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是连长,还拿威信开玩笑!”
郝梅半信半疑地上前,连长往她饭盒里盛汤。
“你带个头儿,尝尝,不好喝,我也不勉强你们!”
郝梅尝了一口汤,对女知青们说:“鲜,真鲜!都快来放心大胆地喝吧,没治了!”
女知青们这才纷纷拥上前。
徐克喝完汤,对韩德宝,王小嵩和吴振庆说:“咱也尝尝给女同胞们做的汤什么味!”
他走去在另一盆里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自言自语:“一个味儿啊!”
他端着碗走到了女知青那一堆儿去:“哎,你们喝着好喝么?”
郝梅:“好喝呀!……”
徐克朝连长那边瞥了一眼,小声说:“你们上当了!都是一锅汤,被连长分成两盆罢了。不过,蛇汤确实补身体。”
张萌愣愣看他,瞧汤,忽然,放下饭盒,跑一边去吐起来。
有几个女知青也紧跟着跑一边去吐起来。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发现这一情形,朝连长使眼色。
连长扭头,大声喊:“徐克,你过来!”
连长站起,训斥:“好小子,你出卖连长!”
“连长,您别生气,我可不是成心的。”
“哼!”--连长走向女知青们。
女知青们一个个不满地瞪着他。
连长低头,讪笑的吸烟。
郝梅看着连长气愤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还是连长呢!”
连长说:“我说姑娘们,我先认错。不过呢,你们也得听我解释几句--从今天起,你们都得变一变了,变成什么样呢?要变成这样--什么苦,都能受,什么活儿都能干,什么情况之下,说睡,倒身就能睡,哪一天断粮了,只要是没毒而又不能吃的东西,管它什么,都敢吃。”
张萌问:“还会……断粮么?”
“那可保不定。今天,就算对你们一次小小考验吧。”
他说完离开。
女知青们望着他的背影--继而互望。
郝梅端起自己的碗,一闭眼,一口气喝完了汤。
女知青梦讶然……
郝梅:“一来就被蛇咬过了,还怕喝蛇汤啊!我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昨晚就被吸去了那么多血,该补就得补!”
3
拖拉机开始用它好锐利的犁头,插入这片处女地。
知青们自然而然的列成松散的一排观望着。
拖拉机手注视前方,神情煞是庄重。
连长扣上了旧风衣的风纪扣,肃立着,仿佛面前存在的某种神明,他虔诚地说:“北大荒的黑土地,你,请认真听着,我们,是那么的崇拜你,又是那么的敬畏你。我们这些人,不管刚来的早来的,不管从哪儿来的,来了,就都是你的人了,为了把你变成北大仓,我们是不会在乎流汗水的。在你和我们之间,一向是--只有你发脾气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没有我们多么对不起你的时候。这他妈的不公平,为了今后我们能好好相处,彼此善待,我们一些早来的,和这些打城里刚来的孩子,现在恭恭敬敬地对你三鞠躬,求你明年回报我们一个大丰收。我们就要斗胆在你身上开犁了,你可千万别以为是冒犯你……”
他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克想了想,说的却是--“我们对你也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咱们双方,忠不忠,看行动吧!”
他从头上摘下帽子,肃立鞠躬。
知青们在他说话的时候也一个个不禁地变成了立正的姿式。他们随着连长鞠躬。
鞠躬毕,连长对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说:“老张,谁愿意做这跟你一块儿干瘦干瘦,你带谁一圈儿吧!”
那老战士朝知青们点点头。
于是大家一齐拥向拖拉机。
吴振庆喊道:“都站住!我还没发话呢。能都坐上去么?我说谁先上谁就得先上。别假谦让,但是争也没用!”
他的目光扫视大家。
张萌和郝梅站在一起,他望她们时,郝梅以为第一个肯定是自己无疑了,不待他开口,已向拖拉机走去。而张萌,却不禁地朝后隐退。也许她心中想的是,最后一个轮到的,才会是她自己吧?
