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意脸色一白,她没想到这十岁的女娃如此难对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方婉茹倒是机灵,慌忙上前对谢晚晴福身道:“那日,三小姐垂爱,遣小婢来锦绣坊订衣衫,婉茹一时大喜过望,才有此等卑鄙行径,今日求三小姐原谅婉茹,如意阁愿无偿为三小姐提供衣衫服饰。”
孺子可教,倒是人才。这么快就知道形象代言人的重要性。谢晚晴瞟她一眼,随即说:“方少东家做事的态度就让本小姐舒服得多。”
她说着往后一仰头,近乎撒娇地吩咐花小刀:“小刀哥哥,这萧当家甚是嚣张,颖华不喜欢看到。送客吧。”
萧如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有些愤愤地瞟谢晚晴一眼。
想必后台硬,到底没有吃过亏,训练再有素,也扛不住这般无厘头的羞辱。谢晚晴站在窗边看着花小刀近乎是押着萧如意走出湖心居,她这才将窗户放下,挡去下午盛大的日光。
走到书桌边点燃蜡烛,边磨墨边说:“二位才华横溢,匠心独运,颖华实在佩服。两间铺子也皆是帝都时尚风向,声名远播。所以,颖华今日斗胆,要与二位合作。”
谢晚晴说完,也不急着让二人回答。兀自就着红烛,拈笔悠闲地蘸饱墨,用镇纸铺开一小方纸,在上面写着合作事宜。
方婉茹和刘三娘目睹方才她对待萧如意的举动,早就觉出这谢三小姐的恐怖,也不敢说不,却也没说好。因为而二人一时不确定,答应后,有何种厄运等着自己。
第66章 征服
屋内红烛垂泪,窗户纸透着烈日余晖,萧鼎炉里的香袅娜在屋内。谢晚晴料定方婉茹和刘三娘必定不会爽快。她也不着急,继续左手执笔,在二人惊异的目光中,悠闲运笔,用漂亮的小楷拟好一式三份的合同。
她又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没有不利于自己的,这才抬眉笑看着二人,用极轻的声音笑语:“二位可有考虑好?”
二人依旧没答话,不敢迎视谢晚晴似笑非笑的目光,都不约而同低下头蹙眉思量,考虑着如何措辞才不会惹怒有些喜怒无常的三小姐。
谢晚晴索性斜倚在椅上假寐。静默,有时是一种绝佳策略。因为无声与没有要求,本身就是给对方最大的压力。她相信这种压力已随着萧鼎炉里有些许致幻作用的熏香弥散在周遭,她会拿到最满意的答案。
或许,躲在暗处的鬼魅,死也没想到,这熏香倒是帮了她大忙。
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被谢朝英拽回湖心居。一入内室,谢朝英就撩起她的袖子,看着那朵梅花,蹙着眉出神片刻,然后拂袖离开湖心居。那步伐身形倒充满怒气,这让谢晚晴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暗自纳闷难道自己被种“蕊寒香”的蛊毒,谢朝英根本不知情么?那谢家当权的不是谢朝英?
谢晚晴正在纳闷时,小婢清越怯生生地在外通报说宫里来人送礼。
谢晚晴亲自起身去迎,见是一个老舍人。说老,其实年龄也不大,约莫四十出头,白皙的脸上除了些许皱纹,也没见到毛,只是那身绛红色的舍人服与黑色舍人帽,表明他的身份不低。
来人一见谢晚晴,略肥硕的脸上堆满笑意,行了俯身礼,自我介绍是淑妃娘娘宫里的王舍人,说是七殿下差人从令州带回上好的安神香,因听闻三小姐近日睡眠不好,特命小的来送些来,祝三小姐康泰。
说着,王舍人捧上一个小小的红木六棱盒,盒面上雕着月下莲花图,甚是精致。
谢晚晴伸手接过,点头道谢。随即,又从贴身衣兜拿出从嫣然房间搜刮来的明珠坠做谢礼。嗯,这谢礼好像是大了。不过这是赃物,虽然笃定那嫣然不会报官,但留在手里,还是觉得灼得痛,此番索性做个人情给这老舍人,说不定将来在宫里,倒也有用的着之处,或者这明珠坠还能有重大作用。不过,谁知道呢?将来的事,千变万化。
“哎呀呀,这哪里可以?三小姐么要折煞小的。再说,这让七殿下知道,还不扒掉小的的皮?”王舍人一脸惊恐,一双爪子乱摆着,连连推辞。
谢晚晴故意将脸一沉,硬塞在他手中,面上委屈地说:“王舍人伯伯,莫非是嫌弃颖华礼薄?”然后,一脸委屈。
王舍人一听谢三小姐喊她伯伯,吓得脸色一变,尖声哀求道:“我的小祖宗哎,小的求您别喊伯伯了,让人听见,老奴定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可是,我娘说,比我年龄大的人男子,若年龄比我爹爹大,我就该叫伯伯,如果比我爹爹小,就叫叔叔。是不是王舍人伯伯?”谢晚晴一脸天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王舍人脸色大变,颤抖地抬起衣袖擦汗,语不成调地说:“三小姐,小的收下就是。”说着,忙不迭从谢晚晴手中接过明珠坠,装进腰间口袋里,汗涔涔地千恩万谢,然后疾步走出湖心居。
谢晚晴待他走远。打开看看木盒,拈起一点点闻闻,兀自冷笑:这背后的人果然厉害,自己才回尚书府,马上就送香来,还是此等香。这王舍人也不知是被人利用,还是本就狼狈为奸?
