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来到居委会的值班小屋里,他将一些咸菜夹在烧饼里,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翻报。
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见只有吴振庆一人,怯怯地问:“叔叔,您是换煤气的人么?”
吴振庆停止了咀嚼,望着女孩儿。
女孩儿说:“我家要换煤气。”
吴振庆一边嚼着一边说:“我是人,得吃饭。下午再来!”
那女孩儿说:“我奶奶正给我热着饭,气就没了。我吃了饭还得上学呐。”
吴振庆只好放下报,拿着没吃完的烧饼,一边吃一边跟女孩儿走了。
这一天下午,他可真累趴下了,晚上回家时,那上楼的脚步已经跟个老头差不多了。妈妈问他活累不累,她说不过一天只换几罐煤气,累啥?就换了拖鞋,进了自己那间大屋,一进屋,便扑倒在床,一动不能动了。
他睡着了,但很快,那熟悉的噩梦又来了,他惊叫道:“爸爸,爸爸,爸爸呀!”
“儿子,儿子……”
吴振庆睁开了眼,母亲立在床边,俯身注视着他,问:“儿子,你又遇到什么愁事儿了?”
“没事。”
吴大妈说:“没什么愁事儿就好。这是二百元,你拿着,找个机会,当你爸的面给我,就说是这个月的开的工资。”
吴振庆说:“妈,演这么一出戏骗我爸干什么啊?”
吴大妈说:“不骗他行么?他一辈子刚强,现在连刚强都刚强不起来了。就指着你有出息,成了他刚强的资本了。再让他知道你现在又没了正经工作,他还不得懊糟出病来哇?”
吴振庆违心将钱接了。
吴大妈又给他钱:“这二十元,留你零花。”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零花钱啊!”
“听话,拿着!”吴大妈强行将钱塞入儿子兜里:“你今天晚上不还要陪人家看电影去么!万一俩人要买点儿什么吃的,能让人家姑娘掏钱啊!”
“我不去!”吴振庆将钱从兜里掏出来,抛还给母亲。
钱掉在地上,吴大妈捡起:“不去哪行!让人家在剧院门口干等?谁叫你当时答应陪人家看了?”
吴振庆一下子坐了起来,发作地:“我当时答应了么?我当时没说我愿意去了么?”
“你虽没那么说,可你把票接了,一人一张票,那不就等于你当人家面答应了?”
“可谁叫你四处给我张罗找对象的?谁叫你是个女的就同意往家领的?谁叫你当人家面掏出两张票的?还要当人家面给我!”
“我是你妈!你三十大几了,还连个对象都没处过,我当妈的能不着急么?再说那是我领家来的么?人家主动的热情介绍,我还能说,用不着你替我儿子操心啊?再说我看你对人家姑娘,还不是那么太反感的样子!”
吴振庆从床上站起来说:“我心里反感,表面上能流露出来么?那不伤人家么?”
吴大妈说:“你今晚不去,让人家在影剧院门口白等,就不伤人家姑娘的自尊心了?人家姑娘也就是胖点儿。除了胖点儿哪一条配你都绰绰有余!如花似玉般苗条的姑娘倒是有,那又凭什么非嫁你不可。”
吴振庆不耐烦地说:“反正我不去!不去!
他气咻咻地离开了大房间,闯进了小房间,又倒在床上。”
吴大妈跟到了小房间:“儿子,妈也知道你心里边,不是那么很中意人家。妈倒也不强迫你非对一个不中意的象。可咱们一不能伤了人家姑娘的自尊心,儿不能卷了人家介绍人的面子,接触几次,如果实在处不起感情来,再从咱们这方面编个什么借口,也算咱们这家人郑重。”
吴振庆不语。
吴大妈又将钱塞入他衣兜:“妈知道你今天累了,你说不累,妈也看得出来。妈给你作口号吃的。吃饱了,洗净了脸,拢齐了头,换身儿体面衣服,去看一场文艺节目,不也算自个儿恢复了疲劳,舒散了心情么?”
吴振庆无奈地答应了:“就这一次啊?”
晚上,他刚走到了剧院门口,胖姑娘就发现了他,热情地迎了上来,她一套笔挺的西服裙,倒也显得富态,不失胖女性风度。
吴振庆穿一套中山装,脸刮得干干净净,也显得挺男子气。
胖姑娘说:“其实,你挺帅的嘛!”
吴振庆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胖姑娘问:“我呢?”
吴振庆四顾了一下,说:“你么……你很像她……”
胖姑娘循着吴振庆的目光望去,见广告牌上画着一位大张着腮红的两篇极其肉感的嘴唇,双手握于胸前的中年女歌唱者,女歌唱着上身的是和她一种样式,一种颜色的西服。
胖姑娘问:“你这话,是褒,还是贬呢?”
