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宝开了门,呆坐在空空的屋里。他的目光落在玻璃板下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他和王小嵩、许可、吴振庆当年在北大荒的合影,他从玻璃板底下取出这张照片,久久地注视着。

13
事实上,从离开徐克家的第二天起,韩德宝就率先开始征求签名的工作,王小嵩的这个主意不错,至少是不难做到,因为满大街到处都是返城知青。有摆摊修自行车的,有骑俩三轮车贩卖家具的,也有混的好点儿,临时代课当老师的。韩德宝心里揣着签名的主意,见到“战友”就大山,先聊别的,然后切入正题,苦口婆心,最后摊出“牌”来,让人签名。“战友”们处境大都不好,当然也分各色人等,有的二话没说,痛痛快快地就签名了,不仅签名,还要发一顿义愤,也有的明白表示不前,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已经沦为谁也不敢得罪的底层人物了,再惹出点儿糟心事儿来,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那位当临时代课老师的“战友”就是这样,他对韩德宝说:“不是驳你面子,我还真有点儿不敢签这个名。你想,万一事态扩大,公安局得到学校里一调查,一谈话,弄不好我连代课的机会都没有,那我不成失业公民了吗?”
担当韩德宝就要离开时,他又把韩德宝叫了回来,以补偿的口吻说:“这样吧,咱们排当年那些人还都和我保持着联系,我把他们的工作单位都开给你,你去找他们,就说我说的,希望大家能签名的,都签上……”
一天,他在大街上遇到了王小嵩,王小嵩告诉他,他找了好几个老同学,这里已经有二十来个签名了,有几个没有正经工作的,打算早日把吴振庆保出来,进吴振庆的施工队工作呢。韩德宝则说:“我成绩比你大,明天在奔波一天,我看一百来个人不成问题。我开始信心十足了。”

14
许可在一家小饭馆吃碗面条。付了钱正等找头,突然从窗外看见一个女人,虽然已有很久没见过了,但他还是认出她是张萌。
服务员过来对他说:“找你钱。”他有心接钱,又怕张萌走远,挥了下手说:“算了吧!”便匆匆向外追去。
他大步在人行道上边跑边叫:“张萌!张萌!”
张萌站住了:“徐克?”
徐克走到张萌跟前,气喘吁吁地说:“行,还能叫出我的名字。你哪去?”
“回家啊。”张萌道。
“我陪你走一段。”徐克大大方方地说。
张萌倒好像不大乐意:“这,不耽误你什么事吗?”
徐克就跟没听出来似的:“我没什么事,刚才在前面那小饭馆里吃了碗面条,正巧你从窗前经过,我一眼就把你给我认出来了。”
张萌不无几分勉强地说:“那……好吧。不过我走的可快。我刚下班,回家吃饭,吃了饭还得赶去上夜大。”
“哟!”徐克肃然起敬:“考上夜大了?好样的。”
张萌谈谈地叹了口气:“年龄过线了,要不何至于上什么夜大。”她看了下表,抬起头来:“我们别站着说了,走吧。”
她确实走的极快,徐克还真有点跟不上她:“看来你的时间挺宝贵的。”
“谈不上宝贵,紧迫而已。”张萌边走边说。
“当年,自从你离开连队,我就再没见过你。”徐克说完,看着张萌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你一点儿没变……”
“这怎么可能?当年我才十八岁,现在我已经三十多了。”张萌说。
徐克多少有些讨好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像咱们那些别的女战友,她们现在一个个连点水灵劲都没有了……”
张萌回头:“我还有么?”
徐克说:“你还有,你当然还有,挺多的呢。”
“谢谢!”张萌似乎还领情。
“你在哪儿上班?”徐克问。
“晚报社。”
徐克更肃静起敬了:“唔?还是得有个好爸爸啊!”
“这和我爸爸没什么直接关系,它们公开招聘,我去考,考上了。”张萌说。
徐克忽然有些酸溜溜地说:“不少当官的在文革中死了,国家现在正缺干部,你爸爸又高升了吧?”
张萌冷冷地说:“我爸爸也在文革中死了。”
徐克倒抽了个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
张萌还是很冷的口气:“没什么,谁都得死。你在哪个单位?”
“我么……目前还没正式工作呢……做点捣腾服装的小买卖……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对不对?”
“对。”张萌显然不再想谈什么。
徐克倒是有点纠缠不休的意思:“你就不想问问我别的什么问题?”
“还问你什么?”
