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庆忽然惊喜地叫起来:“看!”
一件上衣被树叉撑开,挂在树上……衣上用树枝标了一个箭头。
他们顺着箭头所示的方向,又发现了许多挂在树上的上衣、背心……
吴振庆一下子背起张萌便跑。
枪声……
金属敲击声……
喊声:“吴振庆!哎……嗬嗬嗬……班长……”
跑着的吴振庆猛然站住--在他不远处的对面,出现了王小嵩。
王小嵩一手拎着一片犁铧,一手攥着锤子。
王小嵩的身影在吴振庆眼中模糊了……
天旋地转……
王小嵩高喊:“班长!……”
然而等待吴振庆的,确实几天之后的一场批判会,因为他的一项秘密的“小制作”,被他的某个战士发现了。
一枚主席像章--但塑料膜壳内,已不是毛主席像,而是张萌的头像--使我们想起张萌离开连队那一天,吴振庆在火旁拣起被烧了大半的照片的情形。
张萌在塑料膜壳内,微笑着--笑得那么自负而又自信。
7
在知青宿舍,批判会正在进行。吴振庆低垂着头坐在火炕中间,男女之情围着他坐成弧形。都是盘腿而坐,气氛很是凝重。
连长近来,说:“还没完事儿?”
一个男知青说:“他态度不好嘛!”
连长说:“嚯,看来大家认为问题的性质还挺严肃的是吧?”
“不是严肃,是相当严重!把毛主席像章变成了情人的像章,这要是在城市非打他个反革……”
吴振庆猛地抬起头,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说话的人。
那人说:“连长,你看他你看他……”
连长看了吴振庆一眼,摇头:“在用目光威胁人?这可不好,很不好。你呀,吴大班长,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呢?咱们中国人中也没你的榜样啊!”
郝梅说:“连长,我对你有意见!”
“怎么冲我来了?”--连长脱掉鞋也盘腿坐在炕上说:“有意见就提吧,我是洗耳恭听。”
郝梅说:“身为连长,有批评教育战士的职责,可是并没有嘲笑和挖苦别人的权利。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很多人对于官兵关系弄不好,以为是方法不对,我总告诉他们是根本态度问题。这态度就是尊重士兵从这态度出发,于是有各种的政策、方法、方式。离了这态度,政策、方法、方式也一定是错的,官兵之间的关系便决然搞不好’。你嘲笑和挖苦战士,又是一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呢?”
徐克说:“就是!”
韩德宝鼓掌:“那咱们就欢迎连长做个自我批评吧!”分明的,他们企图扭转方向,保吴振庆过关。
连长说:“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坚决改正。”
一个女知青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段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所谓‘中心任务’只能有一个’。现在咱们的中心任务就是:继续对吴振庆同志展开批判。”
韩德宝白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干部,怎么以这种口气说话?再说连长还坐在这儿那!”
徐克也说:“就是!”
刚才带头发难的那个男知青说:“她是咱们知青中唯一的团员。就凭这一点,我看她有资格以刚才那种口气说话!”他说完讨好地望着那个团员女知青--在她胸前的主席像下,比别人多一枚团徽。
在这间房子里,窗台下,被子旁,尽是红彤彤的语录本。毛选“四合一”除此别无它书。
连长说:“你们中有人说要‘自己教育自己’,我呢,当然应该相信你们这种权利,也就同意了。每个人都应该培养自己教育自己的能力是吧?包括我。所以我就来向你们学习,不必把我坐不坐在这儿当成一回事儿。”
团员女知青说:“我想向吴振庆提最后一个问题--你把那个毛主席像章里的主席头像抠出来,弄到哪儿去了?”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盯在吴振庆的身上。看来谁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都有点出乎意料。徐克等吴振庆的同学和好友,皆替他暗暗感到不安。
韩德宝向徐克耳语:“妈的,真要把人往反革命的边儿上推呀!”