“非褒,也非贬,是一句实事求是的话。”
“我刚才那句话可很不实事求是,女人总是比男人善于想象的……”她说完,因自己的反唇相讥而快感地笑了。
吴振庆说:“是啊,我要是能对你也产生一点儿想象力就好了。”
胖姑娘说:“得了,别逗嘴了。”她说着,欠起胳膊肘,意思是要吴振庆挽着,吴振庆佯装不懂:“你胳膊,错臼了?”
胖姑娘说:“别装蒜。咱们也实习实习……”
一堆堆互相挽着的男女从他们身旁他上台阶,吴振庆说:“好吧,那就陪你当一回实习生。”他挽着她的胳膊上了几级台阶,站住了。
胖姑娘问:“怎么了?”
吴振庆说:“我怎么觉着,那么别扭。”
胖姑娘说:“这完全是你的心理作用,所以我说咱们要自觉实习实习嘛。”
吴振庆说:“好像不完全是心理作用……”他扭头看别的一堆互相挽着男女,恍然大悟了:“不对,应该是男左女右,咱俩……搞反了。”
胖姑娘问:“从来也没有男的反过这种传统么?”
“大概没有吧,再说咱们又何必开创新潮流呢?”
他从胖姑娘的臂间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并抬了起来。
胖姑娘说:“那,我就只有尊重这一传统了。”
她挽着他他上台阶,进入剧院。
舞台上,画在广告牌上那个中年女歌唱者正在引亢高歌,唱的是我们听不懂的西方歌剧的咏叹调,唱完之后,她谢幕而去,场里响起了掌声,她再次上台谢幕。
在观众席中,胖姑娘说:“都是女人,又都是胖女人,她就那么受欢迎。这世界也太他妈的不公平了!”
前排有几位观众,听到她的话回头瞧她。
吴振庆说:“是啊,对可能成为他们丈夫的男人来说,就更不公平了。”
报幕员出来宣布:“休息十分钟。”
他们走到剧场外后,吴振庆问:“想吃点什么吗?”
“不,我已经开始减肥三个多月了,你对我应该充满信心。”
吴振庆忙说:“哎,话可得说明白,这个我有什么关系?”
胖姑娘问:“你并不在乎我胖不胖?”
“我当然在乎了!”
“那我的话哪儿说错了?你干嘛总跟我抬杠啊?”
“我不是成心跟你抬杠!我的意思是,咱们别互相误会了!”
“我不误会你,你总误会我嘛!”胖姑娘忽然冲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叫起来:“张萌!”
那女人正是张萌,她身旁站着那个即将退役的英俊的军人。
“葛红!”
张萌与胖姑娘高兴地跑到了一处,亲昵地半拥半抱的。
张萌向军人介绍:“这是当年和我一个连队的兵团战友。”
又向她介绍军人:“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胖姑娘爽快地说:“你就干脆说是你的男朋友得了呗!”
张萌略有几分不自然,军人也矜持地微笑着。
胖姑娘说:“我也有了……”她回头寻找吴振庆,正往一根柱子后面隐藏的吴振庆被姑娘发现了,她跑过去将他扯到了张萌跟前。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吴振庆尴尬而恼火。
张萌说:“我们认识。最早是一个连队的。她还当过我的班长。”
胖姑娘说:“嘿,巧劲的!那你给他俩介绍一下吧!”
“还是让我们自己来认识下吧——赵小涛。”赵小涛向吴振庆伸出一只手,吴振庆很像征性地跟他握了一下:“吴振庆。”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吴振庆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他和张萌的目光一触即避,二人都显得不自然。
演出铃响了,胖姑娘挽着张萌对那两位男士说:“哎,我俩要聊点儿悄悄话儿,你们做一块儿吧。”
剧场里,台上正演单人舞,台下,胖姑娘对张萌耳语:“告诉我实话,在兵团的时候,你们恋爱过没有?”
“这……我可说不准。我们在一个连队的时间还没有和你在一个连队的时间长。她自己怎么说!”张萌说。
胖姑娘说:“我没好意思问啊……不过,我可不打算让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张萌问:“你觉得,你们会成么?”
胖姑娘说:“目前进展还顺利。我想会的吧!他挺中我意。所以我要盯住他。”
那一边,坐在一起的吴振庆和赵小涛,似乎彼此无话可说。赵小涛主动地问:“在哪个单位?”
吴振庆说:“未来开发公司……”
“都开发哪些项目?”
“运气,主要是开发个人运气,能为您效劳么?”
“不,我运气还行。”
“运气不佳的时候,可以通过张萌找我。”
“谢谢!”
“失陪一会儿。”吴振庆起身离开了。
他走出剧场,一个人失意地走在人行道上,又走入了一家小饭馆,他从小饭馆出来,已是动摇西晃地走路了。
吴振庆回到家里后,吴大妈问他:
“节目好看么?”
