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

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你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你哥告状,说你不乖。」

一搬出沉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回头看见沉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你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

向他解释。

沉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

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不要……告诉哥。」

「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他……」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

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

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

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肉体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英国.伦敦

沉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

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

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m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multiple sclerosis吗?」

「multiple 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

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

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

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

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问:「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

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

也就是说--」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沉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象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象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

第三部秋缠三之五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的沈静男孩和他怀中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时,斜雨窗下并着肩,温柔俊秀的少年与纯情无邪的小小少女,

没有人会怀疑,画中男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有时,也看得见稍稍年长的妇人与男子穿梭其间,威严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长记录片,记录着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一名没没无闻的年轻画者,一夕之间备受瞩目,各大报艺文版争相报导,将其誉为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

这是一个成功的画展,同时,也是最深情的画展。

在画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伫立在某张画前,整整三个小时。

画中,绘出男子的侧影,迎着光,模糊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绝俊容颜,半敛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处阳光中,背景却是一片黑暗。

矛盾,却也强烈。

那张画名为「光与影」。

画名之下的简介,只写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光与影 昼与夜 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 生与死 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 地狱 永不交集的 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

没有人留意到,两颗清泪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门轻轻开启,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来。

「看护小姐,是你回来了吗?」

来人一步步轻缓地走上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轻晃了两下,锁不住焦距,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他压抑地转过身,用颤抖的双手,将带来的花插上。

「我闻到野姜花的香味了。你终于买对一次花束,我很喜欢野姜花的香味哦!」她浅笑,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触不到本该存在的东西,

笑意一收,她惊慌地摸索。「看护小姐,麻烦你帮我找找看,我挂在身上的那条链子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那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他回眸,目光搜寻到落在枕边的炼坠,拾起放回她手中。

她抚触着坠饰的轮廓,收进掌心,然后松了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宝贝这条链子,它看起来价值不高。其实你错了,它对我来说,意义等同于生命,因为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送的,是他爱过我的见证。他长得很帅哦,如果你见过他,就不会老是问我,像齐先生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我不接受他了。生命中有了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对任何男人动心。」

「可是,我把他赶走了。我说,我不需要他了;我说,我要重新开始;我说,他的存在会阻碍我得到幸福……其实,那些全都是骗他的,我只是想放他自由,失去他之后,我生命中已经没有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泪,挤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看,我很厉害吧,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哦,亏他还那么了解我,

有时想想都好佩服自己,居然能够成功瞒过他,而且一瞒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气死,呵呵!反正我也等不到这一天,

他就算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可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再也撑不住颤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说出口。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时,我就会紧紧握着这条项链,感觉他还在我身边,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这样,我就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他双手紧握住桌沿,怕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顿,就是紧紧拥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泪光,她动手想将项链戴上,扣了几次没成功,她羞涩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帮我把链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气,咽回喉间酸涩,二度帮她系上这条同心炼。

「呃,还有,我这么久没写信给我哥,他会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写下我念的内容,用计算机印出来,不然他会认出笔迹。我不想再麻烦光彦了,

我每次都做让他很为难的事情,这次要他帮我隐瞒我哥,我哥知道后,一定会揍掉他半条命,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帮他说情了,

真的对他感到很抱歉……」

想说情也来不及了,在问出医院的地址后,他把齐光彦揍到必须去医院挂急诊的地步。

「看护小姐,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有点渴,想喝水。」

他倒来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正欲接过杯子的她一顿,怔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荡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哥……?」

他抿紧唇,咬牙不吭声。

「哥,是你对不对?我感觉得出是你……」他的气息、还有被他碰触的感觉,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迫切地探向身后贴靠的胸膛,顺着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贪渴地抚摸着,以指掌记忆着深深爱恋的俊貌,

然后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喊出声:「哥,我好想你--」

「你还有脸说,沉天晴,你这个大骗子!」沉瀚宇瘖哑地低吼,用力回搂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伴随着泪痕,死命地纠缠。

「来不及了!我说过,你要是欺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等你好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你就给我走着瞧!」

他眸中也有泪,说着狠话时,怀中的身躯却不舍得稍放。

才离开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果然不该离开她!十八岁时离开,让她受尽苦楚,二十七岁时离开她,竟然是躺在病床,连命都快没了,

而她还可恶的打算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他就知道不该轻易相信她的保证,一辈子没当过童子军的人会有什么童子军人格?他真是笨得该死!

