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还在兴头上,又说:“一般来讲,儿子,凡是老子对儿子第一次说教的些话,十之八九都可以算成是至理名言。因为,那等于,老子在向儿子传授真格的人生经验的。”
吴振庆说:“爸,我记住了。第一,人心服,泰山移。第二,买一本三国,结合着毛著读。爸,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
老吴有点愣怔了,挥了挥手说:“那倒没什么,一码事儿……”他将酒一饮而尽,俯身向儿子,并拍拍儿子的手:“振庆啊,我……还有件事儿,想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吴振庆也擎起酒盅一饮而尽:“爸,那我还能不答应么?”
老吴说:“我有个老哥们儿。刚认识不久。下棋认识的。这个人呢,是八级瓦工。又是七级泥水工。七十来岁,身体还行。家里挺困难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一大堆。他想多挣点儿……你看,冲我,你老子的面儿,能不能让他加入你那个施工队?活塔什干不动了。可给你们当个顾问什么的,我看是够资格的。现在不是实行顾个问么?”
吴振庆嘴里的饭菜,颇不顺溜地咽下去:“您答应了?”
“可不答应了么?过后我一想,人家兴许是为了求我,才连续几天陪我下棋的。人家棋好。不是为了求我,干嘛非陪我下呀!冲人家费的这一番苦心,你爸能不答应人家么?再说,你爸这人,活了一辈子,就没被一个人求过。你爸也得体验体验,被人感激,是种什么心情。所以呢,你无论多难,也得替你爸园下这次面子啊!”
吴振庆不知所措了:“他……打算什么时候上班?”
老吴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吴大妈在小屋音调很特别地咳嗽起来。
父子俩同时望去,吴大妈立刻作掩饰:“我这嗓子,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好象总有包痰堵着……”
老吴不满地:“我们这商议正经事儿呢,你那儿消停点行不行?”
老吴刚回过头来,吴大妈便对儿子摇头、摆手、顿足,示意他千万不要答应什么……
吴振庆总算想出个答复的办法,他说:“爸,我可不打算顾个什么问,整天价在我面前指手划脚,那将意味着有大权旁落的可能……”
老吴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不会的,我举荐的人,怎么会做出夺你权的事呢!不当顾问,也行嘛!人家并非是偏要当什么顾问……”
吴振庆说:“爸,这事儿,容我和两位副队长研究研究。我虽然是头,也得讲点民主啊!”
有人敲门,吴振庆起身去开了门,一位臂带红袖章的负责街道治安的老太太,引进一腰宽背厚的胖姑娘。
那老太太热情洋溢地说:“你就是振庆吧?”
吴振庆答道:“大娘,这是……”
吴大妈迎了出来道:“哟,你们来了?我当你们还得等一会儿才来呐!”
她暗暗打量胖姑娘,胖姑娘也暗暗打量吴振庆。
吴振庆已明白对方们的来意,朝母亲投去气恼的一瞥。
吴大妈对儿子的目光佯装不见,将客人们请进了大房间:“这屋坐,快请这屋坐……”
老太太说:“这屋收拾得多体面啊!我看什么也不缺了,就缺个新娘了。”
吴大妈将门关上,对老吴悄声地:“你别吃了,出去下棋去吧!”又对儿子悄声地:“你快去洗把脸,拢拢头发,进屋去陪客人。”
吴振庆腻歪地说:“妈,还是让我出去下棋,让我把陪客人吧!”
吴大妈在儿子胳膊上扭了一把:“你是傻呀,还是孽呀!”