谢晚晴招出事先躲在里间的花小刀,问:“你在宫里许久,此等情况是?”
花小刀一皱眉,沉思一会儿,才说:“属下也只是猜测。只是这宫里的事复杂得很。”
“有何复杂?莫非小刀哥哥也要瞒着我?”谢晚晴嘟着嘴,粉脸上甚是不悦。
又低头仔细检查那熏香。那是上好的熏香没错,只是这香里加入另一种叫风然草的粉末,与这熏香混杂燃烧,气味倒是极其清雅,但却有致幻作用,让人意志薄弱,思维比较迟钝。若不她谢晚晴机缘巧合在见董青文的花圃里见过风然草,知晓它的药理,这番就华丽丽地栽了。想到董青文,她又不免想到董小川,神色黯淡下来。
“属下不敢,只是宫廷之事…..”花小刀面露难色。
谢晚晴也知花小刀是孤儿,从小被选中进入特殊侍卫基地秘密训练,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服从以及不妄言他事。这会儿要让他来议论宫廷之事,倒是难为他。
谢晚晴也不说话,只是垂目站在那里。
静默片刻,花小刀颇有荆轲意味地说:“这王舍人原是谢贵妃的贴身舍人,小刀刚护卫十二殿下那年。谢贵妃重病,大公主甚是忧心,后来因事要处死他,幸得淑妃娘娘相救,这王舍人才免于一死,但也无法呆在贵妃的玉蟾宫。淑妃娘娘见他是老舍人,办事得体,所以将他收留在媛庆宫。不过,属下并不喜欢他。”
花小刀表达自己的喜好,这是奇闻。谢晚晴眉毛一挑,颇有兴趣地问:“小刀哥哥为何不喜欢这王舍人?”
花小刀走到窗边,看看林子那边,抬手放下窗板,快步走到谢晚晴面前,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说:“有几次十二殿下留宿媛庆宫,属下在媛庆宫外暗里保护。于子夜时分,曾见过王舍人偷摸出去,至于去做啥,属下不知。但那绝对不该是一个合格的舍人该有的举动。所以属下不喜欢他。”
谢晚晴不着痕迹地退一步,脱离开花小刀气息的包围,笑道:“小刀哥哥倒是嫉恶如仇。也且看着吧,想必幕后人一会儿就现身了。这熏香且燃着。”
她随手将木盒递给一脸不解的花小刀,笑道:“小刀哥哥请放心,颖华能识得这熏香,自然有办法。风然草遇见这林州名茶碧影便是没辙了。”
谢晚晴说着,便拈起桌上的白瓷杯递给花小刀,自己也端杯,二人喝淡一壶碧影。花小刀这才去燃熏香。
他边点香边赞叹道:“没想到三小姐竟能知晓这么多药理知识。”
谢晚晴听这赞美并没答话,笑容酸楚地望着花小刀瘦削的背影。
待花小刀回头,见她神色中的落寞,甚是惊讶。谢晚晴却是一转身,说:“小刀哥哥心思缜密,早先我对你用针,此番又懂药理,你早该知晓颖华身份不简单,却为何不问?”