他说:“好看,好看极了。”
“把人家姑娘送回家了么?”
“谁也没要求我……非得……把她送回家啊!”
“又喝酒了是不?”
“借酒……浇愁嘛……”
吴大妈将他往小屋推:“你爸还没睡,给你爸个高兴,交工资去。”
被推入小屋的吴振庆说:“爸,我……开工资了。这个月开得少了点儿,……二百……下个月……开得多……”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往外掏钱。
他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的,不过是一把钢蹦和毛票儿。
他的酒劲儿顿时醒了很多,掏遍全身的兜,再也没掏出钱来。
老吴瞪着他。
吴振庆叫道:“坏了……丢了……”

4
换煤气罐这活儿累人,但吴振庆干得很认真,不管雨天雪天,绝不误人家用。
一个雨天,他又扛着煤气罐上楼,在一户人家门口放下,用抹布把罐擦干,然后敲门。
开门的是张萌,吴振庆穿着雨衣,她没人出来,说:
“请帮我拎进来行么!”
吴振庆一声不响将罐拎进了门,又拎入厨房,一声不响替她接上煤气罐儿。
张萌说:“多谢你了师傅,请进屋坐会儿,喝杯茶吧!”
吴振庆犹豫了一下,随她进了屋。张萌正在家里练画,桌上、地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大幅小幅横福竖幅的古里古怪的黑鱼。
张萌一边沏茶一边说:“师傅,我是晚报的记者。如果您不急走的话,我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比如,你们个体服务者的收入情况,人们对你们是不是歧视,你们自己又是如何看待你们自己的……总之,随便聊聊,如果您愿意的话。”
她将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从沙发上移走两幅画:“师傅坐吧!”
吴振庆不再“欣赏”那些古里古怪的鱼,面对张萌,将雨衣帽子扯到了脑后。
张萌吃了一惊:“是你?”
吴振庆说:“为您服务感到十分荣幸。”
张萌语无伦次地:“今天是星期天,我休息。闲着没事儿,在家练练画儿……”
吴振庆又说:“打消了你要即兴采访的念头儿,很扫兴是不是?”
张萌尴尬而且手足无措地:“我……我真没想到……竟会是你。”
吴振庆却反而显得在心理上占着无比的优势似的,相当矜持地一笑:“我也真没想到,我每月还挣着你两元钱。”
他掏出煤气证还给张萌:“怎么上面写的不是你的姓名啊?”
张萌结果煤气本放入抽屉,转身靠着桌子,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态,望着吴振庆解释道:“哪儿那么容易弄到煤气证啊,是借的,煤气罐是高价买的。”
吴振庆说:“对了,我得向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以后换气的时候,罐要刷干净,这是煤气站的新规定,上一次就因斯哥罐太脏不给换,我替他们刷的。”
张萌说:“我一定记住。你坐会儿吧,喝了那杯茶再走。”
吴振庆说:“不会破坏你的闲情逸致么?”
“你已经看出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待你才好,你何必还一步步地把我往尴尬里逼呢?”
“好,那就坐会儿……”吴振庆一边说一边脱下雨衣。”
张萌走过去接了雨衣,替他挂在衣架上,随手从门后操起拖把,拖地上那一大片从雨衣上滴落的水。
吴振庆生硬地说:“真抱歉弄了你一地水,我看我还是走吧。”
张萌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拖水的举动在这时是多么的错误,便将拖把放回了原处,表白地:“你别走。我诚心诚意留你一会儿。”
吴振庆在沙发上坐下了。
张萌又走到桌子那儿背靠着桌子。
过了半晌,吴振庆说:“都爱说世界很小,其实世界还是很大的。比如我们,都在一个城市里,返城后,算上前几天在剧院里那一次,我们才见了两面。今天要不是我服务上门,还不知道你住在这儿。”
张萌轻轻地说:“我也不是成心躲着谁……我……真的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从前一些熟人保持交往了。但是唯独对你,我总也忘不了。真的,想忘也忘不了……”
吴振庆认真地倾听着,似乎在咀嚼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救过我的命。我总想找机会报答……我……”
吴振庆说:“说下去。”
“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真的!要不……我托人给你找一份儿工作吧?”
吴振庆古怪地笑了:“好念头。真是个好念头。徐克告诉我,我和咱们那几个兵团战友,那么顺利的就从拘留所被放出来了,你出了很大的力嘛!所以,你也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了,已经报答了么!”
张萌道:“那并不能算报答。要不是我写的一篇报导,你们几个的事儿,也不至于被公安部门看得那么严重。”
吴振庆说:“那倒也是。不过不知者不怪……反正我听你张口闭口报答报答的,觉得我们之间,当年似乎只发生过一点儿偶然性的小故事,最后划一个句号就该心安理得地结束了,起码在你这方面是这样吧?”