“比如吴振庆、王小嵩、韩德宝他们的近况……”
张萌干脆地说:“不想。”
徐克终于被她的冷淡气着了,他停下脚步,然而张萌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站住,继续匆匆往前走。
徐克追上去,一直跟她走到一幢新楼前,张萌站住说:“我到家了。”
“你……住这儿?”徐克的口气有些纳闷,那意思分明是:你怎么居然有幸住这儿!
张萌抬头仰望着说:“住这儿,”接着瞧着徐克又说:“你是不是又想说还是得有个好爸爸?”
“没有。”
“你要对我说,就说。这时候说正对,房子是给我爸爸落实政策的名义分给我的——尽管他已经死了。”
看着徐克一时语塞,张萌向徐克伸出了一只手:“你要是没什么可说了,我就该跟你说再见了。”
徐克不握她的手:“张萌,我……想跟你到你家里去谈谈……”
“这……”
徐克急急地补充了一句:“就占你几分钟时间……可不可以?”
张萌只好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绝不能耽误我去上夜大。”
徐克赶紧答应:“当然。”
走到楼梯上时,徐克叫了一声:“张萌……”
张萌转身看着他,徐克问:“你……结婚没有?”
“你要和我谈的,跟这一点有关?”张萌回答。
徐克马上陪笑:“无关无关!不过怕你结婚了,我和你爱人不认识,他不欢迎,显得我很冒昧的……”
张萌也笑了:“我和我爱人也不认识呢,现在还不知道他在那儿,是干什么的呢!”
徐克说:“这样就好……”
张萌站住了:“这样就好,怎么好?”
徐克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这样,我就没什么不方便的感觉了……”
到了张萌家门口,张萌掏出钥匙,犹豫着并没有马上开门,问:“你究竟想和我谈什么?”
徐克说:“进了屋再说不行么?你看你这个人,难道还能对你起歹心么?我要是这样,当年不就……”
张萌笑了:“我可没这么想,我不过有点儿好奇,你的样子使我觉得,可能对你是件糟糕的事儿,而我现在又几乎没有任何帮助别人的能力。”
她开门,让进徐克。
这是一件两居室的房子,水泥地没油过,客厅里只有旧沙发、旧书架、旧桌子、旧木茶几,都是以前张萌家的老家俱。桌上除了台灯,什么也没有。书架上只有几册数理化方面的书。
“随便坐……”张萌一转身进了厨房。
卧室的门半开着,只能见到一张单人床,床头是一只皮箱,张萌带着它下过乡,徐克显然对它并不陌生,他严肃地认真地望着它。
张萌拿着一个馒头,一双筷子和一碗菜走了进来,她坐在徐克对面的沙发上,边吃边说:“说吧……”
徐克开门见山:“你不至于忘记吴振庆是谁吧?”
张萌默默地吃着,没有什么反应。
“他进公安局了。”徐克说。
张萌一愣,“他……他干什么违法的事了?”
徐克像得了理:“他替人打抱不平。”
沉吟了一会,张萌说:“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徐克静静地说:“我们一些当年的兵团战友,想联名把他报出来……”
张萌不等他说完,便说:“请替我到厨房把暖水瓶拿来……”
徐克站起来,从厨房捧来暖水,并将水倒入张萌举手托起的碗里。
徐克说:“他是为了,才进公安局的……”
张萌突然问:“他……不会是和火车站那件事有关吧?”
徐克说:“正是和火车站那件事有关。今天我偶然碰上了你,也就是希望你能在这张纸上签个名。签名的都是些下里巴人,正缺少像你这种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两页纸给张萌看。
张萌接过纸看了一遍,又还给徐克:“我不能签。”
“为什么?”徐克问。
张萌说:“晚报上那篇文章是我写的。”
徐克大惊:“你……原来是你写的!你知不知道,没有你那篇文章,他也许已经放出来了!你那篇文章登于火上浇油,公安局的头儿们看了,要严办他们几个兵团战友……”
张萌急了:“可我当时怎么会想到十几个兵团返城的知青呢?更不知道他也在其中……”
徐克说:“不管怎么说,那你更应该签名了!”
张萌没有接过徐克递过来的纸,轻轻说:“我不能签。文章是我写的,我再参与签名保他,我究竟算怎么回事?我这几着今后还当不当了?我今后还希不希望人们关注我的报道的事了?”
徐克盯着她,缓缓折起了那两张纸,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张萌低下头,默默吃着。徐克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张萌……”
张萌抬头望着他。徐克咬着牙,从嘴里迸出了几句话:“我早就明白,你们这些大官小官的儿女,和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儿女,就是他妈不一样!”