不料吴振庆说:“张萌。”
张萌万没料到,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看看众人的反应,犹豫地望着吴振庆。
郝梅不禁停住了脚步,回望着吴振庆,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振庆却看也不看郝梅,也不看任何人。
他只看着张萌一人,又大声说:“张萌,你先上。”
郝梅有点儿不高兴地退回了原地。
张萌却并未显出荣幸的样子,她甚至还有些不安。,以一种近乎歉意的目光,看了看众人,看了看郝梅,似乎不得不服从命令,她低着头从吴振庆前跑向拖拉机。
拖拉机吼了一声,向前一冲,荒原上出现了一条黑浪……
许多野花被犁头切断了根茎,郝梅跟随在黑浪后面,惋惜地捡着……
老职工趁知青们不注意,赶紧跪在地上叩拜不止。
徐克捅捅韩德宝:“瞧,不但无限崇拜,而且还迷信哪。”
吴振庆白了他们一眼,小声制止:“少见多怪!”
黑浪一直涌向天边。
拖拉机绕回时,张萌从驾驶室探出身来,朝大家摆手。
张萌跳下拖拉机,众知青围住她,七言八语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感受?什么感受?”
“有自豪感么?”
“是不是像在船上啊?”
张萌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有那么一种挺特殊的感受,想……喊一句什么似的!”
又有知青坐上了拖拉机。
又一股黑浪在犁后呈现。
凡留下开拓者足迹的地方,便必定有卓越的精神之闪光。纵然时代扭曲而此精神不可亵渎,纵然岁月异常而此精神不可轻薄,因为它乃是从祖先至我们,以人类的名义所肯定的奋勇……
劳动开始了。
晴天,他们踩泥、托坯、搭小房架。
雨夜,他们用各种能遮雨的东西盖罩摞起的土坯和砌了一半的坯墙。
男知青们在草甸子深处割草。
女知青们在帐篷前编草帘子。
他们的身影沐浴着朝霞在处女地上进行地块丈量。
知青们纷纷在给家里写信。
王小嵩的信--妈妈,我觉得我离开家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是算算日子,不过才两个多月。这个月底我还能给家里寄三十元钱。一想到我已经能挣钱养家了,什么苦啊累啊,我就都不在乎了。真的,妈妈,我每天都挺高兴的,千万不要挂念我……
徐克的信--爸爸,我们现在已经不住帐篷了,我们住上了自己盖的房子。我们关自己盖的房子叫“知青宫”,咱家的小偏厦子,房顶有一处还漏雨,不知道爸爸是否修过了?是否抹了第二遍墙泥?有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已经移住到我为家里盖的小偏厦子里了。阳光照在妈妈身上,照得她暖和和的。要是让我给咱家的小偏厦子起个名,我就叫她“母亲宫”。爸爸你千万别生气,这并不证明我心里只有妈妈。而是因为,我觉得妈妈在家太可怜。自从瘫痪以后,就没晒到太阳过太阳……
吴振庆的信--爸爸妈妈,你们好!儿一切平安,望勿挂念。儿现身为一班之长,时时感到就好比像知青大家伙们的家长一样。儿一定牢记爸爸对儿的教导,关心知青大家伙儿,胜于关心自己。当然也要牢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
4
夕阳西照在小河湾。
吴振庆持着鱼叉,拎着小桶,沿河边寻寻觅觅地走来。
他驻足,发现了鱼,举叉--叉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他兴奋不已地从叉上取下鱼,放入小桶里,继续向前寻觅……
他忽然又驻足呆立,显然他又有所发现--不过那显然不是鱼。
他蹲下了,闭上了眼睛。
他经受不住诱惑地缓缓睁开了眼睛--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洗澡--上半截赤裸的身子背对着他,长发瀑撒,遮住了颈子,分披在两肩上--是个女的……
青春的优美酮体,在夕照之下那么动人。
吴振庆看得屏息敛气。
洗澡的女知青优美的双臂不时伸展开,用毛巾擦洗着身体,她用毛巾包住了长发。
她转过身来了,是张萌……
她朝吴振庆游了过来。
咚的一声,吴振庆的小桶掉进了河里,漂上了岸。
张萌一惊,立刻缩身氺中,仅露头和肩--她转动着头四望。
她发现了吴振庆,由于意外,而一时愣愣地望着他。
吴振庆赶紧说:“我……我没看见你!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哗--一桶水泼在他身上,桶也飞上了岸。
落汤鸡似的吴振庆一动也不敢动,仍紧闭着眼睛。
待他终于有勇气睁开眼睛--河中已没了张萌的影子。
他捡起桶就逃,仿佛后面有只猛兽在追。
晚上,吴振庆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他想--如果她向连长揭发我可怎么办?她肯定会的!她似乎永远瞧不起我,尽管我讨厌她是假的,可她瞧不起我却是真的……也许她现在还没有去找连长告我的状,倒不如我主动去坦白交待……
他坐起来了,开始穿衣服。
韩德宝问:“你怎么了?闹起失眠症来了?”