“我……”吴振庆的头抬起一下,无话可答,侧着脸梗着脖子又不说话了,打算抗拒到底的样子。
那男知青逼问:“你倒是回答呀!”
吴振庆头上掉下了汗珠儿。
连长说:“在这些细枝末节方面,我看,就大可不必认真追究了吧?”
团员女知青说:“连长,这怎么是细枝末节呢?我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深厚感情,不允许我不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连长不由一楞,也一时无话可说。沉吟片刻,对吴振庆说:“小吴,你可别感情用事,想好了再回答,不许胡说八道!”
吴振庆说:“我偏不回答,又能把我怎么样?”
团员女知青说:“那我们可就要向团里反映这个案件了。”她将“案件”两个字说的特殊而又颇为得意的意味儿。
连长说:“越过连里,不大合适吧?”
那个频频配合发难的男知青说:“这就要看连里怎么处理了!”
王小嵩站起来说:“他给了我。”
于是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团员女知青没想到,她问:“给你了?”
“是的,给我了。”王小嵩说:“他还说:‘反正不管保存在什么地方,毛主席都是在我心中的。心中有了毛主席,就装不下第二个人了,只好委屈一下张萌一下了’。”
团员女知青怀疑地看看吴振庆,又追问:“那么你又弄到哪儿去了呢?”
王小嵩佯装糊涂:“什么?”
“还能问的什么?主席头像呗!”
王小嵩说:“那你怎么可以用‘弄’这个不该用的字来问呢?”
“这……”
那个男知青说:“你别在人家字眼上做文章!你先回答问题。”
王小嵩说:“我贴在信封上去了。我想,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边疆来的。再用有毛主席光辉形象的信封从边疆寄回城市一封信,具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不是?”
团员女知青显然不信地说:“口说无凭,你把那封信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王小嵩说:“这你让我如何做得到呢?我已经用那封信寄家信了。”
韩德宝说:“对对对,我证明!前几天我替大家到营里去寄信,是看到过这么一封信。”
吴振庆抬头感激地看了王小嵩一眼。
连长暗暗吁了一口气。
郝梅也放下心来,模样调皮地望着团员女知青,仿佛在问:“看你还如何?”
徐克突然忍俊不禁,笑得倒在炕上。
于是除了那个团员女知青和她的配合者,其余知青皆笑得倒在炕上。
当然,还有王小嵩没笑。非但没笑,反而严肃得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似乎奇怪大家笑什么。
那男知青说:“我们要求改选班长!”
连长正色:“都别笑了!都给我坐起来!一个严严肃肃的会,看你们开成什么样子!”
于是大家一个个止住笑,坐了起来。
那男知青继续说:“我们要求选一个团员知青班长!”
徐克说:“你们是哪些人啊?”
连长一竖手掌,制止住唇枪舌剑:“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干部,不论职务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小小的知青班长么,就更是勤务员了。选勤务员,团员知青能选上更好。如果又选上了一个不是团员的呢?我看也行。不能算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你们行使你们的民主权吧,我告辞了。”
连长说完蹬上鞋走了。
在宿舍外面拿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见连长处来,探问:“他们搞什么名堂?”
“选班长呐。”
“那……你得出面保一下小吴哇,那孩子不错!整天不哼不哈地,苦活儿累活儿带头干,他们还要选一个什么样的班长啊?”
连长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一些个半大孩子,把城里那点儿派性也带来了!”
老战士跟着连长走:“那你就更得……”
连长没好气地说:“我更得怎么?小小年纪,心眼儿还没张开呢,就忙着谈情说爱!还把毛主席像章……我有心包庇他都不知怎么包庇!哼!”
宿舍里徐克说:“我选王小嵩!”
王小嵩意外地一愣。
韩德宝说:“我也选王小嵩!”推了吴振庆一把:“你呢?”
“我……赞成!”
