心里忽有了主意,于是打发了简妍去了,叫了丫头备了轿子,自己亲自去了庄侯府。

许是当真怕打了庄侯爷的脸,又怕得罪了秦尚书,再则,不耐烦过问庄学士府的琐事,庄二夫人与朱姨娘两人也未将侯府太夫人请来,好说歹说,只求了侯府老夫人过来。

侯府老夫人也是个吃斋念佛的和气人,素来不善辩,来了庄家,也如菩萨一般面上带笑。

因侯府老夫人来了,庄老夫人不好再倚老卖老不露面,起身与侯府夫人彼此见过,絮叨了几句家常,就听王家人来了。

庄老夫人有意要避开,但是侯府老夫人道:“老姐姐,家里三个老爷都是忙人,下头就数老大媳妇最大,你不去过问,谁还能去过问?”

庄老夫人又要叫头疼,侯府老夫人道:“若是头疼,就叫王家人先回去,总归是他们理亏。等着老姐姐身子骨好了,再过问。老二媳妇毕竟是弟妹,哪有弟妹去追着大嫂子问是非的?今早老二媳妇去求着太夫人做主,太夫人就说了,婆婆尚在,怎就由着弟媳妇没有规矩地跟嫂子追债了?”

庄老夫人暗中瞪了眼庄二夫人,心道她哪里是什么老祖宗,侯府那边的太夫人、老夫人才是祖宗,就府里这些人两面三刀的,好着的时候捧着她,口口声声老祖宗地叫着,一个不好了立刻掉头叫了侯府的人来压她。

庄老夫人道:“打铁趁热,就今日吧。”

侯府夫人点头,因说:“听说你家的园子不错,我去瞧瞧。还有你那二孙媳妇,也领来我看看。”

庄老夫人忙叫锁绣领着侯府夫人去了园子,又冷着脸,叫王家人进来。

庄老夫人见着王家人,自然是要先礼后兵,先彼此见过,就将庄大夫人所做之事一一说了一通。

王家人早已听闻此事,心里有底,于是不待庄老夫人的话说完,就嚎啕起来,直说庄大夫人必然冤枉,绝无此事。待听庄二夫人说有侯府夫人作证后,又故作愤慨地说庄家以大欺小,以权压人。

庄老夫人见此,反倒拿不出主意。拿着长辈的威风压制庄大老爷等人尚好,遇到胡搅蛮缠,只是不肯认错的人,她就没了法子。

庄二夫人急得一头汗水,心道庄老夫人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便是威胁王家人,说要休了庄大夫人也能煞煞王家人的气焰,如此想着,就悄悄地跟祝嬷嬷说了一句。

祝嬷嬷依言又劝了庄老夫人。

庄老夫人在榻上坐着,撑着头,道:“既然你们要闹出去,我们府上也不惧,就叫了族长和衙门的人来,大家伙一起对对账。”

王家人闻言,当即便不敢再声张,又委委屈屈地诉说家境艰难。

庄二夫人笑道:“听闻府上三老爷还放债呢,有这本事放债,想来手头很是宽裕的。”

虽心疼庄大夫人,但不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拖累全家,王老夫人当即道:“若是这样说,就听凭府上处置吧,只是若要抄了王家,也得拿了衙门的签子来。”说着,竟是不想管了。

王家人也收了声,拥着王老夫人就要回去。

庄老夫人支撑了一会子,见王家人软硬不吃,心里恼怒,冷笑道:“既是这么着,咱们就去请了衙门的人来,就瞧瞧王家里头有没有庄家的东西。”

王老夫人还在硬着头皮嘴硬,倒是王三夫人终究怕放债的事情闹出去,与王老夫人耳语一番。

王老夫人冷笑道:“既然您老想断了咱们这门亲,我们硬攀着也没意思。回头就叫人将你们大儿媳妇送来孝敬我的东西还回来,往后你们大儿媳妇的事,我们也不管了。凭你们将她丢在哪里,我们是没有二话的。”说着,就要向外走了。

庄老夫人心里越发不耐烦,暗道好好的,何苦叫她来管这烂摊子,忽又听闻侯府夫人回去了,松了口气,也懒怠多管,道:“既然这样,老二家的就叫老大家的拿着她的东西补吧,现有多少就补上多少。”