「哥,你不要生气,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哦,你不要一回来就凶我,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手足之情。」她软声低哝,

鼻尖依恋地轻蹭他颈肤。

「少来!撒娇也没用了,谁稀罕跟一个把我耍得团团转的人有手足之情!」说是这样说,双手仍是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游移。她瘦了好多,

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他用力抱着,位于心脏的地方狠狠抽痛。

稍稍松了手,他上下打量她。「来,让哥好好看看你。」

「我现在……变得很丑吧?」怎么也没想到,分开这么久,一回来竟然让他看见她病得最憔悴的模样,他会不会很失望?

本来还曾经在心中仿真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可能性,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去迎接他,现在全毁了。

「不会。」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五指轻轻梳顺她的发,他还看过她流着两管鼻水,头发都没长齐的样子,在他心目中,晴就是晴,

从来就没有美丑之分。

「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你了……」她好想、好想看看他。三十岁的他,一定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你可以感觉我。」

纤细的手指开始在他脸上滑动,看不见之后,触感反而更加敏锐。「和我想的一样,还是那么帅,一定有更多女人被你迷倒了,对吧?」

「我不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想知道的话,自己争气点,赶快好起来,就可以亲眼看到我了。」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会。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好起来。」

可能吗?他也是医生,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病是好不起来的……

「哥,你知道吗?在我知道自己的病之后,我并不难过,只是担心而已,我担心你不能承受。光彦、心苹姊、还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

他们都会伤心,不过那总会过去,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要你在我身边,看着我被病痛折磨,然后残忍地要你目睹我的死亡,

我知道那会让你崩溃,所以我不让任何人告诉你,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日没夜地记录着我们的过去,我交代他们,将这些画全留给你,

日后你要是看到,就会明白,我掏尽生命中最后的光热,把毕生的感情都留给你,而这些足够支撑你熬过所有的悲伤……」

「我拚命地画、拚命地想你,不断和时间赛跑,争取每分每秒,一直到看不见、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手里都还拿着画笔,

看见角落那幅画了吗?那是我画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最舍不得与人分享的一幅。」

「看见了。」树影之下,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与女人倚偎亲吻,女孩胸前,静静躺着双心项链,交融着吻与泪,凄伤却也甜蜜。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情感纪录,在他新婚那一夜。

「可惜的是……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我现在却连笔都握不牢了……」

「例如--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你看到了?」

「嗯。」他轻应。「我来替你补上,好吗?」

「好。」

得到她的许可,他拿起笔,凝思了一会儿,在一旁轻轻写下:

偷 一晌贪欢

换 一世情怀

从此 南方北方

地球的两端

聚也相思 离也相思

「天堂地狱,爱情天平的两端:永不交集的你和我」,不该是他们的结局,这,才是他要的。

「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惩罚。」

「哥--」她抗议。

「晴,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对不对?」

她静默了下。他继续又道:「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兄妹又如何?有没有血缘又如何?我们之间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

你那些画想告诉我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世俗的规范又有什么关系呢?看了你的画之后,我一直在回想你十五岁以前的日子,

同样是你,同样是我,为什么要有差别?人类的生命是那么脆弱,这一次,我想放纵自己,只要我的心没变,你的心也没变,

这样不就好了吗?」

「哥--」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一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许多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想把握住仅剩的生命,为他燃烧最后的光热。

轻轻地,她笑了,她想,这会是她这辈子最美的笑容。靠在他臂弯,低声问:「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她听到雨声,也闻到泥土的湿气。

「没关系,很快就会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感觉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可惜这个时候,台湾看不到雪....」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保证让你看到一大片皑皑白雪。」

「可是,我现在看不见了……」

「你可以感觉。」

「我的脚,没有知觉,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你、背你、帮你推轮椅,办法多得是。」

「我体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远。」

「那就不要走远,等你累了,随时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体力比你好。」

「我会抽筋、疼痛,像针刺一样难受。」

「我帮你按摩,做物理治疗,别忘了,我是医生,懂得怎么照顾你。」

「我会拖累你……」

「胡说,你只会给我快乐。」

她说一句,他答一句,终于,她展颜笑了。

「真的吗?那,哥,你快帮我祈祷,让雨早点停。」她已经等好多年了,这也许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再等不到,

她恐怕……再也没力气继续等下去了。

「好。」他轻道,喉间涌出的酸意,强自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