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发生一点小车祸。」他淡淡带过。
「你酒驾?」倾前嗅了嗅,没有酒味。「还是疲劳驾驶?」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累得连说句话都耗尽气力。
「没有。」她不喜欢,说过很多遍了,他早就不暍,应酬也尽量不碰。「什么事都没有,只要让我好好睡一觉就行了。」在这里,他才能松懈下来,好好休息。睡醒以后,他就有体力,去面对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可以吗?」她没说话,侧过身让他进屋。
「谢谢。」
怕他夜里会冷,江晚照抱来一床被子,不过才转个身,再回客房时他斜趴在床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连枕头都没沾到。
他今天真的不大对劲,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像是格外地……脆弱。
她铺好被子,让他睡得安稳些,在床头留了盏小灯,安静地退出客房。想到额头那片红肿,走到一半又绕进厨房,找出冰袋帮他冰敷。
冰敷过了、药卖也搽了,他睡得很好,然而这一晚,却换她失眠了。
不知怎地,总觉心不踏实。
凌晨两点,她翻身坐起,决定再去看一次,确定他没事,她就回来睡觉!
就着床头的小灯,她轻轻走近。
睡着时的他,容色宁然,没了那些城府与心计,看起来就像个温和无害的大孩子。
拂开垂落在前额的髪丝,本想察看稍早的红肿,指尖意外渡来的热度,令她迅速将掌心平贴在他额头,不用体温计,就能判断这温度不寻常。
她吓坏了,赶紧去拿保健箱,翻出退热贴与酒精。逭热贴贴在他额头上,酒精倒入脸盆儿了水,用毛巾泡湿,每隔十五分钟,反覆帮他擦拭身体降温。
她甚至没有花多余的时间思考,照顾病人是她这辈子最常做的事,这些动作她太熟悉、太顺手。
凌晨三点,那热得烫手的温度,总算降下来。
她终于知道,那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是什么,原来是生病了。在最虚弱的时候,他没有铜墙铁壁,撑不起刚强骨架,回到那座令人失温的无底深渊。
开门时,她明明就看见了,看见他眼里的无助,看见那些包里在冷硬石墙内的软弱,她只是假装让自己看不见,假装不知道,就不会愧疚。
掌心抚过他头脸,触着一手的汗,他看起来睡得极不安稳,眉心深蹙,不晓得梦见了什么,痛苦地呓语几句听不懂的气音。
「赵之寒。」她轻轻喊。「……」
「你说什么?」她倾身,细听他究竟要什么。
「……妈妈。」无尽痛楚,用尽一身力气,也喊不出声音来,因为喊了,也无人回应。
伸出手,拥抱半梦半醒间,虚幻的满足与想像。
江晚照怔怔然,任他环抱。
这孩子其实也是可怜。
但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哪能如此理智?
静玢不甘心,埋怨这孩子,冷待他。
是不是,一开始他也爱过,真心想把赵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想亲近、想讨抱,却一次次被拨开手,最终,连一声妈妈,都痛得喊不出口。他跟赵之恒与赵之航,终究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要一个七岁的孩子认清这点,提前长大,是何其残忍的事。他没有妈妈,没有人可以撒娇缠抱。
以前,之恒每每提到他,语气总是藏着莫名的复杂情感,那时,他是她心里的疮疤,她也逃避去碰触与他相关的话题,不曾细究,如今想来,多少能理解几分之恒对他难以言说的亏欠。
那是他的弟弟,这个弟弟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没有对他释出过善意。
他们都知道,那是母亲心里的痛,母亲对他疏离,当儿子的必然会顾虑母亲的心情,不与他亲近,无论是之恒、还是之航,大哥和之骅就更不用说了。
小小的男孩,被孤立在只有他的小房间里,寂静而无声,一个人长大。
心房莫名地悸疼,她没有那么狠,她使不出劲,再推开他一次。
她伸出手,轻轻环抱,温柔抚摸他的髪,给梦里那个孤独忧伤的小男孩,一记迟来的疼惜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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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照看一夜,天蒋亮时,江晚照不敌倦意,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纱洒了进来,赵之寒醒时,身侧躺了个人,纤绌掌心搁在他胸□、接近心脏的那个位置,安抚般,平贴着。
那让他产生一种,恍似守护的错觉。
