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双方都安静下来,李一泓这才接着说:“后来呢,你家老人病了,瘫在床上了,为了方便给你家老人洗澡,你家把这小屋隔了一下,一边改造成了洗澡间。而这么一来呢,借用他家那面山墙,由于长期受水淋,就有反应了。反应的结果那就是,他家屋里那边墙皮受潮了。你们双方,我说得对吧?”

一个戴着蓝布帽蓝口罩扫街的人扫到这儿不扫了,闪到一边,默默旁观事态的发展……

A家的女人抢先说:“李委员,你到我们家去看看,墙在我家那边都起毛了!”

B家的女人不甘示弱:“可我家那边又抹了一层水泥,你还叫我家怎么办?”

李一泓不说话了,踱向一旁,双方立刻又安静了。

李一泓走回来耐心地说:“你们不说了?你们不说,我接着说。想当初,你家盖这间小屋子时,如果不直接借用他的山墙,自己再砌起一面墙来,那么今天的问题就不会出现了,是吧?”

B家的女人:“我们当初本打算那样的,可是房管所不允许呀!”

“苗同志,您过来一下。”李一泓朝苗翠山招手。

苗翠山有几分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苗同志,请您替他家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不允许他家那样?”

“这……不妥吧?”苗翠山将李一泓扯到一旁,小声说:“李委员,有些内情,还是不抖落的好吧?”

“那也算不上什么阴暗面,说说吧。要相信群众能通情达理嘛!”

“引起什么不良影响怎么办?”

“但说无妨,我负责。”

“那,我就说。大家都知道的,他家死去的老爷子,是咱们房管所的老员工了。几十年如一日的,从没向单位提出过什么要求。他家人口多,以前住的很窄巴,这一点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爷子突然一死,所里的领导,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了。可房管所是管理房子的,不是盖房子卖房子的,也没现成的房子补给他家呀。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帮他家就地扩建这么一间小屋的决定。但市里有文件,不许私盖房屋。怎么算私盖呢?文件规定也比较具体——四堵墙起架,面积超过十五平方米,即算违反条令。咱们房管所就钻了个空子,借用他家一面墙,不就是三面墙起架了吗?面积呢,也限制在15平方米以内了。这就不同于建了,只不过是接出了。市里有关方面呢,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马而乎之地批准了。现在可好,起先本是两厢情愿的事,一闹到法院去,撕破脸了,就僵了。而且你们两家把房管所也卷到官司里了,后来又干脆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房管所,不但搞得我们好心没好报,连市里有关方面也陷于被动,法院当然不好判了。想想看,你们要是那位法官,怎么判呢?”

“您说完了?”

“说完了。”苗翠山又欲转身躲开。

B家的女人忽然扑入男人怀里,哭开了:“这要是闹到最后,把我们这间小屋又给拆了,让我怎么安置孩子他奶奶呢?孩子他爷啊,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呢?”

B家的男人吼道:“别哭,哭什么?只要我还活着,看谁敢拆咱们小屋的一砖一瓦!”

“都说了半天,也没个人说明,怎么解决我们家那边墙体受潮的问题!我没工夫听些扯淡的话了!”A家男人不耐烦了,说罢又欲转身离去。

李一泓严肃地说:“站住!你想好了,你要是走,以后你和你的家人再遇到任何需要别人进行调解的事情,都休想来找我李一泓!我就不信居家过小日子的老百姓,谁家能永不陷于矛盾纠纷!”

A家男人毫不示弱:“那我找法院,不找你一个半老不老的政协委员,何况你也只不过是个市级的!”

“那好吧,你就接着找法院去吧!或者你们两家,人脑袋打出狗脑子来!我一个市级的半老不老的政协委员,还真不愿操这一份闲心啦!苗同志,咱们走!”