王小嵩说:“我不行我不行!我当战士当惯了,当不了班长。”
徐克说:“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你拒绝当为人民服务的勤务员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德宝说:“这不是你认为自己行不行的事儿!”
郝梅说:“那……我也选王小嵩。”
那男知青问:“你们总得说出几条选他的理由吧?”
“理由?”韩德宝仿佛很吃惊地说:“同志们他要理由!工人阶级的后代这不是理由么?思想成熟。”
那男知青说:“他……思想成熟?”
徐克说:“当然!他刚才的发言,难道不能充分证明这一点么?还有,行为稳重!刚才咱们都笑得那么不严肃,他就没笑吧。”
众人的脸一齐转向王小嵩,王小嵩很不自在。
韩德宝说:“同意选王小嵩当班长的举手!”
徐克、吴振庆、郝梅高高举起了手。但是算上韩德宝也不过4票。仍有4人未举手。正好4:4。
团员女知青莫测高深地沉默着。
那男知青因出现了僵局而冷笑。
王小嵩:“我不是还算一票么?”
众人目光都转向了他。
那男知青迫不及待地问:“你选谁?”
吴振庆等同学心有所虑地望着他。
王小嵩说:“我--当然选王小嵩战友啦!”
他高高举起了手。
吴振庆等不由地笑了。
团员女知青和她的同盟者交换了一下恼怒的目光。
8
小河边,黄昏。吴振庆在不停地打水漂。
好友们在继续对他进行指责。
徐克愤愤地说:“父母们怎么希望的?希望你像老大哥是的,照顾我们几个是不是?你可自己却先摔了一个大跟头!你说你要是被打成了反革命什么的,让我们向你爸爸妈妈怎么交待?还老大哥个屁……”
韩德宝说:“可不,你要是真成了个反革命边儿上的人,我们都难做人!真跟你划清界线吧,显得我们没情没义。不跟你划清界线吧,我们又丧失了政治立场。”
郝梅说:“吴振庆,我最生气的是,你不该虚伪,不该两面派,不该骗大家。”
吴振庆正要打水漂,瞪着郝梅,手举在半空呆住了。
郝梅说:“你心里明明喜欢张萌,为什么还要在我们面前,装着反感张萌的样子呢?我们要是早知道你喜欢她,不仅不至于真的反对,还会替你们创造接触的条件。”
王小嵩似乎内行地说:“这你不懂,不要瞎责怪他。这是比第一件事更复杂的事!”
郝梅奇怪地问:“那你很懂喽?”
王小嵩局促地说:“我……当然也懂!所以我认为比第一件事更复杂么!”
吴振庆狠狠将石头坎入水中,站起来,拍了拍王小嵩的肩,欲言又止,一转身走了。
徐克对郝梅说:“你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郝梅望着吴振庆的背影,一时有些后悔不及。
韩德宝说:“你们没听人说过么,爱情能使傻瓜变聪明,能使聪明人变成大傻瓜。”
郝梅说:“真的……”--她不禁望望王小嵩,分明的,有几分担心他将来变成傻瓜。
王小嵩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啊?!”--不自然地将脸转向了别处。
吴振庆抱着一棵树在哭。一边哭一边摇树干。
一只大手轻轻拍在他肩上。
他立刻停止了哭泣,缓缓回头--是连长。
连长说:“委屈?痛苦?你们俩那点儿小戏,早就看在我眼里了!没有那弯弯肚子,谁叫你吃镰刀头?跟我走走,我给你上几课……”
二人在白桦林中随意走着。
连长边走边说:“我也吃过这种苦果。代价比你还惨重。当年我二十几岁,是个小小警卫排长。不知天高地厚,爱上了我们军队大院里一位首长的女儿。当然,她也很喜欢我。我爱她,她喜欢我,就这么一点点区别,注定了只能是一场爱情演习。”
“这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就要命了。可惜当初不懂。后来我们的事儿被她父亲知道了。她父亲大发雷霆。说一个小小警卫排长,竟胆敢梦想做我的女婿!我让他连个小小的排长也当不成!于是我一下子就由警卫排长变成警卫战士乐。她父亲还不放心,结果我就被迫脱了军装,离开了军队大院,离开了北京,一纸复原令把我发到北大荒来了。”
吴振庆问:“那……她呢?那个当女儿的呢?”