他的目光,移向散置桌面的保健箱、温度计、冰敷袋、水盆、毛巾……再到那张倦累熟睡的脸庞。
清晨柔和的白光,在她脸上轻盈跳跃,这画面看起来真温暖,暖得——他不由自主,伸手去碰触。
她似乎真的累了,完全没醒来,低哝一声,皱皱鼻,蹭了蹭柔暖丝被,又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
他没让指尖流连在温润面颊上太久,很快地收回手,重整思绪。
悄然起身,蒋她睡着仍牢握在手中的毛巾抽出,搁回脸盆里,回身,深深看她一眼。
「谢谢你的收留。」
一觉醒来,养足精神,他有足够的力气,再重回战场。
她照护他一夜,他会用尽全力,照护她一生无虞,让她感到值得。
挺直腰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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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照醒来时,已经不见他的人。
一屋子静悄悄,好似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晚之后,又过了一个月。
这当中,他们联络过几回,有时电话、有时是讯息往来,他总是说——「没事,交给我。」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不曾再来找过她。
回赵宅向老人家请安问候,遇到过一次,但彼此一句交谈也无。
赵之荷看她的眼神里,那抹轻蔑,让她浑身不自在。
直到一天夜里,正准备就寝,意外收到一封讯息。
赵之寒在医院。
她愣住。
没多想,立即回拨。「小姑,刚刚讯息是你传的吗?」
另一头,赵之荷淡回。「对。」
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告知而已。
「哪家医院?」
这回应有些出乎她意料。「你要来?」
「当然。」这什么奇怪的问题?人都受伤了啊!
心急如焚赶来医院,赵之寒已经动完手术,推进普通病房,还没从麻醉中清醒。
赵之荷不发一语,让出病床旁边的位置,让她上前察看。
本来也没想到她会专程赶过来,只不过这一刀是为她挨的,她也算事主,有必要告知一声而已。
「他——伤在哪里?」伸了手,却不敢轻易碰触。他看起来,比想像中还严重,一张脸白惨惨的,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腹部一刀,还有一些拳脚伤。」赵之荷轻描淡写,简单叙述了一下过程:「晚上在公司加班,回程时刚出停车场没多久,遇到不良少年逼车寻衅,他下车处理,被一群人围殴,混乱中挨了一刀。」
当时她也在车上。
或许赵之寒第一时间选择下车面对,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保护她。
实在不该把这人想得太有人性,但他此刻会躺在这里,不正是人性的证明?即便不是为她,也是为江晚照。
表面上看来,它是一起治安问题上的偶发事件,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整个过程,活脱脱就是一套标准的黑道手法。
报了警、做了笔录,最终八成会以街头混混闹事作结。
「怎么会弄成这样?」江晚照听得心惊。
「他在挖三哥的烂疮。」而且挖得很深。
「挖疮疤挖到进医院?!」不是一家人吗?她以为,再怎么争、怎么斗,最多也就是弄垮对方而已,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见血,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挖到痛处,反击起来是会要人命的。」跟以前猫逗老鼠不同,赵之寒这回是真卯起来翻三哥的陈年烂帐,一笔笔翻了个遍。
为此,甚至不惜找上她,讨个方便。
「我需要你的帮忙。」三哥的野心,不是现在才有,早在赵之航出走之前,就已不甘屈于人下了,他必须把赵之骅这些年在公司布的势力连根拔起,而单靠他一个人做不到。
「你也需要我,如果赵之骅坐大,你很清楚你与四姨在赵家不会有位置,他容不下,但我可以。」
他能许她们母女一栖之地,安稳无虞。
说穿了,她处境其实跟江晚照没什么两样,都得选一堵最稳的挡风墙,而正巧她和江晚照的选择一致而已。
她只是不懂——
结党营私不是他的作风,赵之寒这个人只相信自己,从不轻信他人,更别提为了取信于她,还向她交了底。
「有个人,让我明白一件事——不要把门关起来。」关上了,敌人进不来,但同样的,自己也出不去。
关在阴暗的角落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人打开上头那扇窗,几许阳光洒入,领略到温暖的滋味,他才发现,他一直很孤单。
除了江晚照,她是第一个,他想伸出手、试着相信的人。或许还是会有背叛,但他不想再蹲回那个冰冷、阴暗,只有一个人的角落。