李一泓拔脚便向自己的自行车走去,苗翠山正中下怀地跟随其后。

B家两口子不干了,赶紧追上去,男的说:“哎哎哎,李委员,您千万别走哇,我们保证,愿意服从您的调解……”

女的说:“李委员,他那人,就那驴脾气,我们邻居多少年了,轻易不跟他一般见识,您怎么跟他一般见识呢!”

A家的女人也凑上来说:“李委员,他可不驴脾气呗!您见谅,您见谅!”转身指着他男人训斥:“你给我少说两句!听人家李委员讲出个调解的意见行不行?人家还没进行调解呢,你就几句混话把人家气跑了,不是明明有理的事也变得没理了吗?!”

A家的男人自知表现恶劣,闪一旁不吭声了。

“多谢诸位对我的理解!广告词说,人类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在此要说一句,老百姓之间缺乏理解,社会将会怎样?”李一泓伸手把苗翠山也拦下了,“苗同志,您也别走了。您要是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儿,那不是太不仗义了吗?”

“哪儿能呢!哪儿能呢……”苗翠山只好把自行车重新支好。

李一泓问他:“当初这间屋子是三面墙起架的,又经过了有关部门的特批,是不是仍算合法呀?”

苗翠山答:“当然。当然。”

“既然是一间具有合法性的屋子。它的主人如果在这间屋子里再加厚哪一面墙,应该也不算违犯吧?”

“这……我觉得,肯定不至于就改变了是三面墙起架的事实……”

“有你明白人这句话就行。”李一泓转身问B家两口子,“听到苗同志的话了吧?”

李一泓将B家男人扯到一旁:“你那洗澡间里,再加一砖厚的墙,他家那边不是就不反潮了吗?矛盾不就平息了吗?”

“那可不行!”B家男人反对。

“怎么不行?我了解了,再加一砖厚的墙,你家那洗澡的地方还有五六米大小呢,不妨碍给老人洗澡嘛!”

“不是大小问题。当初行,现在不行。那面墙已经贴了瓷砖了,我们不是又得破费?”

“你家那面墙的瓷砖已经掉了不少了,早晚不是还得破费?”

“你怎么知道?”

“我既然调解,该预先了解的情况,我当然要了解清楚。法院的同志告诉我的……”

B家男人对李一泓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我介绍你到一家建材商店去选瓷砖,不管选哪一种,一律以出厂价卖给你。那可等于打六折!这对你家是占便宜的事儿!而且有人来为你家免费干活儿,怎么样?”李一泓趁热打铁。

见B家男人半信半疑,李一泓又说:“你别不信。我一位政协委员,会讹你吗?那老板跟我学了多年太极拳,算是我一名长久弟子。我已经跟他讲好了,他还高兴有一次回报师傅的机会呢!”

“五折!”B家男人很过日子地说。

“亲爱的同志,得寸进尺就不好了吧?五折我跟人家开不了口。”

B家男人犹豫了一下,果断地说:“好!你痛快,我也痛快!你实诚,我也实诚!就照你说的办。”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

李一泓又走向A家两口子,同样问:“你们两口子谁当家主事啊?”

A家男人说:“当然我主事。但这件事例外!”

“那么贤弟妹,请单独谈。”李一泓彬彬有礼朝A家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走开几步,李一泓说:“他家同意再加一砖厚的墙,而且中间做防水层,那样你家那边,墙上肯定不再反潮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就那么,就算完事儿了?”A家女人故意矫情。

“再把你家那边的墙,给重新刷一遍。不,把你家那间屋子,整个给重新刷一遍,怎么样?”

A家女人犹豫了,李一泓开导她:“邻里邻居的,该退让就得退让。把别人往没法办的地步上逼,自己不也落到那地步了吗?能够化解的矛盾,偏要进一步激化它,那明智吗?过后再让他家送你家两瓶酒,算是表示种主动和好的姿态,行不?”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他家人口多,日子过得紧巴,又有多年瘫在床上的老人,你就好意思开口再要几百块钱?多那几百块少那几百块你家日子就不一样了?远亲莫如近邻,干吗非得把近邻变成仇人似的?”