王家人听闻庄老夫人不追究那些寻不到影子的东西,又见庄大夫人的陪房梁玉家的悄悄拉她们的衣襟,于是就委委屈屈,满心不甘地答应了。

庄二夫人心里虽恼,但碍于身份也不能径直说出,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握着拳头,随着梁玉家的、顾婆子去开了庄大夫人的箱子,一箱箱东西拿出来,勉强凑了个四五万,远远不够府中的亏空。

过了一会子,许是王三老爷做贼心虚,生怕庄家当真恼了,将他告发,于是送了三四千两的东西过来,又送了五千两,只说是帮扶府上的,并不要还。

庄二夫人灰着脸,拿着这银子去给庄老夫人交差,因气不过,顺手也将庄大老爷写的欠条递上去了。

庄老夫人虽不愿意管,但是见着了,也诧异:“她当真只有这些吗?”瞄了一眼那欠条,终归是自己个的儿子,不好与儿媳抱怨。

庄二夫人心道果然是狡兔三窟,不得不点头,“昨晚上儿媳叫人看着,也不见大嫂拿了东西出去。”

庄老夫人唔了一声,叹道:“我年纪大了,你与你三弟妹去跟你大嫂理论吧。”说着,竟是又要丢开了手。

庄二夫人一愣,心想庄三夫人也是不问事,得过且过的;庄大夫人又并病恹恹,话也说不出,这怎么理论的了?

“母亲……”

庄老夫人闭上眼躺在床上,祝嬷嬷上前道:“二夫人,老夫人累着了。”

庄二夫人满心不甘,却无计可施,只得出了门,回了自己院子里,将新到手的账册一摔,心想自己费尽心机,闹了半日,竟得了这么个空壳子。而她又究竟是为了谁这般操心?难不成追回来的银子就全是她一个人的?这亏空只得认了,日后府中的银子,还少不了大房那一份。因想如此还不如早早分家的好。

心里虽不甘心,不耐烦,但免不得还要再管这事。

忽地想起那无人敢提的放在庄族长那边的十万两银子,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拿了回来;又想那嫁妆是侯府担了保的,若要勉强留下,必定要得罪了侯府那边,叫侯府不好跟秦尚书交代。

思来想去,庄二夫人就笑了,心想这事算来算去,也只有庄老夫人能说上话,旁人是不能多嘴了,那庄族长那边的银子,到底给谁,还不是得庄老夫人说的算。因又想这几日庄政航夫妇巴结庄老夫人的情形,心里拿不定庄老夫人会向着哪边。虽是公中的银子,要要回来也要费上一些心思。因想还是该寻个稳妥的法子,叫庄老夫人立时就向着她才好。

那边厢,庄大夫人醒来时,就见屋子了空了,只剩下些不大值钱的东西,又儿、春晖等都在哭。

“我死了吗?”

又儿忙摸了眼泪,道:“夫人怎说这晦气话?”因又将今日有人将庄大夫人的东西都拉出去种种说了一通。

庄大夫人闻言,反倒笑了,心想果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闹来闹去,最后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大嫂。

又儿疑惑道:“夫人,你怎么不伤心,反倒笑了?”

庄大夫人不言语,要了水喝了。心想自己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借着这桩事,将庄家这烂摊子推开,虽丢了一些小财,但也保住了另外一大笔银子。因想枉庄二夫人聪明一场,只当她此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却不知,她也因此金蝉脱壳了,秦氏嫁妆里水田庄子,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还有,经了此事,不需她对付庄政航,庄二夫人也会将矛头对着他的,就叫那小子知道,钱财还是放在她这里最稳妥。

如此想着,在又儿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庄大夫人虚弱又得意地笑了。

“老爷呢?”

又儿听庄大夫人问,忙道:“叫红娇那蹄子截去了,如今老爷也没从她房里出来。”

庄大夫人脸上的得意一滞,随即心想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何须在意,“跟老爷说我醒了没有?”

又儿一怔,忙转身向红娇房里去,过了半响回来,勉强笑道:“老爷累了,尚没有醒来。”

庄大夫人咳嗽两声,觉得手心不住地发烫,心知自己不能再喝了凉的东西,于是道:“拿了凉帕子给我擦手。”

“是。”又儿应着,然后小声道:“夫人,老爷白日里也在红娇那边躺着,毕竟不成体统,夫人不如叫人喊了老爷起来。”

庄大夫人道:“且忍着她两日,看她能蹦跶多高。”

“是。”

