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庆将那报纸撕下了一半,揉成一团,揣进兜里。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照例和他对饮起来,母亲在一旁照例说:“你们爷俩儿慢慢儿吃,慢慢儿喝,但都别给我喝醉了!”
父亲说:“去吧去吧,我醉不了,他就醉不了!”
吴振庆猛喝了几口,已经有些半醉了,他给父亲添酒说:“爸,再来点儿。我看您今天挺高兴。”
父亲说:“当儿子的有出息,我当爸的,当然高兴……再……说说你那施工队的事儿。”
吴振庆结巴巴地说:“我这……队长……越当……越……前途无量啊!爸,一百多人……签了名……不,不是……是加入了!三五年后,会发展到以前……来人……十年八年后,全市……也输得上!……到……那时……啊,爸你说到那时……”
父亲也兴奋了:“到多时,你也要……给老子……好好当……当出个样儿来!那工程,还顺利?”
“顺利!没比的……顺利!交工后……我们,要揽个更大的,老大老大的……工程……小的……我们,已经不希罕……干了……”
吴振庆这天喝多了,晚饭后就跌跌撞撞到那间大房里躺下,小房间里,父亲躺在床上,母亲坐在床上说话。
母亲自豪地说:“我从前怎么说来着?淘小子,出好的吧?如今应验了不是?”
父亲叹道:“是啊!也不知祖坟上,哪柱香冒了青烟了。对咱们寻常百姓之家,儿子能混到这地步,就算是出息了。”
母亲说:“那可不!”
正在这时,听到吴振庆“爸!爸!爸!”的高叫声,老两口都吓坏了,母亲赶紧跑了过去。吴振庆已喘着粗气坐起来了,“没事儿”,他说:“做了个恶梦。”是的,他又梦见了中学时代,他帮父亲推车过铁道,车轮被铁轨卡住的情形……

20
徐克和小俊面对面坐在一家饭店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小小方桌上摆着三五盘冷菜。
徐克说:“这是最后的晚餐。”他举起了酒杯。
小俊忙问:“大哥,你……想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可以从头做起啊!”
徐克将酒杯放下了:“从头做起?谈何容易。不过,我也不至于轻生。我的意思是……我们该分手啦!”
小俊说:“我不和你分手……”
徐克说:“这由不得你,我不雇你了。我也雇不起你了。我连从头做起的本钱大都亏光了,这一点蒙得了别人,蒙不了你。”
小俊说:“那我也不和你分手!我要和你共患难……”
她从指上,耳上,颈上摘下了戒指、耳环、项链,用手绢托着,一并放在徐克面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再说是挣你的钱买的。你拿去做本钱吧!大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个跟头跌倒就趴下不起来了!我愿意和你同舟共济。咱们从头做起!啊?”
徐克也很感动地说:“小俊,像你这么仁义的女孩子真不多,我竟当过你的老板,是我的幸运……”——他将那些金首饰放回到她面前,命令地:“你给我戴上!”
小俊执拗地说:“不!我既然摘下了,就不戴上了!”
“你不戴上,我可要生气啊!”
“你爱生不生。”
“我要生气了,我可就走不了啊!”
“爱走不走。”
徐克站起来,毫不迟疑地推开椅子便走。
小俊央求的拉住他:“大哥……”
徐克厉声说:“戴上!”
小俊只好一一戴上。
徐克重新坐下接着聊:“小俊,我对你好不好?”
“好……”小俊将脸转向一旁,落泪了。
徐克说:“真心话?”
小俊微微点头:“嗯。”
徐克问:“我可没对你……有过什么轻薄的行为吧?”
小俊微微摇头,伏在桌上哭了。
徐克举起杯,一饮而尽:“当然,我又不是什么盛仙。也不想当什么君子。对你,那种恨他妈的念头,我承认,是不止一次地起过的。”
小俊缓缓抬头望着他。
徐克又往自己杯里倒酒,又一饮而尽,接着问:“你再回答我一句真心话,防过我没有?”
小俊摇头。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
“你觉得……我不回?”徐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一挥手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扎啤酒,直接用大杯喝,一口气喝了半杯,抹抹嘴道:“正因为你,丝毫没有存心防我之心,觉得我,根本不会,所以我每次对你起了歹念,每次都天良发现,放过了你。可你竟什么都不觉得……你要记住,对于漂亮的女孩儿,男人能做到我这样,就算不错了。今后,不管你又受雇于哪一个男人,不管哪个男人对你多么好,除了他决心娶你,而你又甘心情愿……否则,你必须时时防他三分……”
小俊洗耳恭听的样子。
徐克醉意渐浓:“要分手了,我也再没什么礼物送给你留作纪念。这些话,算我的临别赠言。”
小俊说:“反正我不和你分手。”
徐克正颜道:“听着!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最后的晚餐。明天我就希望你从我的面前消失。懂吗?”