「但是,为什么是我?」当时,她问道。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那个「她」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他的原则跟底限,只有一条——无论何时,永远不要对江晚照出手。
思及此,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个名义上他们要叫二嫂的女人。
「他不像是那种人。」
「哪种人?」江晚照眉心深蹙,目光没离开过病床。
舍己为人、牺牲奉献的那种人。
「我一直认为,没有利益的事他不会做。」所以一开始,便主观认定他们之间是利之所趋的结合,从没想过,他会真心对一个人好。
但似乎真的是。
他所做的,已经超出他所得到的。
一纸股东授权书,不值那个价,他几乎要把命都搭上去。
若不把三哥的烂底往死里挖,及时扳倒他,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江晚照。
所以要挖到见肉见骨,动静大到引起股东们关注,连爸都无法装聋,但这挖的工程中,免不了流弹碎石什么的,一个挖不好,也会成为自己的葬身窟。
这坑,已经大到不是三哥想收手就能收,其中还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愈往深处挖,他们就愈明白。
他成了别人最碍眼的挡路石,同时,却也是某人最安稳的挡风墙。
那么,江晚照呢?这个被他以命相护的人,又是怎么想的?
「小姑,你忙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医院我来顾,顺便跟爸说一声,让他安心。」
赵之荷不置可否。「那我明天再来看他。」
罪之七·芝兰之室
赵之荷走后不久,吕丰年就来了。
估计他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两人便移步到病房外谈。
「怎么老往我这儿报到,这小子最近是摊上什么事了,你知道吗?」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从旁打探。
「他最近很常受伤?」
「最近一次,是五天前,在巡工地时,被上头落下的砖头砸到肩膀,血光频频到我都怀疑他今年是不是忘了安太岁。」
「他没说。」
那天夜里,带着额头的伤来找她,轻描淡写说「小车祸」,她想,那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小车祸」吧?
可是他永远只说:没事,交给我。
这一个月不再来找她,是怕把麻烦带到她身边吧?如果不是今天弄到进医院,他依然一个字都不会对她说。
我保你平安。
她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保法,赵家这口深井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像只吃人的巨兽,一旦掉进去,会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
「舅舅,我好像……懂了。」懂你当初说的话。
之寒这孩子,不坏。是环境,逼他必须变成如今这模样,等你真的看懂他,会发现——这里会疼。
舅舅指着心口,对她说。
她现在懂了,懂他说那种——心疼到想哭的感觉。
赵之寒是笨蛋。
但是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混蛋,所以选择了用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取他的护卫。
后来,自己心里有愧,想着为他做点什么,来让自己良心能安。
一碗粥。
一顿餐。
一点陪伴。
一些些关怀……
到后来发现,他只是孤单,想要人陪,想要一点点温暖而已。
她给的那么、那么的少,而他,却用尽全力来还报,无负于她。
吕丰年叹息,对她说:「你知道为什么赵家那群小崽子里,我独独对这孩子另眼相待,无法放下他不管吗?」
说穿了,赵恭的儿子,跟他有个什么鸟关系?
可之寒对他而言,早就不是赵恭的儿子,而是吕静玢的孩子、之恒与之航的兄弟,他的——外甥。
「之恒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一年,他病势汹汹,引发肝衰竭,状况很危急。经过比对之后,之寒与之鸿符合捐肝条件,而之寒的符合性更高,排斥性也小。之鸿当下没有表态,之寒却是二话不说,签了捐肝同意书。」
人心,从那关键的一秒,就决定了。
但是事后,吕静玢的回应却是——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她将名下仅余的公司股份,过到之寒名下,当时市值超过十亿。
之寒那时还调笑说:「赵之恒的命真值钱。」反正肝切了还会再长回来,一块肝换十亿,很值。
可是,真的不痛吗?