老吴也明白了,不高兴地说:“我教给你的任务,是物色一个儿媳妇,不是找回家一个扛长工的!别忘了现今不用粮证买粮呐!”说完他撑着拐出去了。
吴振庆别别扭扭被母亲推进了大屋,胖姑娘立刻从沙发站了起来,老太太也站了起来。
吴大妈对胖姑娘说:“坐吧,坐吧,别见生。”吴振庆脸仰望屋顶。老太太只好向吴大妈介绍:“这姑娘姓葛,叫葛红。属马的。近年而是罢了,比振庆小四岁……”
吴大妈说:“看你身体怪好的。”
那姑娘说:“也不怎么好,我肝……”
老太太赶紧过话去:“她干活锻炼的,身体才这么好。”
吴大妈说:“坐吧,坐吧……”
胖姑娘忸怩地坐下了。
吴大妈问:“在什么单位上班?”
胖姑娘说:“在……生物分解所……”
吴振庆的目光不仅望向姑娘,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吴大妈说:“我们振庆,在施工队当第一把手。大小,也算个脱产的干部吧。”
胖姑娘的目光,颇有好感地向吴振庆一瞥。
吴振庆说:“妈,我可没脱产。我一再在干力气活儿。”
“那是你觉悟高!不脱离工人群众。”吴大妈说。
吴振庆的目光又望向了屋顶。
老太太这时也插嘴说:“不脱离群众好。将来谁能当更大的领导……振庆你是党员吧?”
吴振庆说:“党还没来得及发展我呐!”
老太太得意了:“小葛是党员。在兵团入的党……”
吴振庆说:“那她将来作我的入党介绍吧……”
吴大妈指斥他:“尽说些嘎牙的话!我们振庆也快入党了。你想,都当了领导了,入党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吗?不过是,党现如今忙,这么大个国家,让‘四人帮’搞的乱七八糟的,一时也就顾不上找他谈。他呢,也忙。领导着一二百人呢,能不忙么?也就顾不上主动找党谈。邓两方面都不太忙了,入党还不是两方面都点头儿的事吗?”
老太太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别咱俩光插在中间说,是不是让他俩单独聊聊?都是兵团的,肯定有共同语言……”
“好,好……”吴大妈将老太太往屋外引。
吴振庆赶紧拦:“妈,你们都别走哇。其实,还是一块儿聊的好。一块儿聊,话题多……”
老太太说:“这又不是开座谈会!我和你妈,有另外的话题,我们话题是次要的,你们的话题才是主要的……我们一参加聊,不就干扰你们的话题了么?”
她们一出去,吴大妈将门掩上了。
吴大妈引老太太进小屋,她们坐在床上和椅子上,老太太问:
“你觉着怎么样?”
吴大妈说:“又是党员,又在一个科研所里,这两方面,都高于我们振庆……就是……”
“就是太胖了点儿是不?”
吴大妈说:“其实,我倒不嫌人家姑娘胖。不知我们振庆怎么个感觉……”
老太太说:“瘦女人,生了孩子以后,准胖。胖女人呢,生了孩子以后,准瘦。这咱们都是过来人,谁也骗不了谁的。我保你得了孙子或者孙女以后,儿媳妇也变得苗条多了。你是喜欢孙子呐,还是喜欢孙女呐?”
吴大妈一笑:“我还是喜欢个孙女。一辈子拉扯大两个小子,烦小子啦。可谁知道振庆他爸是不是跟我一样呢?”
大屋里,吴振庆仍站着,望着屋顶。
胖姑娘先开了口:“你坐啊!”
“我站着挺好……”吴振庆掏出烟来吸。
“给我一支行么?”胖姑娘说。
吴振庆一怔:“什么?”
胖姑娘说:“烟啊!”
吴振庆反应过来,忙说:“行,行!真对不起,没想到你还吸烟……”他递给她烟,并替点着。
胖姑娘很有风度地吸吐着,说:“下乡九年,喂了八年半猪,有时一个人很愁,很闷,就偷偷吸烟。”
吴振庆有点儿放开了,说:“咱们都是兵团战友,我不能骗你。其实,我现在没工作。不久前是在一个小施工队干过。可施工队散了。我妈之所以替你遮掩,老人的意思我不说你也能理解。无非怕我打一辈子光棍。”
胖姑娘说:“像你这么一表人材的,哪能呢!”
