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梅走到了张萌跟前:“张萌,你这样多不好。大家对你会是什么看法呢?”
张萌说:“我不靠别人对我的看法活着……”转脸又对那女知青说:“告诉你。以前我是‘走资派’的女儿,现在我又是革命干部的女儿了!我爸爸不但被‘三结合’了,而且是市革委会常委了!”
“岂有此理!”--徐克气愤之极地扑上去,夺下张萌的皮箱,并将她推得坐在地上。
“不许这样!”--开拓来几的老战士跳下了拖拉机,将张萌扶起。
张萌冷冷地扫视大家之后,默默打开皮箱,只将钱包拿出揣入兜里,也不盖上箱盖,冷冷地说:“好,我什么也不带走。东西都留给你们了。你们可以全分了!”
吴振庆的表现十分复杂,他忽然有点神秘地说:“张萌,你过来,”说完,他自己先走到一旁。
张萌犹豫地看看他,跟了过去。
吴振庆说:“张萌,以前我对你……一直很不好。其实,我心里总想对你好一些……”
张萌默默地冷冷地听着……
他又说:“你别走。今后,我要关心你,照顾你,爱护你,像王小嵩对郝梅那样。不,我的意思是,我是班长,我要像关心和爱护每一个知青那样。……”
“将来呢?……”
“将来……将来早着呢,想将来干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我一上中学就开始想将来了。”
“将来嘛,这儿会出现一个新连队,我们都是老兵团战士了……也不错,是不是?”
张萌冷笑:“那时,你就该提出要我嫁给你了!在这鬼地方成家,生儿育女?”
吴振庆说:“我……我没那么想!”
“你现在是没那么想,将来你那么想的时候,我怎么办?”
吴振庆恼羞成怒:“我……我揍你!”他举起了拳。
张萌笑了:“原形毕露了吧!”
老战士匆忙挡在他和张萌之间:“谁敢耍野蛮,我修理谁!”
王小嵩和郝梅将吴振庆拖走。
张萌对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说:“你可以不带我去。但是我今天走也要离开这鬼地方!”
老战士说:“我并没说不带你去嘛!是他们围住你的嘛! 好好好,您请上拖拉机吧!”
他护着张萌上了拖拉机。
男女知青阻围在拖拉机前。
老战士探出头:“大家给我个面子,还是散开吧!连长不是正在团里开会么?我向你们保证,一到团里就向连长汇报这件事还不行么?”
男女知青终于默默散开了。
徐克退到一旁后,指着张萌说:“张萌你听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一百次诅咒你父亲,迟早还有被打倒的那一天!”
坐在驾驶室里的张萌,目瞪前方,表情冷漠,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拖拉机开走了。
它在男女知青们的视野内,越去越远,渐渐的连马达声也听见了。
一男知青宣泄地:“把她的东西都烧了!”
几个女知青随即附和:“对!烧了!烧了!”
张萌的被子、褥子、一切都被扔在一起。
一男知青狠狠一脚将她的脸盆踩塌。
吴振庆、徐克、王小嵩、郝梅、韩德宝却没有参予宣泄,他们比别人的心情尤其复杂地望着,然而也没有制止。
张萌的东西终于被堆在一起烧着了。
人对社会的最大愤懑,归根到底,机会全部萌发于人头脑中的公平意识。当这一点遭到轻蔑的时候,他们便认为他们有理由做一切事情。当年的这一代人,尤其如此。
一只手从火堆旁拣起一张烧掉一半的照片--照片上只剩下了张萌的头部--她妩媚地微笑着……
拣起它,不,应该拣起“她”的是吴振庆。
他们情感年轮的全部遗憾在于--当他们还不善于表达爱情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爱情已在他们内心里产生了。现实的钉子冷漠地契入他们脆薄的蚌壳,而他们懵懂且迷惘,同时自觉羞耻,不知怎么才能把它变成珍珠。他们本能地渴望,本能地排斥……
在小河边,吴振庆看这几天前张萌洗澡的地方。
吴振庆呆坐着,望着水面发呆……
河中又出现了张萌洗澡的情形……
张萌只将头部和肩部露出水面,望着她嫣然而笑,说:“来呀!脱了衣服下来游呀!水一点都不凉。咱俩比比,看谁游得远。”
张萌潜入了水底。
张萌在他不期然处倏地浮出水面,望着他笑笑,又潜入了水底。
这里那里,张萌不时出现,仿佛一个美丽的水妖,在故意诱惑他。
张萌最后一次潜入水中,不再出现。
吴振庆陷入幻境地四处寻找:“张萌!……张萌!……”
他眼面前的现实的水中猛地冒出三个人--王小嵩、徐克和韩德宝。
“你给我下来吧!”--徐克猝然将他拖入河中。
三个好朋友嘻嘻哈哈地一齐往他身上泼水。
吴振庆的湿衣服凉在草上。
四人一溜儿坐在河边打水漂。
吴振庆说:“小嵩,我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
“那天晚上,我不该对你发火儿。”
“那事啊,我早忘了。”
徐克说:“班长大人,你交付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韩德宝说:“别只表你一个人的功啊!”
