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弹指江山的高人,有时也任性得很,没她想的那么高深莫测。

他失笑,食指轻弹她额心。“回神。那个暂时还不用多想,你先把心思放在这里。”

赵之荷看了看推到她面前的档案夹,以眼神询问。

“一笔政府的公共工程。第一次流标了,近期会再第二次公开招标。里头能捞的油水不多,公司方面没有太积极,但是做得好,可以赚到口碑,这几天你好好研究一下。”她现在需要的,也不是油水,而是名声,让她能被看见。

“你要我去争取这个工程?凭什么?”他自己不都说了,赵恭无心栽培她,她一个人事部主管,哪来的立场,去干涉公司业务?

“凭日升营造。你不是还在协助整编吗?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吧?在收尾阶段,顺手帮它挣笔小生意进来,难不成还会有人指着你的鼻子怪你捞过界?开标前一天我会把底标告诉你,赵小姐,请让我看看,你打点人脉的手腕。”

她懂了。

以日升的名义去参与竞标,那么她挣来的案子,不让她做,完全没道理,她不吭声别人也会说话。

赵恭终究是她的父亲,对栽培她不上心,也不至于把她往泥里压、往死里踩。

然后,只要她做得好,她就不会永远只是人事部主管。

他们不用自己讲,让别人去讲给赵恭、讲给股东听,知道还有一个赵之荷,是可以做事的。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让她在日升打下根基,为未来铺路。就算最后,兄长之间的争斗中,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可以挣脱出来,短期内自保无虞。

“我懂你的意思。”她认真地点头。

一脸严肃,简直像个刚接下任务的小战士,可爱度爆表,萌得他一脸血。

就算是个阿斗,他也甘愿了,赵之鸿就是败在颜值。他很无耻地想。

“真乖,去写作业。”如果写得手酸要记得讲,我帮你写。

工作台在书房,她本来想抱着笔电回卧房,是他叫她进书房用桌机,做起事来比较方便。

“这样不会影响到你休息吗?”

“不会,我很好睡,七级地震都摇不醒我。”他随口唬烂。

于是她安心地埋首奋战,打算熬夜把资料消化完。

他翻身侧躺,脑袋枕着手臂,挪了个角度,守望着光影下那专注投入的美丽剪影,深寂夜里无声相陪。

有几次,她不经意回头,撞进他温存的凝注目光。

“别理我,我只是在放空。”

“……”要在以往,他会大剌剌毫不遮掩,顺势调戏她几句。

那张嘴,轻狂无极限,但分寸会拿捏好,不沦为下流。

以前,很讨厌这种登徒子作风,现在没听他时不时吃她几口豆腐,反而觉得缺了点什么,太不像他。

后来,她顺利拿到标案。

这是第一个她自行负责的工程,她作了很多功课、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重拾弃置许久的建筑法规、工程管理、营造业的各种眉眉角角,遇到不懂的就问……

一回,又一回,她每每回头,他总是在。

不必费事找寻,他的身影,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稳稳落入眸心。

赵之寒也默默用了点资源照应着,不然她一个初入行的菜鸟,多容易跌坑。

这是她跨出去的第一步,她不能跌。

余善谋已经为她筹划到这地步,连赵之寒都在帮她,身边的人替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她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个败笔。

她每天都很忙,但,过得充实。

她只要,一直地往前走就好,走在那个他所指引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出属于她的人生。

余善谋安静看着、默默陪着她走,在身后稳着她。

她的眼底,开始有了光。

她有方向,不再茫然,像个迷路小女孩,频频回顾。再更久以后,不再需要回头的她,或许也会渐渐遗忘他的存在。

但他不会后悔,这个自信的赵之荷,很美,也应该要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殡仪馆外。他刚送完兄嫂最后一程、他的妹妹还在医院与死神拔河,身边还有不足两岁的小侄儿等他照顾……那是他人生最痛苦无助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淋不湿也干不了,衣服的湿气粘在皮肤上,透入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留意到她时,她已经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好一会。

那时他以为她也是要等公车,他们就站在公车站牌下。而后,公车来了,他上了车,她却没有。

透过车窗,看见她收了伞,走向后方那辆高级的私人轿车。

她在替他撑伞。

他瞬间领悟了这点。

如果他不曾回眸,永远不会知晓。

那张清丽脱俗的秀致脸容,映在心版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曾经短暂地为他撑起伞下晴空,给过他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与温暖。

再次见到她,他一眼就认出来,他甚至不知道,五年过去,他还将她模样记得如此清晰。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然而她眼底没有光,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透着幽凉死寂。

她很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一整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视线落点。

她的父亲过来跟他说:“联旭能给你的,我也能。赵家也有女儿。”