吴振庆说:“你这是王八瞅绿豆……对不起,我说走嘴了,我的意思是,你太夸我了!”
“你这人真实在……”胖姑娘说。
“也就这么一条优点吧。”
“我就喜欢实实在在的男人……”
吴振庆不知所粗地说:“你可千万别……别那样……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光实实在在这么一条优点,太不值得一个女人喜欢了。再说我也不总实在……”
胖姑娘笑了:“你说话真逗!”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很严重的……”
胖姑娘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很严肃的。我也是很严重的。其实,我也很实在。所以,我也不能骗你。你属牛的,虚岁三十三对不对。”
吴振庆点头。
胖姑娘说:“我属猪。比你大一岁。今年虚岁都三十四了。”
吴振庆说:“你……老高一?”
“不,老初三。上中学时家里生活困难,学习上总分信,留过一级……”
吴振庆说:“你……这么实在,我很感动……”
“我也不在什么生物分解所。我在屠宰场……”
吴振庆瞅着她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我的意思是,特别对你们女人来说,那……是很具有刺激性的工种吧?”
胖姑娘又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吴振庆又替她点着了烟,胖姑娘吸了一大口,吐出一个大烟圈儿:“你以为我的工作,是每天攥着刀子杀生吧?那我可不敢。其实我胆量很小。现在已经实行半机械化了。我的具体工作是每天用碱水洗肠子。牛,羊,活生生的进到我们厂,经过几个车间的处理,就被分解成整肉、碎肉、下水什么的了。所以我们厂的小青年,对外都愿说自己是生物分解所的。”
吴振庆问:“那……你也并不是党员?”
“是过……”
“是过……”
“不但是过,还被评为模范党员。毛著标兵,五好战士,养猪能手,扎根典型。我曾经获得的荣誉,多了!你要是稍作一番调查就会知道——咱们知青中,凡是喂过三年以上猪的,只要再学会沉默寡言这一条,成份也属于红五类的话,入不了党就怪了。七八年我忽然想开了,闹返城,结果目的没达到,什么荣誉都丢了。一年以后,大返城了,不闹得也可以走了……细想想,我太亏了,所以,有些事儿,人是不能太细想的……”
吴振起姑娘流露出了对她同情的神色,他从茶几下拿出糖来:
“别吸烟了,请吃块糖吧?”
胖姑娘扫了一眼糖盒,摇摇头。
吴振庆替她挑了一块,剥开来递给她:“这块好吃,夹心的,还软……”
胖姑娘说:“咱俩的介绍人,和我家沾点儿亲。我应该叫她二舅母。所以她才积极。她教我说,等咱俩处出了感情,再对你坦白真相也不迟。我想,还是你刚才说得对。都是兵团战友,你不骗我,我也不能骗你。”
吴振庆感动地说:“你……比我还是在……”
胖姑娘说:“还是你实在。你得实在,感召了我。”
“不,你更实在……”
胖姑娘说:“你认为我更实在,那我就再说句更实在的话。咱们得打破常规,咱们得超越某一两个阶段,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没那份闲情逸志,也没那份闲功夫了,是不是?”
吴振庆说:“我……我有点不明白……”
胖姑娘说:“我的意思很明白,按常规,应该是,先交一段时期的朋友,其后确定对象关系,还要互相考验一年二年的。让这一套见他妈的鬼去吧!我的既定方针是,要是想结婚,立刻就登记,要是不想结,就滚他妈的蛋!”
吴振庆对胖姑娘的话反应愕然……
胖姑娘接着说:“对不起,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我已经拖不起了。再拖,用小青年的话说,我就成了老帮跪了,成大婶了。你如果觉得我这人还看得过去,我就不在乎你暂时没工作。至于感情,兵团战友是个基础。结婚后双方还要活好几十年呐,从从容容的,想怎么培养就怎么培养,想培养多深就培养多深……”
她说完,瞪着吴振庆,等着他表态……
吴振庆急窘,摸起烟来吸。
在那间小屋里,那老太太问吴大妈:“他们谈了有一个钟头了吧?”
