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什么回答问题的方式?我给你样东西。”
赵叔叔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生日贺卡,递给张萌:“你自己的生日自己都忘了吧?已经过去十几天了。还是你阿姨扳着指头算出来的呢!她说,你总也不出来,我们想关心也关心不到,就以我们全家的名义,给你填了张贺卡,嘱咐我在生日之前寄给你,我却忘了。”
张萌由衷地说:“谢谢叔叔和阿姨……我太忙了。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上学,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的。”
赵叔叔说:“我知道你忙。所以我们也不怪你不常来。小萌啊,我们是想把你当自家人看待的,我们把你爸爸的托付看得很重。”
张萌又感激地流出了泪,正在这时,门外有敲门声。
赵叔叔朝门口喊道:“进来!在自己家里敲的什么门,又不是进首长的办公室。”
进来的是那位英武的军人:“爸,你不是说还有两张内参电影票,让我和妹妹今晚去看么?”
“噢,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走到衣架哪儿翻衣兜。
军人打量张萌,张萌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他。赵叔叔将电影票给了那军人,那军人说:“可小妹没回来。”
“那……你就和小萌一块去看吧。《天云山传奇》。据说是挺好的片子。对了,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儿子小涛。过去你们曾在一个幼儿园,记不记得?”
张萌站起,陌生地,拘谨地伸出一只手,小涛也伸出了手:“你是小萌吧?我爸爸妈妈总是提起你。”
赵叔叔在一旁进一步介绍,“他现在是营长了,不过几个月后就要脱去军装,复员了。”
小涛的目光愉悦地盯着张萌。张萌低下了头。
这天晚上,他们一同来到电影院,电影散场后,赵涛提出送张萌回家,张萌同意了。
走到了张萌所住的楼前,赵小涛说:“从容慢走,反而走出了一身汗,当了十多年兵,不会慢走了!
张萌问道:“你的腿……受过上么?”
赵小涛不失自尊地说:“不愿引起你的注意,却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不过,并不妨碍我将来做一名好丈夫。”
张萌笑道:“到我那儿坐会儿么?”
赵小涛礼貌地说:“太晚了,不了。”
他啪地脚跟并拢,以标准的极帅的姿势向张萌敬礼。然后一转身,大步而去。
张萌不无敬羡地望着他的背影。
张萌回到了家里,她打开了一支小半导体,里面正在播响声,她刷牙,洗脸,凝视镜中自己的面容,她洗罢脚,上了床,熄了灯,将半导体放在枕边,躺下了。半导体中相声说得很俏皮,引起阵阵笑声,她将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在笑声中,隐隐传出了她的哭声……

17
韩德宝厚着脸皮到岳父家接媳妇来了,岳母打开门,亲热地说:“德宝,快进来!”
韩德宝走入室内,韩妻从一间屋里探出头看他,二人目光一遇,韩妻哼了一声,缩回了头。
岳母问他:“吃了没有?”
韩德宝答:“吃了。”
岳母又问:“吃得什么?”
韩德宝无奈地说:“小秀不在家。我一个人只好瞎凑合着吃呗!”一边说,一边想走进妻子呆着的那个房间,不料妻子将门关上了。
岳母说:“别理她。一会儿我动员她跟你回去。先到你爸屋里坐会儿!”岳母将他轻轻推入客厅。
岳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连头都不抬一下。岳母不满地说:“德宝来了你没瞧见啊?”
岳父仍然看报:“怎么?来了就来了,还得我笑脸相迎啊?”
岳母夺下了报纸说:“人家德宝也没搞婚外恋,你们父女俩干嘛都这样对待人家啊?”
岳父一脸严肃地说:“别把我和你那从小没调教好的女儿往一块扯。你先离开一会儿,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岳母对韩德宝说:“他要是没头没脸的教训你,你就到妈屋里来,妈还有好多话跟你聊呢!”
岳父不耐烦了:“你离开一会行不行?”