“不懂。”
“不懂也得懂,我又不打算娶你。你跟定我图的什么?说不定哪一天我歹念又起,把持不住自己,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不后悔。”
“胡说!我只希望你,今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心里念我一句好就行了,别人如果问起我徐克对你怎样,你要如实告诉他们:他对我还不错,起过无数次歹念,但毕竟没有付诸行动。你这样告诉他们,才算对我不褒也不贬。才算客观。才算实事求是,对不?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别人奉承我。可是也天生的不愿意遭到别人贬损,你如果敢对别人瞎贬损我,我一定会找到你,认认真真地……跟你算帐的。”
徐克又举起了酒杯。
小俊泪眼汪汪地:“大哥,别喝了。你逼我明天早晨就在你面前消失,这会儿……就没有一句正经话值得对我说么?”
“我说的……都是……正经话!不是正经话,我……能跟你……说么!”
这时,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那个曾在市场上与徐克买过猫头鹰的汉子,另一个是卖给他猫头鹰那小青年,雇员或催奔儿的角色。
他们发现了徐克和小俊,那汉子朝小青年使了个眼色,小青年心领神会地走到了徐克和小俊眼前。
小青年挑衅地说:“徐爷,在这儿寻清静呐?”
徐克看了看他说:“怎么?连你这号小子,也开始挖苦我了?墙倒众人推?”
小青年说:“哪里哪里,您让我找得好苦嘛!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您会落到这种地步,光顾这种不起眼儿的小门面。”
徐克:“有什么事快说!说玩了,快……他妈的滚!”
小青年眼一斜,说:“其实嘛,也不是找你……”他一指小俊:“是找她。”
小俊瞪着他说:“我不认识你,找我干什么?”
“你是不认识我,可你肯定认识他……小青年又一指站在门口那汉子。”
徐克和小俊的目光同时朝门口望去。
徐克明白了:“噢,原来你给那小子干事了啊!”
小俊怕出事,赶紧说:“我和你那位老板也从无交往。大哥,咱们走。”说罢站起。
徐克按住她:“你给我坐下。”
小俊犹豫地坐下。
徐克对那小青年说:“既然是那小子有话,让他过来说。不劳你从中传话。”
小青年说:“这,对我倒没什么,对您,恐怕有些不便吧?”
徐克说:“没什么不便的。我现在还是她老板,在有些方面,我还能代表她。”
“是——吗?那好,我说——”小青年转对小俊说:“我们老板想雇你。”看着徐克又说:“不管他每月给你开多少钱,我们老板都愿意多给你五百。”
小俊愤然道:“你告诉他,他雇不起我!”
那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故作大亨派头:“你每月究竟想要多少钱,开个价!”
小青年也凑上来说:“对对,开个价,双方就有的放矢了。”
小俊轻蔑的冷笑。
那汉子说:“我这人,只要我真心喜欢的,花多少钱我也要弄到手!”他瞪着徐克又说:“那只猫头鹰,你是我栽过一把。今天咱们一报还一报,我要从你手里夺过你这一件床上用品!小妮,开价吧。只要你肯一项多用,我不在乎钱。辛辛苦苦挣钱干什么?不就是图想为什么东西花的时候,就可以慷慨大方地花么?”
汉子说着,在徐克和小俊之间坐了下去:“他已经元气大伤,名声扫地了,完戏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小俊缓缓拿起酒杯,缓缓将酒倒在汉子的裤裆处。
汉子恼羞成怒:“你!”她猛地站起来。
徐克也站了起来:“别激动。你邪火上升,得给你降降温。”说着,以优雅的姿态,仅用两个手指抻着对方的领子,将酒从对方领口倒下去。
对方狠狠一拳朝徐克打来,徐克机警地闪过,将一啤酒瓶子在桌上砸碎当武器比划着:“来啊,来哪,你俩一块儿上!”
小俊趁机山道了徐克身后,此刻,韩德宝推门进来:“公安局的!都给我老实点儿!”
徐克比划着,拿着破碎酒饼子的手垂了下来。
韩德宝指着徐克和小俊:“你!还有你!跟我走!走!”
韩德宝推推搡搡地将徐克和小俊带走了。饭店主人追出柜台直嚷:“哎哎哎,他俩还没结帐呢!”
韩德宝回过身一指那汉子:“他结!”
那汉子说:“凭什么我结!”
韩德宝厉声说:“你滋扰别人正常营业!要不也跟我走!”
那汉子不敢表示异议了。
韩德宝推搡着徐克和小俊出去了。他将徐克和小俊带到一僻处,突然给徐克两个耳光,之后说:“你该不该打?!”
