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落地窗帘,一室星光迤逦而入,裴季耘望住最亮的那一颗,柔柔的思念自眸底流泄而出。

一张清雅秀丽的容颜浮现脑海,与安絮雅重叠──

他闭了下眼,额心抵靠著窗框,闷闷的疼由胸腔泛开。

「明雪……」那么相似的一张脸,那么相似的性情,同样外柔内韧的个性,同样为爱执著付出的态度,却──再也不是深爱他的那个女孩。

絮雅曾问过他,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有的,他有,只是,她只当了他一天的女朋友。

在国外求学的那几年,他认识了地,江明雪,一个有著最坚强乐观性格的女孩,困苦的环境不曾让她怨天尤人,靠著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读,像株野地里的小草,努力活出生命的光辉。

她,看似什么都没有,却也看似比谁都富有,只因她知足。这样一个女孩,竟夸下海口,要给他全世界的幸福。

头一回听到,他一笑置之;第二回听到,他认真审视她:第三回听到时,她告诉他。「也许你会觉得我口气太大,你什么都有,家世、外貌、才智、人缘,看似样样不缺,我看似什么都不如你,但是,你不快乐,而我有,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快乐。」

她,竟是唯一看穿他寂寞灵魂的女孩,这番话,令他震动不已。

后来,她日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全心全意的对待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人,头一回,有人如此无怨无悔的为他付出,他的心,被温暖了。

就在某一天,她又问起。「决定好要让我当你的女朋友了吗?好处很多的唷!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啦,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能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不答应是你的损失。」

如此的大言不惭,听来却俏皮可爱得令人怜爱,他的心,浅浅动了。

於是,他不再一笑置之,而是告诉她,一个礼拜后的圣诞夜,告诉她答案。

那一夜,他在家等了她好久、好久,她没来,而他等到的,是一通医院来的电话。

他匆匆赶去,由医护人员口中得知,她出了车祸,在急救当中,半昏半醒间一直惦记著他。她说,今天这个日子对她很重要,怕他等不到她会著急、会反悔……

他心头纠扯著酸楚的疼意,她是靠著自身的意志力,撑著等他来。

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还记著他的承诺,虚弱地笑著追问:「你还没给我答案呢,不许赖皮……」

「我没有赖皮,也不会赖皮。我答应你,让你给我很多很多的幸福,让你有机会,去证明我可以多爱你,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话。」他握著她的手,终究还是赶在圣诞夜即将过去之前,说了出来。

她笑了,很心满意足地笑了。「真好,等了那么久……总算还是让我等到了……只可惜……我恐怕来不及给你全世界的幸福,也来不及……看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反而是你……给了我全世界的幸福,我现在,很幸福、很快乐哦……能够当你一天的……女朋友,很、很够了……」

她是带著极美的笑意离开世间的,正如她所说,她很满足。

而留下的遗言,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牵念。

她说:「对不起,来不及证明,你可以多爱我。」

她说:「我爱你,季耘。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哦!」

她说:「我会化成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守护著你,来不及给你的幸福,会让另一个人带回你身边……」

所以在乍见安絮雅那张相似的容颜时,他真的震撼地以为,这是明雪带回他身边的幸福。

愈是深入去观察她,愈是发现她与明雪的相似与不同之处。

他从来就没有将她们当成同一个人,对她,更非源於对明雪的移情作用。

一开始,或许是看著这张脸,寄托对明雪的思念,但她们终究是不同的独立个体,有各自的思想与行为模式,而后,逐渐沈陷的,是另一种全新的感情,一种拧疼了心的感情,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明雪留给他的,是来不及去爱的遗憾,而絮雅留给他的,是不能去爱的痛楚。

原来,爱了,却不能爱的折磨,远比来不及去爱还要撕裂心扉,痛不堪言。

错了,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幸福,因为,她早巳将这个权利,给了另一个人,她和明雪都是同一种性情,到死都会爱著同一个男人,痴得让人心疼。

明知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介入这笔烂帐?人人尽说他聪明,可是在感晴上,他却是最笨,最不可救药的傻瓜!

舍不得她受苦,舍不得她让人如此糟蹋,这辈子从不打架的他,头一回为了她而动手,可是到头来,她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人,还是庄哲毅!

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强出什么头!谁又领了他的情?

看著握拳的右手,他懊悔地捶向墙面。

裴季耘!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两面不是人?!

明雪,如果你看见了,是会心疼我,还是连你也想笑我实在不会爱人?