他挨那一刀,切下自己的一块肝让之恒活下去,为的不是钱,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在手术之前就说,那时最有谈判筹码。
她想得到的事,聪慧如赵夫人岂会不知,她只是不想欠他,不想他们之间,有了利益以外的纠葛,宁愿用金钱来划清界线。
这一划,何尝不是在他心上划了一道,连筋带肉,血淋淋地切割开来。
赵家教会他,最深刻的一门课,就是一切都有价码。
所以他有伤也会掩住,无谓地为自己标价,面对兄弟那句「拿身体换钱」的贬抑时,反嘲:我就是值那个价,你呢?
听懂了,心却紧紧揪着,泛酸。
「之寒心里怨不怨,我不清楚。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没人看得透,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怨的。」
小玢最后那几年,身体状况并不好,又饱受忧郁症所苦,后来连肾脏都坏掉了,那个时候,还是之寒,愿意从自己身体里,分一颗肾脏让她延续生命。
但是小玢不要,宁死都不要。
她对之寒说:「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私底下,却跟他说:「孩子身体不是铁打的,掏不空。」
肝没了一块,还能长出来,但是肾呢?从没善待过人家,她凭什么接受?她这一生,活得并没有多快乐,何必挨着,又拖累孩子的人生。
她知道之寒不是坏孩子,只要她肯敞开心胸,他会比之恒、之航更像她的孩子,是她自己心里的坎过不去,放不开胸怀去接纳,恨不彻底又疼不入心……
之寒知道她的傲气,私底下跟他商议,签了手术同意书。
他没有想到之寒会愿意。他自己也有私心,能让妹妹多活几年,他昧着良心都会去做,明知道他们没有资格接受、明知道他们有多亏欠人家……
那颗肾,让她多活了三年。
小玢临终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善待这个孩子,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当个好母亲,多疼疼他。
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句后悔,抹不平已经划下的伤。她最后的遗愿,是将之寒托给他,要他好好照看这个孩子……
这些事,搁在心里头太久,以为会随时光淡逝,却每每想起,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疼,他们都欠了赵之寒,他自己不讨,他们却无法忘。
可是已经太晚,错过一个孩子最黄金的人格养成期,现在才来待他好,只会沦为那一颗肾的代价。
这一路以来所有的事,扭曲了他的价值观,身边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在利用他,让他看清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他得到多少,就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那么,这是他的偿还吗?为了她给予那一束温暖,他所定义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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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吕丰年谈完,她恍恍惚惚地回到病房,推开门,不期然撞上一双空泛的眸。
赵之寒睁着眼,早已学会与这一室虚寂和平共处,空荡荡的眸心,没预期会迎入一抹芳影,微微荡漾出一丝波澜。
「你、怎么……」来了?
她撑起笑,迎上前。「你醒了。舅舅在外面跟你的主治医生说话,你要跟他聊聊吗?」
「不要。」有什么好聊的,又要说他浪费医疗资源。
她轻笑。「你知道他会骂你。」
长指拨拨他额前的发丝,那里,还留有几许干涸的血渍。「快点好起来,他就不会骂你了。缝了二十几针呢,万一伤到内脏怎么办?」
「只是腰上划了一道,放点血而已,我有避开要害。」
「是吗?」她出其不意,往他受伤的位置按下去,很满意听到抽息声。
碗大的伤口,送医时血是用喷的,染了一床,这叫放点血而已?!