徐克无地自容地:“我……我是醉了……”
“那么看来你这会儿是清醒了!你想过没有?振庆前脚出来,如果你后脚再进去,我韩德宝海有能耐把你保出来吗?”
徐克醉意熏熏地:“有……”
“有个屁!”韩德宝对小俊说:“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了!你要把他给我送回家去!不许半路再惹出什么事来!”
小俊扶着徐克:“大哥,走吧……”
徐克摇摇晃晃走了两步,险些栽倒,小俊紧紧地扶着他。
“站住!”韩德宝在后面喊。
小俊搀扶着徐克站住。
韩德宝问:“有钱没有?”
小俊僵立地:“有。”
韩德宝说:“你听着,你这类的小妞我见多了!你要是敢把我这兄弟腐蚀了,我饶不了你!限你三天之内,离开本市!否则我按流窜罪把你收留了!臭小妞!”
他气呼呼地走了。
小俊搀扶着站立不稳的徐克仍僵立在那儿。
直到很晚,小俊才把大醉的徐克扶到家门口,他的吼声从一层传上了三层:“振庆啊,我徐克对不起你呀!”
接着又大唱起来:

谢谢妈!
临行和妈一杯酒,
浑身是胆雄赳赳,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儿不会应酬……

一扇房门开了,出来的是在徐克家劝过架的那老太太,正巧见小俊搀扶着歪歪斜斜的徐克上楼。
小俊尴尬地对那老太太笑笑。
老太太说:“是你呀?我当是谁呢!”
徐克含混地说:“我……唱得不好?”
“好……唱得好着呐。”
“不……好!我妈……已经不在了,我……不该唱这个……”
小俊连推带拽地将他又弄上一层楼。
老太太伸长脖子朝上看他们。
小俊好不容易搀扶徐克进了家门,徐克仰面栽倒在床上,将小俊也拖带倒了,小俊从床上挣起,兑了一盆温水,绞了一条毛巾,给徐克净脸,之后又替他拖鞋袜子,脱衣服……
小俊心怀无尽委屈,潸潸落泪……
徐克在床上呼呼大睡。
小俊在桌上写留言:大哥,我走了,咱俩后会有七(期),你要多多保中(重),祝你鸡(吉)星高照……
她不会写“重”字,涂改了几次,以“中”字代之。从满纸错字可见,这外表漂亮的姑娘文化水平是在有限。
徐克在梦中突然嘟哝起来:“小俊……小俊你不能走……咱俩同舟共济……东山再起……”
小俊回过头看他,将纸条揉了。

一大早,床头一个盈尺高的“叫时娃娃”怪腔怪调地叫:“起床了!起床了!”
“他”叫了两遍,“小鸡鸡”竟撒出“尿”来。
“尿”撒在徐克脸上,他猛醒了,发现小俊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而且被自己搂着,这使他大吃一惊。
他只穿着短裤蹦下了床,一边慌乱地穿裤子,一边瞪着小俊,像瞪着一条盘在床上的毒蛇。
小俊也醒了,揉揉眼睛,柔声问:“你觉得好点儿了么?”
徐克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俊四周望望:“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他妈怎么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我……我以为你想……”
“我想?我什么时候向你表示过,或暗示过,我想和你干这种勾当?”
小俊说:“昨天晚上,咱俩吃最后的晚餐的时候,你不是亲口对我说,你经常对我产生过……那种想法的什么?”
徐克说:“你!……不错,我是那么硕果!那证明我当着镇人,也说是当着你,不说假话!那证明我对你的直率,对你的坦诚,并不证明……不证明……”他实在是无法解释清楚:“你明白不?!”
小俊懵里懵懂地:“不明白。”
徐克一把将穿着睡裙的小俊从床上拖下来,拖到了另一房间,指着床问:“这是什么?!”
“床。”
徐克又将赤着双脚的小俊拖到了客厅,指着沙发问:“这是什么?”
“沙发”
徐克说:“我没问你这是不是沙发!我还不知道是沙发么!我是问你,这么宽大这么舒适的沙发,难道这还不可以睡人么?!”
“可以。”
徐克:“这就得了!你……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嗯?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小俊说:“我什么心也没另外安一个……我……不过就是一时动了好心……”
“好心?!”
他直到此时仍攥着小俊手腕,一推,将小俊推坐在沙发上。
然后他赤着双脚,光着脊,这里那里找烟。找到烟,一蹦坐到桌上,一边拼命吸,一边凶狠地瞪着小俊。
小俊委屈难言而且羞辱难当,垂泪不止。
徐克说:“你是不是企图在咱俩之间,造成一种生米做成熟饭的关系,然后逼迫我娶了你?可是我早就明确告诉你我根本不会娶你当老婆的!第一,你没有本市户口!第二,你没有正当的职业!我已经没有了,只好如此,但我希望将来是我老婆的那个女人有;第三,你文化太低!我毕竟具有初中文化水平!而且是‘文革’前的!所以才配叫作知识青年!我希望将来是我老婆的那个女人,文化水平比我更高些。组成的家庭也能沾她点儿文化的光!可你呢?第四,你是我的雇员,我老父亲都瞧着不顺眼,我要和你结了婚,还不活活把我老父亲气死么?你以为我徐克现在沦落了,就正好和你是一对儿了呀?你怎么想的呀?怎么连点儿起码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小俊说:“我有……”
“你还敢说你有!”