“你只是主子,我只是属下,如此而已。”花小刀有些不痛快,语调有些生硬。二人间气氛甚是尴尬,谢晚晴便摆手让他出去吩咐人放洗澡水。
这香一直燃着,淡淡日光青草味。一炉熏香,缭绕而上,试验出的是幕后者。于是她安之若素坐在这屋内等待着应该出现的人。
其间,谢朝英派谢三来让她去监督八大护卫和谢二家规执行的公平性,她推掉了;谢霜华让她过去试群芳谱绢花锦缎鞋,她只派花小刀送去尺寸。
她坐在这里,淡然地谋划。三大成衣铺的当家来,她拨弄熏香,让那气息充满整个房间,而她就是这房中的弈棋者。
但是萧如意一进来的冷然与清醒,让她略惊奇。不怕风然草熏香的迷幻作用,若不是之前喝过碧影茶,就是经过更强烈的迷幻剂训练,对风然草已免疫。
她不懂声色地试探,那份超出与商场外的冷然气质,让谢晚晴当即就笃定这萧如意是一只先锋探头,是某人的一只眼睛。
原来这熏香作用是来谋划她的。
这世界也真是疯狂,人与人之间总是互相谋划着。她谋划着这三家成衣铺,想将这三家铺子变作自己秘密的银库,而背后却又有人在谋划自己。
虽然不太清楚。但萧如意跟背后之人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绝不会与萧如意合作。她谢晚晴需要的是绝对可靠的人,比如眼前的方婉茹和刘三娘。凭借着在职场上混迹的良好嗅觉,她轻易地判断出二人从商的天赋,以及良好的商人素质。是绝对值得合作的伙伴,但也因为此,要拿下这二人,却是不易。
此刻,药物的迷幻和沉默所制造的巨大气场,让方婉茹和刘三娘颇为不安。对方是群芳谱新贵,是外界传言的董皇后的转世,是萧月国再度鼎盛的希望;就算摒弃这些不说,她是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谢朝英的爱女,谢家不仅权倾朝野,更是江都望族;而加之方才,她处理萧如意的事情那份狠绝、果断,饶是久混商场的二人也不由得汗涔涔冒。
方婉茹和刘三娘二人不约而同地轻抬袖擦汗,互相对视一眼,再看那女娃,斜倚在椅上闭目,像是睡着了。
但刘三娘和方婉茹不会如此天真认为这女娃真是困倦了,她们清楚这女娃在等她们答话。
“三小姐,拙妇无须考虑,能与三小姐合作,实乃三生荣幸。”刘三娘混迹商场多年,方才已利弊在内心横陈,早就权衡出来。这三小姐才十岁就有这番处事,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况且依她来看,将来定也是一代美人。何况,她还是今年群芳宴的大热门。所以,就算赔本,她也愿意与她合作。当然,她不会赔本,因为她已打定注意,要让谢三小姐为彩屏阁造一次名声。
谢晚晴听到自己想要的,装着睁开眼,伸个懒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好意思地问:“不好意思,本小姐睡着了,不知三娘方才说啥?”
刘三娘和方婉茹再度汗涔涔而下,又不约而同抬手去擦汗。原本以为她是假寐,却不计是真睡着了。
“三娘,你方才说啥?”谢晚晴用手掩着嘴打哈欠。
“回禀三小姐,拙妇所言:能与三小姐合作,实乃三生荣幸。”刘三娘说,不卑不亢,却还是夹杂着些许的愤恨。
谢晚晴忽略掉那分不安,笑着说:“放心,颖华定不会让三娘与方少东家吃亏。是吧,方少东家?”谢晚晴说着将目光投向方婉茹。
方婉茹慌忙低首垂目,连连说是。
“既然二位都同意。那么来看看本小姐列的简单运营计划。”谢晚晴将案几上一些合作事项以及运营构想递给二人。
二人就着烛火认真看起来,脸上讶异的神色越来越浓。到最后,看罢,二人对谢晚晴已是佩服不已。
刘三娘也忍不住深深鞠躬,道:“三小姐的想法,真是让拙妇耳目一新,拙妇的智慧从未想到这层。”
“那三娘私底下是同意与锦绣坊合作了?”谢晚晴笑着问。
“此等好方案,承蒙三小姐看得起。三娘怎会推辞?”三娘又是盈盈一拜。方婉茹也表示愿意合作。
谢晚晴颇满意,趁热打铁,将方才拟订好的入股方案、分层协议以及保密协议一式三份全部呈上,说:“二位好好阅读,然后签上印章,相信合作会很愉快的。”
刘三娘与方婉茹再度震惊,等看完,又不禁再看一遍。看罢,好半晌,刘三娘才回过神来不住啧啧赞叹:“三小姐,果然奇才。这分层协议、保密协议以及入股方案,拙妇混迹商场多年,也未曾见过,未曾想到过。拙妇实在佩服!”