张萌赶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确实认为,当年的事,应该让它过去了。所以……上次在剧院见到你有了……对象……我心里特别替你高兴。”
“有了什么?”
“哦,也许应该说是未婚妻。”
“她他妈的不是!”
“可是,她很爱你啊!”
“可是我不爱她!”吴振庆霍地站了起来,一边走向张萌一边说:“你还更替自己高兴是不是?不管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成了我老婆,你都替你自己高兴是不是?!可你心里明明知道我爱的是你!从十七八岁爱到现在三十多岁!”
他已经走到了张萌眼前,双手抓住张萌的两条胳膊:
“当年我从大森林里把你背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报答我的话?后来你生了肝炎,我在连队无偿献了一次血之后,又偷偷跑到农村卫生院去献了一次血,人家要给我二十元营养费,我摇头说不要钱,人家问我要什么,我说,你们有糖厂,给我五斤红糖吧,我走了几十里路,把糖送到营部,送到你手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报答我的话?我三次将探亲假让给我们连队的一名女知青,那是因为她哥哥和你在一个连,我俩达成了协议,她哥哥也将三年探亲假让给你!难道我做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张萌闭上了双眼:“知道……”
吴振庆摇晃着她:“你说!我今天要你说出来!”
张萌喃喃道:“是……友爱……”
吴振庆吼着:“胡扯!你胡扯!”
张萌轻声说:“是……爱……”
眼泪从她闭着的双眼中流了出来。
吴振庆终于放开了她,她赤裸的双臂上留下了吴振庆的指痕。她低垂着头,短发遮住了脸,双手交错地轻轻地抚着臂上的指痕。
吴振庆瞪着她,似心生恻隐,可是忽然又指斥起来:
“我哥哥是最讲原则的军人,可是为了家中能有一个子女能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也不得不做违心的事,求他的老首长以部队编外后勤兵的名义把我招回城市,可你怎么对我说的?你说如果我离开了北大荒,你在北大荒就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了……你他妈的当年是不是这么说的!”
张萌仍低着头:“是……”
吴振庆拿起了茶杯,望着它却没有喝:“因为你这句话,老子又多在北大荒呆了五年!如果五年前我返城了,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说得又来了气,狠狠将茶杯摔了。
张萌仍一动也不动。
吴振庆进一步逼问:“你究竟爱过我没有?你回答!”
“我……我……我的确没往和你结婚这方面去想过……”她双手捂着脸哭了。
吴振庆怔了片刻,苦笑道:“没想过……”——他仰起脸望着屋顶:“我明白了……当年你需要一个用他的整个心去关怀你,体恤你,爱护你,在你需要某种精神安慰和情感安慰的时候,给你以最大的安慰,结果我就成了你生活中的这么一个角色,而且是心甘情愿的!一个百分之百的大傻帽!你感激的方式就是——有能力有机会的时候你将报答我一次。比如现在我落到没有正式工作的地步,你可以四处求人为我找到一份工作!报答了,你的心里就平衡了。你也就会感到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有充分的理由忘却当年的一切了,不必在隐姓埋名似的怕我找到你了,在我面前也不会觉得曾欠我什么了,而我吴振庆呢,也就应该识趣地、自觉地、永远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他眼中也淌下了泪水。
他仰着脸缓缓恢复正常姿态,转向张萌:“那好吧,我就识趣些,我就自觉点儿,我这就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今后你再也不会见我……很抱歉我一时不冷静,摔了你一个杯子。”
他缓缓弯下腰,将碎杯片一一捡起。
张萌双手从脸上放下,略抬起头望着他。
他轻轻将碎杯片放在茶几上说:“告辞了。”
他走向衣架去取雨衣。
张萌跑过去抢先将雨衣取下,抱在怀里,泪眼盈盈地说:“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那么自私……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当年是不是爱过你。当年我不懂那究竟算不算爱……”
吴振庆说:“女士,把我的雨衣还给我,我没有时间继续听你的解释了。”
张萌急急地说:“你听我说,我求求你再听我说几句,我曾不止一百次地说服自己,只有和你结婚才算对得起你……可是我的年龄每长一岁,我对结婚的含义也就多明白一层,就越加清楚——我……不爱你。我们俩生活在一起不合适,那将使我非常痛苦,也必然会使你痛苦……”
“够了!”吴振庆拽着雨衣,张萌扯住雨衣不放:“既然今天当面说开了,你就让我把心里想说的话全说出来!我……我理解一个男人像你这么深爱一个女人,却得不到同样的回报,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可以为你做一部分满足……三次、五次、十次、十几次、几十次,我愿意!只要这样做能渐渐减轻你内心的痛苦。哪怕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我也愿意!我只是不能再把我今天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和你牢牢地拴在一起,那对我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她说时,吴振庆瞪着她,默默听着。见她不再说下去,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