“我有。我没存那种逼迫你和我结婚的念头。”
“哼!那你图什么?分手前再敲我给你一笔人身损失费?!”
“我……我只不过觉得你怪可怜的……我安顿你躺下后,本想走的……可你醉成那样,还叫我的名字,让我和你同舟共济,东山再起……”
“我……是那样来着么?”
“嗯。再说……再说我不过睡在你身边,为的是,怕你半夜吐了,或者要水喝……我不知道……我没和你干什么勾当……”
小俊忍不住呜呜哭了。
徐克心软了,也开始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语气缓和下来:“得了得了,别觉得冤了。也别哭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抛给她:“你是说,我……我和你……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没有那个……那个‘那个’?”
小俊说:“你自己醉成什么样,你忘了呀?还那个‘那个’呢?倒好像我骗了你似的……”
徐克说:“是啊是啊,我醉得一塌糊涂,不能对你‘那个’,我们之间又怎么能发生‘那个’呢……这我心里就安定了。”
他蹦下桌子,走到小俊跟前,似乎顿生怜香惜玉之情,想爱抚她一番。但因为自己刚才太错怪与她了,话说得太过头了,不知该有何举动才好,尴尴尬尬地又退了回去,仍坐到桌上。
“昨晚你扶我回来的时候,碰见楼里什么人没有?”
“只在三楼,碰见了一个老太太。”
“她……什么表情?”
“她光对我笑笑。”
“你呢?”
“我也光对她笑笑。”
徐克叹了口气说:“那老太太,表面上对人挺近乎的,你不知怎么着就能把她得罪了。一旦得罪了她,嘴才损呢!望风捕影的有风无影事,她恨不得满世界替你张扬。”又自言自语地:“这就好比,我是一只黄鼠狼,实际上并没吃鸡,但吃鸡的臭名肯定远扬了。这种事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现在我倒觉得有些亏了。”
小俊毫无反应地呆听着,呆坐着。
徐克接着说:“如果我们之间真的‘那个’了呢,虽然我遭议论也不觉得亏了,但又会因为根本不打算娶你,而觉得太罪过,太对不起你了。”他苦笑了。
“去他妈的!怪只怪我自己昨晚不该喝醉了。原打算昨天晚上就跟你分手的,没曾想反而睡到了一张床上。”
他说罢,进了洗脸间。他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一边说:“小俊,别生我气,啊?我一时冲动,我向你承认错误!唉!扪心自问,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配是一个男人说的话……”
他刷完牙,漱完口,一边照镜梳头,一边继续说:“我答应你,咱们也不必分手了,昨天晚上那顿最后的晚餐,不过算是昨天的最后的晚餐吧。从今天起,咱们同舟共济,一条绳拴俩蚂蚱!咱们在四面楚歌之中,要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咱们一定要东山再起!到那时咱们也别分什么老板雇员了,你就当第二把手吧!”
客厅里静悄悄的,这使他感到奇怪。
“小俊,我说的话你听着没有?”
他走入客厅四下一看,小俊已不再沙发上了。
他跨到窗前,推开了窗子,街上也不见小俊的身影。
徐克匆匆忙忙穿了上衣,冲出家门,边扣衣边奔下楼梯边喊:“小俊!小俊!”
他再三层碰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古怪地莫测高深地笑。
他也冲老太太古怪地尴尬地笑。
他不由得又退上了楼。
徐克回到家里,发现了桌上的纸条,正是小俊昨晚写了又揉了的留言。
他看过后,抓成一团,紧攥在手心,坐在沙发上吸烟。
他将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接着用打火机将纸团烧了。
他走入了卧室,注视着小俊在枕头上的头印。
他沮丧之极扑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双手搂抱住枕头。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敏感地爬了起来:“小俊,我就知道你没地方去,你会回来的!”
他自说自话着开了门,门外是五六个男人。
徐克愣了:“你们?”
他们一个个板着脸强行进了门,为首的一个男人递给他一封信,徐克看过信后,如梗在喉地:“明白了……”
为首的男人说:“你明白了,咱们就好办了。”又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是他聘的律师。欠债还钱,古之法也。上法院也不过是这么个结果,而且会使你当一次被告。不但进一步有损你的名声,同时也有损你们以往的交情,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