他靠著墙倚坐在地面,疲惫地将脸抵靠膝上,伴他终宵的,只有一室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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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他们没再交谈过任何一句话。

不是没瞧见她的欲言又止,每每远远望著他,她的步伐总是迟疑著想奔来,又怯然止步。是顾忌庄哲毅的感受吧?他心知肚明,不想为难她,保持著她要的,陌路人的距离。

几次在校园巧遇,安絮雅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几度想要追上前去,却又在他淡漠的神情下,冻结了所有的动作。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透著温暖与关怀,就像她只是他所有学生之中的一个,没有任何意义。她知道,她让他很失望,他是那么努力想将她拉离痛苦深渊,可她还是执迷不悟的往下跳,他现在一定觉得她不可救药,懒得再为她多费心神了。

这样的体悟,让她难受得失眠了好几晚,他在她心中,一直有著极独特的地位,在她最难过、最低潮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永远是他;心里有事,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的,还是他,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心灵相契。

对她而言,他不只是师长、兄长,更是世上唯一知她、懂她的人,想哭时,她只会找他的怀抱,想笑时,她想要那双温暖的眼神注视著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已经无法归类,只知道:心灵已仰赖他甚深,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她甚至无法去计量。

心不在焉地上完最后一堂课,她低垂著头离去,不经意地一瞥,留意到她和几名好友最爱聚在一起哈啦的那个凉亭里,裴季耘正置身其中。

他斜靠亭柱,坐在长石椅上,素描本被放在曲起的膝上,神色温柔而专注。

他在写生?

安絮雅顺著他的角度看去,想试著揣摩入画后的景象。她绝对相信,出自这才华满腹的男人笔下的,必然是一幅幅出色动人的作品。

想上前去,又怕他冷眼以对,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晌,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举步离去。

他都摆明不想理会她了,她再去烦他未免太不识相,虽然,心底的失落感,好深、好重……

就在她转身之后,执炭笔的手一顿,裴季耘抬眸望去。

她终究,还是没过来。

有这么难吗?就这么几步路而已,感觉却是咫尺天涯,他们之间那条深深的鸿沟,他跨不去,而她也过不来。

下意识里,目光移向她走远的背影,眉心蹙起。

接近校门口的地方,一名中年男子似乎与她有什么纠葛,两人看似争执,僵持不下。

这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来事态并不单纯。她自己没办法解决吗?

他沈沈一叹,挂念的心,终究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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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之后,他看著托人调查来的资料,眉心深锁。

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一个心高气傲,但说穿了什么都不是的男朋友;一个酗酒赌博,需索无度的贪婪继父,全世界倒楣的事都让她碰上了,还有更惨的吗?

她从没告诉过他,在外头独自生活的这几年,继父仍不定时的骚扰她,她本身的负担就已经很重了,还要再应付继父无理的索求,她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这样,要他怎么放心把她留在庄哲毅身边?遇到事情,他完全无法处理,早看清这男人没担当!

反覆思索了一夜,天亮后,彻夜无眠的他,起身拨了通电话。

「阁下最好有比火烧房子更重要的大事,足够让我原谅你扰人清梦的无礼!」睡眠之中被扰醒的沙哑嗓音,咬著牙说道。

「已经七点了,耿凡羿。」他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特地等到七点才打电话算失礼了吧?

「我昨天晚睡不行吗?有老婆的人不必太早睡!」

听出话中深意,裴季耘轻咳了声。「那好,我为我的失礼道歉。你曾说过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你还人情的时候到了。」

「什么事?」

「有个女孩,她──」

「你的女人?」耿凡羿接问。

他无奈。「别人的女人。」

「那我不帮。」耿凡羿回得又快又直接,没得商量。这家伙最要不得的毛病就是鸡婆,生得一副普渡众生的软心肠,见不得身边的人受苦受难,他干么要陪这吃饱撑著的男人一起疯?

裴季耘逼不得已,只得承认。「我爱她,可以了吗?就因为她刚好有了男朋友,所以我不方便出面,怕造成她的困扰,请你帮个忙。」

「你这怪胎也有思春的一天?说吧,什么忙?」耿凡羿没第二句话。

真是交友不慎。裴季耘再次为自己默哀。

「有一笔钱,帮我交给一个人,再拟份切结书……」

像她继父这种人,只是欺善怕恶而已,一块耿氏招牌就够压死他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花钱消灾,给他一笔钱,也算还他之前对安絮雅的养育之恩,一劳永逸。

何况,他之前对絮雅有过不入流的企图,他们是有本事告他告到死的,一般小老百姓不会笨得去挑战大企业的能耐,威胁恫吓这种手段,舍耿凡羿其谁?

只但愿,这笔钱解决了他的问题,他能够从此好自为之,同时,也还安絮雅一个平静的生活空间。

第六章

章前小语:在爱情道路上,永远不知何时会遇上岔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绕道而行,全取决於心,没有人知道真爱会在哪一个转角出现

安絮雅静坐窗边,点了盏小灯,静候庄哲毅的归来。一所五专,混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还是毕不了业,她真不晓得,他还打算窝在那里多久。

其实阿毅本质并不坏,只是大台北的复杂环境,让他迷失了童年时真挚单纯的心性。她后来才知道,阿毅会拿学妹来气她,全是受他那些狐群狗党的怂恿,说什么女人就是贱,有时要给点教训,让她知道你的重要性,以后才不敢随便拿乔,不然她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原本的真诚相对,几时落得要对彼此要心计,以伤害来证明彼此的在乎?