“好,我就再补充一句,韩德宝出了不少力。”
王小嵩看这吴振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任务?我怎么不知道?”
徐克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
王小嵩不悦:“你们做事,开始故意排除我了,是不是?”
韩德宝说:“你别多心!你和振庆什么关系?那时我俩能比的么?”
吴振庆说:“得啦,别说了!让你们俩越说越神秘了!”
徐克说:“说别的。说别的。哎,坦白坦白,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发的什么呆啊?”
吴振庆说:“没有独自发呆的时候,那不成沙子了么!”
韩德宝说:“霍,你蛮深刻的呐!”
吴振庆回头问小嵩:“小嵩,你和郝梅,没吵过架吧?”
王小嵩奇怪:“我们吵架干嘛?”
吴振庆说:“没吵架就好……我是怕你们吵架,你听着,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关心她爱护她。”
王、徐、韩三人一齐困惑地瞧着他,不知他何以说这番话。
吴振庆自言自语:“我想那样,都没个人,可以对家人那样。”
徐克说:“哟,多愁善感劲儿的!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关心我爱护我么!”
“你?”--吴振庆没把话说下去。
一队女知青,或者腰间卡着盆,或者头上顶着盆,从河对岸走过--她们的下半身皆没在草中。
四人一齐望向她们……
她们明明发现了他们,可是故意忽视他们的存在,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一段下坡路将她们婀娜的身影隐没了。
吴振庆慢慢地说:“咱们走吧……”
可是他并没有动。
徐克说:“走……”--也没动。
韩德宝奇怪地说:“走啊!怎么光说不动啊!”
而他同样不动……
上游传来了姑娘们的悦耳的嬉笑声,一阵一阵的。
她们仿佛是故意笑给他们听似的。
她们中有谁唱了起来:“九九那个艳阳天的哎嗨哟……”
众姑娘合唱下句:“十八岁的哥哥坐在小河边……”
徐克说:“班长,她们太放肆了吧?还唱起黄色歌曲来了,这不明明是向我们进行挑逗么?”
韩德宝说:“就是!你也不管管!”
吴振庆说:“走!都跟我走!心里边希望那样,才会觉得是那样!”
他带头站了起来。
徐克赖着不动,嘟哝说:“你们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我在这儿还没呆够呐,阳光晒着多舒服!”
他发现了什么--一件花衬衣顺流漂下……
韩德宝也同时发现了:“看!……”
二人不管不顾地,争先恐后地扑入河中捞那件花衬衣,一边互相嚷嚷:
“我发现的!”
“是我先发现的!”
“我去送!”
“我!”
“我!”
花衬衣别扯掉了袖子--徐克闪倒在水中。
猫在上游草丛后偷望的姑娘们,开心地大笑。
岸上的吴振庆和王小嵩发现了这一情形。
吴振庆“哼”了一声,一转身走了。
王小嵩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6
男知青宿舍里月光洒入进来。轻微的鼾声四起。
吴振庆也不能眠,静静地躺着,瞪着房顶出神。
突然外面响起当当的敲铁轨的钟声。
喊声:“紧急集合,森林失火啦!全体紧急集合!……”
黑夜中,人们从各个宿舍奔出。
森林中吴振庆挥舞树枝在奋力扑火。
有人在他身旁晕倒。
有一臂戴“副总指挥”的人对他大声命令:“你!照顾她!”
吴振庆奔过去将昏倒者扶起 --使他意想不到的,竟是张萌!
她的衣服烧破了好多处,短发散乱,脸上尽是灰黑。
吴振庆用掌心擦她的脸。
同时,在另一处。
王小嵩边扑火边跑向韩德宝问:“看见吴振庆了吗?”
“刚才我们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没了。”
徐克在扑火,他凑过来说:“刚才我看见吴振庆那小子,抱着个人往后边走了。”
“你胡扯!”王小嵩说:“这时候他不会逃离的。”
徐克说:“我是说,他也许救了个人呢!”
森林大火只要烧起来就是可怕的,结果生产建设兵团、农村社队、边防驻军、数千人联合出动剿扑,人们喻大火较量了两天两夜,才最终将火扑灭。有数名知识青年死于火中,几十人受伤……
天渐渐黑了。吴振庆背着昏迷不醒的张萌在劫后的大森林中盲目地走着--显然的,他们已被救火大军抛在后面了。
张萌搂抱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松开,她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了。
张萌轻声说:“放我下来。”
吴振庆将她放下了。
张萌问:“怎么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扑火的人们呢?”