联旭,他刚花了一年,从并购危机中解救出来的中小企业。合约刚结束,联旭老董不止一次提过,要将独生女嫁给他。

老董没有其他孩子,只有一个独生女,换句话说,是要将女儿和家业,整个交给他。

他没有同意。

本来,结束联旭的合约,他已经准备要脱离这种生活了,才五年,已经耗得他身心俱疲,他快要不认识镜中那个面目可憎的自己,再下去,他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模样。

最初,生活陷入困境,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辞掉助教工作,遇到以前的学生,家里是开公司的,寒暄客套了几句后,说他们家需要有个“客观的第三方”,协助处理一笔款项……

不就是洗钱吗?说得那么迂回。

他答应了。这成了他堕入泥足的第一步。

一旦决定了,就没什么好纠结,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就会容易许多,再来的第三步、第四步……逐渐麻木。

他的名声,在圈子里也会口耳相传,办事可靠稳妥、又能守得住秘密,找上门的生意,“档次”只会更高,他成了政商名人的白手套,操弄权术,以合法漂白所有的非法活动。

涉入深水圈中,摒弃道德与良知,经手过的肮脏事,连他都不堪回想,看着自己一步步泥足深陷。

大哥说,他是他们家最聪明的孩子,要让他读很多、很多的书,成为他们余家的义傲。但是兄长一定没想到,最后他会用他的所学与专业——去做知识罪犯。

那个时候,他没得选择,只要有丰厚的报酬,能纾经济困境,他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家中的生活已经渐渐回到正常的轨道,趁着心中最后那一点是非观尚未泯尽,他想要收手,做回原来的自己,陪着心爱的家人,日子不必富裕,只要不必再算计人心、步步为营过日子,那样就很好。

但是赵恭那句话,让他停下脚步,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好。

要探查她的事,太容易。

她读企管、学建筑法,比谁都努力认真,但是没有人在乎。性别,让她在起步点就输了一大落,不屑于玩弄权术、阴谋构陷那套,更是吃亏到天边去。

这年头,没点手段和心机,如何存活?更别提她在那样的环境,身边亲人个个如狼似虎。

她一日日心冷,对亲人失望,对未来迷茫。

她的父亲,没有看到她的价值。这朵清雅高洁、孤芳自赏的荷,会凋零在赵家这池不懂得珍惜滋养她的枯井里。

所以他来了。

那些个权谋心计,她不必懂、不必会,让他来。他会不计代价,让她娇妍盛开。

五年前,她为雨中的陌生人,持伞而立,五年后,换他来,为她撑起一片无雨晴空。

深夜回到家,玄关留了盏昏黄灯光。

未进门,就见她趴坐在沙发扶手上熟睡,他放轻动作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无声地关上门,移步上前。

怎么连头发都没吹,也不怕感冒。

从浴室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座,调到适当的风速,轻轻拨动长发,一绺一绺、耐心地吹干。

吹风机的声音一启动,她就醒了,一时懒懒地不想动。或许是暖风烘干头皮的温度太舒适、也或许长指穿梭在发间的动作太温柔,没扯痛她一根头发……她不知道,总之第一时间,没有拒绝这透着一丝亲昵氛围的举动。

“醒了就起来,换边。”

她撑开眼皮,慵懒地坐起,只略略侧了侧身。

要不要赖皮得这么理所当然?

完全认命了自己的奴才地位,他好笑地自己移到另一头,不敢劳烦他们女王移动大驾。

长发吹到八分干,他关掉吹风机,以指为梳,顺了顺发丝。“晚餐有没有吃?”

“有……吧。”草草啃了一个菠萝面包,算不算?

就知道。光看她的表情,便知又是随意打发。

他起身拎来刚刚随手搁在柜上的纸袋。“赏你的。看你可怜,忙到饭都没空吃。”

她探头瞄一眼。纸袋上印着某家很知名的私人招待会所名称,是不少政商名流出入的地点,她家里那些父兄也没少去过,

听说餐点颇精致——不过那不是重点,男人的场子,主菜从来都不是摆在桌上,而是坐在腿上。

她打开餐盒,挖了匙炒饭入口,脑子里不由得想——所以他是跟女人炒饭时,还不忘帮她外带炒饭?还是忙着吃腿上的主菜,没空吃桌上的,干脆打包回来给她当消夜?

“这么晚还不睡,在等我?”

她摇头。“不是。”

只是刚刚洗完澡经过客厅,想起他独坐沉思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坐到他惯坐的那个位置,模拟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事情,是什么感觉?

没打通任督二脉,也不会特别灵思敏捷,她坐没一会就眼皮沉重。

他挑眉。“真的没事?”