一片轻微的鼾声--王小嵩和徐克都睡得很香。
“我解手去……”
“撒谎吧?解手穿这么整齐?”
吴振庆没好气说:“你管我呢!”
宿舍旁是连长住的一间极小的单人宿舍……
连长也睡得正死,打着鼾。
吴振庆在一旁叫:“连长,连长,连长你醒醒。”
他把连长捅醒了。
“你?”--连长从枕下摸出手表看了看:“什么事?半夜三更的!”
“连长,我犯错误了。”
“明天再说!”--又倒下欲睡。
“明天不行!明天交待就晚了!”
连长趴在枕上,瞪着他:“有这么严重?那你交待吧,简单点儿!”
吴振庆呐呐地说:“我……我看女知青洗澡来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可还是被我……看见了。”
连长哭笑不得:“你给我回去睡觉去!这种错误也来把我搞醒!”
吴振庆只好走向门口。
“站住!”连长叫住他,想了想又说:“明天抽空组织知青班学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后在那条河分个男女界限。不许到远处去洗!更不许到深处去游泳!”
知青们聚集在宿舍前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吴振庆手拿“红宝书”,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咱们学了一遍。为什么要学呢?因为,出现了违反的现象。比如第七条--洗澡避女人,我们应该这样理解--包括女人洗澡也避男人的意思,还包括男人避洗澡女人的意思……”
知青们莫名其妙。
张萌始终望着别处,这时转过脸瞪着吴振庆说:“我理解,尤其包括男人不得偷看女人洗澡的意思,这是下流可耻的。”--说完又望向别处。
吴振庆说:“对,张萌补充得很好。不过这样的不良现象,目前还没有发现……”
张萌又转过脸瞪他。
夜晚,知青梦烧荒的壮观场面……
吴振庆围着火说:“注意,风向转了,别烧着自己!”
他见火舌扑向一个身影,而那身影似乎显得有些慌措。
他跑过去,搂着那人的头跑开了。
那人是张萌……
吴振庆很窘地放开了她--张萌也很窘。
吴振庆说:“你怎么不戴帽子,看,把头发烧焦了吧!发你的手套呢?”
张萌说:“我不戴!”
“为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我怕别人批评我娇气。”
吴振庆摘下自己的单帽扣在她头上,又摘下手套塞给她:“戴上。我不批评你娇气,谁敢?”
“班长!班长!”--一男知青跑到他跟前,惶惶地说:“班长,韩德宝到营里去取信,现在还没回来!”
吴振庆说:“那他就是住在营部了。”
“可是……他骑的那马跑回来了!”
“你报告连长了吗?”
“报告过了,连长已经带着人找去了。”
徐克说:“班长,这一带可有狼。”
吴振庆说:“少废话!都跟我去找!”
黑夜中狼嚎声凄厉而长……
这里那里,四面八方照耀着火把,手电筒和马灯的光。
男女知青们的呼唤声:
“韩--德--宝--”
“德--宝--”
“韩老六!你在哪儿--”
……
一双双脚在“塔头甸”的水沼重踏过。
郝梅摔倒了,可她一手还高举着马灯。
王小嵩将她拽了起来:“你那只鞋呢?”