她感到悲哀,他却还浑然不觉两人的心已然渐行渐远,沾沾自喜的以为他耍的手段是有用的。

她不只一次劝过他少和那些人鬼混,他们只会灌输他扭曲荒谬的言论,但他总是听不进去,还回她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能和裴季耘断绝往来?」

「这哪能相提并论?裴大哥人很好。」拿他们相比,简直是侮辱裴季耘。

「你交的朋友就有气质、有水准,我交的朋友就没知识、没水平?你怎么不说你根本就打心底瞧不起我!」

这要是在以前,她又会被他伤人伤己的言论逼得泪眼汪汪,但是好奇怪,如今的她,感觉竟然一片麻木,不痛不痒了。

「随便你吧!」她已经倦了、累了,不想再重复无意义的争论。

就在午夜十二点的脚步将近时,他回来了,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她颦起秀眉。

「女人家不要管那么多!」他倒床就睡,懒得理会。

安絮雅连想都不必,一定又是他那些「好朋友」教他。「不要让女人管东管西,不然她会爬到你头顶上……」

「阿毅,你先别睡,我有事跟你说。」她推了推他。

「什么事?」他爱理不理的。

「就我继父啊,以前都阴魂不散的,隔一阵子钱花完了就来骚扰我,有时我都觉得好累,像在填一个无底洞,但是最近好奇怪,他突然销声匿迹了,是不是你去对他说了什么?」

「他不来烦你不正好吗?你还想念他啊!」庄哲毅没好气地回她。

「你该不会又去打他了吧?」以他的行为模式去猜,也只可能做这种事而已。

「没有啦,你烦不烦!」将脸埋进枕中,决心不再搭理她了。

安絮雅只好认命的帮他脱了鞋,拉来被子盖好。

也因为这样,她一直都认为是庄哲毅对继父做了什么,才让他安分了一阵子,直到有一晚──

庄哲毅神色灰败地回来,她惊觉有异,上前追问,才知道他为逞一时之勇,和朋友飙车,结果不慎撞伤了经过的行人……

听完后,她脸色已经惨白得说不出话来。

「我早就叫你少和那些人在一起了,你偏不听我的话!」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办法解决啊!」

她揉揉疼痛的额际。「那现在被撞伤的人情况怎样?」

「还在住院观察,对方坚持要告我。」

「你──」现在责怪他已经无济於事了,她泄气地坐了下来,试图想出解决之道。

「你──去找裴季耘看看。」他犹豫了好久才说出口。

「这关裴大哥什么事?」

「他应该可以解决……」

「为什么我们的事要叫他解决?」裴季耘欠他的啊!

「谁教他喜欢你,他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和裴大哥清清白白的,你要我讲几遍。」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他要是对你没半点企图,干么拿三百万来帮你解决事情?他又不是白痴!」

她脸色一变。「什么三百万?」

惊觉说溜了嘴,庄哲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实。「那天在路上遇到你那个杂碎继父,想起你那天说的话,就逼问他,他怕挨揍,告诉我是有人给了他三百万,偿了赌债后还剩点钱,勉强可以过后半辈子,但条件是不准再来打扰你,也不准他泄漏一个字。」

「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裴季耘?」

「除了他还有谁?而且还怕你知道!」他一直瞒著,就是怕她被裴季耘感动,最终会投向他的怀抱,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说……

会吗?有可能会是裴大哥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曾经向她伸出援手,是她拒绝紧握,他不是很气她、恼她?那又何必还要管她的事?她欠他好多,多到穷尽下生都还不尽……

「好不好?你去找他,就算是为了我……」庄哲毅低声下气地恳求。

她瞪著他,不敢相信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你知道你在求我什么吗?要我利用裴季耘的感情,你这是在出卖我还是出卖自己?!」她感到心寒!

「我……」庄哲毅一脸羞惭。他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如果你不想出面,那不然我自己去跟他说……」

「庄哲毅!」她愤怒地打断他。「别说我和他只是单纯的友谊,就算他真的喜欢我又怎样?他就活该要任我们予取予求吗?你要是敢去找他,我们就完了!这次,我绝对说到做到!」

小安从未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庄哲毅傻眼了。

他,该去吗?去了,是出卖尊严,拿他和小安的未来下赌注,可是如果不去,眼前的事他根本无力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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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还是去了。

裴季耘很静、很静的听完,然后,极简洁地回了他一句:「是男人的话,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他不会帮他,也没道理帮他。

唯一的希望破灭,庄哲毅心情极度恶劣地回到家,发现安絮雅已先迳自睡去,一股闷气梗在胸口,她以前都会等他回来的!