她头摇了一半,又点了点。

“这样是有还是没有?”

“有。但是我可以自己想、自己解决。”人生的考卷里,每一个考题都该自己作答,不能总是作弊,他已经泄题太多。

“不错,有志气。”浅浅的微笑里,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落寞。喜见她越发自信独立,愈走愈稳,也为她再也不需要他扶,而略感失落。

“你最近,好像都很晚回来?”回来时,身上多少都带点酒气,还有女人的脂粉味。

“嗯,有些人脉总是需要打点维持。”不然她以为,那些泄题的考卷,是在家里打坐冥想,打开天线跟老天爷感应来的吗?

“我一直没有问,你怎么会连政府的招标工程,都能探到底标?”

他食指放唇上,“嘘”了一声。“不要问,你会怕。”

“你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有些事情,真的不要知道比较好。”这圈子的水有多深,是她无法想像的,他也没打算让她明白。

“都说你口风紧,现在我相信了。”她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


所以刚刚那是在探他口风吗?

余善谋好笑道:“亲爱的,想使美人计、吹枕边风,你功力还太浅。”至少风情和身段还需要再练练。“你那又破又烂的情报网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招我比你还会使?”

可以不要一直强调又破又烂吗?一个误会而已,是要嘲笑她多久?

“不然你又用这招拐过多少女人上钩?”

他敛笑。“你真的想知道?”

“对。”

他静了静,没立刻接话。

“我不否认,我用过这种方式,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把女人拐上床就能达成的事,不需要去拚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他不会刻意在她面前隐瞒过去、美化自己,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再再不堪,那也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除了基于职业操守无法透露的工作内容,其余没有什么不能对她说的。

赵之荷蹙眉,不喜欢他这种扭曲的价值观。

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错,但身体的自主权,并没有比较轻。

她莫名地不悦。“我会选择拚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他苦笑。“我知道。”

这朵孤高清傲的荷,茎骨有多硬,宁折不弯,他还能不懂吗?

“就算是现在,你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对。”连想都不必。能用最少的代价,换取到他要的结果,就算现在,他还是会这样做。

“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她脱口而出,想打住时已来不及。

他容色一僵。

对,这就是他与她最大的不同,他会为了现实出卖自己,而她不会。她永远无法理解他,而一个无法认同的人,自然,也永远不会看得上眼。

“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不会愚钝到听不出话中的厌斥。

“我、我不是——”她想解释,她没那样的意思——真没有吗?

从一开始,知道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就是那样看他的。

她确实,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格与做事方式,她无法昧着良知否认。

一个迟疑,已错过最佳的解释时机点。

“我只是、只是觉得,还是应该要有基本的原则……”她闷声道。他一直说他喜欢她,可是这种事情,再过多少年、无论她怎么变——这一点都是绝对不会变的,也无法接受那样的伴侣。

“好,我懂了。”余善谋没与她争辩,默默地起身退开。

他不是个多干净的男人,这点本来就无从争辩,她若觉得这样的他缺乏原则、毫无廉耻,那也没有不对,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这是无解题。

所以他懂了,也醒了。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看见,她引领他走的,是哪一条路——

放掉她。

其实打一开始他就心里有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满腹权谋的人,他用她最憎恶的面目来接近她,还能有什么结果?

“余善谋——”她坐直身,看他一声不吭地往房里走,有些不安地喊住他,该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呐呐地看着他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他等着、等着,等到心渐凉。

厌恶就是厌恶,没什么话好解释。

确实,他没她清高,配不起她,这些他都没什么好否认。只是——

“别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他人的所作所为,你不是他们,不会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承担了什么。我的作法,你或许不能苟同,但,它就是我的人生。”

说完,他迈步进房,将门牢牢掩上。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会明白被生活逼上绝境的感受,当庞大的医疗费用压在肩上,为了守住仅剩的至亲,他可以把灵魂典当给恶魔,也永远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

其实,真的不应该再多说什么的,能理解就是能理解,不能的人就是不能,他应该默默地转身走开就好,压不住让话出口,或许……或许只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最终还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人……

【第七章盈盈一水间】

赵之荷一早醒来,已经没看见他的人。

那么早出门,连早餐都没有吃,明显是要避开她。

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这件事,是他使尽浑身解数才拗来的,他一直很善用它……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头空落落的,她只喝杯鲜奶,就出门了。

一整个早上,只要脑袋空闲下来,就会想起他,以及昨晚的不欢而散。

她原想解释,那句话不是在批判他没格调、配不起她,只是……只是很不喜欢他这样做。

莫名地,就是排斥,所以第一直觉,说了很冲的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反感,所以当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细细想了一晚,慢慢地,摸索出一点轮廓来。她还是讨厌,但这种讨厌,跟以前又有些许不同,以前是讨厌这个人、讨厌他做的事,而昨晚,纯粹只是讨厌他做这件事。

不是他。

不包含他。

这些时日,她跟余善舞偶有往来,出门相约过几次,他从来不会试图探问她们私下的聊天话题,她曾试探地问过他:“你就不怕她出卖你?”不小心说溜嘴泄了他什么底?还是他真这么自信,他在妹妹眼中就是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

“我有什么好让她出卖的?”