庄大夫人忽地想,这家她是再难当下去了,但是就这么着瞧着庄二夫人春风得意,瞧着庄政航与秦尚书厮混,她心里又不自在,心道与其时时刻刻防着庄政航在秦尚书扶持下有了出息,压制了庄敬航,不如此时,就断了他上进的路子。因想就荐了庄政航在家帮着庄二夫人管家好了,依着庄政航的眼界,他若听说能够管家,知道能捞到银子,定然欢喜。至于庄二夫人,庄敏航公事在身,她便是不想用庄政航,也寻不到正经的回绝的道理,如此想着,便对又儿道:“你避开祝嬷嬷,跟平绣说说,叫她跟老夫人说说,就叫二少爷帮着二夫人管家,也免得二少爷游手好闲。二少爷、二少夫人那边,也叫翠缕碧枝去提一提。”

又儿笑道:“夫人病中怎还操心二少爷的事?”

庄大夫人无奈道:“一日做了人家母亲,便是进了棺材,也要替他想周全了。”说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一时又难受起来,对又儿道:“我再也吃不得冷水,你拿了凉凉的茶碗来,叫我冰冰手心。”

“是。”

庄大夫人端着茶碗,忽地又想起先前还白白地给了庄老夫人两千两银子,因想这银子定是要不回来了,心头又是一痛。

 

51一路货色

一日间,管家的夫人换了,洪二一家虽未被送官,但也抄了家,发卖出去。焦资溪接管了府中的事。府上人心惶惶,各处的婆子忙着跑关系,寻路子。

庄老夫人那日说了要亲自去赔不是,但因庄大夫人病着,她又怕麻烦,于是统统交给庄二夫人掌管,权装作糊涂一般,万事不问。只是平绣跟她说的那么几句,恰说到她心坎里,心想若是这么着,也算是疼了庄政航一回,因此又叫了庄二夫人说话。

庄二夫人一颗管家理事的雄心正烈,听了这话,心里就有几分不乐意,虽是如此,当着庄老夫人的面,还是叫了庄政航过来说话。

庄政航起先听着翠缕、碧枝两人的话,心里也打起鼓,随即又想这话是这两人说的,必然不是好事,与简妍商议一番,更看透此事是个眼前风光、却绝了他后路的法子,于是心里自然不乐意,见庄二夫人来问,就当着庄老夫人、庄二夫人的面,又将要上进谋功名的心表了一番。

庄老夫人见此,也就不勉强庄政航,庄二夫人也乐得夸赞庄政航几句。

倒是庄大夫人听到这事,病中又多了一件糟心事。

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庄三老爷依旧叫了庄政航去读书,且迟了一步,他也要生一会子气。

广丹将那茶碗锔了,精致的茶碗上,大大小小的铁钉足足有七八个,虽广丹说在锔碗师傅那边试了试,这茶碗滴水不漏,庄政航却是不敢再用,从庄三老爷那边回去,放下茶碗放在桌上摆弄两回,瞧着不顺眼,就如一身锦袍却打了个补丁一般,摆弄了两回,就随手放在百宝槅子上。

简妍因不曾想庄大夫人那边才搜出这么丁点银子,怕庄二夫人对庄族长那边的银子动了心思,便急赶着催促庄政航去买楠木。

庄政航被催得急了,便出外,随着秦盛伏儿子秦十三去秦尚书家中。

到了秦尚书家,便将简妍说由庄老夫人保管嫁妆与银子;且若是分家,跟着庄老夫人过等等一一说了。

秦尚书听了他的话,就问:“将银子交给你家老夫人,这是你想的吗?”

庄政航讪讪地笑笑,秦尚书问:“是何人教你的?”

庄政航道:“是简氏说的,她说既要仰仗舅舅,就该爱惜舅舅名声。因此想了这么个法子,求舅舅给外甥拿个主意。外甥虽知这法子也好,但奈何信不过祖母,唯恐才出蛇窟,又入虎穴。”

秦尚书笑笑,心想那简家的丫头倒当真是想的长远,道:“你媳妇这法子很好。且叫我求了古太傅跟庄侯爷、庄家族长说了,由着他们做见证,自然你祖母不会昧了你的银子。只是你祖母不知肯不肯替你管着?按你说的,既然你父亲糊涂地拿了公中的银子去买,你祖母大可藉此叫你不要那些银子。”

庄政航道:“不独祖母,怕是其他人也要拦着了,简氏说原本跟好的二婶,怕也要倒戈相向了。”

秦尚书捻着胡子,叹道:“既然如此,你且听你媳妇的,买了楠木去讨好你祖母吧。依你的意思,你祖母是个喜享乐的人,你讨好了她,她必会向着你。至于分家,若是分了,你随着你祖母一起过也好。只是这分家两字,万万不能由你来开这个口。且依我看,这分家是要熬上一年半年才分得了的。不然,如今你父亲的事就不止是在府中闹了。”