岳母只好悻悻的离去。
韩德宝走到岳父跟前,递给岳父一支烟。岳父不接,又开始看报。韩德宝将那支烟放到桌上,退向沙发,坐下。
岳父眼盯着报问:“你一个返城知青,在别人连正经工作都找不到的情况下,能进公安机关,应该感激谁?”
韩德宝说:“感激党……”
岳父:“光感激党啊?”
韩德宝笑道:“爸,还应该感激您。”
岳父又问:“工作了许多年的人都煮不上房子,你却住上了两室一厅的楼房,又应该感激谁?”
韩德宝陪着笑:“也应该感激您。”
“那么你是怎么感激我的呢?用打我女儿的方式?”岳父问。
“爸,我错了。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向她承认错误的,诚心诚意地接她回去。”韩德宝小心地说。
“我还以为你打算把她休了呢!”岳父没好气儿。
韩德宝笑了:“哪敢呢?”
岳父盯着他:“嗯?”
韩德宝急忙改口:“我说错了,哪能呢?”
岳父眼仍盯着报:“我女儿性子不好,这我知道。正因为她性子不好,才支持她嫁给你这个性子好的。结果呢,她这个性子不好的,倒挨你这个性子好的打。”
韩德宝说:“我只打过她那一次,而且,只打了她一巴掌。”
“觉得打的次数还少?”岳父厉声问。
“不是,我……我今后一定改正。”
岳父终于放下了报:“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肯定也有她的部队。我问你,你是不是正在挑头搞什么联名报人!你想干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我负责处理这桩案子嘛!存心拆我的台?你以为我的台就那么好拆?你不是不知道我最烦这一套!你们多能耐呀,居然搞了一分一百多人的名单!想靠人多势众压我?你在局里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吃过这一套!你那个战友不是扬言要把牢底坐穿么?好,我就按照法律,建议法院判他三年五年的!”
韩德宝说:“爸,你听我解释……”
岳母扯着他:“甭跟他解释。”——将他扯走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岳父转身抓起电话,岳母这才将韩德宝扯进了女儿呆的房间。
小秀在逗孩子玩儿,一见丈夫进来,背过身去。孩子看到他向他爬来:“爸爸!爸爸!爸爸抱!”
韩德宝抱起儿子,连亲几口:“乖儿子,爸可想死你了!”
韩妻嗔怒道:“光想儿子,你就把儿子接走好啦!”
岳母开劝了:“小秀!你看你!人家德堡,刚才在你爸面前已经认错了!两口哪有不吵架的?不吵架的夫妻,还过得有意思?吵归吵,好归好。”
岳父满面怒容地出现在门口,指着韩德宝:“韩德宝,你小子能耐,了不起!居然把状告到市长那儿去了!我问你,你那帮北大荒的哥们儿,用什么收买了你?”
韩德宝糊涂一问:“爸,我没有啊?您还不了解我么?我哪有那么大的活动能力啊!”
岳父火气冲天大声说:“你别跟我装糊涂!刚才那是市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韩德宝一脸不解地说:“这可怪了,爸,我真的没有。”
岳父怒喝:“你行!这一次就算我服了你了!但是你给我记住,你那帮哥们如果哪天再犯在我手里面,玉皇大帝说情我也不给面子!”
小秀看见父亲动火了,反倒护起了韩德宝:“爸,你别发火嘛!你听他解释嘛!”
“你给我住口!”
小秀也火了:“怎么又冲我来啦!他好歹是我丈夫!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这么教训我丈夫!你是我爸也不行!”说着还真伤心了,过来拉住韩德宝说:“走!德宝!咱们回咱们的家,不在这儿受窝囊气!”
她从丈夫怀中抱过孩子,扯了丈夫便往外走。
韩德宝在门口仍想解释什么,小秀将他扯出来了。
岳母瞪着岳父:“你呀!你这个老家伙!你不是存心扰乱家庭治安么!”
岳父却发现电话听筒放在桌上,急忙抓起来放在电话上。
岳母跌坐在沙发上:“得,一点儿内幕,都让市长听去了!”