吴振庆侧身而立,眼望别处。
张萌又问:“你是谁?你要把我背到哪去?”
吴振庆缓缓向他转过脸。
“你?!”--张萌不禁退了一步。表现出一种心理上的戒备,一种下意识的防范。
吴振庆说:“火烧到山那边去了,你在扑火的时候昏倒了。”
张萌说:“我的鞋呢?”她咄咄地瞪着他,冷冰冰的问。没消除戒备心理。没松懈一丝防范。
吴振庆说似乎这时才发现她赤着双脚,呐呐地说:“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我背你时,从你脚上掉了。”
张萌根本不相信:“把鞋还给我!”
吴振庆说:“我真的不知道……”又有些恼火地:“我要你的鞋干什么!”
他弯下腰,从自己脚上脱下了翻毛皮鞋,扔在她脚旁。
她对他的举动和他那双鞋无动于衷。她朝山那边望了一眼,火光已经暗淡,天色正黑下来。四野一片寂静。她又低头瞧着自己的赤脚,犹豫了一下,毅然转身朝山那面走去。
吴振庆拎着鞋跑到她前边,拦住她的去路:“你追不上扑火的人们了。”
她一只手伸到衣襟下,瞪着他……
吴振庆说:“听话,穿上我的鞋吧!我小时候经常赤脚,比你……”
张萌喊:“别靠近我!”--她那只探在衣襟之下的手迅速抽了出来,手中攥着一柄匕首,自卫地反握于胸前,利锋对向吴振庆--那匕首不算太长,但看去不但可以自卫,还能伤人。
吴振庆看着她手中的匕首,怔住了。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语调尽量平和地说:“把它给我。常带在我身上,会比带在你身上更有用。”
她却分明将匕首握得更紧了。
吴振庆说:“不管你如何对待我,我们两个,都只有在一起过夜了。”
张萌再次四面环顾,这时夜幕已开始笼罩下来。她似乎意识到--在此过夜是唯一理智且明智的选择。
她仍握着匕首,眼盯着无真情,一步步向后退,退到一棵大树下,身子紧靠树干站定,抬头朝树上望了一眼,见树火已完全死灭,才慢慢坐在树下。
她目光仍盯着吴振庆,匕首仍反腕握在胸前。
吴振庆忽然对着烧焦的树根大骂:“你他妈的!”
他无处宣泄地踢了一跤,却忘了自己没穿鞋。踢在树的断根上,疼得他抱着那只脚,呲牙咧嘴单腿蹦跳不止。
“你滚!滚的远远的!要不是扑火副总指挥命令我照顾你,我才不背你!我也不至于被甩掉。”
他一瘸一拐走到一棵和张萌相向的大树前,疲惫而瘫软地背靠大树坐了下去。
余烟、晚霞和夜幕使他们彼此都望不见对方了。
曙光抚慰着大森林。
吴振庆双手交叉抱着膀子睁开眼,首先向对面望去,张萌不见了。
他的鞋在他身边。
他立刻站起,旋转着身子,四处寻觅,终于发现了她--她坐在地上,也在望着他,似乎打算向他求助,又似乎不愿那样。
吴振庆穿上了他的鞋,重新站起,看也不看张萌一眼,大步便走。
他走出十几步,脚步放慢了,站住了,回望张萌。
张萌也仍在望着他。
他返身向她走去。
他走到她跟前,发现她已在无声地绝望地哭泣,泪流满面--她脚上有血,被扎伤了。
他背对着她,蹲了下去。
张萌说:“不,我不用你背我。我还能走……只要你别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我。”
“别说废话,我没那么大耐心期待着。”吴振庆说。
张萌无可奈何地伏到了他背上。
吴振庆背着张萌走出了着过火的森林地带,但是没着过火的森林更无路可言。
张萌说:“你已经背不动我了……你放下我……歇会吧。”
他们背靠同一棵大树的两面坐下。
吴振庆看了看,说:“这儿根本没被烧过……看来我们迷路了。”
张萌突然身子向前一倾,栽倒在地。
吴振庆闻声慌忙扶起她:“你怎么了?”
他用手摸摸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郑萌说:“我还饿。饿极了……又冷又饿。”
吴振庆说:“我也饿,忍着点。千万别泄气,我们往回走吧!”
“得走多远?”