庄政航连声应是,叹道:“原本跟简氏说光明正大地来舅舅府上探亲,如今怕是要过些时日了。”

秦尚书笑道:“这些倒不碍。你舅母也是知礼的人,并不会怪你。”于是要留下庄政航一同吃酒。

庄政航忙道:“本该陪着舅舅喝两杯的,但是简氏要我将去忠勇王府买木头一事特意告知岳父。”

秦尚书道:“可是方才说的楠木?怎会是从忠勇王府买的?”

庄政航虽不知简家跟忠勇王府的事,但想着秦尚书在朝,若是与忠勇王府有什么牵扯就不好了,于是道:“外甥有一些话要说,说了又唯恐舅舅斥我胡言乱语。”

秦尚书道:“你但说无妨,你的胡言乱语,我又不是没有耳闻过。”

庄政航羞赧地红了脸,嘿嘿笑了两声,便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甥觉得十年后,忠勇王府必定不复存在了。只是如今还瞧不出什么模样来。”

秦尚书笑道:“你这话不对,忠勇王府如今鼎盛着呢,不说旁的,便看在他家郡主和亲番邦,陛下也要厚待忠勇王府的。”

庄政航不好跟秦尚书直说自己是见过王府抄家的,细想想,仔细寻了寻忠勇王府衰败的蛛丝马迹,忽地想起忠勇王府世子在相思楼里闹的笑话,便道:“舅舅,忠勇王府老老王爷有勇有谋,这个不需说了。老王爷也是个守成之人,只是如今的郡王就有些不像话。舅舅可知相思楼里,将花魁蝶恋花捧到七万银子一夜的是谁?可不就是忠勇郡王与他儿子吗忠勇王爷不好出面,藏在厢房里叫随从喊价,还只当旁人不知道呢。”说着,又绘声绘色地相思楼那夜的盛况。

秦尚书待他说完,蹙眉道:“你一个男子,何至于如此多嘴。相思楼也非正经的地方,以后还是少去吧。”

庄政航见自己方才忘了形,心知秦尚书不是庄老夫人,并不喜他卖弄口舌。忽地又忐忑起来,心里不能十分确定蝶恋花的事情是已经有的,还是后头有的。万幸秦尚书不去那些地方,并不知道究竟。

秦尚书道:“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照你说的,忠勇王府乃是坏在了子孙不肖上头。”说到不肖,自然又要看向庄政航,“只是怎么只有口说旁人,不知反省自己?”

庄政航恬颜道:“外甥如今正随着三叔读书。”

秦尚书点头道:“你三叔是个耿直之人,你随着他读书,修身养性也好。”

庄政航记起考试一事,试探道:“外甥想要去考试,但自知过不了院试。因想着好歹过了一场,出去也能高声说两句话。所以,不知舅舅能不能……”

秦尚书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明知过不去还要考,你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倒算得上是勇气可嘉。只是那歪心思趁早收了吧。我思量着,日后你要么随着我,替我打理外头的事,多认识认识上头的人;要么随着你岳父,趁着你岳父精力尚足,人脉宽广,好好地干一番事业。”

庄政航试探道:“外甥不可为官吗?”

秦尚书蹙眉道:“要为官也可,只是买了那虚职也无大用,不过是好听一些,反倒不如随着我有些权势。只是随着我,若是我去了,你又无依无靠。”

庄政航再三试探道:“外甥自己考取功名,可否?”

秦尚书叹了口气,道:“你有这心是好的。但是,你说,你可能考得上?若是走了歪门邪道,你又并非远到京城赶考的,京城中谁人不知你的底细?这就如双十年华女子冒充豆蔻年华,你见着会将信将疑,三十少妇再去充豆蔻少女,你说旁人可会信?这可是一把砍头刀,你想要那刀在你脖子上悬一辈子?再说,陛下那里,你也过不了关,到时若是连累旁人,害得人家丢官,妻离子散,你可忍心?”