18
还是先前帮韩德宝“提”过吴振庆的那个公安人员走到拘留所一间小房,他冲里喊道:“吴振庆!”
吴振庆正贴墙倒立着,目光自下而上望着对方。
那公安人员说:“嚯,把这儿当健身房了。叫你没听见啊!”
吴振庆落下身体:“锻炼身体,振兴中华嘛!”——朝另外几名同时被拘留的“兵团战友”挤了挤眼睛。
可是他们谁也笑不起来,都愁眉不展的。
公安人员看众人,说:“你看,并没有人欣赏你的俏皮话儿。收拾东西,跟我走。”
吴振庆问:“哪儿去!……是不是……把我给判了?”
“怎么?怕了?要把牢底坐穿那股子勇气呢!”那警察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几个也收拾东西,一块儿跟我走。”
其他几个人也不安起来,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投向吴振庆。
警察喊道:“都聋啦?这不过是拘留所,不是你们扎根落户的地方。”
吴振庆说:“我不是一开始就供认不讳了么?天大罪名我一个人承担,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不过是些从犯而已。”
警察嘿嘿一笑:“从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从犯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怎么想的呢?还而已!”
吴振庆跳着对大家说:“你们不要跟我去!哪也不要去!你们都要求上诉!能同志家里人体你们请律师的,就快找吧!至于我……我跟他走!”
警察乐了:“满悲壮的嘛!……都你们玩呢。你们的事儿结啦!”
“开玩笑!吴振庆一脸狐疑地问。”
警察严肃了:“这种玩笑时随便开的吗?”
大家又面面相觑一阵。立刻行动起来,争先恐后收拾东西。仿佛生怕略迟一步,会被扣住不让走……
他们就这样被放了。吴振庆一行人走出了拘留所,上午明媚的阳光使他们一个个用手罩住了眼睛。他们头发长,胡子黑,衣服皱,虽然才不过被关了十几天,却像被关了十几年似的。
吴振庆将手从眼上方放下时,发现韩德宝在面前。
“振庆,真巧,我是特意来接你们的……”韩德宝说。
“哈,哈……”吴振庆回头望着身后的人说:“听到咱们这位兵团战友说了什么了么?他说——真巧,他特意来接咱们的。”
众人对韩德宝又说:“亲爱的战友,不劳您从中周旋,我们不是也出来了么?您是不是有点儿,觉得怪不自在的呢?”
“振庆!”马路对面,徐克等十人在招手喊他。
吴振庆对韩德宝说:“看,那儿也有人在接我们。所以呢,我们就不合您瞎耽误工夫了……”
他撇下韩德宝,朝徐克他们走去。
徐克向吴振庆介绍他带来的人:“都是战友。尽管他们这些人不认识你们这些人,但是他们都是签了名……”
“签名?”吴振庆问。
徐克反问:“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徐克说:“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了。为了把你们保释出来,小嵩想乐个联名上书的主意。一百多兵团战友签了名,一百多人是我们三个一个一个去找到的。把韩德宝的腿都快跑细了。光他自己就动员了五六十人签了名……”
吴振庆和他的“同案犯”们,都转身朝拘留所望,韩德宝早已不在那儿了。
吴振庆充满歉意地说:“真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又瞪着徐克:“都是因为你!”
来接他的人中的一位说:“实际上,给你添麻烦的却是我们啊!”
好多人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那肯定是我们了……”
徐克悄悄说:“他们目前都没有工作,都要加入你的施工队哇!”
吴振庆愣了:“这……我那儿用不了这么多人呀!再说,这样的事,我一个人也作不了主,总得和大伙儿商量商量呀,这等于从我们施工队的锅里分汤喝啊……”
徐克说:“现在就别说这种话啦!不管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也得答应下来啊,你看那些人都在瞧着咱俩呢!”