连长苦笑:“她么,我离开军队大院儿时送给我一个笔记本儿,上面写着--务农光荣。还对我说‘我真的挺喜欢你!’我到北大荒三个月后她结婚了。嫁给一位比她大12岁的男人。一位上校副师长。这么多年了,她可能早把我忘了。即使偶尔想起我来,我猜她一定会嘲笑自己的荒唐,居然会喜欢一个农民的儿子,以个小小的警卫排长。”
吴振庆问:“连长,你真这么认为?”
“是啊!我也经常嘲笑自己当年的荒唐啊。居然会爱上一位司令员的女儿。”
“那……你现在还爱着她?”
“我可没那么久的长性。我干嘛那么傻?非跟自己过不去?那不是冒傻气么!”
吴振庆说:“那……你已经爱上别人乐?”
连长叹了口气:“也没那么幸运。前几年,咱们北大荒地面上的女人,比东北虎还不容易见到。”
“你恨她么?”
“恨?”连长看了吴振庆一眼说:“这你和我一样,多少总会有点相同的体会--一个人是没法儿真正恨一个自己爱过的女人的,是不是?”
吴振庆点了点头。
连长说:“她眼睛张得很特别。喏,就像那只眼睛一样。”
连长指着一棵杨树--杨树的一只“眼睛”,似乎笑咪咪地望着他们。
他继续说:“咱们连是个新点儿,刚刚盖了几幢不像样的集体宿舍应付过冬,不能接着就盖新房,盖托儿所,是吧?那时以后的事儿。所以呢,我主张,你们小小的年纪,先不必忙着谈情说爱,你们要是一对对儿都挨得发急,我又没权利批准你们早婚,岂不是也只有替你们干着急?对不?”
吴振庆难为情地笑了,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时,吴振庆回望那棵杨树--那杨树的“单眼”笑眯眯地目送着他们。
男知青宿舍徐克探出头,见那个在批判吴振庆时候表现得十分积极的男知青来,回头机密地说:“来了!来了!”
他旋即缩回头去……
谁知那男知青走到离门不远处却没进去,原来他看见王小嵩在外扔下斧头,在抱木柴,于是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巴结地说:“班长,我帮你抱。”
二人抱着木柴走到门口。
那男知青往旁一闪,继续巴结:“班长你先进。”
王小嵩倒转身,刚用后背拱开门,一盆水兜头落降下来,将他泼成了落汤鸡。
徐克、韩德宝掩口窃笑。
王小嵩倒转身--他们始料不及地呆住了。
王小嵩愤怒地瞪着他们。
那男知青明白过来后,幸灾乐祸地说:“嘿嘿,班长,早知他们这么陷害您,我就先进了。我宁可替您身受其害啊!”
这些少男少女,就这样开始在广阔天地里,接受个人和自己,个人和他人,个人和群体的矛盾的考试,那绝非彻底的,整整一代人理想主义的自传。他们既互相爱护,又难免时常企图互相伤害;他们既学会了保护自己的小小的狡猾,和报复别人的小小的阴谋,也学会了反省自己和接受教训。而最主要的是,在有时类似战争和在难得艰难困苦面前,他们学会了鉴别哪些是人可贵的品质和精神……
9
雨季快到了,知青们在房舍周围挖壕。
徐克问:“连长,雨季一到,草甸子上的水,真能从四面八方漫过来么?”