“差不多。”
“一见如故呢,要不能谈这么久。”
“能谈得来就好……”
“我差点儿忘了。我还给他们讨了两张文艺演出的票呐。我该走了,你先给他们送过去吧……”
吴大妈将老太太送至门口,老太太指指大屋的门,悄悄说:“先敲敲门再进去,都是沾腥就下嘴的年龄,知道两个正在咋样?免得你这当妈的惊着他们,臊了他们……”
老太太离去后,吴大妈蹑足来到大屋门外,贴耳听听,屋内静悄悄的。
吴母故意咳嗽了一声,之后敲门。
吴振庆在里边说:“进吧,敲什么门啊!”
吴大妈慢慢推开门,满屋的烟雾,呛得她不禁倒退了一步。
吴振庆坐在一只沙发上,头垂得不能再低,指间还夹着烟。
胖姑娘倒靠写字台站着了,也在吸烟,并且瞪着吴振庆。那情形,仿佛一个在审问,一个在受审。
吴大妈说:“你们……这是……”
胖姑娘自信地回答:“大娘,我们正谈在关键处……”
“那,你们接着说,你们接着谈……”
吴大妈又将门关上,出去了。

3
吴振庆来上班了,桌上摆着一厚迭煤气证。吴振庆望着它们,而居委会主任(当然是一位大妈)望着吴振庆说:
“今天要换三十二罐。以后,换煤气的人家会把证送到这儿来,你每天到这儿上班。咱们居委会还订了几份报,闲着,可以读读报。但是不能离开去干别的。说不定有的人家,争做中午饭忽然煤气用完,找你找不到,就不好了,能做到么?”
吴振庆说:“能。”
居委会主任又叮咛道:“千万别把谁家的证或煤气罐丢了。补一个证,那是费很多道手续的。罐要是丢了,就更糟了。只有你赔,一个罐两百多元,而且没处买。”
吴振庆说:“谢谢。我全记住了。”他拿起了那一厚迭煤气本,走出门去。
他先给一辆三轮平板车打气,打足了气,开始挨家挨户换煤气罐。
首先,他得从各家楼上把空罐子扛下来,装到平板三轮车上,之后,蹬着车去换气站。
到了换气站,他还得排队开票,之后将一只只空罐搬下来,一只只交票换罐。
一位负责换罐的人生硬地说:“这几个罐不能换。”
吴振庆问:“为什么?”
“太脏,得刷干净了。”口气还是很硬。
吴振庆央求道:“这……同志,我刚接手这份儿差事。再说我票都开了……”
负责换罐的人说:“别罗嗦。这是新规定……下一位……”
吴振庆说:“同志,您这不是等于让我把这几个空罐再蹬回去么?”
负责换罐的人说:“不错,是那么回事儿。你非要换也可以,我们有人替你刷干净。”
吴振庆这才换了口气说:“那太感激了!下次我保证……”
负责换罐的人说:“感激是不必的,刷一个罐,多交五毛钱就是了。”
吴振庆明白了:“还要钱啊?”
“废话!你以为白替你刷呀?下一位,下一位,把车推开,别挡这儿碍事!”
对方不屑于再理他,接别人的票去了。
吴振庆只好将车推开,把几个脏的空罐又搬上了平板车,蹬着平板车回到了小区,扛着沉重的气罐上楼,上去送了一户,又送一户,几趟往返,他的步子就越来越沉重了,汗把衣服全湿透了。到后来,吴振庆在肩上扛了一下,竟没扛起来,又扛了一次,又没扛起来,吴振庆第三次,故足了力气,终于康乐起来了。他的腰已不像刚才那么挺拔,不知也不那么稳了,好像随时会被压倒似的。
上楼时,他的一只手不得不扶着楼梯手借劲儿,好容易上了四楼,咣当一声,煤气罐中重落在地上。
一户家人的门开了,一少妇出来怒斥他:“你轻点儿好不好?你当这是工地啊?把孩子都给吓醒了!”