吴振庆望着那些人,只好走回去,强作欢颜地说:“好!好!哥们儿,我太高兴了!咱们的施工队,从今天起,人强马又壮了!哈!哈!欢迎!欢迎啊!”
他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核心相识握手。
没多一会儿,他便带着这一群人来到建筑工地。
吴振庆边走边吆喝:“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工地!瞧,那就是我办公室。有时候,我在工地上和大家一块儿干活,有时候嘛,免不了的,总得坐坐办公室。队长嘛……咱们这个工程干下来,每个人至少能分个两千三千的。”
新加入者们听得神往起来。
吴振庆说:“你们都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到办公室去去就来给你们发工作服,派活儿。”
新加入者们互相望着,一个个庆幸不已的样子。
他们中的一个客气地说:“真不好意思,我们不加入,你们挣得就不止两千三千了。”
“同案犯”中的一个说:“哪儿的话。人多,工程完的也快!提前交工,甲方还给奖金呐!”
另一个“同案犯”也附和道:“坏事有时也可以变成好事嘛!人多,见来又指望包更大的工程嘛!”
大家都达观的笑了。
吴振庆大摇大摆地传进了工地办公室——临时盖的一间小房子,有人在接电话,有两人在下棋,有一人在喝茶。
吴振庆问道:“哎,你们哪儿的?”
接电话的仍在接电话,下棋的仍在下棋,喝茶的看了他一眼,没人理他。
他一步跨到接电话的人跟前,劈手夺下电话,啪的放下:“你,谁啊?这又不是公用电话!”
两个下棋的抬起了头。
接电话的恼怒地问:“你他妈的是谁啊?你干什么你?”
“我是吴振庆!谁把你引来的?都给我出去!”
对方一时发懵了。
吴振庆叫道:“老子是这儿的队长!”
喝茶的那人说:“噢……明白了明白了!你刚从局子里出来是不是?告诉你吧,甲方已经单方和你们终止合同了!也就是说,这儿几天前已经被我们接管了。”
吴振庆愣了:“岂有此理!”她欲抓起电话,被他夺下听筒的那个人接住电话不让他用:“去去去,这又不是公用电话!”
两个下棋的人也弃了棋盘,抱着膀子晃了过来。
喝茶的人说:“给甲方打电话是不是?让他打,让他打。第一嘛,没有执照。靠送烟送酒的小手段揽下了工程。你知道这在法律上叫什么吗?叫骗签合同,是要判刑的!第二,身为队长,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被逮进了公安局,人家不终止合同怎么着?如果判了你几年,这工程还必须等你几年啊?人家甲方部队你兴师问罪就已经大大地便宜你了!”
吴振庆抓电话的手又缓缓的放下了。
两个下棋的抱着膀子,一步步往门口逼他。
吴振庆边退边问:“我的那些人呢?”
喝茶的那人说:“无可奉告。现在工地上都是我们的人了。”
吴振庆说:“那……我还有些东西呐!”
打电话的人从墙角拎起一个破麻袋,抛向他,吴振庆拎起破麻袋,在两个下棋的人一声不响的逼迫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吴振庆和在等着他的人们双向走到了一起。
这些人以为吴振庆拿的是工作服呢,其中一人抢在前面说:“对不起,我先挑了。我得先挑一件最小号的。”
吴振庆喝道:“别动!”
拥向麻袋的几个人不解地看着他。
吴振庆说:“黄了……工程合同终止了。施工队……不存在了。”
众人面面相觑。
吴振庆向大家抱了个拳说:“诸位,我……非常抱歉,后会有期。”
他拎起麻袋一甩,背在肩上,走了。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吴振庆经过垃圾站,将麻袋扔进了垃圾箱里。
他走出不远,又站住,走了回去,探身在垃圾箱,在麻袋里翻找什么,那里面有破棉袄、破棉裤、破大头鞋、帐薄之类。他从里面找到了施工队的章。他看了看他,拿着走了。
有几个小男孩子儿在一起弹玻璃球儿,吴振庆又看看手中的章,走了过去,他对孩子们说:
“给你们个好东西要不要啊?”