连长一边挖一边回答:“很可能的,所以咱们得提前挖好疏水壕沟。”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走来,在壕沟边上,小声对连长说:“连长,口粮只够吃两天的了,这万一雨季提前到了,路都淹了,可咋办?”
连长四周看看,见徐克在偷听,警告他:“不许扩散啊!”
又对老战士说:“你立刻派一个人,开上拖拉机到营里去拉趟粮。”
“好……”老战士起身离开。
连长思忖一下,跳上壕沟,追上老战士说:“口粮的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派别人取我不放心,我亲自去吧!”
肮脏的浓重的乌云迅速地吞掉了最后一小块晴空。
沉闷的防腐抑制着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天地间一片朦胧,一片混沌,一片如烟的阴雾,一片似雾的苍灰 ……
男知青宿舍里没人都拿着一个馒头,一头蒜。
王小嵩说:“直到今天早晨为什么一人只卖一个馒头吗?”
他继续说:“昨晚食堂新蒸的两屉馒头,几乎全被人在夜里偷光了!我想,绝不会是老战士们干的,也不会是女知青们干的。”
韩德宝说:“班长,你是说,是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偷的?”
吴振庆猛地往起一站:“那还用问么?搜!小嵩,你从我的箱子开始搜!”
徐克说:“对,搜!他妈的不搞个水落石出,决不善罢甘休!”
韩德宝说:“班长,搜箱子这个方式不怎么好吧?”
吴振庆说:“有什么不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嚷成一片:
“我同意搜!”
“我也同意!不能一个人作贼,大家背黑锅!”
徐克离先打开了自己的箱子:“班长,你开始搜吧!”
王小嵩:“不,我不搜。我也觉得这方式不好。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连里的口粮只够两天的了。不过大家不必心慌。。连长亲自到营里拉粮去了。连长肯定不会让咱们挨饿的。所以呢,我希望那个偷了馒头的人,主动向我认个错,我保证替他严守秘密,不予追究。”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都在怀疑对方是贼。
吴振庆说:“班长不会偷!我也不会偷!他,他!都不会偷!作贼的肯定在你们几个之中!”--他指的是徐克和韩德宝等。
韩德宝说:“真情,没根没据的,别这么说。”
对方人们中有一个受辱而恼怒了,他说:“我看还在你们几个之中呢!”--他一指韩德宝说:“都不反对搜箱子,就他一个人反对!作贼心虚吧?”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韩德宝。
“我没偷!”
吴振庆瞪着韩德宝看了一会儿,忽然扯着他往外便走。
“你干什么呀你?!”--韩德宝的馒头也掉在了地上了。
徐克替他捡起馒头,剥着皮。
吴振庆已将韩德宝扯到了外面,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推到墙边站着,低声然而严厉地说:“我怎么觉得也像你?你给我老实说,究竟是不是你!”
王小嵩也跟了出来,对吴振庆呵斥说:“你放开他!我是班长,轮不到你对他这样!”
吴振庆放开了韩德宝,瞪了王小嵩一眼:“接班人,对我说话开始用这种口气了?哼,我看你怎么给大家一个交待!”
他一转身悻悻地进了宿舍。
韩德宝说:“他,他怎么竟怀疑到我头上了!”
王小嵩拍拍他的肩膀说:“别跟他计较,他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痛快。我可压根儿就没往你身上想。”
“那,是谁你心里有数?”
王小嵩摇头:“没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夜。男知青宿舍。外面雨下得很大……
一个人影跌入交际地说:“快,快起来!跟我去接你们连长!”是一个女的声音。
一队人影离开了连队,冒雨在泥水中奔跑。
运粮路上。在几束手电光的照射之下--拖拉机陷在水坑旁,连长没在齐腰深的水中,用背抵着木爬犁--看样子,如果不是他用背盯着,爬犁定会翻入水坑。
连长喊道:“先别顾我!先顾粮食!”
人们纷纷跃上爬犁搬粮食。
徐克跳入水中说:“连长,我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