对方真要下狠手,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开的,这次是他走运,而幸运之神不会每次都站在他身边。
她短暂离开病床,到浴室端来温水,帮他拭净头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每一处细心谨慎地擦拭。「这些住院物品是舅舅打理的,其实他很关心你。」而且第一时间就替他安排进V一P室,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这不是谁都有的待遇。
关于这一点,他不予置评。
「他还说,你不喜欢穿医院的病服。」
「丑死了。」他很是嫌弃。那会让他看起来很狼狈。
「他有买两套替换的衣服,你不喜欢的,我们就不要。」洗完毛巾,继续沿着脖颈擦拭,目光触及肩头那处结痂的痕迹,动作顿了顿,旋即故作无事地擦拭过去,力道放得更轻。
「之荷明天会过来,你有什么需要,我让她明天顺便带过来——」
「你干么?!」擦完头、脸、肩膀、锁骨这些衣服能遮挡的地方,她已经准备解病服的系带,这有点太ove「了。
「擦澡啊。」她一脸奇怪。干么这么大反应?
「不用!」
「你不是不想穿病服?」擦完澡顺便帮他换衣服不是很好?
「等——」他完全没有抗辩的余地,医院的病服宽松到根本就是暴露狂设计的,一条系绳抽开就能搞定,这就是他讨厌的地方,一点人权跟尊严都没有。
刚开完刀,又失血过多,他头还是晕的,身体使不出太多力气抗争。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你要是会不好意思,就把眼睛闭上。」口气完全像在安抚小孩。
他才不要闭眼,那看起来更丢脸。
江晚照没骗他,她动作真的很俐落,完全不输专业看护水准,擦完上半身,要再往下时——
「我警告你,这是我的底线。」
别人的底线不要乱踩。
江晚照很识时务,乖乖把范围移回腰部以上。
真受不了这些男人无聊的脸面问题,在她看来,不就是病人与照护者吗?
再换洗一次毛巾,将包裹在纱布外的碘酒痕迹,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擦着擦着,突然安静下来。
赵之寒看她隔着纱布,来回轻抚腰际那道伤。「怎么了?」
态度……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眼神、动作里,多了点……丝丝缕缕、温温软软的东西,他也说不上来。
「其实……我很怕。」接到赵之荷的通知时,她手机都拿不稳,在这之前,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会这么怕他出事。
「没什么好怕的,我说过会保你。」
那,他呢?谁来保他?
她笑了笑,没再接续这个话题,抖开上衣替他换上。「我出去一下,你不让我帮忙,那我叫舅舅进来。」
她……要走了吗?
他静静望着,没开口挽留。
她轻轻抚过那张苍白脸容,小小声告诉他:「你要是不想听舅舅罗嗦,就装睡,不然装虚弱也可以,他很心软。」
「……好。」
「那我走了,可能要一阵子,你有事打手机跟我讲。」
他没应声,安静地目送她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装得够不够虚弱,从没学过怎么留人,也不习惯让自己看起来太软弱无能,讨人同情。
他睡着,又醒来,吃过一次医院糊烂难吃的配餐,想起她煮的那碗淡而无味、不特别美味的清粥,却好想再吃一次。
她没有说她要去多久,也没说她会再来看他,舅舅真的很碎念,所以他装睡了一次,然后不小心,真的就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是被一阵细微的动作惊动。
尚未意识到怎么回事,只觉颊畔发痒,鼻翼间萦绕着属于女子的馥柔馨香,睁开眼,发现味道鲜明是因为它很近,近到能感觉对方的呼吸与脉动——
「吵醒你了?」顺手将搔痒他颊腮的长发勾到耳后,继续早前的动作。「再等一下——嗯,好了。」
是她。她回来了。
空泛的眸心,有了落点,定定落在那张俯视他的芳容上。
双手绕到他颈后勾好环扣,她直起身,退开。而他发现胸前多出来的物品,惑然不解。
那是一块玉,质地清润,贴熨着心口。
「玉可以帮主人化劫挡灾,我去庙里过过香火的,你要戴好,不可以让它离开身上。」她笑笑地,帮他解惑。「还有这个,你出院以后,把它挂在车上。既然你说,你是我的保命符,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只好去庙里帮你求一道平安符,让妈祖娘娘来保你平安。」
赵之寒怔怔然,盯着被放入掌心,艳色的香火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