“很多啊,像过往情史那一类的。”

“她要能无中生有,我也是佩服。”

口径一致。所以是真的没有?余善舞说,他不轻易动心,是真的。

“你想告诉我,你是处男?”

“当然不是。”他愕笑。“恋爱经验与性经验,是不能画上等号的两件事,你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又不是无知少女。

从她家里那些男人身上,逢场作戏那一套看得太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男人无爱也能有性这回事。

她心里明白,这样一个在浊世中打滚的男人,不会太纯粹,可是自主性、与非自主,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心理层面,本身就不想接受的事,拿身体当成筹码,那是在作践自己。

她只是想告诉他这一点。

或许她养在深闺,不曾尝过民间疾苦,但那并不代表她不能理解别人的苦处。

后来熟了一点,余善舞告诉她,余家大哥、大嫂,是在一场餐厅的大火中,被夺去生命,那是家庭聚会,余善谋绕路去保母家接小侄子,晚了点到,否则连他也逃不过。

一直到现在,余善舞都还在往返医院,接受手术、植皮、复健等等无止境的艰辛过程,不难想像,事发之初,一肩扛起家变重担的他,有多难熬。

过去,他为了守护家人,做了那些不得不为之的手段,她无意以高道德标准批判他,只是不想他再糟蹋自己,无论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她。

她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但或许,还是伤了他,即使那并非她本意。

心头搁着事,做什么事都无法专注,在外头忙了一早上,回到公司已是午休时间。

她心里惦着要找他,把话解释清楚,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一边发讯息,一边往他办公室走,希望他人还在。

你在哪?

讯息才刚发出去,就听到不远处回应似的响起短讯铃声。

她回眸,循声见到走道捞出手机查看的,正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公司。正要出去用餐。

她接收到这封讯息。

刚刚在日升开会,手机调了震动,他没发现她,可是她注意到了,他身边有伴。

他停下脚步回讯,他身旁的女伴也停步,笑睇他:“你什么时候也变低头族?”

不确定这会不会打扰到他,她想了一下,试探地打下:我也还没吃,刚回公司。

——祝你用餐愉快。

没有要邀她一起的意思。

她应该要识相地走开,不打扰他和朋友用餐,这是礼貌。可是因为他没有收起手机,视线还停留在荧幕上,所以……

所以什么她也不知道,莫名地又打了一行讯息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晚上回家再说。

他每一句话,都是句点。

正常人,根本不会再有回应,最多丢个表情图一起句点,那他到底在等什么?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解读错误,她一时没再贸然传讯过去,倒是他身边的女伴,受不了他的拖泥带水,一手按下他的手机,倾前吻上他的唇,他终于扬睫——

她愕了愕,然后明白了,草草也回“用餐愉快”后,转身走开,步伐仓促得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仓惶什么……

“看见我没有?”

身边的人,如是说,用吻、用热情,来唤起他的注意力,正眼瞧她。

他只听见,讯息铃声。

余善谋掌心抵在佳人纤肩,果断地——推开,选择了手中冰冷的荧幕、冰冷的文字。

用餐愉快。

这一次,真的是句点了。

他收起手机,率先迈步。“走吧,去吃饭。”

完全没对方才那一吻起任何波澜,沉然淡定。

谢盈盈顿了顿,随后跟上。

“是不是,不管我再吻你几次,你都会是这种表情?”等电梯时,她偏首望住他沉静侧颜,问了出口。

余善谋掀眸,睐向她。“我以为,这件事我们讨论过了。”

对,他说过了,是她不死心,一试再试。

一开始是不死心,后来是不甘心。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家公司。

他是第一个,在她报出名字时,没像多数人那样,回她——笑傲江湖里那个任盈盈的盈盈?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对。”

那时,她有些许迷惑。

以为应该会是个长袖善舞的功利男子,可他跟她想像中的不大一样,甚至达和地带了点文人雅士的灵气。

然而,他做起事来,大刀阔斧的魄力与气势,却又完全不似个文质书生,她见过他在董事会上力战群雄,字字铿锵,杀得她家那群食古不化、不知变通的传统老顽固,一个个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