15
一位男教师正在讲解李商隐的诗:这首《锦瑟》,是李商隐的代表作,估计爱诗者不无乐道喜吟,堪称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讲解得一首难诗。自宋元以后,揣测纷纷,莫衷一是,下面,我先将这首诗读一遍: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然而学生们都不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青年学子,而是一些早已应该工作有成的男人和女人。相当多的人穿着工作服。看得出他们是直接从班上赶来的。他们听得极认真。满目求知的渴望。后排座有人在边听边啃烧饼——张萌端坐在他们之中……
张萌旁边有一男一女在悄语。
那女的说:“能把你前几堂课的笔记叫我抄抄吗?”
那男的说:“你前几堂旷课了?”
“不是,我是替我丈夫来听的。他改夜班了,这个月上不了课了。”
那男的有些同情了:“我的笔记太乱了。不要紧,我替你向别人借。”
“那太谢谢你了。”
那男的向张萌借笔记,张萌将自己的一本笔记递过去。
对方感激地朝张萌笑,塞到了她手里一点儿什么,她低头一看,是一小瓶樟脑油。张萌往自己太阳穴抹了抹,正欲还给对方,不料被另一只手接过去了。
樟脑油在一只只手中传递着。
男人和女人,张萌的同代人,纷纷往太阳穴上抹……
有一个男的伏在桌上睡着了,他旁边的人捅醒他,递给他樟脑油,但小瓶里已滴不出来了。有人悄悄将茶杯递给他,示意他往小瓶里倒点儿水。
他照办,终于从小瓶里倒出了茶水和樟脑油的“混合剂”,然后将手心往脸上一抹。
张萌望着这一切情形,不禁想起当年的小学课堂上,韩德宝芬抛豆饼给同学们的情形。
老师严肃地问:“后几排的同学怎么回事,?”
在张萌的回忆中,小学女教师变成了现实中的男老师,那老师问:“我讲的有问题么?”
一位女学生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教师……不是……我们……大家在抹樟脑油……”
老师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有人在偷偷吸烟是不是?”
几个男学生惭愧地暗暗将烟掐了。
老师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们全体能坐在这里的,既是你们同代人中的幸运者,又是克服各种各样困难的人。我的儿子和女儿,也是你们的同代人。我多希望他们也有幸坐在你们中间。可是,儿子埋在了北大荒,女儿嫁在了北大荒。所以,我给你们讲课的心情,很特殊,很负责。我不在纪律方面过分苛求大家,但是,大家可千万要对得起这种幸运……一弦一柱,犹言一音一节。瑟具弦五十,音节最为繁复可知。聆锦瑟之繁音,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情惘以难言。年华——正所谓美丽的青春……”
在老师的讲述声中,张萌又陷入了回忆,她想起和当年那个市“红代会”的头儿,徉徜在松花江畔,遭到郝梅谴责,遭到吴振庆等敌视的情形,又想起她要离开连队,遭到吴振庆等阻拦的情形,还想起她和吴振庆,因救火时,在森林中发生的种种情形……
忽然张萌前排一片骚乱,使她回到了现实——原来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来听课,而孩子发起了高烧。那母亲发起了高烧。那母亲叫着:“小强!小强!小强你怎么了?”
另一位女学员用手试孩子前额,吃惊地嚷起来:“哎呀,这孩子在发高烧!”
母亲都要急哭了,她像是在对谁辩解:“我……我没注意到他在发高烧……小强,小强你醒醒呀!妈妈对不住你,妈妈太自私了……”
一位男学员说道:“还哭什么呀!快送孩子去医院啊!”
老师走下讲台,走过来,感慨万端地:“这太过分了!不,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太委屈孩子了……哪位同学去给拦辆出租车?”
张萌站了起来,她跑下楼梯,跑出校园,在马路上拦住一辆汽车,司机摇头不拉。正欲开走,张萌拽住了车门,一些学员陪着那位母亲走来,母亲抱着孩子坐入车里,大家伙儿将钱一一塞在母亲手中,车在夜幕中开走了。
张萌驻足目送,良久,她发现身旁已无他人了——她想着什么,没有回学校去。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16
张萌来到现任市政协副主席的赵叔叔家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刚刚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赵叔叔就开始驳斥她:“小萌啊,我劝你还是不要搅和到这件事里头去。文章是你写的,你又暗中和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串通一气。搞什么联名保释,你扮演的又算个什么角色呢?”
张萌说:“赵叔叔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签名,我肯定是不参加的。无论谁再来找我,我也是不参加的。我只是想请您,以政协副主席的名义,向市里的领导和公安部门的同志客观地反映一下他们不是流氓,不是歹徒,不是社会渣滓。他们是返城知青,不过一时冲动。何况,我相信他们会吸取这一教训的……”
赵叔叔问:“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呢?”