A家女人不由得回头朝B家两口子望去,那两口子也在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那……那我给你李委员一个面子……”A家女人终于答应了。

李一泓笑了:“这么着就对了嘛,我领情了!”

李一泓和A家女人走回人们跟前,他说:“街坊邻居们,党中央号召咱们构建和谐社会。在咱们中国,大的社会关系怎么个和谐法,我李一泓人微言轻,也没那么高的水平,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咱们老百姓和老百姓之间怎么和谐,我还是多少有点儿发言权的。咱们中国古人说的好——‘一言而有益于仁者,莫如恕’,还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这其实也都是些大白话,无非就是说,人和人之间,要有一些互相原谅的涵养,要有一些同情心,讲一些人情世理,彼此宽容……”

周围的人,连苗翠山也鼓起掌来。

那个扫街的人,蓝口罩上方的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李一泓,目光有深意……

李一泓骑自行车来到“马家鲜生肉”小铺子前,刚下自行车,手机响了。

肉铺里传出一个男人大嗓门的声音:“哎,我说姓李的委员,你怎么还不出现在我面前啊!我不是和你约好的吗?你他妈的怎么不守时啊……”

胖男人叼着烟,东踢一脚,西踢一脚,骂骂咧咧:“今天,咱们就把我的问题解决解决吧!把我营业执照给没收了,我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他妈的还讲理不讲理了?叫我一家喝西北风去呀?!”胖男人拔起大刀,复又使劲剁在案上。

“我进门之前,你他妈的骂了我!你刚才又说了一句‘他妈的’,你如果不向我赔礼道歉,那么我和你这种人就没什么好谈的!”

李一泓一副不可冒犯的样子,坐在一把椅上。

胖男人瞪着李一泓,眨巴眼睛呆住。

胖男人又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嬉皮笑脸起来,作揖打拱:“哎呀,我的李老师,李委员,我这人有眼不识金香玉,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可千万别不管我的事儿!我刚才那不是骂您……”

“你也坐下吧。”

胖男人坐下了,哭唧唧的:“当小老百姓,难啊!再加上我脾气不好,人缘儿也就不怎么好。一摊上倒霉事儿,人人都看笑话,没一个帮忙的……”

“兄弟,对于你,恐怕还要加上一条——德性也不怎么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卖注水肉呢?”

“不是……不是图便宜嘛……”胖男人实话实说。

“你这儿便宜了,别人那儿吃着放心吗?哪怕有一个人吃出病来,你就是倾家荡产也负不起那份责任!”李一泓的语气严厉起来。

“我为你写好一封信,是写给工商局长的。你哪天可以去求见他,带着我的信,连同你的认错书。他也正跟我学太极,估计会给我一次薄面……”

李一泓将信交给胖男人,胖男人如获至宝,感恩戴德的样子:“多谢多谢,真让您费心了!”

李一泓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你要清楚,我李一泓可是在用自己的人格为你担保!”

“清楚,清楚。”胖男人变得可乖了。

李一泓神情倦怠地回到家里,龚自佑正扎着围裙,老厨师似的在灶台那炸丸子。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回来啦?今儿挺早。”

正在自己屋里写作业的素素喊:“爸,我今天一口气完成了好多作业!”

“你不是成了政协委员了吗?”龚自佑坐李一泓对面,不解地说:“这就怪了。政协委员我也认识几个,人家都当得感觉良好,风光八面的。不过有时候这儿开开会,那儿视察视察,很滋润人的一种角色嘛!怎么偏偏你才当上几天,就把自己搞得挺累的呢?”

“我笨啊,反正还没学会别人那种当法。”李一泓将双脚浸入盆中,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素素走到李一泓背后,一边替他按摩,一边说:“爸,你不是说你有当年当过生产队长的经历垫底儿,当好一位政协委员不是什么问题吗?”