吴振庆喘着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讨厌!”那妇女转身入室,门砰然关上。
吴振庆扛着煤气罐继续上楼,此时他已显得精疲力竭,已不能一次就将煤气罐扛起来了。他得先把罐抱起担在楼梯扶手的转角处,然后弯下腰,再扛到背上。
他扛着煤气罐上到了六层楼,弯下腰,让煤气罐滑到胸前,抱住,当煤气罐轻轻落在地时,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手扶着墙缓缓站起,敲一户人家门,久敲无人开门。他转而敲对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
吴振庆说:“同志,抱歉打扰。我是给咱们小区换煤气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扛上六楼来,可这户人家,却没留人,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男人说:“他们家刚才还有人,可能出去不久。”
吴振庆说:“您知不知道他们家人可能去哪儿了?”
男人摇头说:“都刚搬来,互相还不太熟悉。”他退回去,关上门。
吴振庆瞪着煤气罐发呆,想敲另一户人家的门,可举起手,犹犹豫豫地又放下了。
对门又开了,那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又出来了,他见吴振庆守着煤气罐坐在地上,背后靠墙,闭着眼睛。挺同情地问:
“哎,我说,你怎么了?”
吴振庆缓缓睁开眼:“没怎么,歇会儿。”
“你没事儿吧?”
吴振庆苦笑:“没事儿,没有金钢钻儿,不揽这瓷器活儿。”
“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把煤气罐先放到我家啊?”
“是那么打算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明说啊?”
“我怕……怕碰钉子啊!”
“我回屋一想,你可能就是那么意思。那就放我家吧。他们家回来了,我帮着拎过去就是了。省得你坐这儿干等。”
吴振庆说:“太谢谢了!”
那人帮吴振庆将煤气罐拎如自己家。吴振庆离开时说:“给您添麻烦了。”目光中充满感激。
吴振庆一步一步走下楼,骑上三轮车,将车蹬到了一处建筑工地,他从车上搬下那四个肮脏的空罐,在沙滩上用碎砖和沙子擦起来。他向一个工人请求了一番,经允许,拿了一条水管冲洗煤气罐,不一会儿,那几个肮脏的煤气罐面貌一新。
他在水龙头下冲头,洗胳膊,洗手时,看到手上磨起了血泡。
他又蹬起了三轮平板车,又来到了煤气站。
刚才那个换煤气罐的人说:“嗬!你老兄真够下功夫的啊!冲你这良好表现,你甭排队了,优先了!”又指着吴振庆从车上搬下煤气罐对别人说:“都看清楚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样板!那人的,要么交五毛钱替你刷洗得服务费,要么驮回去自己刷,刷洗不到这水平别再拉来!”
被说之人不情愿地掏出钱包,悻悻地交了五毛钱。
吴振庆将换到的罐搬到车上。
被说得那人嘟哝:“妈的,哪儿都有积极分子。”
吴振庆看了他一眼,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又将三轮平板车蹬回了小区,之后又从车上搬下煤气罐,一趟一趟扛罐上楼……
在一户人家,她一边替人家接上气管,一边说:“这罐,在换之前,如果太脏了,得刷干净点儿。”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说:“跟谁说呐?”
吴振庆说:“跟你们。”
那青年说:“我们每月向居委会交服务费的!”
吴振庆直起腰道:“你听明白了,这一罐气,是我替你们刷了罐,才换来的,下不为例!我只负责换煤气,居委会没交代我也得替每户人家刷罐。”
那青年说:“那不行,那我们可得找居委会去问问!”
吴振庆冷冷地说:“我记住你们这一户人家乐。以后你们自己换吧,我也不挣你们这份钱了。”
他出了门,他下两级楼梯时,听到那青年在屋里说:“他妈的!什么东西,换煤气的也这么牛! ”
他猛转身,冲上了楼,似乎想要一脚将房门踹开。可面对房门,他又冷静了,转身缓缓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