难道连她都不在乎他了吗?

他脱了鞋上床,恣意扰醒她,想证明不论他如何任性她都会温驯包容,来确定自己还拥有她。

安絮雅睁开困倦的眼,发现他在解她睡衣的扣子,她僵硬地推开。「不要。」

庄哲毅不理会,仍是我行我素。

「我说不要!」安絮雅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掌扣住,按在床面。

「为什么不?」

「我不舒服。」为了他的事情,她这阵子都睡不好,正头疼欲裂。

「藉口!」他忿忿地指控。「你要不要自己算一算,你有多久没让我碰你了?每次只要我一靠近你,你不是找藉口闪避就是浑身僵硬,我就这么令你难以忍受吗?」

「不是这样……」只要他一靠近她,她就会想起那个因他的大意轻忽而来到世间,却又被迫夺去生存权利的无辜生命,她的罪恶感就好深!

阴影已经存在,她没有办法再让他碰她,至少现在不能。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证明……又是证明。为了对他的证明,她拒绝了周遭好友的关怀;为了对他的证明,她流了多少冤枉泪;甚至,为了对他的证明,她推开了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一个人,失去了一份最温暖的情谊……她证明得还不够多吗?

庄哲毅强行与她亲密,但,她就是怎么也无法勉强自己去忍耐。「阿毅,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没有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因为我什么都不如裴季耘,全世界都看不起我,连你也是!」他压制著她,俯瞪著,安絮雅推不开,也恼了。

「对!如果你自己不肯求上进,有一番作为给人看,谁都会嫌弃你!」真是够了!连他都不能肯定自己了,她安抚有什么用?以前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一再的安慰,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只是把他纵容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裴季耘说得没错,他自己的情绪问题为什么该由她来担待?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还要人时时拿棒棒糖去哄?

「你终於说出真心话了!」庄哲毅咬牙死瞪著她,失控的力道抓疼了她的手腕。「你现在满脑子都只有裴季耘,他比我长进、比我有出息,今天抱你的人要是他,你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阿毅,你放手,很痛!」挣不脱,她疼得几乎落泪。

「说啊!你现在根本不在乎我了,对不对?你巴不得我出事,你好和他在一起,难怪他不肯帮我……」

「你说什么?」他真的去找裴季耘了?

他有几秒的心虚,但很快的又让愤怒驾驭一切。「是又怎样?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我就不信面对他你会不心动,之前那个孩子是谁的都还不……」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狠狠打掉了他接下来的话。

「庄哲毅,你浑蛋!」她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由他口中说出来,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为了他,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到头来,换得的居然是这种下场。

好傻!她居然会为这种男人牺牲掉一个女人最基本的骄傲,当母亲的梦想……多么的不值啊!这一刻,她是真的醒了!

「这算什么?心虚?先声夺人?」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索性恼羞成怒。

「对,孩子是他的,我们暗通款曲很久了,在我心里,他比你好一百倍,你不是一直要我承认,这样够了吗?」

这句话无疑是威力十足的炸弹,在他们之间正式引爆,炸碎了她努力撑持的脆弱关系,也炸碎了那段年少纯净的情感──

她承认了,她真的承认了,承认她爱上裴季耘,承认她对不起他──

一股遭背叛的愤怒,和即将失去她的恐慌,令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吗?他比我好一百倍?那他曾经这样对你吗?他会让你在他身下急喘呻吟吗?」他口不择言,俯下身就是一阵狂吻,彷佛想藉此说服自己,他还拥有她,不曾失去──

「你做什么,放手,庄哲毅!」她慌了,使力挣扎,但他完全听不进去,执意进犯。只要抱著她、吻著她,他就能感觉到,她还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粗狂地扯开她的衣襟,他失去理智的索吻,天真的以为只要占有她的人,就能留得住她──

安絮雅怕了,恐惧的泪一颗颗的往下掉,近乎绝望地挣扎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不顾她的意愿,企图强暴──

「你敢!庄哲毅,我会恨你的!」很痛,他粗鲁的行为抓伤了她,但是身体再痛,都及不过心碎的痛。

安絮雅,你还看不清楚吗?这种男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心死了,也绝了。往他粗蛮索吻的唇上重重一咬,她使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揪著凌乱的衣襟由他身下挣脱,转身奔离,步伐决绝。

这次,她不会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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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电话铃声惊醒了裴季耘。

撑起困倦的眸子,探手接来床头的话筒。「喂──」

「……」

夜半好梦正甜时,任谁接到这么一通不出声的骚扰电话都会火大的。但裴季耘只是好脾气地再问:「请问哪位?」声音仍旧温和,不见一丝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