“一泓啊,看来我得给你支一招啦!你可千万别梦想充当一位当今的及时雨——宋江。宋江活在今天,也得学滑头,把自己那‘及时雨’的绰号公开宣布废止了!今后,再有人求你,让你帮助解决什么困难,你也用不着说不帮。你这人,对求到你头上的人,‘不’字说不出口。你呢,还可以满口应承帮他,但别真帮。你越真帮,找你的人越多。你不真帮,几次没帮成,以后找你的人自然就会少。”在这白吃白住,龚自有感觉有必要帮帮他。

“老哥,不用你教。我想,等我那些社会关系都为别人启动过了,后来的人再找到我头上,那我也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爸,那些社会关系可是宝贵的资源,千万别尽为他人用完了啊!那咱们自己以后遇到难事儿求谁呀?”

“小孩儿,别学得心眼那么多!”李一泓一边训素素,一边擦脚,研究地看龚自佑,忽然说:“我差点儿忘了,老哥,我也在为你操着份儿心呢!”

“你为我操的啊门子心啊!我用不着你为我操心!”

“我把你安排进养老院怎么样?院长是我高中同学。”

龚自佑一听就火了:“休想!李一泓,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就是在你家住了几天吗?你怎么心肠这么歹毒?想要把我往那种地方送?”

“你火什么样嘛!养老院又不是火坑!”

“拉倒吧你!我……我不在你家住了!我卷铺盖卷儿走人行不行?!”言罢,起身便要进屋去卷铺盖卷。

李一泓趿着鞋拖住了他:“好好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素素,摆碗筷,吃饭!吃饭!”

吃过饭,龚自佑坐在床沿服他那一种止鼾声的药片,李一泓趴在床沿吸烟。

“老哥,我饭前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你看你呢,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无亲无戚,又七十来岁了,哪天病在床上,谁照顾你呀?”李一泓老调重弹。

龚自佑脱鞋上床,背对着李一泓躺倒下去,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说现在。现在,起码我一人住着一屋一厨。”

“养老院虽说两个人一间屋,但不必你自己整天捅炉子烧水做饭呀!人家养老院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每个房间都有卫生间,天天可以洗澡,我看强过你那一屋一厨。”

“你是替某人惦记着我那套房子吧?还是你自己惦记着?”

“瞧你,一想就想歪了!你那套房子一租,我再求院长照顾照顾你,足够你入院的了。你每月的退休金,零花花不完,多好啊!”

龚自佑却猛地扯灭了灯,没好气地说:“睡觉!”

李一泓到底还是把龚爷爷劝进了养老院。比较而言,那是他解决得最为容易的一个问题,他因而又多了一分成就感。

黄院长办公室里,李一泓在与黄院长交谈。

“他是我十几年的老街坊了,和我关系一向很好。否则,我不操心他这一件事。”

“理解,太能理解了。”

“那么,拜托了。”

黄院长问:“这么久了,你还一次政协的会也没开过吧?”

李一泓点点头。

“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俩在一个区分在一个委员小组里,社会问题组。由于你是新委员,某些老委员很关注你的言行,包括我。实不相瞒,有人还对你颇有微词呢!”

“唔?”李一泓感到意外。

“你过问的那是些什么破事儿?鸡零狗碎的!政协委员,主要使命是参政议政,建言献策,能力和水平要体现在提案方面。以后再别管那些民间的破事儿了。你管得过来吗?管多了,有人还以为你是在迫不及待地取悦群众,另有所图,起码是想成为委员明星!”

“这可就太误解我了!”李一泓分辩。

“不过也是免不了的,以后我指点你,那你就会慢慢找到正确的角色感觉了——给你看样东西……”黄院长起身走到办公桌那儿,拉开抽屉,取出一叠装订了软夹的文件纸,递向李一泓,“这是我写的一份报告式提案。打印了多份,这一份归你了。”

见两人出来了,素素迎上前。

李一泓对素素说:“咱们该走了,你龚爷爷呢?得跟他告个别呀!”