郝梅摇头:“不知道。”
王小嵩脱下自己的一只鞋给她穿上。
郝梅哭了:“我怕……”
王小嵩说:“别怕……跟住我……别走丢了。”
郝梅说:“我是怕……他被狼吃了……那我们可怎么对她爸爸妈妈说啊?”
一声枪响。
二人不安地循声望去……
一双双脚走向一起。
寻找者们终于围拢成了一个半环,各种光亮照向中间。
韩德宝枕着装满信件和报纸的书包,酣睡在一片灌木草中,有如醉卧万花丛中。
一女知青怯怯地问:“他……怎么了?”
连长说:“这小子,吃槠柿吃的。”
吴振庆生气了:“他妈的!起来!”
他狠狠踢了韩德宝一脚。
连长将韩德宝背了起来,自责的说:“大家也别怪他了。咱们到处找他也是应该的嘛。再说,我们大家伙有责任告诉你们--槠柿这东西是不能吃的,吃上一小碗,跟喝上二两酒差不多,而且后劲很大。有人因为吃的多了醉过一天一夜呢!”
黑夜中,一行人的身影向连队驻地地走去……
5
男宿舍内知青们有的在看家信,有的在看报。
韩德宝仍在酣睡着,不时发出两省鼻鼾。
吴振庆、徐克、王小嵩盘腿坐在一张床上,静听王小嵩读信。
“亲爱的哥哥,你好!家里一切正常……”
徐克说:“你弟弟这用的什么词呢!”
吴振庆说:“听着,刚上二年级,能写封信就不错了!”
王小嵩继续念:“振庆哥哥家,平安无事……”
徐克说:“就会这么两个词儿--一切正常,平安无事。后一句还是从电影里学的!”
吴振庆说:“住口,继续往下念。”
“徐克哥哥家,比较平安……”
吴振庆说:“你先别念关于他们家的话,先念关于我家的话行不行?”
王小嵩抬起头说:“信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念的嘛!”
吴振庆一把夺起信:“就一句平安无事啊?”看了一眼,沮丧地拿着信仰面倒下。
徐克将信从吴振庆手中夺过,他急切地自己看起来,结果比吴振庆更沮丧:“你别心里不平,关于我家的话也就一句。”
王小嵩不禁显出很对不起两位朋友的样子:“话虽少,可是概括性很强,难道不是么?”
吴振庆说:“你回信替我教训教训你弟弟。识的字应该一天比一天多了,怎么信反而一封比一封写的短了?把学的字都就着三顿饭吃了?”
徐克说:“谁叫咱们两家没个能写回信的人呐!”
王小嵩夺回信,不悦地:“你们别不识好歹啊!我弟弟对你们俩又没什么义务!”
吴振庆一下子挺起了身体,气呼呼地瞪着王小嵩:“你……你他妈扯什么义务不义务的?”
王小嵩也不好惹:“你别他妈他妈的,我不怕你!”
其他知青们惊愕地看着他们,都不明白三个好朋友为什么忽然互相反目。
徐克息事宁人地说:“哎哎哎,都别这样,都别这样,有话都好好说么!”
王小嵩赌气倒下,胡乱扯开被子,蒙头蒙脚地整个儿盖住了自己。
徐克凑向王小嵩,以公道的口吻对着被子说:“小嵩,你呢,也应该体谅体谅我俩的心情,天天盼着家信,爷爷掂挂着家,结果就盼到一句话,我俩这心里边,能是好滋味嘛!哎哎,为什么振庆家是平安无事,而我家呢,却成了比较平安?这话里话外的,让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大对劲啊!”
王小嵩突然掀开被子大吼一声:“滚!”