“也就两百多里地。我一定能带着你走出去。你得相信我。”
“好吧……我信。”
他们互相依扶着向来路走回去……
忽然对张萌的目光发现了什么,她摆脱吴振庆的搀扶,独自向前走了两步,从地下拣了半个馒头,上面爬满了蚂蚁。她用衣襟将馒头抚了几下,立刻狼吞虎咽……
他估计她已吞完了那半块馒头才转过身。
张萌干燥的嘴唇上粘着馒头屑,不无惭愧地看着他。
张萌一下子用手捂住脸哭了。她说:“我……我真自私,别瞧不起我。”
“哪儿的话!我并不怎么饿,真的。”吴振庆说。
他走到她跟前,又搀扶着她,边走边说:“准是扑火的人们掉的,大概咱们里森林边缘不远了。”
他们互相依扶着走着。
他们忽然站住了,目光中都呈现出极大恐惧……
一头黑熊立在他们对面十几米处,熊眼眈眈地瞪着他们。
吴振庆将张萌扯到身后,虽赤手空拳,却准备着用生命保护她。
熊和他们对峙了片刻,像个狭路相逢的陌生人似的,缓缓落下前掌,大摇大摆地走了。
冷汗从吴振庆额头上淌了下来,他身子晃了晃,几乎瘫痪,被张萌扶住。
她同时将什么东西塞在他手里。他低头一看,是那把匕首。
他们又向前走。
一具被烧伤的动物的尸骸横在他们跟前。
他们彼此看一眼,默默绕过去。
雨……
张萌滑倒了。她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她浑身瑟瑟发抖。
吴振庆说:“我就是用嘴叼,也要把你叼出大森林。”
他背起了她。
吴振庆用匕首削坎树枝,割伤了手,才撑起一个可以避雨的小小的“帷盖”。
他将张萌抱起,坐到“帷盖”下。
她一动不动地依偎躺在他怀里。
张萌仍在说:“你……别管我了。”
“不……”
张萌说:“我知道,……你内心里,肯定不像你平时装出来的那么……敌视我……其实我内心里……也是……我觉得你……挺仗义的……像个男孩子样……可是……只要我活着……就不能……爱你……为了我爸爸……我把自己预售给别人了……我的话……令你鄙视了么?”
吴振庆摇头,泪潸潸下。
“我们分手的时候,”张萌继续说:“他……给了我那把匕首,嘱咐我……时刻随身带着……为了他,用来保护我……我本来,可以返城……可……手续被团里扣压了……怕因为放我走……引起知青们……扎根思想的被动……让我先在团里小卖部里,当一阵售货员……你哭了?”
“我没哭,是雨水……”
“你是哭了。”
吴振庆不禁将头埋在她胸口,呜呜哭泣。
张萌说:“别哭,我的脸很脏……十不?你替我用雨水洗洗吧……”
吴振庆将她的头发从脸上撩开,用一只手接着“帷盖”上滴下的雨水,替她将脸洗净。
张萌抓住他一只手,轻轻握着,又喃喃地说:“听着,我觉得……我要死了……身子好象泡在冰水里……冷、很冷……真冷啊……趁我还活着……我愿意把自己给予你……报答你……对我的照顾……我应该报答你……要不我心里……很内疚……我最不愿欠别人……什么……之后你用匕首杀死我……把我埋了……自己走……走吧!”
张萌昏过去了。
吴振庆双手捧住张萌的脸:“张萌!张萌!你不能死啊!”
他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来人救救我们啊!”
大森林的雨夜异常静谧。
他慌乱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也解开了张萌的衣扣,贴胸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她的身体。
同时在救火大军中有一队人走过来,都扛着工具。
王小嵩、韩德宝也在其中,都精疲力尽了,衣服被烧破了,脸,手尽是黑灰。
徐克从林子里跑过来,累得直喘:“哪也没有他的影子,我看八成……”
“别胡说,他不会轻易完蛋。”王小嵩说。
韩德宝说:“咱们再去找找?”
徐克说:“那几个连也有失踪的,我总有点预感……不说了。”
小嵩沉思:“我看得先去找连长汇报一下。”
几个人加快脚步。
阳光照射进森林里,照射在吴振庆和张萌身上。
他们仍彼此抱得那么紧。
最先缓缓睁开眼睛的是张萌--她发现吴振庆似乎仍在搂抱着自己沉睡,又闭上了眼睛。
阳光映在她脸上,使她的脸看去恢复了妩媚。
一只什么鸟扑楞楞地从树上飞走,吴振庆也惊醒了。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和张萌会是那样子紧紧搂抱在一起……赶紧放开她,罪过似的替她扣上了衣扣。
张萌仍佯装睡样。
吴振庆扣上自己的衣扣,又欲将她背起。
张萌睁开了眼睛:“还是我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吧。”
吴振庆说:“你……你可千万别以为我……夜里你烧得那么厉害,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可不是那种……”
张萌的手轻轻捂住在了他嘴上,不许他继续表白下去。
她说:“如果我们真能活着走出去,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这两天两夜。”
他们彼此注视着。
张萌缓缓用双臂揽住吴振庆脖子,欠起身,忽然情不自禁地深吻起吴振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