庄政航喃喃道:“果然这路子一开始就是不通的。”因想若是自己先前好歹读读书,不说才华横溢,勉强能叫人当做读书人也好。

秦尚书道:“忠勇王府的事不须再提,我与你岳父说去。”

庄政航点头答应。

秦尚书见他怏怏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见你这副愁眉苦脸模样,我也不好留你吃饭。你且回去吧。”又叫人拿了一块上等的墨砚叫庄政航捎给简妍。

庄政航答应着,心想如今秦尚书还当简妍是那喜欢读书写字的女子呢。出了秦家,一路上想着秦尚书给自己指得两条路,很是费了一番思量后,心想这两条路子,一是替人跑腿,二是做了商贾,哪一条看起来都卑微的很,若是到了抄家之时,定不会躲得过去。

正想的脑仁疼,忽觉面上有水撒过来,闻到酒香,用舌头舔了舔,见是上等的女儿红,仰头去看,便见一二八少女倚在窗户边,那少女楚腰卫鬓、皓齿青蛾,头上簪着碗大的朱红月季,当真是人比花娇,此时探着身子,手中端着一小巧酒杯,神态甚是惬意,一双满是水雾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庄政航。

庄政航先是被迷了魂魄,暗自在心中算着这样相貌的女子价钱几何,随即心里叹了一声,心想她便是不收银子,自己进了那淑情雅聚,光打赏下人的银子也不够。于是忙拿了帕子擦脸,转而心想这下不妙,若是满身酒气回去,那婆娘定会以为自己出去没办正事,嘴里啐了一声,骂道:“晦气!”于是依旧向前走,走了两步,已经过了淑情雅聚牌楼,忽地想起那貌美女子不就是秦绵绵嘛。虽想起来了,但是已经走过了,也就不愿回去,况且此时再看,也不觉秦绵绵如何,因此径自向前去。

淑情雅聚上,陈兰屿本以为庄政航见着佳人就会自己个上楼求相识,盘算着到时候正好戏弄他,此时见他走了,便用手指捏着秦绵绵的下巴,对着一群狐朋狗友道:“诸位瞧瞧,可是秦娘子不够貌美?还是庄家新嫂子貌美如花,将秦娘子比下去了,叫庄二哥看不上秦娘子?”

众人嬉笑起哄一回,秦绵绵推开陈兰屿的手,强抑住内心被庄政航轻视的不悦,风情万千地关了窗子,许是因为自幼唱戏练功,一双眸子时时刻刻蓄着满池秋水,虽不言不笑,也饱含深情,笑道:“奴哪里能跟人家少夫人比。”因先前众人赌咒发誓说她若是伸伸手指,庄政航就会上楼,她也就信了,此时见庄政航就此走了,失了面子,心里悻悻的。

陈兰屿斟了一杯酒,笑道:“定是庄二哥眯了眼,才没瞧见你。我这厢替他赔了不是,改日庄二哥来了,再叫他亲自给你倒酒赔罪。”

酒席上的纨绔子弟并淑情雅聚自家妓女,俱是见多了世家子弟在妓女戏子面前做小伏低,也不已为忤,都随着陈兰屿吹捧了秦绵绵。

也在席上的燕曾端着酒杯笑道:“诸位要见庄家二少夫人也不难,半月之后,忠勇王府的太妃大寿,她岂会不去?”

陈兰屿忙道:“庄二嫂去了也只在内院,哪里能是我们唐突得了的?”

燕曾笑而不语,心里自有一番盘算。

陈兰屿终归是急着找庄政航救急,于是听下人说庄政航在前面街上停下后,便撸了袖子道:“拣日不如撞日,我这就替秦娘子下去将庄二哥揪上来给秦娘子赔礼。”

秦绵绵嗔道:“人贵自知,奴出身下贱,哪里当得起庄二少爷赔礼,这可不是折了奴的寿吗?”

陈兰屿笑笑,当真快步下楼去追赶庄政航。

陈兰屿一路疾走,果然就寻到了庄政航,见他蹲在摊位前,一颗一颗地捡杨梅,伸手向庄政航背上拍去,手未拍下,便被秦盛伏的儿子秦十三抓住手。

陈兰屿挣扎了一下,先前只当庄政航出门没带小厮,此时见着十三四的秦十三一身小厮装扮,猜着这是庄政航新换的,于是佯怒道:“庄二哥,你快回头瞧瞧,你这小子要弄死你兄弟呢。”

昨日捶腿,简妍只给了一百钱,因庄政航今日出门,简妍好歹又给了他二两银子。庄政航此时身上统共只有二两一百钱,不敢叫秦十三买,唯恐到时候要给秦十三赏钱,于是就自己下了马,还了价钱,亲自一颗一颗地挑。

此时庄政航听到陈兰屿呼唤,回头看他一眼,手上一捏,杨梅汁流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