张萌很有把握地答:“为首的是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又在一个学校,一块儿下的乡。当年曾是我的班长。他还……还……”
“还爱过你是不是?”
“还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他,我也许就没有坐在您面前,跟您说话的这一天了……”
赵叔叔沉吟地,似有几分理解地说:“是这样……那么,你是否等于在承认,你那篇文章是不客观,起码不过客观的。”
张萌低下头说:“我……我承认。我当时只考虑到自己要尽快完成这个月的发稿任务。只一心要为本报抢一条新闻。也没到公安局去了解一下,匆匆写完就发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返城知青,更不知道有人还是我当年的班长,救命恩人,便在文章中把他们指斥为扰乱社会治安的坏分子,这件事的结果不能扭转的话,我的良心太不安了。”
赵叔叔缓缓地说:“小萌啊,我劝你还是冷静地想想,究竟怎样做对自己更有利。尽管他们不是所谓坏人,但他们毕竟扰乱了社会治安,这已经成为一个事实。而且成了公开性的社会事实。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太自责,太内疚,太觉得对不起谁似的……”他起身给张萌的茶杯里添了些水,接着说:“小萌啊,是由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这虽是《战国策》里的一句古话,但也是大白话,不必我解释,你能明白。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么?是庄子……”他站起来,踱到墙上的一幅条幅前。
条幅上写的是——少年乐新知,衰年思故友。
“知道庄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么?”赵叔叔问。
“知道……”张萌答道:“鱼和鱼如果一旦离开了水,尽管互相张口出气以救,互相靠口水以生,还莫如彼此忘掉曾经是鱼。曾经共同生活在江湖……”
“行,夜大没白上。”赵叔叔说:“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这一代人的特殊经历,你们这一代人之间的特殊感情,挺有意思;挺值得研究。但是我可以断言,今后随着你们各自命运的受迁,它是会渐渐稀释如水的。它并不需要别人去评说,首先就会在你们自己之间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没有什么价值了。既然迟早会是这样的,你现在又何必费那么认真呢?事实上你现在已经和他们大为不同了。你有了他们中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工作。有了房子,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回了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你要开拓新的社会接触面,建立起新的社交圈子。人嘛,免不了总是要社交的。你实际上正是要从你们这一代的群体之中挣扎出来。而只有挣扎出来,作为单独的一个人,你才可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你的个人命运才可能是乐观的。时代矫正它的错误,有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之所以总是提心吊胆,防止时代犯历史性的错误,那是因为他矫正错误是付出的代价有时是很大的。甚至可能是一代人……”
张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叔叔说得兴奋起来,预言家是的,哲学家似的,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继续着:“而你们同代人们,他们每一个人目前所做的,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呢?那么你又何必把一种过去了的感情,看得那么神圣,那么重要呢?其实根本不值得你连课都不上了,这么晚了还专门来求我。”
张萌终于由虔诚而逆返,今晚,她已订了决心,她说:“叔叔,您别往下说了。您的话我认为都是有道理。我都能虚心接受。也明白您是为我好。我知道我父亲临死的时候,托付您关照我。可是我要靠自己,所以不愿给您添什么麻烦。但是这件事……这件事我破例地郑重地求您一次,您破例地爽快地答应我一次吧!叔叔,张萌真的求求您了……”
她说着抓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赵叔叔赶紧跑过去:“哎,那是专线……”
张萌抓着电话筒跪下了,哭了……
赵叔叔动情了:“你!……哎呀小萌,你这是干什么呢!好好好,快起来!我答应你!”
张萌坚定地说:“那您这就打电话。否则我老跪着。”
赵叔叔不得已接过了电话:“好好好,我打我打,你这孩子呀!……你倒是叫我给谁打呀?”
张萌还没来得及起来,一位英武的军官推开了门。见状一怔,赶快又退出去了。
张萌起来后坐在沙发上,发窘地朝门看了一眼。
赵叔叔认真地说:“我既然当面答应你了。我就决不食言。换一个角度想想,返城知青们,目前是城市中的一个敏感的群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失为一种处理方法。不过,这种意见从政协副主席的角度提出,要提得得体,措词要推敲,是不是?你放心吧,我明天上午一定打个电话,不,写一份正式的书面意见为好,你说呢?”
张萌不好意思地噙泪笑了。
赵叔叔说:“你呀!我这等于是被你逼上梁山!今后再也不许跟我来这套!”
“我发誓再也不麻烦您了叔叔……”
赵叔叔坐进沙发:“好了好了,我问你,在报社中同志关系怎么样?”
“还行。”
“领导关系呢?”
“还行。”
“怎么叫还行呢?”
“还行就是还行的意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