方婉茹也是一脸惊奇,不住摇头赞叹:“昔年,爹爹已认为婉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看三小姐,才知,天外有天的含义。”
谢晚晴只是淡然笑,这些不过是前世里做的那些条条款款中比较普通的。要真做忽悠人,找风投的,那个封面做工之精美,字里行间设置陷阱之多,那才让人叹为观止。要是哪日有空,弄一份出来,这些人不得疯掉?
谢晚晴想到这里,不由地一笑,随即又正色道:“二位过奖。颖华也不拐弯抹角,我会为二位的店铺张罗,保证你们财源滚滚。但你们须保密、并且将我应得的那份儿按月准备好。若有违背,我想后果不用颖华告诉二位吧?”
“那自然是,商贾之人讲得就是一个‘信’字,我二人岂会不懂?”二人盈盈一拜,已是十分佩服,丝毫未将眼前人当作小儿对待。
“二位即将是表面上的对手,私下里的合作者,互相握个手,然后签约吧?”谢晚晴不紧不慢地拨弄烛台。
“三小姐说得是。”刘三娘笑道,伸手握住方婉茹的手。
谢晚晴淡笑,走到案几边左手执笔签上谢颖华三字。刘三娘与方婉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谢晚晴自知她们是问名章,她耸耸肩,抱歉地说:“颖华年幼,还没有名章,二位实在抱歉。”
方婉茹和刘三娘这才有些迟疑地拿出名章盖上印记。三人又各自收好自己那份儿协议。
谢晚晴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韶光四起,林间雾霭沉沉,她转身对着二人大声说:“你二人速速回去为我准备晚宴服饰,以月下素莲与海棠微醉为主题,摒弃繁琐,回归简约。”二人皆一愣,才异口同声回答:“是。”
“本小姐累了。你们速速退下。”谢晚晴向二人摆摆手,扶着额头往屋内走。
第67章 真的好想他
谢晚晴站在红木箱子前略思索,挑出一套藕荷色宽袖束腰春衫裙,这是时下流行的曳地裙,也是萧月国正式场合的礼服。但因拖着大大的裙摆,走起路来甚是不便,有些夸张的还要几个婢女牵着后摆,像是九十年代那种老式婚纱一样。
谢晚晴向来不喜欢这服饰。但今日不同,就在送走方婉茹和刘三娘后,谢朝英便命谢三来通知她,说晚上有为她和谢霜华举行的例行家宴。
虽然是叫家宴,但谢三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傲慢地说:“三小姐,这尚书府的家宴可不比一般,大人让你好好准备,到时候可别失了礼仪才是。”
谢晚晴略盈盈一拜,然后轻轻一笑,从红木六棱盒中挑出一小块熏香片递给谢三,说:“这熏香是七殿下差人送来的,说有极佳的安神作用。恰巧前几日听闻你夫人最近甚是睡不宁。这带回去,也算是本小姐的一番心意。”
谢三本来很猥琐的神色被这话打击得荡然无存,很惊异地抬眉看眼前的女娃。
而谢晚晴早就敛住神色,一派天真地看着他,白皙小手尽力伸长,掌中赫然躺着青黑的熏香薄片。
“这……这是七殿下送给三小姐的。”谢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香片。那熏香片色泽润泽,气息淡雅,质地犹如玉质,分明是价值连城的香片,实在是诱人。但作为尚书府的管家,他又隐隐觉得这不知是一块熏香片那么简单。
“谢管家是嫌颖华礼轻么?”谢晚晴垂下头,楚楚可怜地说:“颖华在府中处境,谢管家也是知晓。颖华也只能有此家当,还望谢管家能指点一二。”
谢三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她所倚仗的谢董氏主仆已死,谢陈氏主仆也亡故,群芳宴抽签的事八字也没一撇。纵使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女娃,莫说在日后在皇宫深院,就是在这尚书府里,她也是放在砧板上的鱼,涌不起什么大浪。
于是,谢三假意清清嗓子说:“既然三小姐如此体恤属下,属下再推辞就是对三小姐的不敬了。所以,请恕属下冒犯了。”话音还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将那片熏香从谢晚晴手中夺去,然后煞有介事地向谢晚晴介绍晚宴开始的时间、流程,末了还再三提醒谢晚晴莫要穿平日里的及踝褥裙,而应穿着曳地衫裙这种正式的礼服。
谢晚晴连声谢过,送他出去。花小刀这才从书房走出来,不解地问:“三小姐最近何时见过那厮的妻子?怎就判断出有病?”