徐克吓了一大跳,默默从他身旁退开去了。
有人吹起了口琴,吹的是《远方的大雁》。这本是当年一首红卫兵怀念毛主席的歌曲,可是此时此刻听来,那曲调吹的那么忧伤,那么哀婉。
徐克和吴振庆一样,头枕着双手,目瞪房顶,不得要领而又心存不安地自言自语:“比较平安……”
女知青宿舍
一女知青看完一份报纸,兴奋地嚷起来:“好消息,好消息!本月十五,有第一批家长慰问团要来咱们师慰问啦!”
几个看信的女知青立刻围了上去,争着看那份报。
有人说:“今天9号,说不定会到咱们这儿来慰问吧?”
“我看不会。连条路都没有,怎么来?再说来了住哪儿啊?”
“那可没准儿。没路,咱们不是也来了么?慰问团就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来慰问嘛!”
“都瞎高兴什么!好好看看,这是哪个月的报纸?”拿报的女知青好好看了看,一时又情绪全无:“白高兴一场,上个月的。”
于是那份报纸被冷落了。她们各自退回了各自的铺位。口琴声从男知青宿舍传来,她们静静地聆听着。
张萌看完信,溜下铺位,将信投入了火炉。
压抑着的哭声--是郝梅,她用枕巾盖住脸。
女知青们的目光投向了郝梅。
一个女知青对张萌说:“张萌,你和郝梅是一个学校的,小学又在一班,你怎么也不安慰安慰她?”
“就是的。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家信了。”
张萌扭头看了郝梅一眼,语气淡漠地说:“没谁教过我怎么安慰别人。”
话音刚落,一只鞋扔在了她身上,也不知是谁打来的。
张萌无动于衷,用木棍拨散了她那封信烧成了的灰烬。炉火映在她脸上。她脸上有一种心怀侥幸的表情。
吴振庆和徐克在马厩旁铡马草。
吴振庆说:“铡不少了,歇会儿吧?”
徐克说:“你是大班长,歇不歇得听你的啊!”
“就咱俩的时候,咱们是哥们儿!”--吴振庆抚了他的头一下,在他身旁的草堆坐下……
徐克郑重地说:“咱俩得找个机会向小嵩道个歉。”
吴振庆不以为然:“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就是咱俩打他一顿,他也不会生气地。谁跟谁啊!”
徐克坚持:“那也得道歉。昨天晚上咱俩当时也没仔细看看他弟弟写来的那封信。--信上说他妹妹生病住院了。家里借了很多钱。”
“真的?”
徐克点头。
“那你那儿还有钱没有?”
徐克摇头。
“我也没有了,和你一样,开了工资,留下了点饭钱,其余全寄回家了。”
徐克说:“所以我说应该向他道歉嘛!”
“光道歉有什么用?咱们得替他借一笔钱寄给他家里!”
“向谁借钱啊?”
吴振庆倏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大家伙借呗!你借。我是班长,我不好意思出头。照着两百元借吧,借不够的,我跟连里借。以后由咱俩还就是了!但这事儿得瞒着他。一点都不许让他知道,明白不?”
徐克点头。
一女知青出现在房山头,看见他们说:“班长,你快来吧--张萌要当逃兵!”
她一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一台拖着爬犁的拖拉机正待开走,张萌拎着她的皮箱,被男女知青阻围在爬犁跟前。
蹲在履带上的拖拉机的老战士,望着这情形摇头,卷起一只烟吸了起来。
吴振庆和徐克匆匆走来。
吴振庆大声问:“张萌,你要到哪儿去?”
“到团里去看病。”
“什么病?”
“那是医生应该回答的问题。”
吴振庆克制地说:“看病也应该请假。你向谁请过假了?”
“我现在向你请假也不算晚吧?”
“你如果带着皮箱去看病,我就不批准你去?”
张萌说:“也许我的病很重,需要住院,所以我得带些什么,有备无患嘛!”
一男知青说:“我看她是思想病!你自己说,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正经干过几天活?”
张萌说:“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有一份热,只能发一分光。再说我不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
一女知青说:“你别忘了你是走资派的女儿!把接受再教育说成是劳动改造,对你也是完全必要的!”