孩子们瞪着他,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向他们:“看,是不是个好东西?”
孩子们仍瞪着他。
吴振庆蹲下说:“这挺好的。可以当陀螺。”
他双手一搓,章转了起来。
吴振庆带着一脸天真开心地笑着,望着孩子们倒退着离开。
孩子们望着旋转的章。
章终于不转了。倒了。
孩子们望着离去的吴振庆。吴振庆转过身去。
孩子们一拥而上,争夺那颗章,玻璃球则被他们在脚下踩来踩去。

19
吴振庆先去了一家公共浴池,大澡堂里人不多,有几个老者泡在温持重,吴振庆走向热池,他伸手试了试水,觉得烫,但此时的他像是得了“强迫症”,咬着牙进了热池,先伸脚,后下腿,没多一会儿,吴振庆已贴着池边下到了热水池中。
泡在温水池中的老者们佩服得瞪着他。
吴振庆渲泄地大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他两眼一闭,将全身没在了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吴振庆的这服执拗脾气,从小就曾体现在洗烫水澡上,此刻,他不由想到小时候妈妈给他洗澡,一个劲儿地说:“坐下!进水里……”
“烫……”
妈妈当时有些不耐烦,说:“烫什么烫!我还不知道烫不烫?”
他说:“是烫吗!”
妈妈朝他的屁股打了一下,将他按坐在盆里。
他当时忍着烫,忍着泪,忍着委屈。
在一旁洗脚的爸爸说:“也许是烫吧?我用手试过的水,觉着不烫,可脚一泡到水里,就觉得烫了,再说,大人的手,和孩子的细皮嫩肉不一样。”
妈妈挽起袖子,将胳膊浸在水里试了试喊道:“哎呀,可不是烫嘛!儿子,快起来。”
然而他脸蛋上挂着泪,紧抿着嘴唇,就不起来。
妈妈急往起抱他,他执拗地往下坠身子……

泡在热水当中的吴振庆,闭着眼睛,满头大汗却在笑着。
温水池中一老者对同伴说:“他会不会是……”指着自己的头。
离他近的老者远远地离开了他,他们不仅紧往一起凑。
从澡塘出来,吴振庆又去了理发店理了发,刮了胡子,这还不算,还吹了头发,抹了发蜡,直闹到容光焕发,才回了家。
多日不见的母亲看到他进门,立刻喊起来:“哟,我儿子可回来啦!”
吴振庆故作高兴地:“回来啦!”
母亲说:“徐克说你出差了,让家里别惦着。究竟到哪儿去了十来天?”
吴振庆怔了一下说:“到……一个难忘的地方。”
母亲问:“北京?”
吴振庆答道:“不是……”
“上海?”
“不是。”
“那,去广州了?”
吴振庆不打算瞎编了,将话题打住,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是个您这辈子没机会去的地方。”
他说着走进小房间,却见父亲头朝里睡在床上,床头靠着父亲的柱杖。
他退了出来:“妈,你和我爸,怎么睡我房间了?”
母亲说:“把大屋腾出来,给你预备着呗。”
吴振庆说:“预备什么呀?”
母亲用手戳他额头:“你不想结婚了?”
他又推开了大屋的门,屋内家具半新不旧,倒也算全了,可以当八十年代的新房。油漆过的地上铺着报纸。
吴振庆说:“嗨,连对象都没有呢,你们倒是急的哪门子呀!”
“你不急我们当爸当妈的还不急呀?”母亲说:“这都是你爸的想法。你不在家这十来天,他可为你累坏了!这不,刚躺下睡个安心觉。他说,至于你往家娶个什么人儿来,我们当父母的可就操不上心了。”
吴振庆的目光被地上的报纸所吸引,蹲下一看,那张报上载着他们在火车站打架的事儿。
“这些报,你们都没看过吧?”
母亲道:“瞧你问的,你不知道我和你爸是文盲啊?都是从别人家里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