谢晚晴调皮一笑,说:“我蒙的。”
“不是吧?”花小刀听闻,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在地。
谢晚晴掩面笑道:“这夏日炎炎正好眠,这几日南风起,日光猛,晚上盖被燥热,不盖被又甚凉。加之谢三他们住的那排房的朝向问题,床定然是东西向,莫说是他的夫人,就是你花侍卫去了,也是睡不踏实的。”
花小刀一脸震惊,像是在仔细琢磨地说:“这天气,属下倒深有体会,只是这房屋朝向,属下倒是不懂了。”
谢晚晴调皮地眨眨眼说:“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了。若告诉他这是磁场原理,那花小刀会问什么是磁场,然后自己解释南北极?还要说地球是圆的,然后牛顿的三大定律?诸如此类?
那问题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到时候倒真是没完没了。她可没空、也不敢给花小刀做科技知识扫盲。
在这个时代,她只是谢晚晴,而不是周晓芙。她只要做好谢晚晴,间或用周晓芙的见识与经验来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即可。没必要敲锣打鼓告诉别人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就算是将来的夫君,她都没打算告诉。如果上天不让自己回去,那么周晓芙就是前尘往事,不足提起,更不足去炫耀。
花小刀听闻谢晚晴的回答,也没说啥。他虽然向来喜欢将不懂的问题弄得水落石出,但三小姐是他的主子,皇家特殊侍卫训练营给他的良好素养让他很知做下属的分寸。
谢晚晴见到花小刀垂首在那里,身形有淡淡落寞。
她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小刀哥哥,颖华现在能相信人也只有你,只是有些事,现在不是时机,来日方长。”
她说只能相信自己一人。这句子在花小刀心里炸开,化作一种莫名的甜蜜。他抬头看她,乌发披拂的女娃在微红的韶光中显出一种不真实的虚无,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花小刀心里又是一紧,为何有如此不安的感觉?自己这十多年早该学得心静如水才是啊?
谢晚晴看他神色,一时也看不透。她也不想去追究,反正最终是要散场的人,又何必过多牵绊。
她拿起桌上签下的合同,思量一番,觉得带在身边甚不安全。便从书架上扯下一方丝绢将合同密密匝匝包裹起来。然后走到花小刀跟前,深深一鞠躬,递上丝绢包裹,用祈求的口吻说:“颖华所能相信的人只有小刀哥哥,此物关系颖华的将来,兹事体大,所以,颖华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小刀哥哥能妥善收藏。”
花小刀一把接过去,紧紧抓在手中,他咬着牙,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花小刀定当拼死守护。”
拼死守护!这是哪跟哪?谢晚晴不禁抬眼仔细瞧花小刀,这家伙一脸严肃。这让她觉得好笑,却偏生心底又涌起一股酸涩直冲鼻子,害得她声音哽咽着斥责道:“谁让你拼死守护来着?这东西再大,能大得过你的命么?若真有一天,真要两厢权衡,你且记着,你若丢你的命,颖华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谢晚晴因他那句“拼死守护”想到谢董氏与谢陈氏,一向冷静的她也不免有些激动,这番话也就脱口而出。
当时,她并不知这番话后来会化成花小刀一生拼死守护萧月国的执念。当然那是后话。
此刻,饶是向来受着冷酷训练长大的花小刀也不由得大惊。谢晚晴的话语是跟他的世界观相悖的。他在皇家特殊侍卫营里长大,那里每天都上演着训练以及杀戮,每个人都像困兽,咬死别人,自己才能生存,命如草芥。而进入皇宫护卫十二殿下,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拼死护卫主子,主子交代的每件事要拼死完成。
可这女娃,那生意是她辛苦谈下的。那利用熏香布局固然有取巧嫌疑,但为了日后不露马脚,使用左手运笔,这一个时辰的练习可不好受,何况那三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她如此重视这件事,可见这件事的重要,但她却说比不上他的命。
花小刀望着她粉雕玉琢的脸,她那双略含焦灼的眼正望着他,眸光盈盈,满含期待。
“属下,定然铭记。”花小刀被她看得心湖凌乱,觉得自己没办法拂她的意,便拱手回答。
谢晚晴瞧他像是竭力憋着眼泪,心里恍然警钟长鸣,这才惊觉自己对着花小刀漏出过多的情感。
她暗骂自己: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尔虞我诈,危机四伏,一个更比一个阴险。情感流露,就是牵绊,就是软肋,还会牵连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