李一泓和素素走向养老院大门,在大门口,李一泓回头朝龚自佑那边深情一望……

·5·

从养老院回来,李一泓和素素拎着些东西走到门前,却见一扇院门半掩半开,

素素已进入家中,朝院里大声说:“爸,我姐来了!”

李一泓放下东西,走到自己的屋子的门口,见床上已换了崭新的床单,春梅正在往枕头上套新枕套,他张张嘴,没说出话来,遂轻咳一声。

春梅头也不抬地说:“没听见!”

李一泓学京剧老生,又咳:“嗯……哼!”

素素进屋来,将姐推得向爸爸正过身去:“和好吧,和好吧,和为贵!”

素素扯了扯李一泓:“爸,你就跟我姐认个错嘛!”

李一泓一脸严肃:“我跟她认错?她难为我,我拍桌子,对错各一半的事,凭什么要我先向她认错?我这儿还等着她向我认错呢!我是她爸!”

“你们是俩小孩呀?”素素被他们给逗笑了。

“爸,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更多!”

“怎么就我的错更多?”

“谁叫你打我小时候就宠惯我,把我惯出现在这么任性的毛病来!”

“横说竖说都是你的理,我打你!”

春梅一歪头,往前凑:“给你打吧,打吧!”

李一泓举起的巴掌反而放下了,叹道:“唉,要是舍得就好喽!”

三人互相看看,忍不住都笑了。

素素要回农村去看望哥哥嫂子,李一泓向文化馆请了几天事假送素素。齐馆长说就当他是到农村去进行考察了,不扣他工资。素素嚷着说,当政协委员带给一个人的好处,终于在爸爸身上也有所体现了。

长途汽车行驶在郊区公路上,左右两边在风中伸胳膊攥拳的庄稼,顶着毒辣的日头,在地上纺织出成片的绿波,裹挟着农民们在其间劳作的身影,汹涌地朝车后扑去。

在村路上,李一泓显得心事重重,素素忐忑不安地问:“爸,你是不是……反对我考北京的大学啊?”

“北京是首都。北京的大学,几乎都是一流大学。你学习好,若能考上,爸也光彩啊!但,在北京读大学,花费必然高,爸那点儿工资,有些力不从心啊!”

“我姐说了,供我上大学,一切包在她身上。”

“唉,你姐……她是我一块心病啊,都二十五六了,也不着急成家……”

素素却拢嘴朝一处坡地上喊:“嫂子,我回来啦!”

一个年轻女人丢了锄,向二人跑来。

李一泓急忙对素素说:“快叫你嫂子别跑,看摔着!”

秀花笑着问:“爸,您身体还好吧?”

“还好。”

“瘦了。”

“近来,忙了点儿。”李一泓又责怪地说,“你看你,还干活,还跑!你要在意才行嘛!这个李志,怎么就不知道关爱人!”

秀花笑了:“他挺关心我的,是我自己闲不住。”

素素拎着东西凑过来说:“嫂子,告诉你件好事儿,我爸是政协委员了!”

秀花又喜笑颜开:“是吗?这下咱家可好了,以后有撑腰的人物了,看那些村官敢不敢欺负咱们家!”

李一泓批评素素:“嘴快!”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怎么,村里的干部们还会欺负咱们家吗?”

秀花气愤地说:“那可不!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咱们家,什么白出工白出力的事儿都落不下咱们家!”

素素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喊道:“哎呀,嫂子,有什么委屈到家再诉行不行?”

三人一边往村里走,秀花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修这条路,说是家家户户都得出劳力,李志出了三天的劳力。后来又维修小学校的校舍,还找李志!我说,李志修过路了,修校舍该找别人家出劳力啊!爸你猜村长怎么说?他说,别人家壮劳力不是都出远门挣钱去了吗?这是什么话呢?难道我们李志没出远门去挣钱,就该着村里白使唤起来没个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